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寫實】--【正道不行 】-- 作者:皓果
第四章服兵役_十二
十二

八月的馬祖,太陽像一團巨大的火球放射出威力無比的熱力,每一軍營的房舍被烤得灼熱,連集合場的水泥地更是熱氣騰騰。每次一集合阿兵哥們汗如雨下,不論衣服、褲子或帽子均被汗水浸得溼漉漉的,晚上睡覺更猶如睡在一個大火爐旁,不到午夜降溫根本無法成眠。每每才剛剛入眠,起床號角卻已響起,集合時每一位士官兵均睡眼惺忪,無精打采。但每到星期假日,休假的士官兵還是精神振奮地把握機會到馬港、山隴……等地方打打撞球,看看電影。休假一結束,收假時間一到,士官兵們都非常守規矩,無人逾時或遲不歸營的情形。但星期二一大早,連長卻叫阿正派車載連上黃姓和周姓兩名下士到憲兵營報到,細問之下才知道這兩名下士在馬港邊走邊吃被憲兵逮到,他們宣稱吃「口香糖」,憲兵要求他們從口袋掏出來驗證,結果是「檳榔」,憲兵非常嚴厲指責他們吃檳榔嚴重違反軍紀,結果登記違紀,所以憲兵營來函,要求今日送兩名違紀下士至憲兵營出一天軍紀操。

在車上,這兩名下士直呼倒楣,他們自我揶揄道:「軍人可以吃外國口香糖但不可以吃中國口香糖真是奇怪。」

「什麼外國口香糖和中國口香糖?」阿正有些納悶。

「現在市面上買的口香糖是外國人發明的,是外國口香糖,但吃檳榔是中國人所獨有,一樣都是在嘴巴裡嚼,所以檳榔是中國口香糖。中國人吃檳榔有著悠久的歷史,為什麼軍中要禁止反而不禁止吃西方人發明的口香糖?我們應該提倡愛用國貨才對。」黃姓下士說。

另一位周姓下士則嬉皮笑臉地附合:「對啊!我們軍隊怎麼可以說吃檳榔是違紀?」

阿正知道他們倆在自我調侃但還是警告他們:「現在嬉皮笑臉,等一下出軍紀操時可能就笑不出來了。」

「到底是什樣的軍紀操?」黃姓下士問。

「可能教我們坐著上課,宣導一些軍人必須遵守軍紀的守則而已罷!」周姓下士回答。

「你們倆都已經違紀了,憲兵不可能只是請你們去喝茶看報而已,不要想得太美。」阿正不以為然。

「那頂多就是基本教練吧?」黃姓下士表情清鬆。

「基本教練在連上也時常出操,沒什麼大不了的。」周姓下士樂觀地回答。

三個人談著談著車子已經來到了憲兵營門口,阿正說明來意,大門衛兵放行後車子直驅憲兵營的大操場。這是一個用水泥舖設而成的集合場,右邊有一排體能訓練的單槓和爬桿,左邊矗立著幾棵連樹葉一動也不動的大樹,雖然只是早上,但太陽已高掛天空,水泥地散發出盛夏的暑氣。操場上放著幾枝五七式步槍、剌刀、鋼盔、綁腿、X腰帶、水壺和防毒面具等幾套全副武裝的裝備,裝備旁已有彈葯連違紀的中士挺直腰桿,立正在操場正中央。

「你看頂多只是出出基本教練而已吧!」黃姓下士不屑地說。

三個人下車後,一位資深的士官長向阿正行禮後說:「報告輔導長,下午五時後就可以把他們接回去了。」

阿正坐上四分之三頓的卡車直接回連上。

憲兵營操場上,士官長中氣十足地開口道:「全員到齊了,操場上擺了三套裝備,各自站到裝備前面。」

接受軍紀操的三位士官才剛移動身子準備就位,士官長嘶吼:「立正—不準動。」

三個人還未就定位,表情嚴肅,連動也不敢動地立正站在太陽底下,光是站著額頭就已經開始冒汗了。

「慢慢吞吞,原地伏地挺身五十下。」士官長厲聲道。

三個人無可奈何迅速趴下,兩手兩足著地,足趾內彎,兩腿併攏,手掌前張與肩同寬,身軀下降至地面約一拳頭距離,背脊挺直手掌撐起,背部平直。大家氣喘吁吁地做完,才起身就已經汗流浹背了。

