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每逢這個清靜的中午時段,悅休亭沒有一個客人入場出場, 林曜光就會搬張椅子,在B4號網域椅旁邊坐下, 無聲看著進入了《單道》,睡得正香的宇天生。 桐亦言則是無聲看著這對學長學弟,老是覺得這二人的關係很曖昧。
「亦言妹妹。」 桐亦言沒有回應。 正確而言,這就是她回應林曜光的方式。 「如果我在進入了網域的人的臉上刮一巴掌,他會用多少秒醒來?」 林曜光淡淡地提出一個恐佈的問題。 桐亦言只是翻翻白眼,不想回答。 於是林曜光繼續說下去。 「我沒試過。根據研究,如果現實與網域的時間比率是1:1,那被打的人會在3秒內醒來。但我不知道1:6會是怎樣。」 林曜光的視線在自己的手掌和學長的臉上遊移不定,似乎很認真地思索著這個問題。 桐亦言冷冷地說: 「你敢刮下去我就刮你的薪水。」 「可是——」
可是宇天生正好在這時候張開雙眼, 林曜光懸吊在半空的手掌就此映入他眼簾。
「……啊啊,學長早。」
那高舉的手馬上在空氣中急轉成漂亮的弧度, 俐落的執過椅柄上的杯子後, 便將飲品恭恭敬敬地遞到顧客面前。
「學長,Your coffee!」
玩了《單道》好幾天,宇天生仍在適應著其中的生活。 他想去北方的流止城,但原來路途並不好走,必須經過戰鬥區, 他只好放棄,乖乖在中心城圖書館和留言版查看各種資料。
他常常會看到他的專屬新手接待員紗飛亞,兩人相處得不錯。 他們都不愛爭執,而且禮讓,所以氣氛相當和平。 在她的帶領下,宇天生遊覽了各大小商店,亦稍為見識了不同職業的玩家們的工作。
然而相比之下,宇天生更喜歡與路聊天。
路跟他,是很貼近的一類人。 他們想閒聊時,其中一方就會首先開口說話; 他們想看風景時,雙方又會乖乖靜下來。 每次跟路一起時,宇天生會自然地忘了「永恆」這回事。 感覺相當輕鬆自在,無拘無束。
「看來我真的交到一位很好的朋友。」
宇天生走出悅休亭後,腳步相當輕快。 嗯,心情不錯。 如果《單道》裡不存在所謂的永恆,那麼交到一位投合的朋友也算不枉此行。 宇天生開朗地想著,為新交到的朋友而暗自興奮。
但他又怎知道,那個相別多時的少女會悄然跟在他的身後,
並將他的心情扯回谷底?
那個少女,就像宇啟良所描述的可愛學妹那般, 在遠方用依戀的目光,偷偷凝視宇天生的每個動作。 當宇天生走出一步,她才輕踏出半步;怯怯的,不想被發現。 當宇天生回頭一望,她又像能預知似的,在前一刻就把自己的身影藏好。 如是者,他們一前一後,抵達了公園。
宇天生停下步伐,看著純真的小孩子在盪鞦韆、溜滑梯, 不禁浮現貪玩的表情,彷彿也想陪他們一起玩。 不過他還是選擇把手放在欄杆上,靜靜觀望著,像孩子們的褓母。
任誰也看得出,今天宇天生的心情真的不錯。 少女憐惜地看著他難得的溫柔,多少感到心痛。
實在不想傷害他。 可是也不能讓他傷害自己。
她深吸了一口氣,動作由原先的畏縮轉成溫柔的堅定, 沒有猶豫地,她踏前一步,輕喚著對方的名字:
「天生。」
像是反射動作,宇天生的手指抖動了一下。 那美麗而柔細的聲音,曾經是他每天都要輕彈的琴弦樂章。
——夜。
很想這樣再叫她。 但宇天生卻壓下這份衝動,也把聲音的溫度壓下。
「游夜琪,真巧呢。最近還好嗎?」
宇天生選擇了淡淡地,禮貌地微笑著面對少女。 並不熱情,可也並不冷淡, 這反而令人更難接近。
但她似乎早已料到。 沒有任何遲滯,她豎起柳眉,直接道出她的來意: 「不要再進入單道了,好嗎?」
聽罷,宇天生毫不在意地搔搔頭。 「為什麼?」 只見她眉頭一抖,但語調依然平穩而堅決。 「你有收到《單道》的海報吧?」 「那又如何?」 「你不覺得很奇怪?不覺得那是惡作劇?」 「不覺得。叫我玩遊戲算是惡作劇嗎?」 游夜琪倒抽一口氣,緩緩說: 「那是陷阱。」 「嗯?你好像很清楚?」
宇天生以冷峻的目光迫視游夜琪,期待著她的各種反應。 但她卻沈默了, 突然中止了話題。
「總之……天生,請你不要再玩下去。」
宇天生盤算了一會,決定擺出冷笑, 並拋出一句狠話。
「我的事,好像跟你沒有任何關係吧?游夜琪小姐。」
游夜琪依然沒有說其他話, 只是緊抿微顫的嘴唇,眼皮不斷眨動, 想要阻止某些東西從身體裡湧出。
宇天生沒有迫她,輕輕道句「再見」, 便頭也不回地,踏上歸家之路。
只餘下,少女獨自一人,傾聽公園孩子們的笑聲。
宇天生整個人倒在床上,一動不動。 心情糟透了。 回想起她忍著不哭的樣子,腦袋就變得一遍亂。 他不覺得後悔;只是覺得做錯了。
——應該相信她的。
毫無疑問,《單道》的海報實在太奇怪了。 說是惡作劇、陷阱,也絕不過份。 可是,她為何會知道海報的事?
