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面跑去，就是這間木造小屋的後門方向，但是這棟木屋沒有後門。我一腳踢出，硬是在佈滿彈孔的薄木板牆上踹開了一個大洞，替它開了個後門。

　　室外，我們的敵人，眼前不必細數隨便也有三十個人，獵槍則是在十五把以上，也就是說，超過半數有持槍。

　　情況，簡直惡劣到了極點。

　　少了賀成功、蒯風、易邦東，我們一行八個人，必須要能夠奮力突圍，不僅如此，還要當作餌。如果不能吸引到敵人的注意力，在後頭屋內因為重傷而被留下的蒯風，還有替他作緊急包紮的易邦東，都將必死無疑，沒有懸念。

　　「剽客……」楚天梁氣急敗壞，虛脫的怒極反笑說：「竟然追到這裡來了，這還是羅福商隊碰上的頭一遭啊。」

　　我沒有說話，默默在心裡盤算著對方的動機。上次我們在月牙河上裡李天大橋將對方痛宰一頓的時候，大概也是這個人數，那時他們也有獵槍，只不過當時只有稀稀落落的兩到三把。這次這個陣仗，想必是剽客們精銳盡出的狀態吧？

　　事情很明顯了，對剽客而言，這次的行動不是打獵，而是一場針對羅福商隊的報復行動，一場死鬥。

　　如果要替我們一行人的個人戰力作排行，那麼當過解放軍的蒯風、蒯浪、楚天梁、賀成功等人必定是穩定的前四名。普通人能發揮戰力的，小璇她神乎其神的精準射擊最能應戰，我跟易邦東大概在伯仲之間，只是我的近身戰肯定比他們兩個都好，而章婉戰鬥時其實只懂扣扳機而已，戰力為零。

　　而現在，賀成功放出緊急警告之後就宣告失蹤了，楚天梁身體虛弱體力僅剩三成，蒯風重傷，戰技最強的四人中只剩蒯浪一個能打。再加上易邦東也不能算在戰力，羅福商隊強到爆表的戰鬥力量，現在突然萎靡得很可怕。

　　「拉開距離，跑！」蒯浪大喊：「對方使用的是發射１２號徑霰彈的獵槍，有效射程只有四十公尺，手槍在射程上佔有優勢。」

　　不用他說，眾人也早已開始朝著敵人的反方向狂奔，在十五把獵槍的強大火力下，沒有人想要用身體去品嚐子彈的滋味。再說，我們得把剽客們從小木屋旁邊引開，才能替易邦東跟蒯風爭取時間。

　　楚天梁拉動了卡賓槍槍機，轉身開火，羅福商隊的反擊開始，同時間，剽客們的追擊也宣告開始。

　　鴻鵠公園向南，緊接著是充滿廢墟的城市街道；向東，則是綿延將近一公里，高不見人的大草原。

　　「大家向左轉，全速奔跑衝進草堆裡。」

　　手槍操作靈活，是專為近身交戰設計的武器，但是在平面巷戰裡霰彈槍的壓制力比手槍更能發揮。楚天梁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指揮的眾人轉向東面的草原躲藏，但是這一轉，至少就得先正面對上霰彈槍其中五把，而且還有十把的槍口指著背後。

　　沒有任何投機取巧的正面對決，也來不及佈下楚天梁最擅長的詭雷陷阱，目前所有的參與戰鬥的人員一共五人，所以一個差不多要應付一個持獵槍的槍手。憑蒯浪跟楚隊長的戰力，若是章婉能提供火力牽制，兩個人要解決三個敵人應該做得到，所以章婉那邊不用擔心，而蕭璇在一對一的槍戰之中，恐怕連精通槍械的蒯浪也不是他的對手，自然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說到底，問題最大的反而是我自己嗎？我向前衝刺，看著敵人手中黑洞洞的槍口，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在自殺。說到底，朝著拿著霰彈槍的人主動發出攻勢，這還是生命裡的頭一遭。

　　我開了兩槍，但都在對方的側向移動中落空。

　　但是我知道自己還有個優勢是羅福商隊的人所沒有的，那就是防禦力。無論敵我，現場所有的人員之中，只有兩個人身上有穿著防彈衣，一個是蕭璇、一個當然就是我。而據我所知，１２號徑霰彈跟所有已知的霰彈槍彈藥一樣，殺傷面積大但有著貫穿力不足的缺點，如果憑著我目前身上所穿著的將近五層的普通衣物，再加上防彈衣的保護，應該有辦法擋下一到兩發的射擊。

　　大概吧，我猜。

　　對上的那個剽客試圖像一個兇神惡煞般的瞪人，揚起手中的獵槍開火，而我就是賭他的準頭不夠。算準他扣扳機的瞬間，我向前一撲，無數彈丸有驚無險的從我的臀部後方擦身而過，將身後的土丘擊打出一個大洞。這下得手了！

