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虛擬世界的人們－＜１：團隊的意義＞

　　林曜光是艾瑟書院的三年級學生。

　　在這最後的一年，他擔任了校內神秘電腦社團的副社長。

　　電攻社，全稱電腦攻略社，故名思義是電腦及資訊科技的學習社團，

　　由於人數稀少，新社員採用挑選制而非報名制，再加上第一屆社長根本不曾向校方作出社團申請要求，

　　因此知道電攻社的存在的學生實在少之又少。

　　其實電攻社由兩年前創立，過去宇天生跟林曜光都是電攻社成員。

　　今年，副社長之位就由林曜光接手。

　　今天，９月２３日，則是電攻社挑選新社員的重大日子。

　　「哇哇，遲到了！為什麼沒有人提醒我的？」

　　下午４時半，林曜光急急從艾瑟書院自修室Ｄ跑出，解下那害他遲到的網擬手環和《單道》遊戲晶片，

　　抄著後門的小樓梯直跨而上，地面登時發出咚咚的連吼；

　　沒多久，吼聲與上面快速的腳步聲重疊。

　　「……咦？學長！」

　　上面那名穿著便服的青年停了下來，靜靜等待林曜光撐著扶手跳上來。

　　「……呼、哈！太、太……好了，學長！你、你是來看電攻社的新人挑選流程吧？」

　　「嗯。也順便看看你有沒有做個稱職的電攻社副社長。」

　　其實這個「順便」才是回來艾瑟書院的主因，但宇天生沒有說出口。

　　「……哈、哈，不過……學長該不會在翹課吧？」

　　「今天的課已經上完了，不過我明天會翹。」

　　「……呃？你、你說謊！你怎可以翹課？」

　　「嘿，與其上那種無聊的課，還是留在家裡陪我可愛的弟弟比較有價值吧。」

　　一提到弟弟，宇天生的臉上就不自覺浮現出溫柔的微笑。

　　那是春天的微風吧，在清涼的９月總讓人暖烘烘的。

　　林曜光心頭一熱，伸手向宇天生——

　　但才剛碰到他的外套，又馬上轉了方向，搭到扶手上。

　　「我扶你上去吧？」

　　宇天生試著溫柔地問，並向林曜光伸出左手。

　　林曜光的體能非常差，跑幾層樓梯便會全身乏力，不停喘氣，

　　以前他總是厚臉皮地扯著他學長的手腕，藉力走上位於最高層的活動室Ｈ。

　　但這次他卻別過臉來，壓抑內心的波動，讓臉部肌肉保持鎮靜：

　　「林曜光又不是你那可愛的弟弟，對你來說一點價值也沒有。我不用學長幫忙。」

　　林曜光自覺是被遺棄的小狗，攀著扶手勉力向上跑，享受著體力消竭的無力感與窒息感，

　　而他的學長只是緊隨尾後，擔心他會突然倒下。

　　兩人穿梭在艾瑟書院，總算平安到達活動室Ｈ，亦即電攻社總部。

　　林曜光白著臉打開門，果然今屆社長和兩位二年級社員已經在裡頭等候。

　　張飛凡和紀和仁還想斥責這個不守時的副社長，但看見他奔喪似的臉孔，就消卻了這份罵意。

　　社長葉未晴則是馬上挽著林曜光的手，親昵地噓寒問暖：

　　「小光？沒事吧……先休息一下吧？」

　　這時宇天生也隨後而至，葉未晴正想跟他打招呼，身旁的少年卻來了個大躬身：

　　「對不起，我遲到了！」

　　「……副社長，沒有人責怪你的。」

　　見到紀和仁和顏悅色地安慰著，張飛凡也連忙應聲說道：

　　「光大人，不要緊，下次就到我遲到！」

　　葉未晴沒有表情地看了張飛凡一眼。

　　張飛凡馬上追加補充：

　　「我任何時候都可能會遲到，不過社團日絕對不會遲到。」

　　林曜光將腰直回來，換回平時開朗的臉顏，便逕自走到中間的長桌上打開手提電腦，連接電腦的資料庫。

