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虛擬世界的人們－＜１：團隊的意義＞

　　「罪名是性侵犯。玩家永恆，ID Contradictory，對玩家碎琉璃進行性侵犯。」

　　在一個漆黑的空間內，說明員露露捧著玩家規條，

　　向蹺著雙腳坐著，一臉不在意的永恆宣讀他的罪名。

　　露露旁邊的白衣青年——管理員契，也在場旁聽。

　　不過他似乎不是來審犯的。

　　「傻瓜！要性侵犯也該等到第一次改版後啊！那時候就廢除了這條規例啊！」

　　契一副大人樣地亂搓著永恆的頭髮，但永恆僅是用眼神表示不滿，沒有掙扎。

　　露露咳了一聲，涼涼地說：

　　「契哥哥，請你注意你的言行，不要敗壞遊戲風氣。」

　　「是是，知道了。」

　　「不過，為什麼我不知道改版會取消侵犯罪名？」

　　「嘿嘿嘿，露露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

　　不知道有什麼值得自豪，不過契卻得意地變了一頂偵探帽子，蓋在自己頭上，

　　然後一個華麗轉身，又面向永恆，並輕托鼻上的墨鏡問：

　　「永恆，你為什麼要對碎琉璃進行性侵犯？」

　　但契根本沒有給時間讓永恆回答，只是急轉過頭問：

　　「露露，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

　　聽到契這種自以為是的語氣，永恆不自覺地皺眉。

　　但露露毫不驚奇，用著慣用的平淡口吻問：

　　「是嗎？不過也可以猜到吧？根據過往犯罪玩家的記錄，原因亦不外乎是不知道這是違反玩家規條、以為ＧＭ不會知道、認為在虛擬世界犯罪並沒有什麼大不了。」

　　契同情地搖搖頭：

　　「不，露露，你所談到的只是一些犯罪原因，但並沒有提到動機。」

　　「動機……主要是好色、好奇和反社會式的自我表現吧。永恆是後者？」

　　「No, no, no.」

　　契停止搖頭的動作，一臉輕鬆地蹺起雙手接續：

　　"Actually, the player, ID Contradictory, is performing an experiment."

　　"Ah-huh. What's the aim?"

　　"Good question, Lo-Lo. Well, he want to know about the virtuality."

　　露露忽然頓了一頓，詫異地問：

　　「我的英文名字是Lu-Lu才對吧？」

　　契托了托墨鏡，認真地答：

　　「是Lo-Lo才對，設定上是這樣的。」

　　契跟露露似乎在玩相聲遊戲，在永恆面前諧趣地一問一答。

　　「……唉，契哥哥，你還是繼續說下去吧。永恆到底想知道些什麼？」

　　「他想知道，虛假有多真實。例如，現實世界的平胸少女在虛擬世界就可以變成巨乳女郎，現實中這就叫假胸，可在虛擬世界裡就不存在『假』這回事。明知並不真實，但是碎琉璃的胸部摸上去依然會讓永恆覺得很爽；即使，說不定碎琉璃的真實性別是男的。嗚，露露，試想想啊，不知道對方是誰，但就會為了對方虛擬出來的身體而產生快感……」

　　「契哥哥，你好像在恐嚇。」

　　「沒有啊，我只是陳述永恆的想法！換個說法吧，碎琉璃的反應如何？明明只是虛擬的身體，一切觸感只是虛擬出來的，用得著臉紅、大叫非禮嗎？到底虛擬的世界有多真？這就是永恆的疑問。」

　　「……嗯，我想我理解了。不過，永恆可以從性侵犯中得到這條問題的答案嗎？」

　　「不可以啊，他還是覺得很奇怪呢。」

　　永恆總算站了起來，連同雙眼的眉毛一同站起。

　　可是嘴邊卻在微笑。

　　「ＧＭ契，你還真了解我呢。」

　　如果說笑容可以表達怒意，永恆也許是當中的佼佼者。

　　相較之下，契的笑容就顯得單純，歡樂中混集一些欠打味道；

　　但會令人感到不安。

　　「嘿嘿，放心吧！《單道》沒有審查玩家思想的恐佈系統，也不存在這種變態技術。」

　　契笑呵呵地湊到永恆面前，像是獻寶似的：

　　「我之所以會知道你的想法，只因我是全世界最了解你的人啊。」

　　什麼？

　　這種話聽上去真讓人噁心。

　　永恆厭惡地想著時，契就用更為燦爛的笑容指著他說：

　　「I know I know！你是在想，全世界最了解你的人理應是your dearest brother，我真是個disgusting person，一定是用了什麼手段才知道你的想法，是吧？」