她的父母是Unique的人員,也許有參與《單道》的開發計劃。 可能是由於這樣, 她便知道《單道》一些不可告人的事。
宇天生側了身,閉上眼。
可是他卻不知道有關《單道》的秘密。 他的父親,也是在Unique工作, 而且,是《單道》的程式設計員。
父親在4年前,告訴他這個事實。
「為什麼叫我出來?」 「我想知道你們的近況。」 「不是很明顯嗎?父親。自從葉令尹離開以後,我們沒有一天快樂過。」 「……」 「你不用擔心我們。無論如何,我會負責照顧啟良。」 「好吧。如果你們有什麼事,可以到Unique找我,《單道》程式開發部。」
電話急急響起來。 宇天生賴在床上,漸漸清醒。 當他走到客廳時,電話鈴聲已然終斷。 只留下一條留言:
「天生,現在來公園方便嗎?」
好巧。 是父親的留言。
宇天生馬上披上外套,打開家門, 卻見宇啟良剛好從外面回來,手邊拿著鑰匙卡準備入屋。 「咦,生哥,你在等我回家嗎?」 「我現在要出去一下,你先吃晚飯吧。」 「欸、欸?」 就這樣,宇天生把弟弟當成小狗一樣摸摸他的頭之後, 便跑出屋外,奔向公園。
果然,在靜夜的公園裡,宇天生看見了那個人瘦長的影子。 宇天生還未叫他,他已經回過頭,提起蒼色的微笑。 「天生,好久不見了。」 宇天生握緊拳頭,小心地與那個人保持了三米距離, 學著對方,淺淺一笑。 不同的是,青年的笑,帶點陰寒。 「是。兩年多了吧。」 那個人也察覺到宇天生的強烈警戒心,便沒有踏前半步, 用平常的口氣和顏笑道: 「不過,我今天下午才見過你。那時你跟漂亮的女朋友一起,我不好意思出現噢。」
宇天生臉色擦白。
眼前這個男人,到底是躲在哪裡監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把微顫的拳頭塞進口袋,宇天生沉下聲線質問: 「你今日找我是有事嗎?」 那男人的回話冷靜得惹人討厭。 「最近剛回來Noah這邊,很想看看你們兩個。」 「這樣嗎?依舊,我和啟良生活得很好。請問我可以回去嗎?啟良在等我。」 見那男人沒有任何表示, 宇天生便倒後幾步,轉身離開。
「你們兩個,好好繼續在單道玩吧。」
聽罷,宇天生腳步滯住。
「那是大家費盡心思去設計的遊戲,希望你倆也能放鬆心情享受。」 「可能的話,順便幫我抓幾個bug吧?裡面應該有不少未被發現的bug。」 「我會定期匯款進你們的帳號,不用擔心錢的問題。」
「不過,如果你們不是用玩遊戲的心態進入單道,我勸你們還是別玩了。」
那個人的說話,他並不很明白。 「那我走了。天生,大學也努力吧。」 只是聽到那人離去的腳步聲,
他卻產生了放鬆與失落的交集感。
當宇天生回到家裡,宇啟良又坐在沙發前含牛奶巧克力。 桌上的飯盒卻是原封不動。
「我不是叫你先吃飯嗎?啟良。」 宇天生收拾餐桌,拉開椅子,等待宇啟良回座。 「那我也不是叫你不要理那個男人嗎?可你也不聽啊。」 宇天生一愕,只見弟弟扯高眉頭,恨恨地咬斷齒下的白色巧克力。 看來宇啟良也看到電話留言吧。 宇天生無奈地苦笑,乖乖接受弟弟的盤問。
「那男人跟你說了什麼?」 「他叫我大學要努力。」 「還有呢?」 「他叫我們要好好玩《單道》,但不要用遊戲以外的心態去玩。」 「哦?還有呢?」 「關於《單道》,他會幫我們定期付錢。」 「嗯。還有呢?」 「他叫我們空閒的話就幫他抓遊戲裡的bug。」 「呃?他自己沒本事就推給我們嗎?還有呢?」 「唔……好像沒有了。」 「真的?」 「啊,我想起了。他說很想看看我們兩個。」 「這就不用了。那你對他說了什麼?」 「我會負責照顧你,我叫他別擔心。」 「我會照顧自己,你也別擔心!還有呢?」 「沒了。」 「呃?沒了?你全程只說了句『會照顧我』?」
宇天生這才發覺自己真的只說了這句話, 於是再認真地想了想。
「我問他有何貴幹……啊,還有,我說我們有兩年沒見面了。」 宇啟良看著哥哥的傻樣子,不禁笑了起來, 乖乖坐到餐桌,輕快地踢踢椅腳。 「什麼嘛,原來只是講些無聊事,虧我還擔心他對你不利呢!」 宇天生挑起眉,納悶道: 「不利?太誇張了。不過,啟良,我真不明白你為何這麼討厭他。」 「嗯,我也沒有討厭他啊,不過嘛。」
宇啟良瞇著眼睛笑了笑,潔白的牙齒相當可愛而吸引。 穿著白衫的他,看起來還真像個愛搗蛋的小天使呢。
「對我來說,除了你,所有人都可以死。」
他率真地微笑回應, 然後合掌說句「開動了」,就打開飯盒進食起來。
宇天生也就皺著眉吃飯, 對於弟弟的說法相當有保留: 「對我來說也一樣,其他人死了對我毫無影響。不過我沒有像你這樣討厭父親,他死了我們就收不到養育費。」 「我不贊同,我們可以分到遺產啊!」 「那要經過很多法律程序,還要繳部份遺產稅。」 「可是遲早也要處理啊!有什麼關係?」
如以往般,他們繼續閒話家常,滿載幸福與歡樂。 這就是,宇家兩兄弟的日常生活。 | |||
|
|||
版權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