【時空異想】--【七國戰記之聖劍行者 】-- 作者:歸繭
第二章 王國篇_第三十九節 天使與惡狐•三
他並不是一個能容忍羞辱的男人,正常的場合他早該當場翻臉、破口大罵一番,但想到說話的人可能和在場賓客一樣皆是名門貴族,真論起身分、地位和影響力未必會在艾羅根家之下,一時噤不作聲。

反倒是一旁約爾森•多摩尼克立刻暴跳如雷,從宴會主位上跳了起來,粗聲大吼:「是誰出此惡言!」

「是我。」

沒有人想跟觸怒東道主的無禮之徒扯上關係,賓客急忙退開成一個圓牆,在圓心中央是一名高挺的金髮青年,身著簡潔而精美的白色長袍。他的聲音誠直、冷靜,並且隱藏著難以想像的威嚴。

所有的視線集中在他身上,他卻完全紋風不動。心中動搖的,反而是望著他的人。

費修本來打算順水推舟,交給未來的老丈人處理,所以並未出頭,但他仍緊盯著眼下的青年,緊盯著,像被奴役般緊盯著。

比起詛咒的言語,他對此人更惱怒的是─怎麼會有俊美於我的男人存在?

無趣的宴會,芙可休寧願待在陰暗的角落,卻也在此時望見了那令人眼眶發熱的挺拔身影。那不是人,而是閃爍著光輝的寶劍,光是一眼,就讓少女脆弱絕望的心中再度充滿勇氣。

而說起負責帶領卡爾拉前來的皮柯斯因為身分低下,連宴會廳都進不了,只能在側門外偷看。雖然早料到會這種場面,但衝突一發生,老實的皮柯斯仍嚇的心慌意亂。

至於宴會東道主約爾森•多摩尼克,當然是氣的連稀疏泛白的鬢髮都一絲一絲的站起來,彷彿正通過高壓電流。

然而,這些千奇百怪的反應比起在黑暗中潛伏的『它』,只能說渺小如蒼蠅摩擦雙腳的聲音。

『我看到了、

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你了!!呵呵呵呵呵哈哈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

索里耳尖叫著、大笑著,瘦長的手指指向人群中的卡爾拉,然後用銳利的指甲瘋狂抓扯自己頸子後方的皮膚,一下就抓爛了。黑甸甸的魔氣從模糊血肉中傾瀉而出,然後瞬間被吸入他的影子裡,不見蹤影。

『喔、喔喔喔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我要冷靜。』索里耳下巴一箝,將十隻手指頭咬在嘴哩,不讓它們失控亂抓:『黑暗忌避遮罩和影魔的力量可以隱藏我的存在,不過要是我自己曝露行蹤就沒用了。我要忍耐…忍耐…哼哼哼…將我兄索里耳殺死的人類啊,我不會再犯下和哥哥同樣愚蠢錯誤─輕敵。就算你近在咫尺、破綻百出,我也會將你調查徹底,等弄清楚你的力量極限,便是我索里耳將你的靈魂與肉體收割回魔界之時……

死亡將近了,聖劍行者。哼…哼哼……』

他的甜美獵物就在近在咫尺,但他極力壓抑情緒。因此,索里耳得以如魍魎一般,繼續蟄伏於沒有一個人看的見自己的美妙狹縫中、繼續等待期盼許久的機會。

「老夫今日設宴款待,雖不敢說盡善盡美,但還算用心,為的只是讓諸位分享小女人生中重要的一頁,而你,非但不予祝福,反倒出言詛咒,這個世界之上沒有這種荒謬之事!」約爾森暫且按耐怒火,面色沉凝地道:「敢問尊姓?我多摩尼克家,可曾得罪於您?」

卡爾拉知道約爾森誤會了他的身分,說:「我名為卡爾拉,並非如你所想是凡卡羅爾貴族。只是一名流放者、一名罪犯,來自聖卡多普菲的土地。」

「…什麼?」

約爾森花了約五秒鐘,確認自己是否有老到耳朵也壞了。

「那、你是如何進來此地?卑賤的流放者,豈敢踏入我多摩尼克家,口出不遜?!」

穿著高貴禮服的「紳淑」們環繞著他,禁不住竊竊私語。卡爾拉手繫於背後,神色泰然自若。雖然平時一向是冷靜的人,但氣氛卻又與以往有些不同。此刻在他身上,不難窺見一絲其恩師伊格休德的神聖氛圍。

「你問的問題都不重要,約爾森•多摩尼克遜將。」

在王國的上流禮儀規定,臨退役及退役後的高級軍官皆需被尊稱「遜將」。外地而來的卡爾拉尚且周全禮儀,語氣卻彷彿在有意無意間,挑釁約爾森:「你應該問的是,我來到這裡,有什麼目的?」