　　永恆的臉色發青，頭腦忽地停止運轉，

　　而契也就退回露露身邊，以ＧＭ的身份說：

　　「咳咳，關於你性侵犯其他玩家的罪名，這次我就寬大地只作口頭警告，不過下不為例。所以……要玩性侵犯還是等到改版後再算吧？」

　　「契哥哥！」

　　「好好，我知道了。」

　　ＧＭ契和說明員露露一唱一和地消失在永恆的視野外，

　　四方的黑闇也逐漸淡去，回復中心城的夜景。

　　倉庫內少女的身影已然消失，只餘永恆一個，

　　在靜默間猜度著《單道》遊戲管理員契和說明員露露所隱藏的秘密。

　　在幾天後的下午，Free Bar的圓桌聚集了６個人，像在進行圓桌會議。

　　６個人的神情都不同，但除了靠近門口的那個男人外，餘下５人絲毫不見興奮之情。

　　亞修斯雖然坐在門口旁邊，客人每次進出，１月的寒風就從門外打到他的臉上，

　　不過他並不以此為苦，反而顫手握著紙筆地傻笑著，興奮中略帶緊張。

　　在他右邊數起的人有碎琉璃、楓嵐、束夢、永恆和千雨，

　　千雨就是他的左邊，而永恆和碎琉璃是對著坐，

　　即保持了最遠的距離。

　　雖然束夢冷冷地擦拭沾上黑血的匕首，碎琉璃扯著楓嵐的衣袖，一臉厭惡地看著永恆，

　　但仍然減不了亞修斯滿滿的興致：

　　「首先，很感謝各位今日的出席……」

　　「不，我才要感謝亞修斯大哥請下午茶。」

　　永恆就像個直率可愛的孩子筆直站起，左手捧著碟子，右手握著膠刀，

　　將圓桌中間的法式黑森林切成六等份，然後毫不客氣地拿了自己的份兒吃。

　　當千雨也緊盯蛋糕苦苦挑選時，碎琉璃便向永恆譏諷道：

　　「呵呵呵，在主人家還沒批准就像荒野的餓狼搶食物，真是個符合１２歲小孩的行為呢。」

　　永恆望了碎琉璃一眼，然後木無表情地舉起叉子，飛快地將碎琉璃那邊的蛋糕擠進自己的碟上。

　　「喂！你、你這是算是什麼挑撥性的反社會舉動啊？」

　　「１２歲當然要做１２歲的事情啊。」

　　永恆禮貌地說了句「我開動了」，便甜絲絲地吃起甜絲絲的黑森林來。

　　碎琉璃看著永恆嘴邊的巧克力，再看永恆右邊的千雨和左邊的束夢也開始旁若無人地分蛋糕，不覺鼻子一酸。

　　亞修斯正打算把自己的蛋糕讓給碎琉璃，

　　但楓嵐已搶先湊近碎琉璃的耳朵，用大家都可以聽到的合適聲量說：

　　「你是盜賊吧？」

　　聽罷，碎琉璃便馬上會意，飛快竄到永恆身後，兩手一下子就抓住永恆的碟子。

　　下一秒，她的手上便搭上另一雙手。

　　「哇呀！你、你不要用你那對流淌著淫亂氣息的髒手觸碰我！」

　　「那你就先放開你的手，別打我的黑森林的主意。」

　　「你不放手我怎放手！」

　　「但我怕我放手，你就會把黑森林搶走。」

　　「好，我以人格擔保，我願意將蛋糕承讓予你，你放手吧？」

　　「盜賊的保證可信嗎？」

　　看著永恆快活地戲弄碎琉璃，楓嵐不禁掩著嘴巴偷笑；

　　可憐沒有人聽亞修斯說話，害他唯有跟著吃蛋糕了。

　　等到永恆和碎琉璃終於分手，大家都吃完下午茶後，

　　亞修斯才冷靜地接續正題：

　　「這次來，我想你們也知道……」

　　在召集坐在圓桌的５人之前，亞修斯已經分別向他們略為講解過。

　　亞修斯想組一個以「不平凡的人」結集成的團隊，

　　而這５個人就是他的目標成員。

　　除了千雨，大家的答案都只屬「考慮一下」。

　　所以今日便趁大家同時在線，便要求各位聚出來共同商議，好好地再考慮。

　　碎琉璃首先舉手說：

　　「我沒所謂，畢竟我是剛進入單道的新人，未諳世事，在精神、方向感及理想尚未跟宇宙核心接通之前，我需要得到前行者的指導。」

　　亞修斯頓了一頓，將她過份修飾的說話消化後，才點頭答應。

　　「啊！還有。」

　　碎琉璃撇了永恆一眼，高聲問道：

　　「我想知道，為什麼他也會被視為不平凡？」

　　「哎呀……因為永恆小弟的氣質很特殊啊，不少人都這麼說。」

　　碎琉璃便喫了一口紅茶，淡淡回應：

　　「喲，看來閣下對於不平凡三字的理解並不清楚，像納豆一樣纏繞不清呢。啊，不過，這就是宇宙的網啊；迷亂，使人們陷入其中，判別失當。其實，不平凡的用法是『好』，帶有褒獎的意思；所以，強姦犯雖然不是平凡人，可是我們不會說強姦犯是不平凡呢。」

