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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土的麻將桌宣告解散,這一天晚上,我躺在鋪了一層薄薄睡袋的地板上翻來覆去,怎麼樣都睡不著。聽見身旁的男人們一個接著一個發出響亮的鼾聲,我的心情更賭爛,那就更加的睡不下去。 疲勞讓腦袋裡頭一片混亂,情緒煩躁,易邦東在睡前向大家講的事情,卻一直留在腦海裡揮之不去,像是跳針的錄音帶反覆播放。 『現在這個廢土世界,人口大約是末日前的萬分之一。』易邦東一派學者的姿態說道:『而其中沒活下來的部份,死於大衝擊的人數佔了其中三到四成,死於末日之後爆發核戰的,六到七成……』 這個數據是誰去調查的我不清楚,可信的程度自然也不清楚,既然我可以從易邦東這裡聽到這個消息,那易邦東自然也是從別人那邊聽來的吧? 核子武器的爆炸殺傷的確是威力驚人,但光只有爆炸威力,還不足以解釋為何人們將核子飛彈視為洪水猛獸,就算持有也不能使用,就算明知不能使用也具有充分的恫嚇力。 恫嚇力的關鍵大家應該都知道,就在那為期甚長的區域性輻射汙染。 被輻射汙染導致死亡的人數,遠遠超過第一時間捲入爆炸的罹難者,正常人體內累積的輻射劑量若超過四千毫西弗,那就是在向死亡的關口叩門。 但是,生命自己會找到出路,即使是面對致命的死亡輻射也一樣,異變,就是大自然替世界上的生物找到的生存之道。更大更壯、更快更敏捷、牙尖嘴利、皮粗肉厚,以抵擋外界的輻射能量,以適應更加惡劣的環境。 這裡的生物當然也包括了人類,只不過,這個異變並不如我們以為的這麼討喜。想要更大更壯、更快更敏捷,想要牙尖嘴利、皮粗肉厚,但是犧牲人類之所以為人類的東西-智慧,換來的,就是「喪屍」與「畸形肉胎」。 喪屍對人類來說,至少還保留了人類的外型,我們也比較熟悉,但是說到畸形肉胎,那就是真正的怪物了。 之所以稱為肉胎,那是因為外表的畸形就像是還未從母體裡面出生的胎兒,頭大、五官模糊、沒有明顯的四肢。易邦東沒有見過這種生物,所以對這東西的瞭解不多,只知道比起喪屍,肉胎顯然缺乏了身為脊椎動物的智力,已經變成類似生物核災一般的存在-牠們會吞噬周遭一切能提供營養的東西,包括土壤,所以讓肉胎從上頭走過的土地,會荒蕪到甚至連黴菌都長不出來。 也幸好,這玩意真正見過的人不多,就連楚天梁這種見多識廣的廢土達人也沒有親眼見過,所以,或許牠們的數量不多? 但是,畸形肉胎無論多麼的危險,都不是讓我輾轉難眠的重點。 重點在於,易邦東口中的那一句,那個充滿爭議的,不過想起來又充滿浪漫色彩,關於人類進化的「第三條路線」! 第三條路線,真正的異變人類,刀槍不入、更快更強壯,卻保持擁有原本的智力……不,說不定是擁有高乎一般人類的智商。異變人,通俗一點來說,就是超人,這樣幾乎可以說是末日後的人類自己意淫出來的生物,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 然而,真的存在又如何?不是真的存在又如何?我是在庸人自擾、杞人憂天嗎? 絕對不是!! 我這麼說吧,我、我們、乃至於所有末日後活下來的人類,我們這些倖存者,在這片荒涼的廢土大陸上苟延殘喘,究竟是為了什麼?是為了活過每一個像今天一樣,必須無時無刻、就連跟情人相親相愛的時候都要提心吊膽的日子嗎?怎麼可能呢? 自暴自棄的人除外,所有在廢土上,依然保持著過去的道德觀念,互相尊重彼此幫助的人們,儘管彼此的信仰、信念不同,對於理想生活與喜愛文化認同不一,但是肯定都有著一個信念:重建人類社會,恢復過往生活。 但是我可以肯定的說,如果智力正常異變人真的存在,對於恢復從前的秩序,那會是個巨大的障礙。人類的社會,可以允許強人出現,可以允許天才出現,卻絕對容不下超人的存在。 為什麼我會這麼說呢?仔細思考看看人類的歷史,超人般的存在都有些什麼下場?耶穌、聖女貞德,被當成偶像盲目崇拜也好,或被當成異端趕盡殺絕也罷,這些也只是比較小的影響。