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那兩個人，都還好嗎？」

　　一句熱切關心的問候聲從遠方悠悠飄來，聲音低沉而渾濁，那是一種上了年紀的男人特有的嘶啞嗓音。「我們剛聽見槍響。發生什麼事了嗎？需不需要幫忙啊？」

　　遠方，一群像是旅人模樣的傢伙，說是循著槍聲發現了我們，正朝著這邊過來。說話的是一個戴著白色高球帽的中年人，長得就像是隨處可見的雜貨店老闆，親切和藹的看起來人畜無害。

　　不過說實在的，包含之前遇到的那位公安在內，我跟蕭璇以經有三個多月沒有見過任何心懷善意的人類了。在加上在橋面下才剛剛經歷過生死劫難，警戒意識已經高漲的無以復加。我幾乎是一聽見說話聲音，還來不及見到人影，手裡的槍口就已經指向了對方。

　　然而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喀啦、喀啦幾個俐落的聲響，對面也紛紛舉起了槍口，而且動作整齊一致得像是飽經磨練的老兵。對面那一群人總數只有四個，手上卻有五把槍械，其中的一把居然還是Ｍ４系列卡賓槍，５.５６ｍｍ子彈的威力絕對足夠打穿我們身上的警用防彈衣。

　　奇怪，難道說中國的槍枝已經變得如此的氾濫了嗎？我原本以為手裡有兩把９厘米口徑手槍，在中國境內就足夠有威嚇力了，但是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麼一回事。

　　「搞什麼玩意？不要這樣殺氣騰騰的。喂，把槍都給我放下！」

　　戴高球帽的男人立刻跳到雙方人馬之間阻攔，他也是在場之中唯一沒有掏槍出來的人。他轉過頭來對我說：「年輕人，對著第一次見面而且又釋出善意的人，這種態度很不合適吧？」

　　「像手槍這種玩意能不掏出來就最好別隨便掏出來，這段日子不好過，大家的神經都很緊繃的，不小心弄出人命那就不好玩了。」

　　我壓低聲音說道：「抱歉，就跟你的人一樣，我們也很敏感的。像你們這樣突然出現，有點嚇到我了。」

　　我仔細的評估了現場狀況，雖然武器跟人數是他們佔了優勢，但是他們的身上可沒有穿防彈衣，而且彼此距離又近。若是現在對方突然發難，一陣槍戰之後，我保證鐵定會有個同歸於盡的收場。我將槍口朝下晃了晃，示意要大家一起放下武器。

　　蕭璇她就站在我背後，手裡拿著槍。從她之前驚人的表現看來，我絕對相信她的槍法用來作戰綽綽有餘，但是第一次碰到這種狀況似乎讓她手足無措，也忘記了手槍正確的握法。真是個笨蛋，居然在這個時刻怯場，你不是神槍手嗎？

　　不過我也是第一次碰上這種場面，說沒感覺到壓力是騙人的。或是說在大災難前，善良的老百姓哪裡有機會拿著槍彼此對峙？

　　我穩住身形，不想讓對方識破我雙腳的顫抖。

　　「喂，小子，你看我們的人都放下武器了，你們也趕緊放下吧。」帶高球帽的中年男人攤開雙手說著：「我們不過只是商人而已，頂多只會想跟你們做點生意，但是不會想跟你們打架。」

　　對面隊伍裡的人都是聽從他的命令而放下武器，並且願意相信他的判斷，看來高球帽在這個團隊裡，應該是那種頗有威信而且經驗老道的角色。那種大家都樂意服從他指示的領導者，通常不會是壞人吧？

　　我也放下了手槍，沒有糟蹋男人做給我們下的臺階。

　　眼前的商隊一共四個人，是個有點微妙的人數，而且因為都戴著遮陽的頭巾，不太容易判斷性別。他們的衣著風格就想我跟蕭璇一樣，混亂，屬於徹底的混搭風格。看來就算是生活在尚有人類社會的地方，這些人在穿著方面依然也跟我們一樣，沒有什麼太多其他選擇。

　　「你好，小子。讓我們重新認識一下。」

　　那個長相普通、表情和藹的男人，伸出了象徵友善的右手：「我叫楚天梁，直上青天的天，結下梁子的梁，不過我們的成員都管我叫作楚隊。我們沒有惡意的，真的！」

　　「楚隊長？」我遲疑了一會，最終還是給他握了下去。

　　男人親切的笑得燦爛。

　　「是的，我們是羅福商隊，而我的職位是護送隊長，我們只不過是生意人。剛剛聽到你們這邊傳出槍聲，擔心有麻煩，而且又看見小子你渾身是傷，所以才想問說有沒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