「誰曉得你們做幾個,我看你們根本在摸魚,重做,大聲答數。」士官長口氣嚴厲。

他們又馬上趴下,開始伏地挺身,三個人大汗涔涔大聲喊著:「一、二、三……四八、四九、五十」

三個人才剛氣喘如牛地起身,士官長馬上大吼:「裝備前就位,一分鐘全副武裝完畢,稍息後開始動作,稍息。」他們拿起裝備開始著裝,才剛戴完鋼盔,士官長又大喊:「剩下十秒。」

周姓下士暗罵:「才過五秒,就只剩十秒,真是故意整人。」

「十、九、八……三、二、一,停—」士官長喊著。

三個人繃緊神經不敢亂動地站著,士官長拿起手上的圓鍬,敲向他們三人的鋼盔道:「蝸牛啊!慢慢吞吞,再給一分鐘,開始。」

圓鍬一敲,三個人眼冒金星,但隨地又拿起裝備開始著裝,才經過十秒鐘,士官長又大喊:「時間到,停—。」

黃姓下士心裡罵道:「又不是坐噴射機,才剛開始,馬上到。惡整,真是他XX。」他雙手拉著X腰帶,周姓下士彎腰打綁腿,化學兵連的中士則拉著防毒面具的背帶,三個人三種姿勢連動都不敢動。

「鏘,鏘,鏘。」三聲圓鍬敲打鋼盔的聲音,三個人又是眼冒金星。

「這裡又不是外太空,你們幹嘛太空慢步。」士官長調侃後中氣十足地說:「再給一分鐘,稍息後開始動作,稍息。」

三個人慌慌張張地著裝,這一次士官張不再數數,靜靜地看著他們著裝完畢後喊:「立正!」

三個人全副武裝持槍立正站好,士官長開口道:「首先自我介紹,我叫魔鬼士官長,等一下還有一位惡魔上士班長,今天就由我們兩位來好好地陪伴你們三位度過這愉快的一天。」

單聽這外號就知道今天一定會很慘,三個人心裡正打顫時魔鬼士官長又開口發號施令:「散開成剌槍隊形,每人間距兩個手臂寬,稍息後開始動作,稍息。」

三個人拿著槍,戴著鋼盔,全副武裝散開後,立正站好。

「剌槍術。」士官長張大嘴巴著,三個人將五七步槍上提成舉槍姿勢。

「原地突剌分解動作,剌,一。」

「殺—」三個人藉腳蹬之力配合身體重量加速度將槍刺出,左手伸直手掌虎口夾住槍管,右手握住槍托。

「這是什麼刺槍術,老太婆的動作,有氣無力,記得槍刺出去時,我要聽到槍托用力拍打胸膛的聲音,如果再這樣要死不活的動作,你們就準備吃我的圓鍬。」士官長大聲斥責後再度發令:「二」

「殺。」三個人右腳曲膝,重心向後向下,藉腳掌蹬地,以雙手反作用將刀拔出呈持槍姿勢。

「原地突剌,剌,一」士官長又再一次發令。

「殺—。」三個人將槍托用力拍打胸膛和腋下,士官長沒出聲不表示滿意或不滿意卻默默不語地在原地拿著圓鍬來回踱步。

他們左手伸直夾著槍管,右手握住槍托,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三個人已經快撐不住了,槍桿已經開始下垂,腰部前凸,胸部後傾三個人同時暗罵:「混蛋!怎麼還不喊二 。」

