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寫實】--【正道不行 】-- 作者:皓果
第五章任公職_七

選後隔天,星期日,同學會的日子,大學同學呂嘉芬在一個月前發起,集合時間上午十一時,地點距母校不遠的梅園餐廳,阿正一大早坐上公共汽車前往赴會。

同學們都非常踴躍出席總共訂了四桌,林麗薇當然缺席,陳斯文和張美娟兩人聯袂出現,陳斯文胸前背了剛滿週歲的女兒,兩人恩愛的表情另人稱羨,大夥見了爭相逗樂小孩,整個餐廳顯得非常熱鬧。

用餐前大家閒話家常,但最主要的話題還是環繞在工作上。同學們在私人公司上班的不少,但為人師表的也不在少數,陳斯文夫妻在高雄執教、葉玲玲、呂嘉芬和另外兩名男同學在台中市小學任教。同學們已經多人結婚,懷有身孕來參加同學會的也有兩位,葉玲玲是其中之一,她大腹便便下個月就要臨盆了也趕來。自從畢業後,大家各奔東西,沒機會見面,所以每個人都很期待這一次的聚會。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阿正和林麗微分手的消息在同學間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但這次聚會,大家心知肚明只是在私底下竊竊私語,但在阿正面前都避而不談。

陳斯文自從大學時就和阿正坐在一起,當兵又一起在馬祖,阿正和林麗薇分手時,他親眼目睹阿正的痛苦。退伍後兩人雖沒機會見面,但偶爾也會打電話互相關心,在同學當中他和阿正交情最深,但無論在電話中或這次的見面,他連林麗薇三個字都不敢提及。現在兩人只是聊天,閒話家常。

「最近工作如何呢?還算如意嗎?」陳斯文透露出關心的眼神。

「老樣子,你呢?」阿正反問。

「當老師每天上課一層不變,但和小朋友在一起久了也從中找尋到許多的樂趣。」

「看樣子我可能改行當老師比較好,比較不受政治選舉的影響。」

「以你的程度考個師資班當老師應該沒問題,但不受政治人物影響也不盡然,編班時受政治人物關說,甚至連退休有時也要靠他們。」

「退休和政治人物有關?」

「如果是屆齡退休倒跟他們無關,但如果是還未滿六十五歲,身體狀況不是很好,教學有些力不從心,依退休法已經可申請退休,但申請時縣府卻以無此預算為由退件,所以一些未屆六十五歲但可退休的教師就拜託民意代表關說施壓。」

「有效嗎?」

「當然,縣府如不賣面子,開議會時就要倒楣。」

「怎麼連學校都無法擺脫政治人物的糾纏?」

「當然!不只如此,連學校福利社和營養午餐由誰來經營,民意代表也一定會關說。」

陳斯文說到這裡,阿正對於連學校都無法和政治人物劃清界線,和公所沒兩樣,即使有機會轉業當老師,他可能也沒意願。

「有交女朋友了嗎?」陳斯文轉移話題。

「還沒有。」阿正搖搖頭。

「其實你在大學時,班上女生對你印像都很好,從進門,我就發現呂嘉芬一直在注意你。」陳斯文說完兩人目光飄向呂嘉芬身上,這時呂嘉芬的目光也游移過來和阿正瞬間接觸,阿正臉上泛紅馬上低頭望著桌子沉默不語。

「嘉芬為人熱心,長相娃娃臉很可愛,對你也很有好感,只是個子較矯小,你會在意身高嗎?」

「身高是其次,我和麗薇的事,全班的人都知道,我想嘉芬也相當清楚,如果兩人交往心裡還是會有疙瘩在,我看算了。」阿正赧然。

說到林麗薇,陳斯文知道阿正的打擊不小,不便再多說什麼,這時吳宜拓從餐廰外進來,一見大夥非常高興,見了阿正更是興奮,口直心快音量不算小地開口道:「林麗薇怎麼嫁給了一位縣議員?她跟你不是情侶嗎?」

