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虛擬世界的人們－＜１：團隊的意義＞

　　Free Bar今夜，人氣沸騰。

　　除了是因為永恆那讓人好奇的「逃脫夢境之說」外，更主要的原因是：楓嵐。

　　十大名人中的吟遊詩人楓嵐，也會出席觀賞。

　　大約是連名人都來看，所以眼前才會有這麼多人，凝神注視台上的他吧？

　　不過永恆並不在意。

　　他只是淡若塵煙地微笑，說出台上的第一句。

　　「各位晚安了。我今晚要講的，是創世女神傳說的新解——『逃脫夢境之說』。」

　　語畢，場內被黑暗所覆蓋。

　　演說開始。

　　「嘿嘿，幸好及時趕上！露露、露露，你一定要好好欣賞啊！不是我誇口，演說者感情豐富，故事又動人，很值得收藏回去翻看一百次……」

　　「夠了，我幫你錄下來就是。」

　　「不用錄啦！反正你想聽的話，我可以馬上說給你聽，比永恆說得動聽十千萬倍的！」

　　「唉，契哥哥你真的真的很無聊呢。」

　　「噓，安靜！是永恆表演女聲的時候了！」

　　「女聲？……咦，挺有趣嘛。」

　　坐在角落橫樑兩道一大一小的人影，挂著掩不住的笑意，

　　靜靜看著台上的演出者。

　　台上原來溫儒的男孩，隨著燈光的變化，整個人都跟著起步。

　　時而柔軟，時而哀愁，時而平靜，時而冷肅。

　　「這……就是末日嗎。」

　　「只剩我一個了。」

　　「大家……回來吧。」

　　時而穿插著故事中創世女神的獨白，傳入聽眾耳中的竟是一把可愛的女孩聲。

　　台下紛紛私語，揣測著到底是永恆仿聲，還是幕後另有一名女孩配音？

　　但永恆的面容依然平靜如一潭無塵的清湖，即使語氣再生動，故事再生動，手勢再生動，

　　在他身上的，只有一片淡然。

　　「為了讓這個世界與真實世界連接，我們的女孩創造了『單道』。」

　　「我們得要盡快走到單道的終點站喔，因為我們的女孩的保護囊只能維持不夠３年呢！」

　　「好啦！我說完了。這就是『逃脫夢境之說』，作者是我。附帶一提，創世女神的配音員也是我。」

　　當永恆鞠躬謝禮後，Free bar內卻鴉雀無聲；

　　就連原先已經聽過上場演說的亞修斯、千雨和店長夫婦，都只是屏息著。

　　大約是因為第二次演說，所以永恆表現得比上次更純熟吧。

　　頭兩位拍手的觀眾是ＧＭ契和說明員露露——雖然亦不過是兩手小心翼翼的輕碰。

　　「嗯……雖然不是很想說，不過『逃脫夢境之說』確實很有趣，契哥哥終於沒有推薦錯了。」

　　「我就說永恆是很強的，現在你信吧！」

　　儘管契如此說著，露露奇怪地卻並不回話。

　　「……有什麼事嗎？」

　　「束夢沒望向台上。」

　　「呃？束夢妹妹怎麼可以不聽永恆的……」

　　只是還未說完，契已經神色大變。

　　「被發現了嗎？露露，閃！」

　　「喔。」

　　語畢，二人消失於空氣中。

　　為什麼？

　　明明是如此寧靜。

　　卻好像聽到有把熟稔的聲音。

　　束夢用心地環看整個Free Bar，再往角落處一捉，

　　卻抓不住那使她迷惑的聲音。

　　剎那間，Free Bar爆出隆隆掌聲，將她的心勾回台上。

　　微笑著的永恆答謝落台，經過櫃台時向店長雲丸子捻動手指，示意對方快點付薪酬。雲丸子倒也沒有刁難他，只是默默將錢塞進他手裡——比洽談時的價錢還高。

　　「咦？……那我不客氣了。」

　　永恆點頭道謝，小心地將錢收好。

　　——存夠錢到下個城鎮做二級資格任務了。

　　想及此處，永恆心頭既是輕鬆亦是揪緊。

　　不過他仍然踏著輕鬆的腳步，來到楓嵐及眾人所坐著的ＶＩＰ桌前。

　　那兒坐著楓嵐、亞修斯、千雨、束夢４人。

　　ＶＩＰ桌自然是雲丸子為楓嵐而準備的，