「你有什麼目的!…啊!」

才剛破口斥問,約爾森心裡便有種不小心說出實話的孩子的感覺,察覺自己竟然任由卡爾拉的說話擺弄,不覺有些威嚴盡失、掛不住臉的羞憤。

卡爾拉並不急迫,他沉重地做了一個大大的深呼吸,彷彿想把什麼污穢的東西排出體外似的,隨後,他刻意放大聲量,讓在場每個人都聽見:「我卡爾拉的目的只有一個!來領我的愛人芙可休,遠離這場荒謬可笑的宴會!」

聽到這裡,若是十年─或者五年之前的約爾森,可能早已抄起腰間那口意義大於實用的榮譽軍刀,朝卡爾拉當頭劈了過去…嗯,那畢竟是年輕時候才會有的反應,人要是一老,不只體力難以保持,連脾氣也不容易發作了。然而,儘管顧慮面子而放棄了衝動的行為,老邁的約爾森仍氣的頭冒青煙,一張威嚴的臉孔鼓漲成了血色,好像隨時會像地雷一樣「碰」地爆開、炸放黑污污的血花。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來?』

像個發現七彩飛鳥的小女生,芙可休以幾乎要掉下二樓的姿勢彎在欄杆上,淡施脂粉的雪顏上除了驚訝更是喜悅。究竟是因為有人來救她而高興、或者單單看見卡爾拉的身影,就讓她如此驚喜?肯定的是,她的美麗雙眸確實重新漾起許久不見的神采。

同也為當事人之一的費修是個警覺性高的男人。未婚妻的反應全被他瞧在眼裡,立即驚覺不能再保持沉默,於是兩步答答,已踩在約爾森身前。

「鏘」地森冷聲響,如同修長的銀色彎月,劃開整場宴會的空氣。費修優雅地抽出腰間的佩劍,指向正對面的男人,卡爾拉。

並不是什麼暴戾凶狠的表演,卻讓在場的貴族們一一驚呼起來,大多人倒退幾步─在非決鬥的場合抽出劍指向對方,在凡卡羅爾文化圈裡代表著「開戰前的最後談判」。就是在大小紛戰不斷的北方國土,凡卡羅爾軍與叛亂軍談判時,雙方代表也必須各自抽出佩劍放在談判桌上,並且指向對方方向。換言之,費修的行為換來的是兩人決鬥前,最後且短暫的對談時間。

「外地人,犯罪者,卑賤的下民,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名稱可以稱呼你,」費修提劍,從二樓冷冷的睨視人群中的卡爾拉,咬牙道:「我只知道我費修•艾羅根最後的慈悲可以容忍你到你滾出大門為止。否則,我會親手將你剖開,用你的死姿及鮮血為繪畫,以撫慰我妻受傷的心靈。」

真要說來,芙可休歡欣雀躍的模樣,實在讓費修的氣魄打了不少折扣,但是沒有人在意,因為在宴會場內,怕事(或者想一觀熱鬧)的賓客們早已退開至四角,多摩尼克家的警備兵以及一些費修的同黨不知何時群擁而上,如街邊流氓將卡爾拉團團包圍的水洩不通。

氣氛劍拔弩張─對嬌生慣養們的貴族而言是如此。對卡爾拉來說,可能早已在過去擔任聖國巡判時即習慣這種場面。

「也許十分失禮,但我不認為像貴公這樣的人,有任何理由來迎娶我的愛人…芙可休•多摩尼克如此純潔高貴的女性。」卡爾拉神色不變,又望向費修身後的約爾森道:「我現在說的,是比起貴族門規與世俗觀念更為高潔的事情…。你不…也這樣覺得嗎?約爾森遜將…你真的覺得這個背對著你的男人,配的上妳的女兒嗎?」

卡爾拉有意無意間將矛頭對準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打從一開始,他的語氣就充滿挑釁意味。

圍觀的群眾中已有人認為,他本來就不打算和平地解決這件事,若動用武力,也許反正中其下懷。

皮柯斯瑟縮在大門邊,從頭到尾看著一切。不知道是過於緊張,抑或卡爾拉針鋒相對的發言太過震撼,皮柯斯喉頭裡開始不停搾出陣陣可笑的怪聲,令人聯想到恐懼而低鳴的犬類。

但他卻隱隱約約了解卡爾拉的用意,原本不想忤逆多摩尼克家的他竟也壯起膽子、暗自下定決心:若最壞的情況避免不了,他便衝入會場,是生是死,也要保護這位為了自己的主人無懼涉險高貴男子。

憤怒、緊繃、心跳加速,費修感覺到自己的腎上腺素分泌程度提高了一個水平。原因並非卡爾拉對他出言不遜,而是因為他醒悟到對手的難纏。

若非因為多摩尼克家的立足危機,芙可休的丈夫根本輪不到他這個花名昭彰的紈袴子弟。約爾森再怎麼寬容,也不可能完全放心把女兒交給他,這是他早就心有所底的事實,換句話說,他在他美妙的計畫中,最薄弱的一環就是與約爾森的關係。

而敵人曉得這點!