看看那些本來不是超人卻被塑造成超人的傢伙,毛澤東算是一個吧?希特勒呢?隆美爾、邱吉爾呢?麥克阿瑟呢? 偶像,就是非人。 先說,ˋ這邊可不是在說討論藝人那種視聽娛樂的偶像,而是近乎信仰級別的偶像,神佛上帝、封建君主、戰爭英雄……等等。如果只是心裡頭虛構那還好一些,就好比說宗教信仰,但若是以真人為偶像,那就是一場悲劇,不見血不罷手的悲劇。戰國七雄、楚漢相爭,對老百姓而言何嘗不是悲劇?三國前期群雄割據,又有哪一個英雄不是萬人景仰? 超人越多,就離和平越遠;超人越強,就越是要戰。我強大你弱小,憑什麼兩個人要平起平坐?戰!我強大你也強大,天知道誰比誰更優秀?戰!說到底,為有一戰,哪怕要從勃根地打到耶路撒冷?哪怕要從新疆清河殺到匈牙利多瑙河? 要戰,只因為地位要跟高下,你我強弱有別,想要平等待遇?想都別想! 民主自由,畢竟是建立人與人實力之間沒有太大落差的基礎上,實力落差越大,地位自然就沒法扯平,這是理所當然的道理。別的不說,就說腕力就好,一個人都扳不贏的人,碰上了扳得贏三個人的,地位就不會平等,一起爭執,誰跟你講理?拳頭大的聲音就大,聲音大的朋友多,一人敵絕對贏不了三人敵。 那樣的話,十人敵呢?百人敵呢?千人敵呢?萬人敵呢? 法律的存在,也不過就是為了彌補這些差距的存在,儘管效果不是很好。但是,一旦法律不存在了呢?若是暴力的差距凌駕於法律之上,那該怎麼辦? 那麼,在後頭的日子等待著我們的,就是一個北斗神拳式的廢土秩序了。恃強凌弱,狼虎相殘,群強們割據地盤,強攻、偷襲、深謀、暗算,戰火紛爭不會停歇,因為我們都很清楚,越是亂世強者們越會出頭,一個強者主導的世界不得不亂。 而我們都是雜魚,被食指點到「你……已經死了!」就會掛掉的小囉嘍。 異變人類的存在說起來浪漫,卻無異是給我等平凡人徒添困擾。平心而論,難道真的有人會期待著「世紀末的救世主」翩翩降臨嗎?還是會出現蜘蛛人、美國隊長之類的美式英雄?說穿了,那些電影與漫畫,都是在和平的年代被創作出來的,現實世界裡若出現了有絕對力量的超人,那就是一個有絕對力量的君王。 一個人類的軍閥專制,其他人或許還能依靠團結抵制,一個由異變人類率領的蠻橫軍閥呢?也許我是自由民主過慣了的人,所以光是在腦袋想想就煩躁的睡不著覺。 自認不凡的人,是不會甘於平凡的,但是二十一世紀的社會,卻是屬於凡人的社會。對於想要回歸過往生活的人們,異變人類若有野心,就必定是社會重建的一大阻力,而我此刻只能衷心期盼關於異變人的消息,只是行商們無聊的以訛傳訛而已。 輾轉反徹,不知不覺窗外的天光已經由黑翻灰,我在心中深深嘆息,暗道要睡也沒多久能睡,要不去外頭抽根菸提提神算了? 突然間,毫無預兆的,窗外一陣蜂鳴器的尖銳響聲貫穿了所有人的耳膜。聲音不大,卻把我嚇得差點讓心臟噴出胸腔外頭。 楚天梁此時突然像是彈簧一樣整個人從地上彈了起來,暴跳如雷的用超大音量拉開嗓門大吼:「緊急狀況!!全部給我起床∼∼∼!!!」 蜂鳴器是羅福商隊負責守夜的人在用的,功能就是緊急警報。 訓練有素的蒯氏兄弟反應奇快,甚至在根本沒睡的我之上,躺在地上一個翻身,省略了起立的動作已經蹲低在地,武器也早已抓在手中備戰。我自己是因為早就醒了,根本不需要時間恢復現實感,右手直接了當的掏出了9mm左輪手槍,左手按住了戰術開山刀的刀柄。 「別鬧啊,耀宗小友!」楚天梁說道:「外行人用弱邊手持刀,只怕傷了自己。」 我回答:「別擔心,我是後天的右撇子,雙手都是慣用手。」 楚天梁一聽,便也沒再多管,只顧著急的叫喊道:「快起來,你們怎麼還不清醒!!活膩了是不是?」 但是他兩次叫人起床的間隔不過五秒,普通人警覺性不夠就算清醒過來,也不足以讓人的思緒回到現實軌道。蕭璇、章婉、易邦東等三人坐起身來,卻還在納悶究竟蜂鳴器的噪音是為什麼要一直作響、又是從哪裡發出來的。 「清醒!緊急狀況!!」楚隊長第三次大喊,還在遲疑中的三個人才終於發現狀況有異,趕忙抖擻精神開始準備應對。 但是屋子外頭也開始有狀況發生了。 轟!