「槍管下垂,在表演釣魚術哦!平常缺少訓練,連刺個槍,槍都快拿不住了。」士官長諷剌後發令:「二」

三個人收槍後喘了一口氣,大汗涔涔地自額頭冒下,汗水流經眼皮,他們用力緊閉眼睛後再張開試圖不讓汗水流進眼睛裡。

「看你們的臉就知道分解動作太勞累了,現在來個正常的連續動作,讓你們輕鬆一點。」士官長好像露出善意的表情。

「這還差不多。」三個人暗暗鬆了一口氣。

「剌槍術,連續動作,原地突剌,連續刺一百下,刺。」

「他XX。」三人暗罵。

「殺—殺,殺—殺,……」三個人使盡吃奶的力氣突刺。

「四十、四十一、四十二、四十三……」士官長喊著,三個人力氣已快用盡,胸膛和腋下已經烏青一片了,刺槍的動作開始歪七扭八,殺聲也已沙啞無力。

「國家有虧待你們嗎?早餐沒吃嗎?這是什麼剌槍術,有氣無力,停—。」士官長咧嘴道:「既然沒力氣剌槍,來點新鮮一點的,對日抗戰,這一項大家肯定會喜歡。」

三個人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地想:「對日抗戰?對日本作戰嗎?這是什麼把戲?」

「當我喊對日抗戰開始時,大家馬上舉槍瞄準太陽,雙眼睜大不準閉。」士官長在他們面前拿著圓鍬來回踱步著。

已近中午十一點,太陽正大,三個人全身已經溼透心裡暗罵:「真不是東西。」

「對日抗戰開始。」士官長發號令。

三個人站著舉槍,右肩頂著槍托,右手指扣著板機,左手托著槍桿,兩眼瞪大瞄準十一點鐘方向的太陽,才經過幾分鐘,汗水直冒,雙手開始無力,槍開始下垂,被太陽曬得雙眼冒著金星,已經無法張開,三個人舉槍的姿勢開始走樣。

「你們瞄準那裡,現在是對日抗戰,你們在打小鳥啊!眼睛給我張開。」士官長大聲斥責著。

三個人努力地試圖張開雙眼,但眼前已經不是火紅的太陽,而是一個黑色的圓球,正當快受不了時,士官長高喊著:「停—」

放下槍枝,大大地吐了一口氣,借機用衣袖抹掉額頭的汗水。

「太陽那麼大,用站的瞄都瞄不準,那麼讓各位用比較舒服一點的姿勢來對日抗戰。」士官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用躺的比較舒服一點,等一下我喊對日抗戰開始時,全員躺下舉槍瞄準太陽,不準閉眼,頭離地。」

「對日抗戰,開始。」士官長用丹田的力量高喊。

水泥地冒著熱氣,躺在上面好像是魚放在煎鍋上,三個人感覺燙熱,背部有剌痛的感覺,他們咬著牙忍耐著,但最無法忍受的是頭部上昂不能著地,鋼盔好像是千斤重,頸部奇酸無比,無法忍耐,鋼盔猛敲地面,士官長則拿著圓鍬猛敲鋼盔,大家暈頭轉向滿眼金星。

十二點一到,惡魔上士班長來到集合場,舉手向士官長敬禮,士官長回禮後開口道:「這三個兔崽子就交給你了,好好地照顧他們。」說完用袖子抹乾額頭上的汗水喃喃自語道:「太陽底下光站著就已經累了,還要喊來喊去真快要暈倒了。」

憲兵營的伙房提了三個盛好飯菜的自助餐盤和一小鍋的菜湯,瞄了眼前精疲力盡的三個人,開口道:「報告班長,開飯了。」

「吃飯最大,置槍,吃飯時間一個小時。」上士班長下令後,三人將槍放置地上,兩腿發抖,全身發軟,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到樹蔭下的餐盤前,顫抖著身子蹲坐了下去,雙手抖動地拿著餐盤和筷子,發出嘎嗄相碰的聲音。

正午時分,炙熱的太陽絲毫沒有減熱的跡象,三個人無法下嚥,但湯卻一飲而盡,黃姓下士心想:;現在縱使有二十克拉的鑽石和水給擺在眼前給我選擇,我寜願選擇一柸水,原來經濟學提到的鑽石和水的毛盾就在這裡。

湯已喝光,三人相覷後心想:還好可休息一小時,索性地躺下去休息一下。

三個人身子躺下才碰觸地面,上士班長吹著哨子大喊:「用餐時間結束,全體一分鐘後著裝整齊,持槍集合。」

「他XX,才過十五分鐘,就吹哨子。」三個人雙手壓著鋼盔一面跑步一面咒罵著。

「立正,我的時間可長可短,你們的神經隨時給我緊繃著,否則就要倒大楣。」上士班長瘦高的身材,皮膚黝黑,額頭黑得發亮,聲音宏量帶著原住民的腔調,語氣嚴厲:「保衛國家是軍人的天職,不只要鍛鍊強健的體魄,也要努力追求知識。以前社會上流行一句話:『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所以軍人有了強壯的身體,沒有豐富的知識,也是枉然,今天我們在這裡不只要訓練體能,也不可忘記研究學問。」

