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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T市。 C國西北區一個主要的城鎮。 T市傍的,都是些不成氣候的小鎮。發展得再好,也不過是些有市集、村校,由好幾條村子連結而成的小鎮。設備與T市相比,就像小巫見大巫,不堪入目。 所以說,T市,是西北區最有名氣的城鎮。同時,亦是國家中心通往西北的必經之路。於是,每天都有過萬的人進出這城市。到此行商的、轉到國外的多不勝數,亦有不少本身居住在T市四周小鎮的居民前來這裡發展、謀生。 於是,陌生人出現在這裡,絕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情。 所以,對於這個陌生的身影,並沒有多少人認真的留神注意。 高高瘦瘦的身影倚在死胡同的燈柱下,正在低頭享受著手中的香煙。 縱使是大白天,可是,沒有人,會注意到這個在死胡同不作聲抽著煙的人。 更何況,這是T市最龍蛇混雜的地方﹖ 沒人理會他,他也懶得理會其他人,只是靜靜的享受著香煙帶給味覺的快感。 快樂的時間,與享受的時間一樣,都是十分短的。短得讓人難以置信。 香煙,亦一樣。 他隨手拋下手上的煙頭。而正當他把另一支香煙掛上嘴邊的時侯,一隻手伸過來把他的煙奪去了。 他沒去瞧是誰。因為,他知道會這樣做的只有一個人。 他伸手到褲袋裡,拿了個打火機出來。 而當他看到了那人的面時,整個人都愣住了。手上的打火機亦失手掉下了。 「不要笑啊。」那人搶先說道,而且,還對他的反應有些不滿。 他強忍著,一邊嘆息一邊蹲下去拾那個掉下的打火機﹕「那老頭子真了不起,竟然打你的頭修了這樣。想起你以前一直紮起的辮子……」 那人伸手搶過他手上的打火機,點起了刁在嘴上的香煙,說道﹕「所以才叫你不要笑啊﹗搞得我混身不自在……」說著,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新髮型。又埋怨那個為自己修髮的老頭子,把自己喜歡的長髮和保留多年的辮子都剪去,修了個短得不能再短的短髮。現在,寒風吹過,還感到蠻冷的。 「對不起嘛。一時間不習慣你的新髮型,不過我一定會儘快適應的。」等他的那人強忍著笑跟他說道。 「對了,你跟那女人說成怎樣了﹖」短髮的那人不想再這樣下去,把話題扯開去。 「那個大嬸﹖她說沒問題,不過要我把頭三個月的租金先交才行。可是我嚇了她一嚇,她就不敢討價還價了。」說著的同時,又不禁想起那老嬸慌亂失色的樣子,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 「那麼,即是說住的地方搞定了﹖」他問道。 「嗯。不用再像昨晚般熬夜吃風了。」 「對了,我倆來這裡竟然做甚麼﹖」他又問。 畢竟,兩個只有十四歲的少年離鄉別井,不會只是貪玩,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到處遊玩吧﹖ 「到了。」帶頭的轉個眼就抵達了他那個所要到的地方。 也是他倆攀山涉水,遠道而來的目的地。 短髮的那個少年呆住了,整個人也呆住了。不只把手上的香煙掉到地上,就連整個下巴也幾乎掉了下來。 帶頭的那人沒說甚麼,不理會他,走進了那幢建築物。 而那短髮的少年,依然不相信自己遠道而來竟然就是為了這個。 他站了好一會,才定過神來,追起帶頭的那人。 「不是嘛﹖你是不是走錯了﹖還是這不是我倆要到的地方﹖」他手忙腳亂的說著。 「不,沒有錯。剛才不是對你說到了麼﹖這就是我們的目的地。」 「怎樣一回事﹖你帶我來T市,竟然是為了讀書﹖要我去……學習﹖」他依然不服氣的說著。 說著的同時,二人已經走進了操場。由於他說話的語氣以及二人的裝扮,頓時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有學生,也有教師的。 帶頭的笑了一笑,依然用那平靜的語氣說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嘛。