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猜不出對方最初的來意，我也沒辦法這麼輕易的就相信他人，不過至少到目前為止對方依然保持君子風度的跟我交談。況且這還是末日之後，除了蕭璇以外第一個願意跟我平心靜氣談話的人，我也不好意思讓劍拔弩張的氣氛維持著。

　　所以我也試著敞開心胸，讓自己看起來更友善一些。

　　「楚隊長，你說你們這支隊伍是什麼來著……『羅何』商隊？」

　　「是『羅福』商隊，記住這個名字。」楚天梁說道：「這傢伙他可不得了啊，是個相當了不起的人喔！」

　　「若是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我們。」他感嘆的回答：「沒有錯，羅福商隊，是在末日之後新建立起來，全中國第一支貿易隊伍。是他重新建立廢土上的商業秩序，石家莊的據點也是他一手打造的。沒有羅福，就沒有廢土商隊。」

　　「聽起來真的是個了不起的人啊！」我說。

　　「他的確是。」楚天梁點頭。

　　「他奶的！楚隊，」突然，商隊裡的一個人開口說話了：「你的閒話家常未免說得太多了吧？我們不是因為繞了遠路還在趕路中嗎？像這樣為了聊天而耽擱行程，真的沒有關系嗎？」

　　楚天梁笑了笑，回過頭去的回答：「沒關係的，蒯浪小友。我們是商團嘛，所有在路上遇到的人都是我們的顧客，就陪他們聊聊天，打個廣告作個口碑，這樣應該不算過份吧？」

　　「不是我愛講你，楚隊，可是你每次都是……」

　　看他們在那爭吵，我心裡覺得有趣，感情說他們還真的是出來跑生意的。

　　「那個，楚隊長？」為了打斷他們彼此之間的爭執，我問道：「既然你們是生意人，我能不能向你們買點東西先？」

　　「當然、當然。」楚隊長立刻轉過來說：「不過槍枝是拿來保護商隊用的，基本上是非賣品，瞭解嗎？」

　　「當然，完全可以理解。」我點頭說道：「話說，我們該如何交易呢？以物易物嗎？」

　　「以物易物？」

　　楚天梁皺著眉頭，說道：「基本上我們是接受這種交易形式，不過還是要看你們拿出來的物品，看情形我們可以選擇拒絕交換。你們身上難道沒有攜帶人民幣嗎？」

　　「什麼！？人民幣？那種東西現在還能使用嗎？」

　　我感到震驚，然後話不多說，立刻從口袋裡掏出一疊的鈔票。

　　楚天梁搖搖頭：「這個不行！小兄弟。政府在北方這一區的勢力早就垮台，現在沒有人在用那種紙鈔，因為太容易損毀了。不過，因為有著一些城市的領導者們跟大部份商隊的大力支持，大部分的時候，我們同意以人民幣的硬幣當成有效貨幣。所以你若是用錢幣支付的話，我們就會接受。」

　　「所以說，只收硬幣！？」

　　我心中一陣昏眩，真是太慘澹了。硬幣？我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小額的零錢？我從以前到現在只有用過鈔票，是不使用硬幣主義者啊。硬幣，硬幣那種又重又零碎的小額貨幣，就算抓一大把也買不了什麼東西。那是、那是窮人錢啊！

　　為了以防萬一，身上帶著大把大把鈔票，現在卻已成了廢紙。

　　「那好吧！咱們就來以物易物，我們的確是缺乏很多東西。」我怨天尤人了好一陣子，然後終於面對事實，自暴自棄的說道：「你們能換些什麼？我們有罐頭食物，有一些器皿。！噢，還有已經煮沸過的飲用水，這應該可以換些東西吧。」

　　楚天梁笑著回答：「食物的話可以拿來交換食物，那樣可以把食物換成自己喜歡吃的東西，不過那樣意義不大。水也不必換了，引水渠不就在那裡嗎？」

　　此時的他看起來，模樣就更像是大災難前隨處可見的雜貨店老闆。

　　「你們一定要要拿出更有價值的東西來交換，不然可不能期待我們會跟你們做什麼交易。」

　　「當然，理所當然。」我無奈的說：「賠錢的生意沒人做嘛，合情合理，我能理解的。」

　　「先向你說聲抱歉了，小兄弟。」

　　就在此時，有個人突然從安靜的從後面靠了過來，默默的摟住了我的手臂。

　　「呃，小璇？你想要幹嗎？」我回頭問她。

　　「嗯……如果是需要硬幣的話，我有。」

　　她一面說一面舉起手，手裡抓著一個腰包。打開一看，裡面裝的竟然是滿滿的銅板。

　　「這是！？」我整個人嚇了大一跳，將她拉到身旁低聲問道：「你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零錢？」