　　而亞修斯跟楓嵐認識，千雨又跟亞修斯認識……

　　束夢則是永恆帶來的。

　　至於永恆自己，是因為全場爆滿，店長夫婦忘了留位置給他坐，

　　結果也受到楓嵐的邀請，共坐ＶＩＰ桌。

　　不過邀請永恆的楓嵐在聽完「逃脫夢境之說」後，

　　卻只是一臉惘然地看著永恆，好像在想著些什麼。

　　永恆猜想，楓嵐既然也是對創世女神傳說深有研究的人，

　　大約是要跟自己辯論吧？

　　正默默等待楓嵐開口時，千雨和亞修斯已經搶在前頭再次讚許永恆來。

　　「小永恆小永恆！你比上一次說得更棒喔！味道更佳！」

　　「永恆小弟……真的，厲害！你怎樣辦到表演女聲？」

　　「對哩，我也想知！當時頭子還想走上去證實『我們的女孩』的聲音是不是真的由你發出呢！」

　　「呃……這是商業機密。」

　　永恆一點也不神秘地搔頭苦笑，然後轉向千雨：

　　「不過，千雨小姐，你說的頭子是？」

　　千雨雙手指著亞修斯。

　　「頭子。」

　　亞修斯摸摸頭，不好意思地解釋起來。

　　其實亞修斯和千雨是一星期前遇上的。

　　他一直打算要組一個由不平凡的人組成的團隊，而第一個抓到的目標便是千雨。

　　原本預計要花大量時間才能說服千雨，豈料千雨相當爽快地答應。

　　於是亞修斯便繼續找合心水的人選，而千雨就繼續在中心城遊玩。

　　永恆看著那被視為不平凡的千雨開朗地握著大瓶薄荷蜜，遲疑地點了頭。

　　「不過組團必須有６個人吧？亞修斯大哥你還有心水嗎？」

　　「嗯……其實嘛，這檯桌的人全部都是我的心水人選。」

　　「呃？」

　　千雨毫無反應，繼續瞇著眼兒吮著薄荷蜜。

　　楓嵐也好像沒聽到，依然呆望永恆；

　　但永恆跟束夢則是呆望亞修斯。

　　永恆擰眉，認真細想自己還有這檯桌的人有什麼不平凡。

　　束夢，是個安靜的女孩，不過在中心城有負面評價。永恆喜歡她，但不覺得她不平凡。

　　亞修斯，不熟絡。除了他竟然在遊戲裡留鬚根外，永恆不覺得他不平凡。

　　千雨，不熟絡，只是那總是開開心心的態度讓永恆也有點奇怪。

　　楓嵐，十大名人，不熟絡，對話不過３句；但從第一眼開始永恆就覺得他不平凡。

　　永恆自己，不是平凡，也不是不平凡。

　　至於為什麼會跟這麼多不熟絡的人坐在一起，永恆覺得這點最奇怪。

　　「對了，我想問，為什麼楓嵐眼也不眨的望著我？」

　　永恆乾脆無視掉亞修斯邀團的暗示，將話題繞到楓嵐身上。

　　楓嵐身形一抖，突然回神。

　　「不，沒什麼，你令我想起一個人罷了。」

　　「呃？」

　　「我認識一個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孩，演講時都能夠一氣呵成呢。」

　　還以為楓嵐是想跟自己談論創世女神傳說，原來是另一回事？

　　只見楓嵐真的把永恆當成小孩，笑笑地摸摸他的頭稱讚他，

　　然後就放下金錢，逕自走出Free Bar。

　　亞修斯搔搔頭，沒多久也跟著追了出去。

　　永恆皺著眉，正暗自奇怪那突然離席的兩人，

　　束夢竟也放下手上的甜品站了起來。

　　「唔？束夢也要追上去？」

　　「……啊，不、不是。我只是突然有點事。」

　　束夢的眼神再次飄移到Free Bar的角落，然後推好椅子，快步離開。

　　一時間，ＶＩＰ桌只剩永恆和千雨兩個。

　　「喲喲，束夢不吃，那我就不客氣囉！」

　　千雨將屁股溜到束夢原來的座位，一下便是往那塊已被咬過一口的草莓蛋糕伸過去。

　　永恆並不理解為何女生可以毫不避忌地分口水吃；不過他也沒有深究，

　　乖乖地把自己份兒的吃下去。

　　難得楓嵐連錢也付了，怎會有浪費食物之理——雖然只是虛擬的食物。

