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蒯浪點起了火把，從一片黑暗之中再次帶來了光明。在剛剛的衝突中，剽客們原來的火堆、油燈，所有可能提供照明的物品在第一時間，老早就通通被我們打熄了、炸滅了。

　　佔了多數的三十多人，居然被區區的四、五、六個人打得落荒而逃，我想這肯定就是人們口中所謂的烏合之眾。

　　不過話說回來，我還是依然搞不清楚一件事情。

　　「楚隊長，我想請教一下，那些個Ｍ１８Ａ１的來源究竟是……？」

　　「喔，你是說那些闊刀地雷嗎？抱歉啊，先前自我介紹的時候，大概忘記跟你說明了吧，我真是太健忘了。」楚天梁拍著自己頭笑說。

　　「其實我在進入水利局之前，曾經在解放軍服役過一段時間，待的單位正好是掃雷部隊，所以啦，會拆卸幾種爆裂物也是很合理的。先前經過的北京首都機場地雷遍佈，簡直就像寶山一樣，經過時沒有撿走一兩顆來用實在太可惜啦！」

　　「……太、太可惜了嗎？我想是吧。」喂喂喂，像這種半數以上都是戰鬥牛人所組成的貿易商團真的沒問題嗎？

　　「好，閒聊就到此為止了，大家動作快點吧！」楚天梁拍拍手說道：「你們盡快把地上的錢幣還有有用的東西收一收，然後趕快把火滅了。經過剛剛那樣的激烈對戰，我們應該已經被剽客裡的領頭者給盯上，依照慣例，他們會緊跟在我們屁股後頭窮追猛打，所以我們接下來的行程恐怕會要摸黑跑路。」

　　楚隊長話還沒講完，蒯浪跟易邦東幾乎是習慣性的衝上前去，搜刮上一個商隊被洗劫後又被剽客們所遺留下來的東西。

　　我皺起眉頭問道：「楚隊長，不是這樣的吧？你的意思是說我們硬要強行突破的結果，反而造成了更大的麻煩是嗎？」

　　「完全正確。」楚天梁心平氣和的站在高處，面帶微笑的解釋道：「如果廢土商隊是要建立人脈物流與誠信口碑來經營，那麼剽客就是靠著暴力的威脅與他人的畏懼來營生。我們剛剛的行為無疑是對剽客們最自豪的威嚇力做了最直接的挑釁，這個舉動就跟砸人家的招牌無異，他們勢必要追上來滅了我們全部。」

　　「你明知道會有這樣的後果，又偏偏要帶大家去招惹這群瘋子？」我百思不得其解。「當初只要多繞點路不就沒事了嗎？」

　　「你放心吧，耀宗小友。我並非那種想都不想就衝動的人，這一點相信你自己清楚得很。」

　　楚隊長笑說：「剽客是一群主要由業餘百姓組成的散漫集團，對於指揮的動作反應非常之慢。搞不好我們都走完了整條京平高速，他們的追擊隊伍都還沒派出。再說等到我們進入京瀋高速的東半段，基本上就保證安全了，那裡是秦皇島市的勢力範圍之內，到時就算剽客為了對付羅福商隊傾巢而出，也絕對動不了你我一根寒毛。」

　　「要是這有這麼順利就好了啊。」我苦笑說。

　　「怎麼了，別這麼緊張，這不像你呀！」楚天梁跳了下來，拍了拍我的肩膀來了個十足大叔味的激勵，然後自顧自的走向了商隊的馬車。

　　蒯風墊了墊剛從地上收集起來的錢幣袋子，朝著我走過來說：「那個……楊同志？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嗎？」

　　蒯風跟他的雙胞兄弟不同，是個穩重又寡言的人。而真要說起來，這好像還是我跟他的第一次單獨交談。

　　「哪裡，太客氣了，你高興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吧。」我有點不好意思地回答。

　　「那好……楊同志，我說這次的突襲既然大家都有參與，有冒險就有功勞。撿回來的額外收入就比照慣例按人頭來分，我們拿六份你們拿二份，這樣可以嗎？」

　　「喔，蠻意外的，原來我們也有得拿嗎？」

　　「見者有份，這也算是廢土行商之間的一個默契。」蒯風很認真的說：「那麼，你們那兩份我就先欠著，等把總數點清了再一併交還。」

　　說完，他將錢帶往自己腰際的皮帶一掛，十分瀟灑帥氣的轉身走人。

　　「小璇，你聽見了嗎？」我對著身後說道：「他們居然說要把戰利品分給我們耶！太過慷慨了，這其中必定有詐。」

　　「嗯，聽見是聽見了。」蕭璇向前走到身旁說：「有詐沒詐我不知道，不過細想之下，我覺得他們會這麼做其實還算合理。」

　　「是嘛！這話怎麼說？在下願聞其詳。」

　　蕭璇面有得色的微笑，娓娓說道：「你要注意聽嘛。蒯風他說，這個行為是『廢土行商間的默契』，也就是所謂不成文的規定。」

　　「不好意思，能不能請閣下再說仔細一點，太過玄妙我無法參透。」我說。

　　「就廣義來說，我會把這解釋成一種投資行為，雖然說短期之內看似收入變低了，但是長遠來看，物流的市場反而被進一步的擴大了呦。」

　　「耀宗，你覺得在這種沒有法律保障的環境下，一個願意利用偷拐搶騙等犯罪手段的求生存的人，與另一個願意老老實實的用貨幣買賣物品的人，這兩種人哪一個比較容易生存下來？」