　　聽過這番言論，亞修斯猛然省起永恆說過的「強姦犯不被視作不平凡」，

　　苦思地輕輕點頭……但又搖頭。

　　永恆跟強姦犯有什麼關係？

　　不過永恆卻是微笑點頭，全盤認同碎琉璃的說法。

　　「是啊，我確實不被視作不平凡，我沒有入團的資格。」

　　亞修斯還未來得及爭辯，便收到楓嵐的密語：

　　『哈，修大哥，這樣吧，如果永恆入團，我也跟著入團，怎樣？』

　　亞修斯瞥了楓嵐一眼，只見他不是望著自己密語，

　　而是用獵人的眼神，玩味地捕捉永恆的一舉一動；

　　永恆則輕托著頭斜瞄碎琉璃，悠閒地讚賞她的精采見解。

　　這三人身上，似乎貫穿著一條類似食物鏈的線？

　　亞修斯用力搓揉眼睛，試圖叫自己清醒一點。

　　「哎呀……永恆小弟，我還是不能理解你和碎琉璃說的強姦犯是什麼意思，不過你在我心目中確實是個不平凡的人。」

　　永恆無所謂地「嗯」了一聲，便說：

　　「關於入團，其實我無所謂，混在一群不平凡的人裡面也不錯。不過我有條件。」

　　「噢？」

　　「我要求團隊的移動路線和城鎮逗留時間由我決定，任何人不准干涉。」

　　亞修斯掃視眾人一眼，見沒人異議，便答應了永恆的要求。

　　他向楓嵐打了個眼色後，最後便處理完全沈默的束夢。

　　原本以為束夢是最難協商的，豈料束夢卻爽快答應了，只提出一個簡單條件：　　絕對的自由度。

　　亞修斯點頭答應，畢竟小型團隊只有６人，而且大家的上線時間不一，本來就附帶高度自由度。

　　再者，楓嵐的的入團條件之一也是這個。

　　當他們傾談好各人的入團條件後，千雨已經嚐遍了Free Bar的十款非酒類飲品了。

　　「咪，頭子，完成了嗎？所以團員確定是我們６個囉？」

　　「呵呵，是啊。想不到我們這種小團隊也齊了三大職業系的人呢。」

　　殺手束夢和魔法師千雨，屬於戰鬥系；

　　新人盜賊碎琉璃尚未定位，不過她可選擇冒險式盜寶或純技術偷竊兩種方向發展。

　　武器鑄造師亞修斯屬於創造系，

　　吟遊詩人楓嵐則是半個表演系和半個戰鬥系。

　　最後的無職者永恆，是難以分配任何職位的玩家。

　　千雨晃動手指，清點著各人的姓名和職業，然後又問：

　　「不過，我們的團隊叫什麼名字？」

　　「關於這點嘛，其實我已經想好名字了，不過還是要徵求大家同意。」

　　眾人都凝視亞修斯，等待他將團名說出。

　　可是他卻封鎖了嘴巴，含笑地在白紙上大大地寫了兩個字——

　　限界

　　「啊，我還以為是楓嵐哥說的『不平凡團』呢！『限界』，Limit And Boundary，真是個相當優美而充滿宇宙性的名字啊！極限點的界線，就是指處身於光明與黑暗的混沌中的不平凡者所徘徊游走的邊緣單道吧？它預視著我們未來崎嶇而隱晦的處境，如同在天空界限的稀薄空氣，使人呼吸困難啊！」