　　最棒的是，《單道》雖然有體重機制，不過沒有飽肚機制，所以吃再多也沒問題。

　　過了一會兒，千雨的屁股又移到亞修斯的座位上。

　　看千雨滿臉幸福的食相，永恆也放下「她是正太控」的偏見，對她有點興趣來。

　　「千雨小姐，你來《單道》是為了吃嗎？」

　　千雨馬上把嘴裡的甜餅吞下，很高興她的小永恆肯主動跟她說話。

　　「來《單道》當然是為了吃、喝、玩、樂咪！」

　　「你一直都玩得這麼開心嗎？」

　　「不是呢。」

　　千雨乾脆地否定著，但活潑地清理桌面的她看起來就是個無煩惱的少女。

　　「其實我是《單道》的前十名玩家喔，玩了好久了。」

　　「我也會有一些目的，也會有一些私心，也有看過一些朋友發生摩擦，也有很多倒楣的事哩。」

　　「不過不過，真的放鬆心情玩的話，被魔獸吃掉也會很好玩呢！」

　　「那那，小永恆你玩得開心嗎？」

　　「呃？」

　　永恆語塞，只能擺出苦笑。

　　他沒有考慮過這種問題；也不想去考慮。

　　對於一個只是打算追逐永恆的玩家來說，這種問題沒有意義。

　　「其實，小永恆你有點像我喔。」

　　「呃？」

　　永恆凝神看著千雨，只見她的屁股最後轉移到楓嵐的位置上，而她的嘴邊已經五彩繽紛了。

　　永恆放下叉子，抹乾淨嘴巴。

　　哪裡像？

　　這時千雨也吃乾抹淨，親切地笑著。

　　「抱著不是玩遊戲的心態玩遊戲，不會很辛苦嗎？」

　　咦。

　　咦？

　　為什麼……會知道？

　　她是誰？

　　——隱藏ＧＭ？

　　……不。她不是。

　　不是ＧＭ，只是玩家而已。

　　難道，是看得出嗎？自己不是為玩而來？

　　有這麼輕易看得出嗎？

　　「……看得出嗎？」

　　這個疑問，不由自主地，衝出了喉嚨。

　　千雨依然用那極其開朗的嗓音笑答。

　　「嗯，不知道呢！不過，小永恆玩遊戲不快樂，不是很明顯的事麼？」

　　永恆倒抽一口氣。

　　他稍為明白到，為什麼亞修斯會將千雨歸入「不平凡」的列表了。

　　走出Free Bar後，千雨與永恆並行，繼續著之前的話題。

　　「我覺得哩，其實不玩遊戲地玩遊戲也沒有不妥啊，喜歡就好。」

　　「不過遊戲設計出來就是讓人玩嘛，不好好玩不是很浪費嗎？」

　　「反正用不玩遊戲的心態去玩遊戲，跟開開心心玩遊戲沒有衝突啊。」

　　「像是……職業玩家，即使是為了賺錢而玩遊戲，他也可以邊賺錢邊開心吧！這叫開心賺錢！」

　　千雨哈啦啦地揮動手指，熱情地跟永恆閒扯著。

　　看不出這個總是掬起燦爛笑容，說話充滿可愛助語詞的少女原來也有自己的一套思想呢。

　　嘴巴閉不停的，要不是她會將話題西拉東扯，她大約也是個一流的演說者吧。

　　永恆留神地聽著，精神也變得活躍起來。

　　「開心賺錢？嘿嘿，賺錢本來就很開心！錢袋重重的感覺真是超級棒。」

　　「喔喔，我也覺得錢袋就是要重重的才最好！所以我一直沒有把錢放入金錢欄，而是真的放在錢袋呢！」

　　千雨抽起繫在腰際那脹卜卜的錢袋，獻寶一樣在永恆眼前搖啊搖。

　　「……真的呢。不過這樣很容易被偷吧？」

　　「不會喲，你沒聽過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嗎？」

　　的確，永恆也不會料想到竟然有人不把金錢放進系統的金錢欄裡，而是掛在身邊。

　　永恆也就學她把錢袋捧至掌心，感受錢袋的份量。

　　「小永恆，我告訴你一個傳說喲！」

　　「嗯？」

　　千雨清一清喉嚨，揮舞錢袋說：

　　「傳說啊，眺望錢袋的人其實是在眺望幸福。」

　　「幸福有多重，錢袋就有多重。」

　　「我們握著錢袋，就會得到幸福呢。」

　　類似的說話，永恆記得前幾天也有說過。

　　所以永恆也懂得如何接下去：