「無厘頭,你真的很白目,什麼時候不該說什麼話都搞不清楚。」葉玲玲挺著大肚子大聲斥責。

「……怎麼,那樣講有錯嗎?」吳宜拓張大眼睛望著葉玲玲囁嚅道。

「當然有錯,時機不對,你瞪我幹嗎?」葉玲玲說時也瞪大眼睛看著吳宜拓。

「我不是瞪你,是看著你說話,大正以前教我,說話時要看著對方才不會牛頭不對馬嘴,左右而言他。」吳宜拓解釋道。

「你意思是你是牛頭,我是馬嘴囉。」葉玲玲悻悻然。

「……」吳宜拓不知如何接話。

「玲玲,不要抬槓了,吳宜拓你過來坐這邊,那邊已經沒位子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叫餐廳始上菜,大家很久沒見面了,邊吃邊聊吧!」呂嘉芬出面緩頰並把吳宜拓岔開後向服務生表示可上菜了,阿正則沉默不語。

首先端上桌的是冷盤,有蘆筍沙拉和生魚片,大夥拿起筷子開始用餐,一面吃一面閒聊。

「我知道麗薇的事對你打擊很大,但也過了好幾年,還是無法釋懷?」陳斯文關心但輕聲地問。

「還好,現在已經不太在意了。」阿正蹙眉回答。

雖然口中說不在意,但臉上表情卻可以看出傷痛還是揮之不去。陳斯文見阿正表情無奈只好閉口不再談論感情的事,話鋒一轉:「昨天的雨好大,又碰到選舉,據我同事說台南市的投票率不到四成。」

服務生又送來了焗烤生蠔,坐在陳斯文對面的沈建忠夾了一塊還沒放入口中,開口道:「是啊!台中的雨更大,這一次台中市投票率是我當選務工作以來最輕鬆的一次,投票率只有三成多。」

「但我們那裡投票率卻接近九成,相當忙碌,連上廁所都要輪流。」阿正說著也夾了一塊生蠔,這時服務生又送來了一鍋白菜蟹鍋。

「怎麼可能?這種基層選舉,大家都比較不重視,又下那麼大的雨,投票率低才是正常。」坐在阿正左邊的徐凡宇拿起筷子夾了一隻蟹腳。

「鄉下買票風氣很盛,所以投票率才會那麼高。」沈建忠接口道。

「何以見得?」徐凡宇狐疑。

「我老家住在鄉下,我爸昨天晚上才跟我說,村裡家家戶戶都收到紅包,好像在過年一樣。」沈建忠口中嚼著白菜。

「都市人的水準比較高,不接受買票,所以這一次投票率較低。」陳斯文說完阿正點頭表示同意這種說法。

「依我看是都市流動人口比較多,大家都不認識,很難買票,能掌握的票源不多,所以投票率才比較低。」沈建中拿起筷子準備夾菜。

「那依你看,在都市買票還是很有用囉!」阿正說。

「我認為有用,在鄉下,中間選民較少,每個候選人能掌控多少能買票的人數大家都很清楚。在都市中間選民多,候選人鹿死誰手還不知道,但這種基層選舉,如果天氣惡劣,中間選民不願出來投票,買票就扮演著關鍵性的角色。」沈建忠好像對選舉認識得很透澈。

「你所謂中間選民意思是候選人無法掌握而且看不出來他支持那一候選人的選民?」阿正問。

「是的,尤其是在都市,中間選民對基層選舉的候選人都不了解,很多人投票靠直覺,在天氣惡劣的情況下,出門選舉可說是興趣缺缺。」沈建忠滔滔地說。

「你認為在鄉下買票有效,在我服務的鄉也是如此,這一點我有同感,但都市有效?」阿正問沈建忠。

「這是有辦法買和沒辦法買的問題,剛剛不是說都市中間選民較多候選人不容易買票,但他們會透過各種管道,盡可能地買,我和鄰長就住在同一大樓裡,平常也只是點頭打招呼而已,這一次里長選舉,他就塞了一千元,叫我投給某一個候選人。」沈建忠說。