　　單純想幫忙嗎？但是在這個人人自顧不暇的年頭，我想沒有趁火打劫就已經算是個善良的人了。別責備我思想卑鄙，在那種狀況下，能夠敞開心胸信任他人的人，本身在安全上必然擁有著壓倒性的優勢。

　　不然，以對方擁有五把槍枝那樣根本稱不上是「潛在」的威脅，若還有人能夠坦蕩蕩的相信人性本善，基本上那個人若不是腦包，那就算是聖賢等級的存在了。

　　我有些刻薄的說：「看不出來在這種非常時期，楚隊長倒還能保有一副古道熱腸。」

　　「出門在外，廣結善緣囉。」楚天梁雙手合掌十分和氣的回答，就差沒有戴一串念珠。

　　「好吧，既然你們真要幫忙，我倒是真的有些問題想請教一下。可以吧？」難得遇到一個能夠正常溝通的外人，我趕快抓緊機會獲得一些資訊。

　　「在北京附近，是不是還有一些人類的據點？如果有的話，你們知道最近的那個要怎麼去嗎？」

　　「你是說北京？」聽到我的問題，楚隊長跟他快樂的夥伴們臉上突然露出了不可置信表情，好像我問了什麼詭異的問題。

　　「奇怪了，小子。你們兩個應該都不是北京當地的人才對吧？」

　　就各種層面來說，楚天梁其實問了一個很複雜的問題，從理解問題的方式，可以延伸出很多不同的答案。

　　所以我不是很確定的回答：「你是問想說我們兩個是不是在北京土生土長嗎？那樣的話，不是。我們都是從外地過來的，我是個台灣人，而她來自江西，不過在大衝擊之前，我們剛好都住在北京。」

　　「不對，年輕人，我不是這個意思。」楚隊長補充說明道：「我是問在大衝擊過後至今，你們兩個人都在哪裡落腳？我們的隊伍來來去去，經過北京這邊已經第五次了，這幾個月下來，從來沒在北京這一帶碰過任何一個人類據點。」

　　沒有人類據點！？我聽了大為震驚，意思是說北京已經變成沒有城市，沒有村落，甚至根本就沒有人類居住的鬼城嗎？

　　「可……可是，」這個時候，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沒有參與對話的蕭璇，突然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勇氣插話，而且一問就是最核心最關鍵的問題。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楚隊長你們又是從哪兒過來的？又為什麼會經過這裡呢？在世界末日之後的這段日子裡，中國還有什麼地方是能夠讓人安心居住、食水充足又安全無虞的？這樣的地方真的存在嗎？」

　　楚隊長抓了抓腦袋，好像是奇怪像我們兩個這麼無知愚笨的傢伙，到底是怎麼從大衝擊的那天起一路活到現在的？

　　「我說小妹妹，你這樣問就不對了。說到底畢竟『有人住』跟『能住人』兩種意義還是不同，我們是從石家莊市來的，而現在正在前往秦皇島市的路上，這兩個地方都有很多人居住啊！！」

　　「不過說真的，這兩個地方同樣都不是人住的地方。『治安差勁』、『食水缺乏』，而且在每一天都不缺乏『死亡的風險』。認真說起來，算是世界上最不適合人們居住的地方。如果是像石家莊這種等級的人類據點，在中國我是還有知道幾處，但是說又要符合你所講的條件……小姑娘，像那種地方在如今的地球上是找不到的啦！」楚天梁如是說。

　　「那個……我又不是那個意思。」蕭璇在聽了楚天梁慷慨激昂的回答後，立刻用一臉既彆扭又委屈的表情回頭看著我。

　　而我聳聳肩，告訴她說有些人說話就是太過直接，她自己不要太過在意就好。

　　她最後能不能釋懷我不知道，不過緊接著，她就自己默默的退到一旁，像是生著悶氣不再開口說話。

　　「啊！楚隊長，我還有一些問題想問。」我伸手說話。

　　「像你剛剛說的兩個地方－秦皇島市還有石家莊市，不都是些先前的大型都市嗎？相較之下，北京人口比它們多得更多，倖存者應該也更多，照道理說形成新的據點的可能性也比另外兩個城市來得高才對啊？況且北京算是歷史古都，我不相信自認文化悠久的中國人會願意放棄定居北京。你剛剛說北京沒有人居住，應該還有什麼其他原因吧？」

　　「年輕人，你頭腦還算蠻清楚的嘛！」楚天梁說道：「沒有錯，北京在大衝擊過後的頭一個月裡其實是還有人居住。不過後來因為一些原因，所以人們不是死掉就是搬走，後來漸漸就沒有人願意住在這了。」