三個人看見上士班長圓鍬左手在握,右手卻拿著革命軍月刊,心想:這上士班長比剛剛那魔鬼士官長溫和些,上午要命的出操可能結束,下午可能來點柔性的活動,大家一起研討革命軍。

「等一下每人一本革命軍,打開自己認為最重要的一頁後用左手拿好。」上士班長將手上的革命軍發給他們。

果然不錯,是要研讀革命軍,總算可以鬆一口氣了,三個人私忖著。

「等一下,我說讀書不忘救國,救國不忘讀書時,每一個人單腳獨立,右手緊握槍桿舉平與肩齊,左手拿著革命軍,大聲朗誦,太小聲的小心我的圓鍬。」上士班長高聲喊:「讀書不忘救國,救國不忘讀書,開始。」

媽呀!三個人暗自叫苦。

每一個人單腳獨立,一手提著槍,一手拿著革命軍,兩眼釘著書本,嘴巴大聲念著革命軍的內容,才不到一分鐘又開始大汗涔涔,汗水流入雙眼,已經無法清楚地看清革命軍的內容,大家語無倫次,顛三倒四亂念一通,身體也支撐不了,手提著槍一直下垂,身體失去平衡,懸空的一隻腳像蜻蜓點水一樣,點著地面後再抬腳維持平衡。

「停—」上士班長拿著圓鍬往每人的鋼盔上一敲,大罵道:「念什麼東西,聽都聽不懂,而且只提個槍,單腳獨立也站不好,真是訓練不夠,這要怎麼保衛國家?等一下喊開始時,全部再一次提槍,單腳獨立,這一次一個一個來,輪流大聲念革命軍,從右邊開始念,開始。」

三個單腳獨立右手提著槍左手拿著革命軍搖搖晃晃,最右邊彈葯連中士首先開口:「軍……民……一家,勤儉……建軍,軍愛民……民敬軍。」

「很好!下一個。」上士班長拿著圓鍬頂著地上。

「國……民革命軍。」黃姓下士支支吾吾:「受……。」

鏘一聲,圓鍬敲在黃姓下士的鋼盔上,他頭縮了一下,上士班長罵道:「受什麼受,心跑那裡去了,是愛,愛國又愛民,再念一篇。」

「愛國又愛民。」黃姓下士複誦一篇後提槍之右手已經奇酸無比無法忍耐,槍托開始碰觸地面,直立之右腳也已經支撐不住,開始彎曲,左右搖晃,左腳一下子伸直碰觸地面又上彎想要保持平衡,其他兩人也是無法忍耐,和黃下士一樣槍托和腳開始碰觸地面。

上士班長罵道:「槍不好好拿,又在模魚了。」

「鏘,鏘,鏘。」圓鍬敲打三頂鋼盔,三個人又是一陣滿眼金星。

看他們已經支持不住了上士班長才喊了一聲:「停—」

三人才將腳放下,上士班長又大喊:「讀書不忘救國,救國不忘讀書,開始。」

又一次右腳直立,左腳彎曲,右手提槍手臂與肩齊,左手拿著革命軍月刊,輪到周姓下士朗誦:「軍……愛民,民……敬軍」眼睛混入汗水無法看清革命軍內容,右腳開始發抖,重心呈現不隱,但他極力支撐儘量不左右搖晃,結果變成全身抖動得很厲害。

上士班長見狀,身體趨近周姓下士道:「連念個革命軍都念不清楚,真可憐,我說的不是你們可憐,而是國家很可憐養了你們這群飯桶,連單腳獨立都站不穩,念個革命軍也不會,一點知識都沒有,想當年關公為了求才,三顧茅房才求得德材兼備的諸葛亮。」

是劉備三顧茅廬才對吧!周姓下士雖然全身抖動地暗想。

「軍人訓練是為了保家衛國,吃一點苦不算什麼,想當初,吳王勾踐臥薪嘗膽,每天睡在木頭上,而且吃一顆熊心豹子膽,最後才有勇氣打敗越國復興國家。」上士班長說得口沫橫飛。