「那你收了嗎?」葉玲玲好奇地問。

「我跟他推辭了一下,但盛情難卻,而且顧及以後的相處不好意思鬧翻,只好將就了……。」沈建忠囁嚅地解釋。

「那還不是收了,還解釋那麼多,如果是我才不管那麼多,把他檢舉到警察局。」葉玲玲口直心快。

「你想他在警察面前會承認買票嗎?我又沒錄音也沒證據,他也一定反咬我誣告,到時我反而會倒大楣。」沈建忠解釋道。

「怎麼沒證據,錢不就是物証。」葉玲玲說。

「錢每一張的長相都一樣,上面也沒寫名字,怎麼當物証。」陳斯文說完夾了一塊竹筍放入嘴中。

「那投票時你有投給向你買票的那候選人嗎?」這一次阿正好奇地問沈建忠。

「中國人不是有一句話: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嗎?我……。」

沈建忠囁嚅輕聲地還沒說完,葉玲玲已經聽不下去了,直腸子的她喝斥道:「你還是投了他一票,還解釋一堆。」

「那你也助長了買票的風氣嘛!」徐凡宇也趁機數落了沈建忠一下。

「你們不要說風涼話,鄉下人有一句話說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如果收了人家的錢又不投給他的話,是會得到報應倒大楣的。如果你們碰到同樣的問題,不投他一票心裡也會覺得毛毛的,到時也和我一樣只好投他一票。」沈建忠不服氣地反唇相譏。

「我才不會像你咧!什麼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什麼拿了錢不投他就會有報應,你都讀到大學畢業了還這麼迷信,書都讀到那裡去了。」葉玲玲教訓道:「我才不會像你那麼粗俗,如果無法檢舉他,那我也不可能投票給他,我一定投給不買票的那一位,我相信大正和陳斯文也會跟我一樣。」

「你怎麼知道那一位不買票?」沈建忠表情不屑。

「沒收到錢,不就代表沒買票?笨蛋!」葉玲玲認為理所當然。

「是候選人不認識妳,沒收到錢並不代表沒買票,笨蛋!」沈建忠不甘示弱地回應。

在坐的人已經嗅出一點點的火藥味,阿正出面緩夾道:「其實基層選舉,買票風氣是不是很盛?大家心中都有數,報紙也是經常刊登某候選人疑似買票的案件,但好像也都沒有十足的證據。」

「其實,你在鄉下服務那麼久了,我相信你們那邊買票風氣也一定很盛行,只是你一直無法說服自己所見到的是如此的選風罷了。如果同一選區的候選人都買票,結果投誰都一樣,只是從一堆爛蘋果中選一個比較不爛的而已。」沈建忠說完,阿正表情沉默不置可否。

隔壁桌的李士德聽到大家在談論選舉,也過來發表一下他的高見:「說到選舉,為什麼大家都這麼熱衷?那麼多人想登記參選?參選後各個候選人大家卯足勁不計任何代價全力以赴?原因是村長及代表每一個月的事務費及研究費,至少也有五萬多元,而且選主席和副主席時一票價值也不少,加上如果代表在包工程,又可利益雙收。而且代表與村長常常是其他選舉的樁腳,可幫忙買票,也可獲得酬庸,可說好處多多,所以每到選舉大家竭盡所能,想盡辦法能買就買。對於鄉下人來說,鈔票可說非常有用,每次選舉都以它來決勝負。說到抓賄選,要有十足的證據很難。」

「那你意思我們的社會就無藥可救囉?」陳斯文問。

「解鈴還是要繫鈴人,要等到選民能夠體認選出賄選的候選人對國家社會的害處,開始抵制賄選,屆時選舉才會乾淨,也才會選賢與能。」李士德說。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連大學畢業的人都不能體認了,一般的鄉下人怎麼能了解賄選的害處?」葉玲玲睥睨沈建忠。