　　換到了一個對方上膛的空檔，不要命似的往剽客身旁貼近，手中的９ｍｍ轉輪尾隨著他持續的開火，扳機飛快的扣下，緊接著下一秒左手開山刀就朝著對方閃躲的方向，風行雷厲的給擲了出去。

　　一輪子彈打完，左輪手槍的六發子彈盡數落空，而我也不是專業的飛刀手，扔出去的刀被對方用槍托一架，輕而易舉的就給擋飛，而且同時也替手中的獵槍重新上膛完畢。反觀我自己，刀丟了槍空了，才是兩手空空的陷入了困境。

　　幸好，我又再次賭對了，對方是個格鬥技的大外行。我一個箭步衝向前去，一把死死捏住對方扣扳機的那隻手。他痛得大叫，一臉驚恐想向後退縮，但是身體前側的腳掌也早已被我猛力踩住。

　　「啊啊啊！！」

　　「你好，初次見面。」我說，接著向後抬起了右拳。這個王八蛋簡直是外行中的外行，居然在敵人的面前害怕到閉上起了眼睛？

　　喀喇一響，那是眼眶骨架碎裂的聲音，我可以保證。松濤流空手道－跨步追擊，傷殺力殘筋斷骨，不過說穿了也只是普通的右直拳罷了。而因為前腳還牢牢踩著，敵人的身軀不可能飛離地面，而是直挺挺的向後一躺倒地，死傷未卜。

　　吃了這一記經年累月砥礪淬鍊拳頭，還有能夠站得起來的人，如果是練家子，難說；如果是外行人，沒有。

　　我從地上撿起了開山刀，回頭一看，五個拿著獵槍的剽客已經一個接著一個被己方的人馬迅速擺平。但是危機尚未解除，擺平了眼前這五個人，身後卻還有十個以上的敵人，身後追來的永遠比迎面而來的危險，這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

　　蕭璇她喘著大氣，雙手端著槍三步併作兩步的靠到我的背後，甫剛擊發的槍口還有一絲絲不明顯的硝煙飄著，氣味刺鼻。

　　蒯浪蹲在地上，右手穩穩的握著手槍，槍口朝著前方指了一指。他的動作依然矯健，聲音卻聽起來有些狼狽的說：「楚隊，看來我們還有其他麻煩。」

　　順著蒯浪手指的方向看去，前方大概快兩百公尺的視野之中，突然又冒出來一大群配有武裝的人。他們身著迷彩偽裝，移動的方式既快速又安靜，動作俐落乾脆，跟在我們身後手持獵槍包圍我們的剽客，在層次上有著天壤之別。

　　清晨時分光線亮度缺乏，在霧氣迷濛的空氣中，兩百公尺之外放眼望去，迷彩偽裝儼然與周圍的草地混為一體。若非經過蒯浪的提醒，我是絕對不會注意到這群人的存在，所謂的專業人士，能做到的程度便是如此。

　　而對方這群人很明顯就來意不善，雖然還沒到達定位，但是我依照他們移動的路徑來判斷，他們的目標就只有可能是羅福商隊。在我方前進的方向將我們攔截，甚至是伏擊、獵殺，是敵非友。

　　楚天梁高舉著Ｍ４卡賓槍，向遠處胡亂掃射，試圖嚇止那群人的行動，一面高聲警告我們說：「大夥小心了，對面那些人是剽客們的獵人菁英團－『小獵犬隊』，要特別注意，他們的戰力跟一般的剽客可不是同一個檔次。」

　　對方也不是好啃的骨頭，一看這邊開火，想都沒想的立即反應就是朝著我方集火。雖然還遠在射程之外，我還是慌不迭地迅速伏下尋找掩蔽物。而在跟我的左右兩方，包含蒯浪在內的三個自己人，也都連忙壓低身體。畢盡對面的獵人沒命似的不間斷開火，沒人會想要用自己的身體挨子彈。

　　不過這麼一來，楚天梁牽制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但是，小獵犬隊不是應該待在天津南方剽客的大本營嗎？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可以指揮他們北上，來特地追殺像我們這麼一個小商隊？」楚天梁在槍林彈雨中一面保持側向移動，一面大聲的嚷嚷說道。

　　「嘖，果然是妳啊！『瘋狗』莉莉。」

　　名叫莉莉，那顯然是個女性的名字，我冒著腦袋被流彈打爆的風險，朝著兩百公尺外急速接近的人群看去。這是段不算短的距離，光憑肉眼幾乎沒辦法看清一個人的外在特徵，唯一能大概知道的是體型，而在那群人之中，的確是有一位體型稍為矮小纖細的槍手。

