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家位在台北士林的高級住宅區裡，一棟三層樓獨門獨戶的類日式建築，黑色的瓦簷搭配白色系的牆壁，單調中又不失高雅，幾株碧綠挺直的青竹在大門的左側隨風搖曳，大門右側則有一隻石麒麟緊伺著，雖是雕刻而成，但栩栩如生，猶如盧家英勇的守護神。

當我準備按門鈴時，小琳恰好打開門，似乎已經算準我從警衛室到來的時間。

在她有點嬌慍的表情下，我只能聳聳肩，輕笑一聲：「怎麼大美女就準備將我落在門口？」

小琳：「你喔！真是的。大公子請進！」

雖然修練過的身體已經對寒暑沒有太大的感覺，但是室內涼快的溫度再加上空氣中瀰漫著特有的薰衣草香，讓人身心一陣清爽，如在仙靈玉液洗滌一番，這種環境孕育出的小琳，難怪長得是那麼禍國殃民！看來盧伯伯花了不少的心思在這個家。

盧伯伯雖然是長輩，看見我進來，也起身向我走來並客氣地說：「林奕，歡迎！歡迎！不好意思了，難得當兵的休假時光就讓我佔用一部份。」

我看著盧伯伯突然這麼客氣心裡也納悶，但表面上還是回說：「盧伯伯，客氣了！窩在新訓中心快兩個星期，在休假的時候能夠在您這享受一下豪宅舒爽的氣氛，當兵的緊湊倒也消散不少！」

小琳在旁邊看著我們酸來酸去，聽不下去了：「兩個大男人這麼酸，我乾脆告訴老媽今晚的菜不要加醋了！有甚麼事打開天窗說亮話，不是很快就搞定了！」

盧伯伯說：「唉！小琳，妳就不能文雅一點。林奕第一次到我們家，妳也要有點主人的樣子嘛！」

小琳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毛，一副懶得理你的意思。

盧伯伯繼續說：「林奕！是這樣子的。我有幾個朋友從美國矽谷回來，都是從事半導體那一行的，在美國都待了將近20年，最近由於台灣這邊大力推廣半導體高科技業，他們幾個想回台灣發展。」

我知道還有後話，靜靜地沒有打斷盧伯伯，馬上就聽見盧伯伯接著說：「這幾個朋友大概分成兩撥人馬，其中一波是主張成立積體電路設計、製造及銷售公司；另一波的人則認為台灣未來在半導體的發展潛力無限，於是想開一家國外半導體設備代理進口，為國內的半導體製造廠商服務。你念工科，而且剛從學校畢業，不知道在學校裡有沒有老師是這方面的專家，可以介紹給盧伯伯認識的？更何況聽小琳說你的投資眼光獨到，無論投資股市還是房地產，只賺不賠，年紀輕輕就擁有這樣的見識，不簡單喔！」

我抬頭望了望小琳，眼神直指她問：「妳出賣我囉！」

小琳當然知道我的眼神之意，一副「就這樣囉！」的無賴樣，讓人不禁牙癢癢的！

儘管如此，我想了想後還是將所知的未來大方向透露一些給盧伯伯知道：「半導體自從問世以來，大大地改變了我們周遭環境，將許多原本體積龐大的物品給微小化了，除了讓空間的利用更加有效率外，也讓日常生活的方式有了嶄新的思維，特別是在資訊電子相關的產業，這種變化更是明朗。我們老家的工研院可以說是台灣半導體的搖籃，特別是電子所，將不少原來僅僅是在實驗室裡的技術轉化成可以大量生產的企業產品，透過技術移轉給民間企業，讓台灣的半導體產業可以在隔壁的科學園區得以蓬勃發展。」

「政府這邊為了建設台灣成為亞洲的矽谷，從半導體的策略看來，應該會有別於歐美先進國家的作法，台灣有台灣的優勢，中小企業的興盛就是我們的優勢，刻苦耐勞的中華民族傳統也是我們的優勢，有效率的製造管理也是我們的優勢，看著政府相繼扶植晶圓製造廠，以及後段封測廠的軌跡，這種有別於歐美IDM大廠的經營模式，垂直整合將會是台灣半導體的發展主軸，也就是每個企業負責自己專長的一部份，光罩專家去做光罩，晶圓專家去做晶圓，封裝專家去做封裝，測試專家去做測試，我想盧伯伯的幾位朋友應該是看到了這種跡象才想趁這個時候回國一展長才！」

我的一番來自於未來現實的經驗著實讓在場的一對父女僵直了好一會，盧伯伯才緩緩地張開金口說：「喔！想不到林奕對半導體產業也這麼清楚，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我笑了笑說：「剛好曾經特地去瞭解過這個產業，有點心得！目前這個產業幾乎都是歐美以及日本的天下，台灣要發展必須要與他們既有的產業模式區隔才有發展的空間。盧伯伯的朋友應該是想要設立IC設計公司以及半導體設備代理商？」