「中國人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習性,很多人拿了候選人的錢,如果不投他好像會有報應一樣,心理都會覺得怪怪的,其實可以將那些錢捐給慈善團體,然後再將票投給賢能的人,心理就比較沒有愧疚感。」

大家都覺得李士德這方法不錯,葉玲玲趁機調侃沈建忠:「以後把收到的賄款捐出去,就不用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了。」

「但如果每個候選人都買票時,該選誰呢?」沈建忠面紅耳赤地說。

「投廢票不會哦!真笨!」葉玲玲心直口快地脫口而出。

「這倒也是個好方法。」大家異口同聲地表贊同,但事實上總是有人被選上投廢票只是消極的抵制。

正當阿正這一桌熱烈討論時,其他桌的同學也過來湊熱鬧,一說到選舉,大家也不管桌上的美食佳肴而逕顧著發表自己的一翻見解,同學會變成談選舉大會,大家對選舉也是相當熱衷。

服務生端來一鍋人蔘燉土雞。

陳斯文拿起湯匙舀了一碗雞湯夾了一點雞肉放在張美娟面前,順手抱起女兒道:「換你吃一些吧!」

「有了小孩之後,吃飯有時要輪流,等你小孩出生以後就會有體驗。」張美娟對著葉玲玲說:「快生了吧!預產期什麼時候?」

「下個月初。」葉玲玲雙手摸摸肚子。

「下個月初,再兩天不就是下個月初了,也就是說,如果提早的話,現在隨時都有可能要生了。」陳斯文抱著女兒說。

「如果等一下要生那怎麼辦?妳也真勇敢還來參加同學會。」徐凡宇驚訝的表情。

「同學們自從畢業後好幾年都沒再見面,我已經期待很久了,怎麼可以不來,我老公現在出差到國外,昨天才打電話再三叮嚀,叫我不要來參加同學會,我才不管咧!現在肚子連痛的感覺都沒有,依我看,還早。」葉玲玲才說完抱著肚子叫了一聲:「唉唷!」

全餐桌上的人緊張望著她,沈建忠驚詫問道:「要生了嗎?」

「是肚子裡的寶貝踢了我一下。」葉玲玲用手撫摸著肚子。

「我看在坐的大家都嚇到了,以為要送你去醫院了。」陳斯文抱著女兒笑說道,大家都微笑點頭表示有此同感。

服務生又端出蒜味草蝦。

阿正夾了一條蝦子,用手開始剝去蝦殼,這時吳宜拓站在他旁邊開口道:「大正你很厲害,一退伍就考上乙等特考,我考了好幾年了,現在還是沒考上。」

「公職不一定比較好,在私人機構也許能發揮所長呢。」

「可是我比較笨拙,在私人公司上班,有可能很快就被解雇了。」

「你大學都能考上,怎麼會笨拙?」

「我大學考四次才考上的。」

「考幾次無關緊要,你不是和大家一樣都畢業了?」

「我讀了五年才畢業。」

「其實你可能想說考了四次才上大學,也讀了五年才畢業所以比別人笨,其實依我看是缺少自信的關係,人只要有信心,做事就會成功。」阿正說:「你每做一件事都想著我能做到,我一定能成功,久而久之就能培養出自信心。」

「可是如果失敗了呢?」吳宜拓沒自信的表情寫在臉上。

「不要把成功和失敗看得太重,失敗就失敗,下次再來,只要有信心總會有成功的一天。」阿正像老師一樣地教導吳宜拓,陳斯文也幫腔表示阿正說得對極了。

服務生送來了水果,表示菜已全部送出,吃完水果,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離開時大家依依不捨,約定以後有時間應該多多相聚,陳斯文表示可以順道搭載阿正一程。走出餐廳時,呂嘉芬特別跑來向阿正和陳斯文夫妻道別,還希望阿正有空可以常到台中找她,她一定盡地主之誼。

回家的路上,在車內大家閒話家常,陳斯文和張美娟的話題都不敢觸及感情問題避免剌激阿正而產生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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