　　而葉未晴這位社長大人則以俐落的手腳，為林曜光送上一杯熱奶茶。

　　「慢慢來，你負責喝奶茶，我負責講述情況吧！」

　　「晴晴……你對我真好！我會一邊喝你為我而製的愛心奶茶，一邊乖乖聽你的！」

　　「哈……小光……」

　　宇天生和其餘兩人實在看不下去了，唯有坐到長桌旁盯著中間的螢幕。

　　螢幕上顯示的是電腦室Ａ，電腦學會正舉辨測試電腦學會一年級新成員的比賽；

　　事實上，這個比賽是為電攻社的新人選拔而設。

　　上一年張飛凡和紀和仁同樣是在比賽時監視的情況下被挑出來的。

　　林曜光一邊喝奶茶，一邊聽葉未晴的講解，一邊留意螢幕上的比賽情況，一邊查閱資料，儼然是一副大忙人的模樣。

　　宇天生的注意力並不在新人的比賽，卻在林曜光身上逗留。

　　為什麼呢？

　　總覺得，自己好像很了解他的同時又完全不了解他。

　　「登登登登！被選中的幸運兒是7號、18號和19號……關怡心、葉衡、朴默然，恭喜三位囉。」

　　隨著葉未晴爽朗地宣佈結果，歷時一小時的電腦室Ａ比賽和活動室Ｈ選拔儀式終於順利結束。

　　雖然還要跟被選中的學生進行面試，根據他們的意願來決定是否入團，

　　但張飛凡已經塵埃落定地看著螢幕所顯示的7號：

　　「這就是團隊的意義了！終於有個可愛的女生入團啦！」

　　葉未晴又看了張飛凡一眼。

　　「呃，葉姐姐已經名花有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不能跟她相提並論！」

　　張飛凡看了主人林曜光一眼，視線中略帶調侃意味。

　　林曜光也回望張飛凡，卻不知道他的眼神是什麼意思，只是微笑答道：

　　「不可褻玩新社員，男的女的都不可以。」

　　葉未晴大大贊同林曜光的重點分析，興奮地翻閱三位勝出者的簡介資料，豎起手指教訓道：

　　「電攻社並不是讓你來談戀愛的，而是要達成『全力提高社員電腦水平』的目標；這也是創立電攻社的宗旨。」

　　「葉姐姐說的是，不過老社員和新社員互相交流也是團隊的意義！」

　　「唔……也對。但前提是你要先達到目標才有資格去交流。」

　　對於社長這句話，紀和仁苦笑回應：

　　「我常常覺得自己跟起各位前輩差太遠了……但是我每次來電攻社都很開心，好像只是為了見各位而來呢。」

　　「和仁不要緊，每個人入團的目的都不同。」

　　葉未晴善解人意地安慰紀和仁，無視張飛凡口中喃喃著「偏心」，

　　然後轉向林曜光問：

　　「小光，你覺得呢？」

　　「嗯？」

　　「你覺得團隊的意義是什麼？讓你每次都認真出席社團活動的動力是什麼？是追求技術呢，喜歡跟大家一起呢，還是……是想跟什麼喜歡的人在一起？」

　　任白痴也聽得出，葉未晴正作出「愛的試探」；

　　但林曜光是何等遲頓，根本不知道意中所指，

　　思考了一會後，他便展現出陽光般的笑容。

　　「嘿，我也不知道團隊的意義呢。我玩遊戲向來都只愛單練，我喜歡一個人。」

　　林曜光小心地留意著大家的神色，只見除了宇天生外，其餘三人都皺起眉頭。紀和仁手腕一動，似要舉手詢問，林曜光卻率先阻斷，帶著笑容流暢地接續：

　　「當然啦，我也喜歡團隊，團隊的好處真是多不勝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點，但組成團隊後，個體作為一個大整體的零件，個體的弱點就能隱沒。在團體裡，我們互相幫助，互相補完，作出交疊；於是乎，團隊能夠做到的事必然比個體多，也能做得更好。」