費修神情略變─反而變的比較輕鬆,那是一幅適合侃侃而談的表情。

「由一個被流放的賤民來和我這位凡卡羅爾的準子爵來談『資格』?哈哈,這真是我費修•艾羅根出生落地,以來所聽過最荒謬的事。」他呲牙裂嘴地嘲笑:「你有姓氏嗎?受過如何的教育?家世顯赫嗎?還是事業有成?像蛆蟲一樣依賴我們貴族而生的賤民,就是再投胎十次也還是賤民,更別說你這個犯罪者竟妄想染指我美麗的妻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費修罵的起勁,完全沒注意到話說的有點過分了。其實從古至今,凡卡羅爾社會一向是貴族居於領導地位,上流社會因此或多或少,會對平民抱持某種蔑視心態,但他們自知,無論在什麼樣的場合也不能表露出來這份偏見,因為這全無貴族的氣度與風範可言。

如今不提在場的尊貴賓客,便連氣頭上的約爾森,也稍歛怒容,微覺不妥。

卡爾拉倒是極具耐心,令他說完,才緩緩啟齒。

「你叫巴修對吧。」

「是費修!費修•艾羅根,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亢奮的費修禁不住咬牙切齒,原本泛白的臉頰上多了幾片淡淡血紅。

卡爾拉說:「高貴的姓氏、顯赫的家族與財富,用這些來填滿愛以外的空間嗎…?然而當你擁抱她之時,用的是摸過什麼的一雙手?親吻她時,那唇又說過什麼話?你有自信互相奉獻身心後,她在真實之中汲取的不是痛苦,而是幸福?」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對芙可休的愛天地可鑑、絕無虛假!親近我的人都知道,我也不怕說出來─我費修早已迷戀芙可休統軍許久,雖然可能有些人不以為然,但是我會給她一輩子的幸福!無論用什麼手段!」

「……是嗎?」

「流放者,你提到真實與奉獻,那我倒請問你,你又是誰?和芙可休相識多久時間了?你和她之間的『真實』關係是什麼?你說要迎娶她,又有誰能替你保證一介罪犯能給任何人幸福?」

費修像印刷似的在臉上換上義正詞嚴的表情,重新回到最有優勢的立場,那就是貴族罪犯之間天差地遠。

但是,當所有貴族都因此支持費修那一側─至少他們都以為自己會之際,卡爾拉的高貴鋒芒卻一點也沒有受到折損。見識充足的貴族們都認為,這年輕人一點也不像個卑下的罪犯,更機敏的則清楚接下來他會對抗費修,對抗約爾森,甚至對抗所有貴族,只為了那不知為何的崇高目標。

『天啊…沒有必要作到如此啊…卡爾拉大人!』

皮柯斯在大廳門後窺視著一切,雖已有覺悟,仍然焦慮至呼吸困難的程度。他不希望芙可休走上婚姻的不歸路,更不希望卡爾拉受他的牽連遭受圍剿非難。

卡爾拉的喉嚨沉寂了數秒,旁人看來,他有所遲疑。俄頃,他緩緩露齒:

「…過去在聖卡多普菲,聖院一年約有大小數十場審判,偶爾也會有證據極度不足卻又無法置之不理的訴訟案件。」

「在這種情況下,定罪前總必須審問許多其他證人。最難辨別可信度的證言,乃是真相與謊言兩方參半的說詞。只要提到確實存在的部份,無論是誰都有辦法理直氣壯的說出來,至於謊言的比例…端看罪犯的說謊技術和罪惡感。」

費修的眉間肌肉不自然地蜷曲一陣。對王國的花花公子們來說,貴族法院絕不會是陌生的地方─畢竟會發生某些金錢難以解決的狀況。以他的家勢為倚,不可能有法院關的了費修,然而他最討厭的,就是明明和蟲子一樣沒用、無力,卻老是用義憤填膺的眼神死盯著他的那些檢事官們。

如今卡爾拉的說話就讓他聯想到那些正義滿腔卻敗於現實之下的殘渣。眼神不像,語氣不像,但靈魂卻像!

卡爾拉持續喃喃,他的聲音雖不大,不知為何在場所有人卻聽的清楚無比。

「依經驗來看你方才的聲明,其中也許只有一成稱的上『真實』吧…抽象的詞彙不必考慮,情緒強烈的部份是最好的掩護。」

「你…你這…!」

費修有點畏懼。

「迷戀…迷…慾望。你想要得到她嗎?得到芙可休?或者說佔有她?身體?還是心靈?請告訴我你不是那種不擇手段的人。」卡爾拉像念咒似的。

「你這傢伙給我閉嘴!」

颼然裂空一鳴,銀刀流光閃、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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