是越王勾踐打敗吳國,而且是以柴草臥鋪,經常舔嘗苦膽才對吧,真是沒知識,也沒衛生,說話時口水亂噴。周姓下士身體左右扭動,心裡不屑地想。

在旁邊的兩人也已經快受不了了,不只左右晃動,右手已經提不住槍了,不斷垂向地面,槍托也時時輕點地面後再上提,上士班長拿著圓鍬也不時地敲著他們頭頂的鋼盔讓他們暈頭轉向,等到三個人真的無法忍受了,上士班長開口了:「停—書也讀不好,體能也差,站都站不穩,換一點新鮮的好了。」

三個人放下懸空的左腳和槍枝,心裡不斷打顫:不知又是什麼新花樣。

「大背槍,跟我來。」上士班長發令,三個人將槍枝背帶調大往後背,心裡七上八下害怕地跟著,來到了一排單槓前面。

「我說上,每一個人就全副武裝大背槍吊上單槓,手肘彎曲吊在上面不準動,那一個手肘敢放直的就倒大楣。」上士班長張大嘴巴用渾厚丹田的力量高喊:「預備。」

三個人雙腿微彎,雙手向後手心向上成軍中吊單槓的準備姿勢。

「上。」上士班長的聲音簡捷有力。

三個人跳上單槓手肘彎曲地吊在上面,太陽發出擾人的熱力,他們汗流浹背,但比先前的任何項目都好的是可以閉著眼睛不讓汗水流入,大家使盡吃奶的力氣硬撐在單槓上。

「早期尤其是眷村,家家戶戶在年節時宅前掛滿了香腸,吊滿著臘肉,我最喜歡吃臘肉了,你們吊在上面就像臘肉一樣,所以這種訓練就叫吊臘肉。」

上士班長絮絮地說著,三個人吊在上面全身顫抖努力地撐著,周姓下士首先支撐不住,手臂打直但雙手還是拉著單項,但也挨了上士班長一個圓鍬後往上吊。

三個人已經支撐不住時上士班長及時喊停,他們才剛跳下,上士班長馬上又高喊:「上。」

三個人連忙又跳上雙手抓著單槓,開始受苦,這時上士班長又開口道:「光吊著太無聊了,開始唱軍歌,九條好漢在一班,預備唱。」

「九條好漢在一班,九條好漢在一班……。」

「停—沒吃飯啊!好像小姐在唱流行歌曲一樣,等一下給我使力地唱,不要命地吼唱。九條好漢在一班,預備—唱。」

「九條好漢在一班……。」三個人好像抓狂一樣,聲嘶力竭地吼唱。

「不像唱軍歌倒像殺豬的聲音。」上士班長揶揄道。

三個人吊著吊著,受不了鬆手跳下時,頭頂上鋼盔就挨了上士班長一圓鍬後再跳上去,如此反反覆覆,手心的皮都快磨破了,手臂和身體好像已經快要分離。

「停—」

終於,終於,終於喊停了,三個人由單槓上摔跌地上,連爬起來的力氣都快沒了。

「給我站好。」上士班長嘶吼後看看手錶咧嘴笑道:「最後一項,灌唱片。」

這又是什?不會要把我們整死才肯罷休吧!三個人看著惡魔上士班長奸笑的表情,心裡打了一個冷顫。

「置槍。」上士班長下令後,三個人將槍平放地上。

「等一下聽到命令灌唱片開始,每個人彎腰,兩手交叉,左手抓著鼻子,右手伸直握拳,像老美在罵人一樣,伸出中指指著地上,原地轉圈圈,嘴裡大聲唱軍歌。」上士班長在三個人面前拿著圓鍬來回踱步地說明著。

三個人一聽,還沒開始轉就已經快暈了。

「灌唱片開始。」上士班長下令。

三個人彎著腰,做完灌唱片的準備動作後,上士班長高喊唱著:「我愛中華,我愛中華,我喊唱時,大家開始轉,也開始大聲唱出來,預備—唱。」

他們一手抓著鼻子,一手的中指指著地面,轉著圈圈,大聲唱,不,應該是用力吼叫著已經沙啞的聲音。

他們東歪西倒,不知東西南北,上士班長終於喊停,說了一段非常感性的話:「今天就要結束了,我還真有些捨不得,最後就不要唱軍歌了,唱一首『期待再相會』為今天的操練劃上句點。」