　　「你該不會想說，當錢袋脹滿的時候，情人接吻，就可以永遠地在一起了吧？」

　　「喔，小永恆也聽過這傳說嗎？不過並不是接吻喲，而是交換裡面的錢幣！而且不是情人也可以使用呢！」

　　永恆沒有回話，只是猜想著以後應否不再用信用卡，改回用紙幣零錢買東西，讓錢包儲得滿滿的，以彌補摩天輪的遺憾。

　　兩人繼續歡樂地閒聊亂逛，拐個彎來就遇上束夢。

　　孤單地立在街燈下的束夢。

　　手上握著一朵小白花，手指在瓣兒上捻動著。

　　永恆不知道她剛才跑到哪兒，不過還是精神奕奕地搶過她的小白花：

　　「嘿，我們上次祈過願啦！我們今次玩別的。」

　　「欸？」

　　奇怪，永恆的樣子好像很開心？

　　束夢詫異地將視線調整，笑嘻嘻的千雨就在他身旁。

　　不知道為什麼，束夢很喜歡看見永恆的笑容。

　　從第一眼看見，就是了。

　　——但是她討厭千雨。

　　不知道為什麼。

　　從第一眼在Free Bar看見千雨時，就是了。

　　還有亞修斯。束夢也不喜歡。

　　這兩個人，一看到就有種厭惡感。

　　十大名人的楓嵐，即使稱不上厭惡，可也不抱什麼好感。

　　那一桌人，除了永恆外，

　　她誰都不喜歡。

　　誰都不喜歡。

　　束夢悄悄把身體挪動靠永恆這邊，半警戒著。

　　「束夢，把你的錢袋拿出來吧。」

　　「為什麼？」

　　「嘿，是幸福的傳說，千雨剛告訴我的。把錢袋拿出來，我為你免費演講一次。」

　　帶著幾份疑惑，通過幾間思量，

　　束夢小心地把錢袋拿了出來。

　　永恆左手拿著自己的錢袋，右手拿著千雨的錢袋。

　　也許兩袋錢也只是些碎銀，不過真的好重好重呢。

　　掙回來的錢，掙回來的幸福，就是這個重量吧。

　　永恆的嘴角不自覺揚起，然後熱心為束夢介紹：

　　「錢袋就是幸福，幸福就像你的錢袋一樣重，當——」

　　突然，重量消失了。

　　彷彿有個高速的黑影曾在身前掠過。

　　「……姆？小、小永恆，剛才那個……是盜賊嗎？」

　　不知道。那不是一陣風而已嗎？

　　永恆看著空蕩蕩的雙手，再看著束夢的手也是空蕩蕩的。

　　剎那間，心頭也有種空蕩蕩的感覺。

　　「幸福……被偷走了？」

　　永恆詢問著，有點疑惑。

　　「……被偷了。」

　　如果錢袋就是幸福，

　　那麼，是不是意味著幸福也會被別人偷走？

　　怪不得。

　　怪不得他總是擔心，幸福會不會像葉令尹大叔的離開，

　　消失得那麼突然。

　　果然，比起摩天輪，幸福更像錢袋吧？

　　千雨摟著永恆，用臉頰摩娑著永恆的頭髮。

　　「沒事沒事。」

　　「我銀行裡還有很多幸福呢，全都給小永恆吧？」

　　「囉？好麼？」

　　「……小永恆？」

　　空蕩蕩。

　　只有身體不自覺的顫抖。

　　什麼都聽不見。

　　想向束夢炫耀幸福，結果被嫉妒，被偷去嗎？

　　束夢站在原地，由始至終並沒有插嘴，只是冷峻地掃向千雨，但其中又帶點滾熱。

　　雙手已悄然搭在匕首之上，好像會在一秒間衝鞘而出。

　　忽然，她輕啟薄唇，

　　讓冷空氣從她口中噴出。

　　「該不會是你策劃的吧？」

　　千雨收去臉上的笑容。

　　眼中，突然透射出一絲寒光。

　　「你唆擺永恆，騙說什麼錢袋幸福，令我們自動把錢袋拿出來嗎？」

　　束夢聽聞過。

　　在某幾款網路遊戲中，有些惡劣團隊用這種手法，用美好的童話欺騙玩家們拿出道具或金錢，然後聯合盜賊的伙伴進行突擊偷竊。

　　是黑暗、充滿傷害性的手段。

　　千雨好像沒什麼反應，依然抱著永恆。

　　只是，嘴邊卻溢出低沉的字粒。

　　「你不覺得，你去破壞一個幸福的傳說，是很過份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