　　因為林曜光是辯論學會出身，現亦擔任辯論學會秘書，

　　所以電攻社的成員只能吞吞口水，對這番中立性的言論無從入手。

　　只有已經是大學生的宇天生在輕笑。

　　每個軟件都有它的用途。

　　集結一起，便讓電腦能發揮無窮的潛力。

　　——可是，軟件間發生衡突又該怎麼辦？

　　正是閒思著，宇天生便被林曜光笑瞇瞇地點名。

　　「嘿，學長，只差你未回答！團隊於學長眼中，到底有什麼意義？」

　　宇天生保持著他平靜的微笑，從容不迫地回答：

　　「如你所說，是互相幫助吧。」

　　也許更正確的說法是，讓脆弱無能的人們互相利用。

　　就像宇天生需要佟兒給予他有關《單道》的各種資料，

　　佟兒也需要宇天生幫她尋找World。

　　只有在對雙方都有利益的情況下，團隊才會成立。

　　不過，只有「互相幫助」這種敷衍性的答案，才是正常人想要的答案吧。

　　葉未晴用力點頭，又是豎起手指擺出社長姿態教訓道：

　　「天生學長的話真是簡潔有力呢，真不愧是天生學長！我們一方面追求技術的顛峰，另一方面也要互相幫助……所以，和仁、飛凡，你們要加油幫助學弟學妹囉！」

　　於是乎，電攻社的新人選拔日就在社長以幫助為題的訓勉下結束。

　　「生哥——！」

　　宇天生才返回家中沒多久，他那位可愛的弟弟便用皮鞋踢開兄長的房門，

　　然後再將領帶摔到他的腳邊。

　　雖然這是很不禮貌的行為，但宇天生卻忍不住掩嘴偷笑。

　　１７歲的宇啟良，在體型和行為上卻跟１７歲差很遠呢。

　　「果然，還是弟弟比較可愛。」

　　宇天生的內心說話及喃喃自語，並沒有傳到他弟弟耳邊，

　　所以宇啟良繼續著非１７歲的動作，直指向宇天生的額頭破口大罵：

　　「你怎可以翹課！可惡，現在給我回你的宿舍去！」

　　宇天生在９月第一天便搬進大學宿舍了，

　　不過為了弟弟，他總會星期五晚回家渡過週末。

　　但今天是星期四。

　　「啟良，你先換好衫再說吧？」

　　聽起來就像是分散注意力的言語，但宇啟良還是遵照了兄長的意思，

　　一邊在他面前脫校服，一邊講述大學出席率與社會發展的微妙關係，

　　這回宇天生倒是想不到說話去反駁，因為弟弟說得太過虛無飄渺了。

　　「我不管你是為了我，還是為了誰，總之你明天要給我好好上學。」

　　「你不喜歡我回家嗎？」

　　「我不喜歡你在不適當的時候回家。」

　　宇天生想了想，便銳利地看著正在脫皮帶的弟弟：

　　「你近來常常自慰嗎？」

　　宇啟良停下了解帶的動作，全身僵硬。

　　宇天生托著頭，半認真地說：

　　「我不會看啊，即使我在家你也可以自便。緊記衛生就行。」

　　「……喂！我不是這個原因才叫你回宿舍的！」

　　宇啟良磨著牙，忿忿坐到床上。

　　「人類是群體生物，一旦與正常世界失去聯繫就難以生存。單練只會是遊戲的玩法，絕非現實世界的玩法。從來就只有團體才能主導社會發展，個體只能靠團體去取得各種權利。這個本來就是少數服從多數的黑暗世界……生哥，你明白嗎？」

　　「嗯，我明白。」

　　「呃？那你幹麼還要翹課！」

　　「正常學生才會翹課，不翹課才叫異常。」

　　「……呃？是、是這樣的嗎？」

　　被哥哥說服後，宇啟良便冷靜下來，仔細考慮著是否也要找機會翹課。

　　這時宇天生在袋裡拿出一個電子錢箱，拍拍，讓它發出飽滿的哼噹聲。

　　「啟良，要來交換錢幣嗎？」

　　宇啟良回神，接過錢箱，沉甸甸的手感讓他不禁露出開朗的笑容。

　　「嘿，生哥，你也聽過那個傳說嗎？」

　　「嗯。」

　　所謂存錢，其實就是積存幸福。

　　當錢袋存得滿滿的，再跟喜歡的人交換，就是在分享著彼此的幸福。

　　如此一來，戀情、友情、親情等等都可以長久喔。

　　這是《單道》商人支線任務中盛傳的可愛傳說。

　　宇啟良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電子錢箱捧過來，

　　一開鎖，扁圓的銀銅色小錢幣便從箱口瀉出，在宇天生的床上滾轉、平躺。

　　「……啟良，為什麼你的錢幣全都是一元和五角？」

　　「沒法子啊，我近來才知道這個傳說。」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可是臨近月尾，我的錢差不多用光了。為了塞滿錢箱，我只好全部換成一元和五角……」

　　「……」

　　真的要跟可愛的弟弟交換錢幣嗎？

　　宇天生有點想臨陣脫逃了。

第二章：虛擬世界的人們－＜１：團隊的意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