　　「當然是願意犯罪的人吧。」這是我很認真的回答。

　　「那麼，如果把生存的觀點放大到一整個群體的時候呢？」

　　「呃，是指由這兩種人所構成的社會嗎？」我猛一搥手大呼：「噢！難道是這麼一回事嗎？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這樣明白了？」蕭璇她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受傷：「可是……我還沒開始解釋呢。」

　　「好好，你接著說下去。」我趕緊安慰她道：「我也只是猜到個大概，其實沒有很理解狀況，也許還有多不清楚或是弄錯的地方。你先解釋一下剛剛所說的事情，我很想要聽一聽。」

　　「嗯……簡單來說，」她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如果要回歸文明生活，重建人類社會，首先要恢復的就是秩序。契約能夠執行，私人財產能夠保障，勞動可以換來收入，周圍治安保持穩定。某些規矩光是自己遵守是不夠的，還要周遭的人一起都來遵守才有意義。」

　　「接下來，就是商業行為了。因為各項資源分配不均，必須要藉著彼此互通有無來獲得共享，這就牽涉到了市場機制的運作。你知道市場的三大基本要素是什麼嗎？就是商品貨物、流通貨幣、己及作為供需方的『人』。但是，在一個沒有強大宰制力的政府介入，加上人口銳減的現在。想要維持一個自由貿易市場的最大障礙，其實就是做為買方賣方的這些人。」

　　「問題就在於，因為人口基數不夠，貿易行為所產生的利潤不足以吸引商人有所作為。再加上實際環境變得太過惡劣，貨物運輸風險太高，也沒有足夠的強致力保障契約履行。總而言之，這些因素都要算進人們在廢土上從事商業行為的貿易成本，若是條件過於苛刻，就會導致人們對商業行為望而卻步。」

　　她做了一個結論說：「最惡劣的情況就是，大家開始過起自給自足的獨居生活，人人掃門前雪，彼此不相往來。」

　　「如果可以人人過起自給自足的生活的話，那樣豈不是也很好嗎？」我感到奇怪的問。

　　「耀宗一定是誤會了些什麼了吧？」蕭璇她難得皺起了眉頭，露出一臉嚴肅的表情說道：「看到剽客那群吃人的土匪，你依然以為今天這個世界對人而言還是自給就能自足嗎？依然是綁緊褲腰就能勉強撐下去，只要努力付出就一定有回報的世界嗎？環境變得更嚴苛了啊！撇開自然環境的惡化之外，野外的猛獸變得更頑強了，還有成群結隊的強盜土匪，以前那種一個人一把槍就能管理堪薩斯州一大片農地的農場主生活已經成為神話。不過就像耀宗你自己先前說過的，如果群居的人群越多，自然就越不用怕外在的威脅，自然而然，人們就會聚在一起生活。」

　　「但是在缺乏法律管理的地方，聚在一起的人數越多，承擔犯罪行為發生的風險也就越高。與其成為下一個受害者，不如搶先成為加害者，結果就是拖慢了社會重建的速度。現在我們還可以依靠末日前生產過剩而殘留下來的物資勉強餬口度日，可是一旦等到資源徹底消耗殆盡的那一天，人類的生產力又來不及回到軌道的話，我們就真要再一次進入黑暗時代了，這一天距離現在不會太久的。」

　　呼∼不管你們聽懂了沒有，總之我是真的見識到了，蕭璇教授所開班傳授的課程－廢土經濟學。

　　「那個，小璇老師。」我舉手發問：「請問一下，雖然你所提出的見解非常精闢，但是那跟商隊們的戰利品分配之間有什麼關係嗎？」

　　「嗯，有很大的關係喔。」蕭璇騰出雙手在空中比劃著：「拉回一開始提到的自由市場形成的三大要素－商品、貨物、人。這裡的『人』其實不是單純的人類而已，其實還隱藏著幾個前提，這些人必須是健全的，並且利己的。他必須具有生產力與購買力，以及願意遵守遊戲規則。比起眼前的利益，更珍貴的是願意陪你玩同一套遊戲的重要他人，這就是廢土商隊們所體驗到跟過去的世界不太一樣的地方。為了追求長遠的獲利，贏家全拿的做法已經變成一種絕對錯誤。」