　　「零錢多真是不好意思啊！」她眉頭一皺，臉色突然沉了下來的說：「因為人家窮嘛，沒有這麼多張鈔票可用，零錢當然多囉。」

　　「喂，你別誤會。我只是單純發問，可沒有其它不好的意思。」我緊張的解釋。

　　「別在意，我只是跟開你玩笑的。」蕭璇聳聳肩膀，臉上恢復了平時的表情說道：「說穿了這又沒什麼，我就是習慣把小額硬幣存起來的那種人。」

　　楚天梁拍了拍雙手，一派輕鬆的說道：「好囉，既然有錢事情就好辦了。你們需要買些什麼？衣服？飲料？還是蓄電池？蓄電池可是很重要的，這樣一來就可以使用電器了。或許你們還會用得上變壓器跟整流器。」

　　「對了，你們應該沒有吸毒吧？我知道有的商隊是靠販賣毒品起家的，但是基本上我們的商隊是絕對禁止這項交易。啊！對了，說到毒品。我們雖然不能販毒，不過倒是有好吃到會讓人上癮的巧克力……」

　　登！！

　　巧克力這個字眼似乎是個關鍵字，在聽到這個詞的瞬間，我注意到蕭璇好像突然被閃電打到一般，身體突然一陣震動，我的手臂後方也感受到了一股驟然增強的壓力。

　　「喂！巧克力不是商品啊。」楚天梁的身旁，那個叫做蒯浪的隊員突然破口大罵：「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呀，楚隊？」

　　「唉呀，我居然忘記了。」楚天梁懊悔的拍打著自己頭，連忙向我們改口說道：「抱歉了，商隊的巧克力向來屬於緊急存糧，所以算是非賣品。不過，如果你們想購買其他東西的話，我們還是非常歡迎的。」

　　我盯著楚天梁，突然想起來我一直沒有看見羅福商隊的商品擺在哪邊。都討價還價了這麼久的時間，這應該不至於是個偽裝得很好的陷阱吧？

　　我不得不提防了起來，問道：「我們都說了這麼久，楚先生，你們準備要販賣的商品呢？」

　　「喔！載貨的馬車就停在橋下。」楚天梁笑著說：「在沒搞清楚你們的底細之前，我當然不能任意讓貴重的貨物靠近你們嘛。俗話說，防人之心不可無。」

　　「稍微等等喔，馬上就來了。」然後他舉起手用力一吹，又響又急促的口哨聲響起，一輛馬車就這麼從另外一頭的橋面下出現，然後慢慢的走了上來。

　　馬車上頭載滿了貨物以及另外兩個人，加上原本的四個成員，羅福商團的總成員數這下可就變成六個人了。

　　還有，那一隻拉著馬車的動物，似乎卻長得不像一匹馬。照那模樣，那應該是一條……

　　「狗？」視力比較稍微好些的蕭璇，早我一步發現答案。

　　「什麼？真的是狗嗎？」我傻眼。

　　楚天梁笑說：「沒有錯，那是我養的狗，名字叫大呆。」

　　大呆，又大又呆，真是好個名字啊！這隻狗究竟呆還不呆我還無從得知，但大是真的很龐大。先不說比以前認識的那些藏獒、聖伯納犬肯定都來得大，體型甚至比得上一匹小馬了。再看看牠身後所拉的那輛滿載貨物的馬車，我敢肯定要是比起力氣的話，這條叫做大呆的狗甚至可能比馬兒更強壯。

　　「牠的體型是怎麼……？」

　　「別問我，我還真的不曉得，都隨便餵餵而已，牠是自己莫名其妙越長越大的。等到有一天我猛然回神，牠就已經是這麼大隻了。」楚天梁老實回答。

　　交易的地點還是約在長春橋上，時間約在二十分鐘之後。我跟蕭璇回去了先前藏身的購物中心一趟，將我們載滿物資的推車推了出來。出來時，我順便將上樓的方法記在紙上，準備將其當成交易的籌碼。