你不明白這道理嗎﹖」 「我明白,但是……」他當然明白。以前在Y市的時候,那個長氣的老頭子——即是鎮上唯一的老師,與其說是老師,倒不如說是個說書先生比較合適——已經講過不少這樣的成語、典故給他們聽。雖然他倆沒怎麼認真的聽,但是也總算學到些皮毛的。 「那就行了,」他轉過頭來說﹕「那麼我跟你說,只要你認真的讀幾年書,那麼我們以後便不用再吃苦了。少壯不努力,老大徙傷悲。明白嗎﹖」說到最尾的時候,雙眼盯著短髮的說著。 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像寒風,像刀子般刺進那短髮少年的心靡。 捱過了多少的風風雨雨,吃過了多少的冷言冷語。聽到了他的話,就憶起了二人以前所過的日子﹕住的,是後山中用乾草、木柴所蓋的山洞﹔吃的,盡是別人吃剩的冷飯菜汁。那些捱的,都不要緊,因為已經習慣了﹔最難受的要算是其他人的冷言譏諷。與那些鄙視的眼神和惡言中傷相比,肉體上的折騰,反而不值一提了。 更何況,是兩個十多歲的小孩﹖ 曾經多少個晚上,他對著那個為他們帶來光明的月光,許過願、發過誓、流過淚。為的,只是希望能夠過得好一點兒。 不用多,丁點兒也好。 可是自己,卻一直無能為力。 他一直不明白為甚麼別的小孩能夠有飯吃,也不明白為甚麼自己要自食其力,只知道自己,與他們不同。 而凝視著眼前這個人的雙眼時,他看了到希望。 無論任何時候,他,都能夠找了他想要的希望。 每次餓得不能動的時候,是他為自己帶來吃的東西﹔小時候被欺負的時候,是他保護自己,把欺負自己的人都打得遍體鱗傷的哭著喊娘﹔不知多少次被野獸襲擊的時候,是他豁出性命的把自己救出來,血流遍體仍沒半句怨言的把自己揹回那山洞去…… 是這雙眼,讓他們相識。 也是這雙眼,讓他,相信他。 一直的相信著。 相信他,會為自己帶來希望。 相信他,會改寫自己的命運。 也相信他,會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正因如此,他跟著他到這裡來。 而當他再次看到了那堅定不移的眼神時,他知道,他的決定,不會是錯的。 所以,他沒有再說話。 不管是嘴裡的,還是心裡的。 只是堅定的點了頭。 而帶頭的那人,對他的回應並不感到驚訝,轉過身,用那依然是那麼冷的聲線說著﹕「在這裡等我。」說罷,便把他留在走廊上。 他也沒抱怨的待在這裡,那些男生們好奇的眼光,還有女生們的指手劃腳,都裝作看不見。 也只能這樣吧﹖ 他依附在走廊的石牆上,靜靜的打量著這個鬼地方。 對,對於自己來說,這絕對是一個鬼地方。 看著那些男生身上的制服,光是看著就渾身不舒服﹔那些女的,樣貌還不錯,可是那制服可真破壞了他觀賞女生的心情。那些制服把女生包得實一實的,就連手臂也不露出來﹔裙子可夠長的,長到膝蓋的裙子,穿來幹甚麼﹖還好她們的樣貌還算可以,清秀的、冷艷的、成熟的、稚氣的…… 總之,目不暇給就是。 正當他看女生看得眼珠也快掉出來的時候,背後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 本能告訴他這氣息自己並不熟悉,所以,他很快便反應過來。右手一把抓住那隻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左腳一個腳步,便想轉身把對方制於自己膝下。 可是,就在他轉身的同時,他停了。 因為他看到了自己的伙伴。 那個數刻鐘前把自己遺下來的人。 此刻的他,正在笑瞇瞇的凝視著自己。 於是,他鬆開了手,問道﹕「怎麼了﹖認識的嗎﹖」 「對,剛剛認識的。」對面的那人,依舊帶有笑意的說著。 而那個剛剛脫身的男人拍了一拍自己的胸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不滿的說﹕「哼﹗我以為是誰,原來只不過是個沒禮貌的臭傢伙……」 話未說完,自己的頭髮突然被人向後一扯,雙腳一痛,向著那短髮的少年跪了下來。 「你剛才說甚麼﹖我,聽得不太清楚。」一道冰冷的聲音從自己的身後傳來。 