　　我摸摸脖子說道：「唉呀，我原本快要聽懂了，不過被你這麼一補充，似乎又有某些地方感覺不太明瞭呢。」

　　「經濟學就是這樣，聽不明白很正常，不然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窮人了。」

　　她嘆口氣說道：「我這麼說吧，現在假設在某地方有兩兩相鄰四塊土地，分別盛產食物、木材、煤炭與鐵礦四種資源。這些資源沒有匱乏的問題，若是投入的時間越多，資源的產量就越高。不過當然，因為資源不會自己生產，所以土地上必須要有居民才會有物資產出。」

　　世紀帝國嗎？也好，這樣一來比較好理解。

　　「接下來呢？」我問道。

　　「然後，這片土地上的居民包含你本人在內一共只有四位，在沒有遷入遷出也不考慮後代產生的狀況下，此時意外事件發生了。」

　　她頓了一頓，然後說：「在這個偶然狀況裡，你得到了一種重要又稀少的資源。好消息是，你可以完全壟斷這種資源；壞消息是，其他地方的居民沒有這種資源就會活不下去，你唯一拯救他們的方法，就是跟他們結盟。」

　　「但是結盟對你的影響也很大，你必須與對方完全平分這個資源。與其中的一個人結盟，你由此資源而得的獲利就剩下一半，與兩人結盟，收入就剩三分之一。如果是遇到這種狀況，耀宗你會打算怎麼做呢？」

　　蕭璇拋出了問題，然後就一動也不動的等著我回答。

　　我很快說道：「我會第一時間就跟所有人結盟，想都不用想。」

　　「沒有錯，這才是最佳的策略。」她點了點頭，接著說：「問題的關鍵就在於『無人居住的地區沒有產值』與『投入的時間越多，資源的產量就越高』這兩個點之上。」

　　「沒有遷入遷出跟後代誕生，任何人員折損都會造成資源的生產停止，就生產總值來說就是一種虧損，尤其是在這個假設裡，每一項資源都是必需品。只有一個人的話無論收入多麼高，都不可能同時讓四個地方的生產運作。」

　　「另外還有一點值得一提，就是考慮到人類的求生本能，山窮水盡時除了自我了斷外更大的可能就是鋌而走險。這樣一來，還有為了搶奪資源不惜用犯罪手段，而變成類似盜賊之類的敵對立場……」

　　我沒等她說完就接著說：「既減少了實際收入，又提高了成本風險，純粹的考慮利害關係之後，因貪婪而不願意分享的行為導致了最糟糕的後果。你想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

　　「完全正確。」蕭璇點頭說道。

　　「為了趕在過去的資源耗盡之前恢復生產力，因此而誕生的新的共識與秩序。無論是買方還是賣方，總之要讓投入這個市場裡做出貢獻的人越多越好。這種程度的理論，只要有大學生的程度就足以理解了，最困難的地方在於要如何去做到，不過這就是另外一個層次的問題了。」

　　她刻意強調說：「不管是誰一手造成了今天這個局面，這個人一定有著了不起的經濟學涵養。」

　　靠，這小妮子的嘴砲力已經達到天元突破的境界了，我肯定的心想。不過也的確，她說的話很多地方都不無道理。

　　所以，才會鼓吹見者有份，禁止大者通吃嗎？也對，如果要建立安穩的人類社會，就要讓每個人都願意遵守規矩才行得通。而只要是人，就絕對不可能服從會讓自己活不下去的規則吧。如果安份守己就有黑麵包可以填飽肚子，大部份的人就不會冒險用違法亂紀的方式賺取另一個白麵包。

　　所謂越是資源窘迫的時候，就越要懂得分享，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咚，一聲柔軟物體撞擊地面的聲響，讓站一旁的羅福商隊成員們同時間停止了手邊動作，也讓還在交談著的我跟蕭璇回過了頭。

　　這是大家從來沒有想過，也絕對不希望發生的狀況。

　　地面上，羅福商隊的護衛隊長楚天梁，不知為何突然癱軟的躺在地上，失去了意識，就此倒地不起。

　　「賀老，賀老！你趕快過來，賀老！！！」蒯浪抓狂似的大喊大叫：「醫生，醫生人哪去了？易大夫，你馬上給我死過來。」

本章的廢土求生秘技：廢土上的資源總是很缺乏，請習慣與他人妥協與分享。把唯我獨尊的幼稚想法拋掉吧，就算你有那個實力，但是逆我者亡的行為終究會造成人類全體的損失，最後回饋到自己身上。想想看，如果你空有一堆錢卻沒有農夫種植糧食賣你，或是你擁有的工廠生產了日用品卻沒有顧客向你購買，這樣豈不是很悲哀嗎？試著珍惜身邊的每一個人，在末日之後一起用互相扶持的方式生存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