盧伯伯回說：「嗯！他們幾個就是這樣說的，IC設計公司和設備代理商。我這邊原本就有設備代理的經驗，比較不是什麼問題，但是在IC設計公司方面，我就十竅通了九竅，莫宰羊了！」

我說：「IC設計公司的規模一般都不大，畢竟是走智慧財產權的經營模式，公司的產品就是智慧的結晶，就長遠而言，在意的是公司研發團隊是否夠紮實？有無創新技術？在成立初期，我倒建議以另外一種方式直接切入。」

盧伯伯問說：「哪一種方式？」

我說：「一個沒有名氣，知名度不高的公司，自誇有多好的技術，多棒的產品都是騙人的，一般性客戶在乎的是產品堪不堪用？在品質相差不多的狀況下，客戶更是把價格放在優先考量的構面。台灣的半導體過去在國際舞台上並沒有建立顯赫的商譽，一、二線大廠敢做實驗室白老鼠的很少，充其量僅將台灣廠商視作第三個甚或第四個供應商。既然客戶是這麼想的，順其意就是對的，先做Me-Too產品，也就是跟大廠一樣的產品，先期在價格上取得優勢，慢慢地蠶食市場大餅，同時間也趁這個階段錘鍊公司經營團隊，等到米飯供應沒問題，公司活得下去，再精益求精，積極投入研究開發經費，創造出屬於公司特有的產品與文化，才有機會在這個領域成長茁壯！」

盧伯也贊同這樣的觀點，點點頭繼續問說：「那你建議先從什麼類型的半導體產品切入？」

我喝口水潤潤喉：「目前進入門檻比較低的產品有數字傳呼機、電子錶、小型掌上遊戲機等消費性的電子產品，而其中的IC可能就有小容量的記憶體、MPU等，所以我建議先向預設客戶端的系統設計工程師取經，那邊有很多的寶貴訊息回饋，相信憑藉盧伯伯和幾位前輩的人脈，這應該是可以突破的。」

盧伯伯泯了口茶，想了想繼續問說：「學校有沒有認識的老師是研究這個的？畢竟成立之初，百廢待興、舉步維艱，一個錯誤的策略可能就會讓公司徒費多年的努力。」

我說：「盧伯伯的幾位朋友都是從美國矽谷回來的，對於IC設計公司的特質應該很清楚，尤其是在代工作業上，不管是晶圓代工還是封測代工，在台灣會比在美國更容易，據我所知，在美國要請人代工是很辛苦的，因為原來大都是IDM大廠，從研發、晶圓製造乃至封測都是一手攬，一般美國小的IC設計公司都是必須求爺爺告奶奶地請求IDM廠幫他代工，而且交期都是無法確認的。反觀台灣，由於國家政策倡導垂直分工，不論是光罩刻畫、晶圓製造、封裝、測試、系統組裝都有專業的廠商效勞，當然其中產品的利潤也被每一道的委工協力廠給分攤了。但也因為如此，歐美大廠看不上毛利率小於60%的產品，而台灣有30%就努力開發了，在想辦法從製造管理上鑽出合理的利潤來。」

兩個人這樣來來去去間，小琳已先去廚房幫忙打下手，我想應該過了有個把小時，因為已經聽見盧伯母在喊著吃晚餐了。

兩人在準備自沙發起身前，盧伯伯小聲地問：「有興趣投資嗎？一兩佰都可！」

我當然瞭解這一兩佰其單位指的是「萬」，由於金額與我現在的身家相較之下並不多，所以我也爽快地答應。

至此，今天的會面算是相當成功，不過我心裡面也是好奇得很，這一家IC設計公司會是哪一家？憑著前一時空的記憶，若是遇見好的，當然要即時抓住，那怕丟個一千萬都在所不辭。

盧伯母的手藝很好，比起媽媽來說各有千秋，媽媽總是得應付八人份的餐，而盧伯母只需應付三人份的餐，因此，精緻可口的小份量餐點就是現在餐桌上的寫照，若非確定是在盧伯伯家裡，純粹就用餐而言，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到了哪家簡餐店？

席間兩位長輩在言談中透露對我在軍隊中生活的關心，而盧伯伯則是在一個話題後，大論昔日當兵的各種趣事，若非盧伯母適時打斷，我估計今晚鐵定會逾假歸營。

八點不到，在盧伯伯「有空常來坐」的交代聲後，小琳開車送我回憲訓中心。

高速公路還是目前最方便的交通工具，台北此時的夜景跟十幾年後還是遜色了不少，隨著車水馬龍逐漸稀微，轉眼已過著名的長K醫院，準備轉入中心門口。

小琳很高興，在車上謝謝我沒有拒絕她爸爸的邀約，也感謝我提供不少的寶貴建議。

在表達不需客氣後，我的心情有些低潮，不知是因為即將回到軍隊生活？還是隨著夜晚的到來而沈靜？

揮手告別了小琳，在星空點點的夜色下朝中心門口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