　　購物中心裡還有很多我們用不上又帶不走的東西，衣服、傢俱、運動用品等等。因為得知人類聚點的消息，我們準備要離開了，以後也不一定會再回來，就讓這些物資放在廢墟裡擺著不用也很可惜。不過如果交給羅福商隊的話，這種有規模有管理的行商組織，也許以後有機會可以再過來將這些東西取走吧。

　　我將購物中心樓層的配置、貨物的種類、貨梯的位置跟進入三樓的方法抄在紙上，將紙張折了幾折，之後遞到了楚天梁的面前。

　　「我想要用這個換彈藥。」我直說了。

　　「９ｍｍ的子彈是嗎？」楚天梁盤算著：「我只能給你三個彈夾。」

　　「這麼少？」我皺起眉頭說：「大樓裡面的商品數量還相當豐富，絕對足夠你們大賺一筆了。」

　　「不過那也要等到下一趟我們再次經過這裡。」楚天梁說道：「頂多再加盒裝子彈十二顆，不可能再多了。」

　　「行，成交。」我與楚隊長握了握手，交換了彼此手上的東西。

　　「那麼，這個如何？」我拿起了那個被標示成「危險！極辣！」的醃製辣椒，正想說本來就不太敢吃的食物，不妨拿來碰碰運氣。

　　然後，我看見了對面閃爍的眼睛，看來我賭對了。

　　楚隊長笑著對我說：「哈哈，小子。你運氣不錯，你是怎麼猜到我是四川人？我願意跟你交換那玩意。」

　　「這樣的話，就像你之前推薦的，那我要換蓄電池、電線跟整流器。」我果決的說。

　　「那麼，汽車電瓶、一綑兩米電線、一組整流器跟你換全部的醃辣椒如何？」

　　「行，成交。」

　　楚隊長跟我再次的用力握手，愉快的達成了第二筆交易。他收回了手說：「那麼，還有沒有想要交換什麼東西啊？」

　　我搖搖頭拒絕道：「不用，我想這樣就可以了，多謝你們。」

　　「等一下！我還有東西要換。」

　　說話的人是站在我背後的蕭璇。她手裡抓了一瓶東西向前站了出去，對著羅福商隊的人說道：「不好意思，雖然說是非賣品，但是我要用這個東西換你們手中的巧克力。」

　　「呃……」楚天梁面有難色的說：「抱歉啊，小姐。可是我應該說過，這不能光看我一個人的意思。如果我們團裡的成員不願意交易巧克力這樣商品，我也不能勉強他們成全你。」

　　「我知道。」

　　蕭璇打斷他的話，說道：「所以我才打算用這樣東西跟你們交換。」

　　她亮出手裡的東西，那是一瓶乳液，一瓶從保養品專櫃裡拿來的，名貴不凡的舶來品。

　　我心裡暗暗覺得這個交易不可能成，雖然說那乳液是那樣的來頭不小，在大災難前的價位也遠遠出過一條巧克力的數百倍，但那畢竟是大災難前的世界。保養品、化妝品、金銀珠寶，所有的奢侈品在那個年代裡，都是無比的貴重，但是它們的價值到今天應該都貶值到比不上一碗魚湯。換巧克力？那豈有可行的道裡？

　　楚天梁看著蕭璇手中的東西，不是很肯定的問道：「乳液嗎？那不算是必需品吧？巧克力說什麼也是相當高營養高價值的糧食，食物的重要性又高於化妝品，你憑什麼會覺得可以用乳液來跟我們交換巧克力？」

　　「不，那你就錯了。」

　　蕭璇反駁說：「雖然說巧克力作為食物很營養，但是追根究柢的話，可以取代它的食物太多了。而乳液這東西可不一樣，能取代的物品少之又少，好比說腥臭又噁心的動物脂肪，那是其中之一。」

　　「現在的世界已經不像以往，在末日後的陽光下曝曬，皮膚厚的部位容易龜裂，皮膚薄的部位甚至會乾燥出血，只有靠保養品才有辦法抵抗毒辣的紫外線輻射……面對這樣的世界，你居然敢說乳液不是日常必需品？」