　　「沒有錯，我就是想知道這究竟是因為什麼原因。」

　　「輻射塵。」

　　楚天梁看了我一眼，然後說：「也不知道是哪個國家幹的，有一顆核彈頭就在河北與內蒙古的交界處扔下。每當到了風向轉換的時期，大量的輻射塵順著大陸風飄散到北京來。住在當地的人們不是生病就是死亡，而活著的人設法離開，久而之下來，北京這邊當然就再也沒有人了。」

　　原來，就如同蕭璇她朋友傳真過來的新聞剪報上所寫一樣。末日天災降臨的瞬間，人類的文明世界損失了絕大部分的人口。大難來臨後一個月，世界各地的政府為了爭取日漸貧乏的自然資源，讓全球規模的戰爭又一次的爆發。

　　楚天梁也說，他從來也沒有想過世界各國的軍事力量都儲備得如此強大，尤其是那些號稱世界強國的國家。他認為這場戰爭醞釀已久，毫無意外是遲早要爆發的，這場末日天災只是提早了它的引爆點。

　　戰爭的發生殺死了不少末日後的倖存人口，值得慶幸的是，由於四分五裂的各國政府已經無法支撐超過一個月以上的長期作戰。在一系列如同放煙火般，來自各個不同強國所貢獻的核子轟炸之中，戰爭眨眼間就結束了。

　　原來如此，不意外，我心想。事情會這樣子發展，一點都不意外。

　　「事情就是這樣，年輕人。」楚天梁說道：「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好奇為什麼你們兩個人還會說自己住在北京，這裡實在不可能住人的啊！」

　　「喔，我們的狀況也真的有點特殊。」我嘗試著解釋說。

　　「這些日子以來，我們幾乎都是在類似地下避難室的地方生活著。就算後來我們離開了地底，在地面上活動的時間也頂多就一個禮拜左右，因此輻射汙染對我們兩個人來說，有可能影響就沒有其他人來的那麼大吧。」

　　我也用很短的時間將我跟蕭璇被埋在地下長達三個月的事情經過，言簡意賅的說明給楚天梁知道。起初，我以為他絕對不會相信，但是他只是稍微露出驚訝的眼神，什麼也沒問就全盤接受了。

　　我想，也許在大災難後的倖存者們都有屬於每個人自己的一段奇遇，而我們就是靠著生命中的無數偶然倖存下來的。感覺就像大家是一群聚在一起的樂透彩卷頭獎得主，雖然中獎機率很低，當是終獎的人一多，卻又會覺得沒什麼好稀奇的。

　　只不過，我跟蕭璇的遭遇慘歸慘，在這群經歷過世界戰爭的人們面前，似乎又變得不再那麼驚心動魄，或者說似乎還有些令人慚愧。那就好像某個正準備參與越戰的士兵，在投入戰場的前一刻就在叢林裡迷路走丟。受困三個月之後，好不容易浩劫重生，卻發現戰爭早就打完了，心裡頭只有一種不知道該說是慶幸還是不幸的古怪心情。

　　「再告訴你一件你應該還不曉得的大消息－因為全球地震劇烈抬升的關係，現在的北亞跟北美、東亞跟東亞諸島，陸地基本上是全部連在一塊的。台灣跟福建省相連，而香港、澳門、海南島這些離島跟廣東省相連，就連日本跟南北韓，現在也跟東北三省的邊界連在一起。」

　　楚天梁像是在取笑我似的對著我說：「像你們這個世代年輕人，不是一天到晚吵著說要滅日屠美嗎？你們長年的願望已經可以放心的去實踐，因為再也沒有大海可以阻攔你們了。」

　　「滅日屠美啊？」我尷尬的摳摳眉毛，回答：「可是，我是台灣人耶，台灣人愛好和平。除了反攻大陸解放同胞之外，我們要屠大概也只會屠韓國，搶救少女時代跟整型醫師，還有順便報復愛國裁判跟電子襪的一劍之仇。」

　　「喔，是嗎？」楚天梁表示，並且似乎自動和諧了我話中的某些重點。

本章的廢土求生秘技：在廢土之中，致命的輻射源可能遍佈你我的周圍。被核能汙染的城市，荒蕪的隕石坑，有時甚至連大氣層的破洞都有可能讓太陽光滲透過高的輻射含量到地面上。而有效減少輻射的傷害的方法如下：一，戴上口罩，避免吸入輻射塵。二，穿戴墨鏡、撐傘、將身體包覆起來減少暴露面積。三、在通過輻射區之後，將身體和衣服仔細用肥皂水洗淨，這是最重要的步驟，可以有效減少高達９０％的輻射汙染。

註：輻射劑量的換算為：１西弗（100rem）＝一千毫西弗（倫琴）＝一億微西弗。在１西弗這個累積劑量下並不致命，而累積到２西弗（200rem）就會噁心、嘔吐、暈眩的症狀，到3西弗時嚴重危急生命安全，4西弗為即死劑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