期待再相會?一次就半條命沒了,三個人私忖著:下次不敢了,不敢再違紀了。

「再會,再會,難分難離在心底,灌唱片準備—,唱。」上士班長發令。

「再會,再會……,難分難離在心底,那知時間又經過……,不敢說出一句話,雖然暫時欲分開……,總是有緣來作伙,只有真情放心底,……期待你我再相會。」轉圈圈唱得七零八落,唱完時,天旋地轉,暈頭轉向,暈倒在地,連動也不能動了,想到魔鬼士官長和惡魔上士班長,三個人的心裡的感受只有一個字:「幹﹏!」。

「今天軍紀操到此結束。」上士班長看三個人一動也不動咧嘴道:「死了?」

黃姓下士的腳抽動了一下,上士班長的嘴臉奸笑著,冷冷地說了一句:「死不了的。」說完拿著圓鍬往樹蔭底下休息去了。

阿正從憲兵營回來,連上正照表操課,早上的課表是基本教練,全連弟兄在連集合場上圍成ㄇ字的早晚點名隊形。值星官背著大紅值星帶,一聲「立正—」如雷的號令,頓時每一位士兵全都抬頭挺胸,站得筆直,好像立在街道上的電線捍一樣,一動也不動。值星官更以雄糾糾氣昂昂高亢的音調大聲念著:「依據國軍基本教練準則第九條,聞聽立正口令時兩腳跟靠攏併齊,兩腳尖向外分開四十五度,兩腳挺直,兩膝靠攏,上體正直,微向前傾,體重平均落於腳跟及腳掌上;小腹微向後收,胸部自然前挺;兩肩宜平,微向後張,兩臂自然下垂,手心向內,五指併攏伸直,手掌及指與腿相接,中指緊貼褲縫,手肘微向前引,頭要正、頸要直、口要閉,下顎微向後收,兩眼凝神向前平視。」

「立正最能訓練出軍人的服從性,每一位士兵不只要依基本教訓準則確實做外,還必須夾緊臀部,也就是夾肛,而且要出汗,才算是標準。」值星官用嚴厲的口氣訓示著。

以馬祖八月天氣的熱度,不用夾肛,每一位士兵早就汗流浹背了。值星官開始檢視每一位士兵的姿勢,突又高喊:「夾肛,聽到沒有,如果那一位沒夾肛,就出列伏地挺身。」所有士兵一聽,屁股馬上又夾緊展現雄壯威武的英姿。

「想當初,我們剛進官校時,教官看那一位立正姿勢站不好,就拿出五枚銅板,要我們緊貼牆壁,後腦門上放一枚,下巴放一枚,兩手掌各一枚,膝蓋夾一枚。如果銅板掉任何一枚都要倒大楣。」值星官絮絮不休嘮叨地說。

阿正下車時看到大家滿頭大汗,心想送到憲兵營的那兩名下士可能還比較輕鬆吧!佇立看了一下操課形情後步入兼辦公室的寢室,辦起公事來了。中午時分,炎陽炙人,像火烤一般,非常酷熱,依照防區規定:七、八月酷暑的大熱天,下午兩點半以後才開始操課。連上用完午餐後除了衛哨兵勤務外,其餘的人均在午休。

下午的課表係修護補給業務,重工廠傳來隆隆修理工兵機械的聲響,辦理補給業務的業務士則進辦公室辦理文書業務。修護補給業務比較自由,連上弟兄最喜歡而且感覺時間也過得最快。下午五點就快到了,弟兄們收工洗手後休息一下,等待值星班長的晚餐集合哨音聲。

阿正又坐上四分之三頓的卡車往憲兵營出發,準備接回接受軍紀操的兩位下士。在路上,他心想這兩個人可能會很得意地吹噓在憲兵營過得很愜意呢?想著想著,車子已經拐進憲兵營的操場上,上士班長緩步走來,向阿正行個軍禮後開口:「他們就在旁邊休息,請輔導長簽名。」上士班長遞了一張表格,簽名後表示這兩名下士已經交還阿正的部隊,可以帶他們回去了。阿正睨視躺在操場旁邊的黃姓和周姓下士,在表格上簽了張大正三個字。