這是一發槍聲響徹雲霄,不尋常的響亮。蒯浪對槍械有研究,一聽就立刻反應道:「這聲音……十二號徑霰彈,這是獵槍,不是賀老!」 他沒頭沒腦的說了這句,但是大家都聽得明白,羅福商隊的人沒有使用霰彈槍,開槍的自然另有其人。 轟!這一聲,木造屋子的牆壁上莫名其妙的開了個大洞。 「要死了,大夥全都趴下!」楚天梁高喊,這次沒有人敢不照作。轟,轟,轟,轟,轟!一槍接著一槍幾乎不間斷的來,短短二十秒之內就打了四、五十發霰彈,屋子的結構幾乎都要被打爛,頓時間搖搖欲墜。 偷襲,我們被偷襲了,就在這清晨時分半夢半醒之間,無數細小的霰彈在頭頂上驚悚的飛來飛去,膀胱不緊的幾乎都要尿了。敵人還不知道是誰,但是就現在這陣仗看來,對方的人數頗多,而且跟我們有仇。 以霰彈槍的射速來看,這射擊密度得要眾人齊射才辦得到,而就這誇張的彈幕看來,對方似乎一點也不介意目標留不留得住全屍,而且也無介意商隊的商品是否完整。 「曹你娘逼給狗幹的次貨含狗*s$h%i︿&t*……」槍林彈雨中,楚天梁突然爆發真性情,撂出了一大串骯髒到家的粗口:「大禍臨頭,被人這樣用槍包圍,這下我們死定了!」 章婉趴在地上手抱著頭發抖,頭抬都不敢抬一下。易邦東冒著生命危險衝過去撲在她的身上,想用身體替女孩擋子彈。 「還沒,還不算被包圍起來,楚隊。」蒯浪雖然平常幼稚,但是在戰鬥場面卻又顯得相當老練,他摀著耳朵大喊:「從四周散布的彈痕來判斷,南面、南面沒有開槍的跡象。」 敵人已經動用了這麼多人手,這麼多發子彈這麼多把槍,沒有道理好心留一條逃生的路線讓我們跑。唯一的解釋就是,當我們發現時他們來不及布置好,賀成功的警報替大家爭取到了一些些寶貴的時間。 楚天梁一拍地板叫好:「幹得好蒯浪,你就是這點有用處。好,大家聽著,等等槍聲一停,大家全力向南面衝,千萬別叫他們包圍困死在這裡。」 噗剎,血肉模糊的一聲,蒯風猙獰著臉按住頭部無聲的悶吼,接著整個人癱軟跪倒在地上。 「哥!!」看見他被流彈擊中,蒯浪哭喊著立刻第一個衝過去,抓了住自己親哥哥的手。 從我的角度看過去,只看蒯風他的半張臉都是血,其他的什麼都看不見,難不成……? 蕭璇倒抽了一口氣,從後方緊抓住我的衣襬。我沒說什麼,只是將她的手扯了過來,放在手掌裡緊緊握著。 「蒯風哥?」章婉愣著原地,下一秒隨即淚眼汪汪的瞪大眼睛,好像是咬牙切齒才強忍住,沒讓打轉的淚水奪眶而出。 地板上,淌流了蒯風源源不絕的鮮血,這是依照這出血量,如果不馬上作適當包紮的話,絕對會死人,我駭然心想。但是,在這槍林彈雨之中,怎麼可能有辦法作治療? 「你閃開,讓醫生來瞧瞧。」易邦東一把推開哭哭啼啼的蒯浪,上前仔細的檢查蒯風的傷勢:「喔,天爺,這是……不立刻包紮可不行。」 事情偏偏就是那麼湊巧,外頭的人說好不好,居然正好選在這個節骨眼上停止了射擊。 「現在不能『立刻』,邦東,這是我們最好的突圍機會。」楚天梁說。 「喔,楚隊。」易邦東突然脫下上半身的衣物,取了一件最乾淨的撕成條狀,他說:「你是商隊的護衛隊長,指揮作戰是你的工作,所以我百分之百相信你的專業判斷,你要突圍作戰還是幹啥的,緊趕去做,我絕不違抗你分毫。」 「但我他媽的是這個商隊的隊醫,以上。」 本章的廢土求生秘技:所謂子彈不長眼睛,在戰鬥中碰到到拿槍的敵人,最應該做的就是趁尚未進入射程範圍前逃命要緊。其次,找個堅實的掩護躲好,靜待危機解決。但是考慮到有時不得不被攪混槍戰現場,是故提供個幾個槍戰時的自保方法:1.子彈在近距離射擊可視為直線前進,盡量避開槍口的延伸線。2.子彈多是水平射擊,減少垂直面積避免中彈為不二法門,蹲下即是一種方法。3.側身向前,身體右側向槍口,同樣減少中彈面積,保護左側較多的內臟。4.槍戰是動態的,要注意子彈的行徑路向不僅有一種方向。5.衷心祈禱,希望流彈不要誤射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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