　　不過光是這樣就判斷對方的性別甚至身份，未免也太隨便了。

　　我還來不及細想，雙方的距離便急速的拉近。生死一瞬之間，一發霰彈從我的腦袋左側擦肩而過，打中左後方的空地，一大片雜草屑與泥巴濺得老高，害得我下體一陣緊縮，髒話跟熱尿差點就跟著冷汗一併噴了出來。

　　接著我終於看清楚了那個人，的確，是個女人。身著迷彩偽裝的小獵犬隊裡，唯一的一個女人。

　　然後我想到了一件事：在我的為數甚多的朋友中，每一個會用『瘋狗』當作自己綽號的人們，大多都具有危險或者是瘋狂這兩項特質。而認真統計起來的話，裡頭大概只有三成的人是真正危險的人物，而行為瘋瘋癲癲的怪人大約則是佔了大概八成左右。他們瘋狂歸瘋狂，卻不是真的那麼危險……

　　這個被稱作莉莉的女人就是個怪人，我十分確信自己第一眼的判斷。瘋狂的怪人我見得多了，我有信心去一眼看穿他們的本質。

　　以前在北京混夜店的時候，我也曾經見過這種人。目中無人，目中亦無己，她是那種腦袋已經完全壞掉，行事非常的悖離常理，所以瘋狂到危險地步的類型。瘋狂與危險兼具的『百分之十』，會行走的火藥庫，瘋狗莉莉。

　　會行走的火藥庫，這可不是我剛剛替她起的別名，而是字面上的直白描述。

　　瘋狗莉莉，說她身「穿」迷彩偽裝其實根本不精確。別說迷彩衣了，她根本完全沒有穿衣服的意思。除了一套分不出來是內衣還是比基尼泳衣的草綠色衣物，或許大概還有雙鞋子吧，此外她的身上沒任何能夠稱作「服飾」的東西。

　　但是，別誤會我的意思，這個女人的穿著一點都不暴露。事實上，她渾身上下露出的皮膚面積，就跟她身旁身著全套迷彩野戰服的其他人一樣多。

　　瘋狗莉莉，她的全身上下沒有衣物的地方，都被經過偽裝的、各式各樣的「爆裂物」給層層包覆住了。

　　「手榴彈、油氣彈、定時炸彈、ＴＮＴ、塑膠炸彈、Ｃ４……」蒯浪的表情像是驚嚇過度，情不自禁向後退了好幾步：「我操你馬，這個女人……真的不折不扣是個瘋子。」

　　「嗯……耀宗，我想先斃了她？」

　　「不行！」

　　蕭璇的槍口才剛剛抬了起來，我立刻飛快的按住了她的手。

　　「別鬧了，那是Ｃ４炸彈呀。要是子彈不小心打偏的話，在場所有人都會被炸到連一丁點骨灰都不剩，直接灰飛煙滅啊！」

　　「來吧，瘋狗莉莉。」楚天梁無視滿天飛舞的霰彈，突然高站了起來大聲喊道：「就這麼想要我的命嗎？儘管來拿吧？」

　　如此登高一喊，連帶著讓對面的女性也大聲的回話說道：「哇哈哈，真是爺們，不愧是羅福商團的楚天梁隊長，藝高人膽大啊。」

　　居然彼此認識嗎！？

　　在瘋狗莉莉的指揮之下，剽客的那一方很乾脆的停火。沒有錯，停火，徹底的停止攻擊，雖然依舊保持警戒著，沒有撤下武裝。

　　我小心的盯著對話的兩人，瘋狗莉莉與楚天梁之間依然是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卻存在著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其他人無從知曉也難以介入的默契。

　　這個時候，雖然已經沒有立刻被殺掉的危險，但是蕭璇跟我，以及羅福商隊的其中三個人，卻已經被裝備有強大火力，而且為數眾多的剽客們團團包圍。細算之下，大概是四十多人，四十多把槍。而如果要找一句話來描述我們現在的處境，插翅難飛大概是個挺精練的用法。

本章的廢土求生秘技：面對自殺攻擊，是否存在技巧可言？就我個人來說，答案是沒有。自殺式攻擊基本上是以小搏大的策略運用，除非俱備高度優勢的武力，能將對方威脅到自己之前迅速壓制，不然基本上，當想活命的人碰上為求兩敗俱傷的敵人，意義上就已經輸了。正確的做法是一有預警就迅速回避、逃命，反則趕緊運用談判策略……當然，仁者無敵，如果有不畏死的覺悟，雙方都開無敵硬碰硬的方式也不失為突破僵局的好方法，不過這方法與「求生」的原則大為悖離，是故在此不多做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