上士班長拿著表格,輕哼著歌,神情愉快,若無其事輕鬆地走開,消失在阿正的面前。

阿正來到躺在地上休息的周姓和黃姓下士的身旁,要求他們站起來,無奈他們兩人痛苦地呻吟,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阿正伸手拉了黃姓下士的手,只聽到慘叫一聲:「啊—」

阿正見狀馬上將手放下,叫司機一起幫忙,兩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們拉扶站起,在他們的慘叫聲和呻吟聲下,阿正和司機兩人攙扶著他們顫抖的雙手,抖動的雙腳一步一步地挪移。阿正和司機用盡了吃奶的力氣才把他們兩送上車內,上車後只聽見他們低聲呻吟,已不見早上出門時的嬉皮笑臉。

在車上,大家不知該說什麼,太安靜讓阿正覺得太沉悶,開口打破沉默:「早上來時不是有一位化學兵連的中士嗎?他有這什麼慘嗎?」

「他……被四個人……用抬的……上車。」周姓下士嘴唇顫抖有氣無力地說。

「抬回去,真慘!」司機幸災樂禍地奸笑。

「他們是怎麼操的?把你們操得這麼慘!」阿正好奇地問。

「對日……抗戰……還有……」

周姓下士支支吾吾顫抖地還沒說完,阿正不解地說:「對日本戰爭?」

「不……是,是對……太……陽戰……爭。」周姓下士指著外面的太陽。

「我們軍中整人的方法真的很多,記得我們一年前在新兵隊的時候,值星班長在就寢之前,全連來個『黃埔大地震』也是把我們操個半死。」司機打趣地說。

「什麼是『黃埔大地震』?」阿正好奇。

「就是在寢室裡上鋪的士兵跳到下鋪,下鋪的跳到上鋪,連續跳上跳下一百次,這樣產生很大的震動叫『黃埔大地震』,聽說是當初黃埔軍校首創訓練的方法,有很多弟兄因為這樣跳來跳去摔倒受傷,像你們這種預官連『黃埔大地震』都不知道,還真幸福。」司機諷刺道。

「像這種訓練的確不合理。」車子轉彎,阿正拉著手把保持平衡。

「軍中不合理的事才多呢!當初在新兵隊時,有一次半夜十二點,值星班長不知那一根筋不對勁喝了一點酒,大吹哨子,大喊緊急集合,要求一分鐘後全副武裝連集合埸集合完畢,一分鐘一到未入隊伍的就要倒大楣。開始動作時,大家急急忙忙著裝,一齊衝向連集合場,結果有人摔倒,有六個弟兄一個接著一個跌入集合場旁邊的傘兵坑,最底下那一個受傷最嚴重。」司機握緊方向盤。

「六個人摔進同一個傘兵坑被壓在底下的當然會受傷,可是上面的長官不管嗎?」阿正斜著臉看著司機孤疑地問。

司機來個大轉彎進入連上旁邊的戰備道說:「有啊!新兵隊的大隊長很生氣,將那位值星班長關進禁壁室。」

「軍中有很多事情的確不太合理,你們在連上如果有認為什麼不合理的事情可以跟我反應。」阿正表情嚴肅。

「反應有什麼用,你們都是官官相謢。」司機不以為然。

「……」阿正一臉無奈。

車子進入連上,弟兄們剛好整隊進餐廳,擴音機響著鄧麗君的「小城故事」。阿正要求司機將車子開往餐廳附近,他先下車進入餐廳叫出四名士兵幫忙攙扶周姓和黃姓兩位下士。兩位下士身體顫抖著由車後座緩慢移動,下車後擻擻抖動著雙腿,嘴裡發出呻吟聲。阿正走到長官席向連長報告事情經過後也準備用餐,只見那兩名下士由士兵攙扶進餐廳,引起全連弟兄側目。連長借機向全連弟兄訓示一翻,叫大家要守軍紀,而且為避免憲兵找麻煩,看見憲兵最好離遠一點。

雅瑪數位科技【雅瑪文閣】小說典藏

版權別:
本書在【雅瑪文閣】首發,非經作者同意,請不要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