　　碎琉璃一語中，清楚點出「限界」一詞的意思，令亞修斯只能直點頭贊同——

　　雖然他聽不懂她的修辭。

　　「對耶，想不到頭子改的名字聽上去和看上去都很有品味呢，意料之外呀！」

　　言外之意即千雨從不認為她的頭子是個有品味的人。

　　她的頭子雖然聽出她的意思，但他是個和氣的人，自是不計較了。

　　束夢和楓嵐點點頭，沒有給予意見，

　　只有永恆用手指沿著紙上的黑色墨水將這兩隻字再寫一次，

　　然後漾起詭異的笑容。

　　「限界是限制級境界的縮寫嗎？」

　　「唉，你這個精神病——」

　　「——哇哈哈哈！永恆，你的解釋果然有趣！」

　　楓嵐截斷了準備發表言論的碎琉璃，也不理會別人用怪異的目光看他，逕自就笑起上來。

　　永恆也配合地發出笑聲，向愣住的亞修斯豎起大姆指：

　　「限界，好聽，我很喜歡這名字呢。」

　　「修大哥，請你以後為我倆提供優質的限界刊物吧！」

　　剩下的三個女生中，只有千雨舉手說：

　　「頭子，我也要也要喲！不過我不要BG，我要BL或者GL！」

　　聽著那三人的糟糕答案，束夢連翻了三遍白眼，

　　然而亞修斯的答案卻令她翻了第四次白眼：

　　「……好好，我下次將庫藏傳給你們吧。至於千雨，呃，我去問問朋友有沒有吧？」

　　碎琉璃嘟著嘴將雙手放落腿上，狐疑地問：

　　「我只是剛踏進單道的小盜賊，也許，世界的一切對我而言就是這麼陌生吧……我知道BG是BackGround，不過BL、GL是什麼？」

　　束夢不再翻白眼了，她的眼睛有點痛了。

　　無論是亞修斯和碎琉璃心目中的Limit And Boundary，

　　還是永恆和楓嵐理想中的限制級境界，

　　總之，「限界」這個團名總算是確立了。

　　亞修斯再向眾人確定了一些團隊的基本設定後，

　　便進入最後一條問題：

　　「永恆小弟，我看你不如做副團長如何？」

　　「唔？為什麼？」

　　「有副團長始終比較方便，而且你不是要決定團隊的路程嗎？」

　　「唔……副團長嗎？」

　　永恆將這幾隻字在腦內反覆咀嚼，眼角的肌肉也揪在一起。

　　忽然，他臉色一變，連忙觀看選單手錶上顯示的時間。

　　「對啊，副社長！我先下線了，掰掰。」

　　話音一落，永恆的身體便逐漸瓦解，分裂成無數個青綠色的小數字——１與０，並迅速圓形打轉；

　　轉眼間，１與０便由上而下，像按Backspace那樣逐隻字被吞噬，

　　最終完全退去，變成了空白的檔案。

　　這就是永恆的登出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