那,不是剛才在會客室裡跟校長和自己說話的聲音麼﹖ 這男人這時又不禁魂飛魄散,心想自己一時口快,竟得罪了連校長也唯命是從的人。再偷偷的瞟看自己跪向的人,從對方的雙眼裡,可以看到那不屑的眼神。 這時的他已經不停的發抖,只希望這二人能放過自己。 「你叫甚麼﹖」身前那短髮的少年問道。 「我…我……方…方……」怎麼了﹖為甚麼嘴巴不聽話了﹖ 身後的那人用手發力扯著他的頭髮把他提了起來﹕「夠了,帶路吧。」 「是…是……」他,依然只能結結巴巴的回答。 身後的二人打了個眼色,皆對這窩囊感到可笑,和可悲。 不一會,那個姓方的老師把二人帶到三樓盡頭的一個教室,領著二人走進去。 本來因沒有老師看管的嘈雜霎時變得鴉雀無聲,但過不了多久,那些學生又交頭接耳的開始討論著。「那男的不是剛才在校長室走出來的嗎﹖為甚麼……」「這二人是甚麼傢伙來的﹖怎麼忽然到這裡來﹖」「那個男的很帥啊﹗看……」「他們幹甚麼的﹖校服也沒有,身的都是些破舊的布衣……」 那個剛才嚇得驚惶失措的方老師站到同學的面前,乾咳了兩聲,頓時把那些低聲細語都止住了。 看來,在猛獸的血盤大口下九死一生的獵人只能在溫馴的小動物前裝模作樣罷了。 二人都沒花心思去聽那窩囊的廢話,藉著這時間打量著這教室跟這裡的人。 教室沒甚麼特別,只是一個坐三十人左右的教室,除了桌子外只有一個放置雜物的書櫃。而教室內的學生,超過一半都是女生,男生只有十多個。女生大多向他們二人投以好奇的眼光,而男生則向二人仔細的端詳著。 二人不理會窩囊的說話,毫不客氣的走到教室的最後排找了個空位坐下。 而那姓方的老師雖然感到很丟臉,但剛才才嚐過二人的厲害,於是也不禁多說話,收拾了一下教室的秩序便開始了講課。 短髮的少年坐在窗旁的位子上,蹺起腿,雙眼四周的尋找獵物。 坐在他身前的女生轉過身子來,竊竊私語的問道﹕「你叫甚麼名字﹖」 「藍浩然。」他含著笑,很有禮貌的答道。 「很好聽的名字啊。」她嫣然笑道。 是嗎﹖那,不過是以前村裡那個說書老頭子的兒子的名字吧﹗那個說書的就是喜歡這名字,竟然隨便的替自己起了這樣的一個名字,久而久之鎮裡的人都這樣叫自己了。至於那個姓,是因為鎮裡的人都看過了自己那雙會發藍光的眼珠,才替自己起了這麼一個姓的。 對於對方的讚美,他只是報以一笑。 笑,以示回應。 笑,也是因為想到自己名字的由來。 別的小孩都有他們的父母替他們起一個引以為傲的名字。而自己卻只能跟著那說書老爺子的兒子而起名。自己,甚至連自己的姓也不知道。偏偏別人就是這樣叫他。 除了笑,實在想不出還有甚麼可以做。 那,是種苦澀、無奈的笑。 「對了,我叫鄭琳。你……」鄭琳繼續有說有笑的跟他閒聊著,而附近的女生也湊過來,不時插幾句話來,全不當那姓方的存在一樣。看來那姓方的已不被人當作教師吧﹖ 至少,在這教室裡是這樣的。 而同時,把藍浩然從Y市遠道而來的那少年也面對著幾乎如出一徹的問題。 「你叫甚麼﹖」坐在他隔座的女生面紅紅的問道。 那女生看到他俊俏的臉孔,頓時感到自己的心噗噗的跳著,好不容易才快過附近的女生搶先把問題說了出來。 那少年淺淺的笑著,掛在那俊俏的臉孔上,更令女生們心動。 他把頭轉過來,目不轉睛的凝視著那個女生的眼眸。 那個女生臉上一熱,但又不捨得就這樣把臉轉開去,就這樣近距離的被他注視著。雙眼不知為甚麼不能動,被他看著,彷彿是世上最幸福的人般,不願讓他的眼神離開自己﹔又好像被他看穿了自己的一切,那銳利的雙眼就如利刃一樣射到自己的內心深處,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刮出來似的。 那,是種前所未有的壓力,像是永無止境的向自己湧過來。 好不容易才等到他把那銳利的眼神收起,頓時,他又好像與一般人無異。 可是,自己的心卻彷似停止了跳動,急促的喘著氣。 只不過一刻鐘的對望,卻像在戰場上待了好幾個世紀般難熬。 「我叫蔣皓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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