　　「呃！你這樣講似乎也沒錯。」楚天梁吱吱嗚嗚的回答。

　　基本上，我心裡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某些部份還蠻符合事實的。在某些乾燥的寒帶地方，獵人會利用海豹的油脂塗抹皮膚，用以防止這樣沒有衣服保護的部位因為乾燥空氣而受創；赤道地區的國家，人們也會將油脂抹在頸部後方避免曬傷，這麼說來的話，乳液這東西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價值。

　　畢竟，它並不是直的單純以榨乾女性的錢包為出發點而被設計出來的商品，照理講還是有它的實用價值存在。

　　「再說了，」蕭璇繼續說明：「雖然食物這種東西現在看似非常珍貴，但是別忘記世界末日之前，人類可是處在一個食物過剩的年代。靠的是什麼？是技術。雖然我們損失的大部份的糧食資源，但是技術依然存在，只要人類稍微站穩腳步，我們很快的就可以源源不絕的生產糧食。」

　　「反過來看，這些保養品的生產工廠也同樣遭到摧毀，但是人們不可能將修復的重心放在這些工廠身上。這麼一來保養品工廠有可能在未來的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之內都不會恢復了，我手中的這些產品才真正的用一瓶少一瓶。物以稀為貴，精明如你們難道真的搞不清楚，乳液跟巧克力的價值究竟有多大的差距嗎？」

　　蕭璇此話一出，立刻在對面的人群中引發了無比激烈的爭論。

　　我將她拉到我身邊，低聲說道：「妳牛皮不要吹得太大了，被戳破就好笑了。陽光毒辣？不擦乳液就會被曬到破皮流血？紫外線若是真的這麼厲害，你抹在厚也是枉然的，乳液又不是什麼神奇膏藥。再說你的地球科學這麼爛，打起廣告還真是臉不紅氣不喘，這根本算是詐欺。」

　　她俏皮的奸笑，一臉小人得志的說：「賣減肥藥的時候，難道自己也要先胖過嗎？廣告嘛，追根究底起來就是騙，葫蘆裡頭賣的其實都是同樣的藥膏。」

　　「這究竟是哪來的思想？」我皺起眉頭。

　　另外那一邊，羅福商隊成員們的內部會議也很快就開完了，他們依舊推派楚天梁跟我們交涉。而且就如蕭璇她所盤算的，對方同意了跟她的交易。

　　「三條巧克力換一瓶乳液，如何？」楚隊長有氣無力的問道，這讓我不禁有點同情他。

　　「不行，」蕭璇斷然拒絕：「一瓶起碼能換十條巧克力。」

　　「什麼玩意！」楚天梁像是被蕭璇的無理要求嚇到一樣：「十條？妳瘋了嗎？這可是巧克力耶！四條換一瓶就是我們的極限了。」

　　「六條換一瓶，不會再低了。」蕭璇看似滿不在乎的回答，不過我卻發現她正在極力壓抑身體興奮的顫抖。

　　「換不換隨你們高興，反正食物我們是不缺的。你們大可以在身上塗抹異變動物那充滿輻射汙染的皮下脂肪，用來保護你們那乾裂曬傷的皮膚。」

　　「嗚，」楚天梁勉強掙扎了一下，但是終究還是被說服。

　　「好吧，成交。」

　　最後，我們用了三瓶乳液換到了十八條的巧克力，對我而言，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打死我也沒有想到，原來乳液是這麼的有價值的東西，這都多虧了蕭璇擁有推銷員的舌燦蓮花、死纏爛打的本領。

　　但是至今，我仍舊不相信這是一樁公平的交易。對我而言，食物就是性命，而性命永遠比較珍貴一些。

本章的廢土求生秘技：廢土世界裡貨幣制度崩解，沒有可信賴的金融系統，導致以物易物變成是人們最普遍的交易方式。交易發生時需要注意以下幾件事情：１.會跟你交易的人可能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如果彼此皆有武裝，負責出面接洽的人會面臨高漲的精神壓力，等同在臨敵作戰。２.緊張的精神壓力會讓你忽略理性、思考停擺、情緒暴躁並且更傾向發動攻擊。但是別忘記，交易的雙方都處在高度警戒的狀態下，些許的摩擦都有可能爆發致命衝突。３.正確進行交易的三大指導原則－克制，冷靜，思考，總而言之就是千萬別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