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寫實】--【正道不行 】-- 作者:皓果
第四章服兵役_十三
十三

秋去冬來,這是阿正在馬祖的第二個冬天,也是最後的一個冬季,服役已逾一年,明年八月就要退伍了,退伍後就可以再見到他睽違已久心愛的人,當然就是日夜思念的林麗薇。夜深了,海風砭骨,連上每一寢室無不大門緊閉,只有值勤的衛哨兵縮著頭躲在崗哨裡,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在維護著連上的安全。阿正習慣在補給艦進島的前二天就寢前寫信,隔天寄出剛好可以趕上船期,將報平安的家書和情意綿綿的情書送往在水一方的家人和情人。

補給艦進島不只帶來補給品,也帶來了全島官兵的精神糧食—家書和情書。政戰士的任務是幫助輔導長處理業務。他每個航次都會到指揮部領回全連的信件,借由集合的時間分送到各位弟兄的手上。這航次也不例外,他交給了阿正一封家書,阿正看了看手上的信問:「只有這一封?」

「是,而且全部的信都發完了,已經沒有其他的信件了。」政戰士似乎知道阿正在期待情書的到來。

兩個月前,麗薇曾來信敘及其母身體欠安,工作又忙碌,信裡只有簡短的噓寒問暖而沒有以往長篇的柔情密意。最近的來信也斷斷續續,這已經是兩個航次沒收到林麗薇的情書了,阿正臉上難掩失望之情,但他深信兩人的感情是可以經得起考驗的,林麗薇一定是工作壓力太大所以才沒有每個航次都來信。

「報告輔導長,兵變了啦!」阿正坐在自已書桌上發呆冥想之際,修護排第二班林姓班長緊張又急促地敲門。

阿正打開房門孤疑地問:「兵變?防區有那一個軍隊叛變?」

「不是軍隊叛變才叫兵變,女朋友在當兵時變心也叫兵變。」

「是誰的女朋友變心?」

「我班上邱大坤的未婚妻移情別戀了。」

「你怎麼知道?」

「剛剛集合時,政戰士發送家書,邱大坤的弟弟來信說他的未婚妻和別的男人在一起,還把訂婚的戒指送還給他們家。」

「都已經訂婚了,怎麼會反悔?」

「輔導長有所不知,到嘴的鴨子有時也會飛走,更何況在外島當兵,又不能放假回家,所以女朋友或未婚妻都不保險,一下子就被別人追走了。」

「現在邱大坤呢?」

「在寢室裡鬧著要自殺。」

阿正覺得事態嚴重,趕緊和第二班班長奔馳而下到修護排寢室,還未進門,就已經聽到邱大坤的號啕哭聲。一進寢室,只見邱大坤趴在床上不斷地搥打床板,其他同袍在旁規勸要他看開一點,有人勸說:「外島當兵,一兩年沒見到,女朋友一下就被追跑了,但天涯何處無芳草,要看開一點,等退伍回台灣,再找一個更漂亮的,不要傷心。」

也有人安慰他說:「邱大坤,長這麼帥,不要怕找不到女朋友,現在你的未婚妻跑了,將來她一定會後悔。」

大家好話說盡,雖然邱大坤心情稍微平復但還是哭泣。阿正見他心情有些和緩,步出寢室並叫出了林姓班長和睡在他旁邊的劉姓和李姓兩位士兵說:「你們這幾天要好好地看住他,不要讓他想不開,或做出危險的事來。」

「是。」三人異口同聲。

「我會告訴值星官,這一陣子免除邱大坤的衛哨兵勤務。」阿正說。

「現在天氣這麼冷,站衛兵是一苦差事,不用站衛兵真好。」劉姓士兵羨慕的表情。

「等你也被女朋友拋棄,就可以不用站衛兵了。」李姓士兵揶揄。

「我又沒女朋友,怎麼被拋棄?」劉姓士兵反駁。

「那你就沒機會不用站衛兵,沒有這項褔利。」林姓班長調侃著。

「這不是褔利,而是為了全連著想,因為在馬祖站衛兵是荷槍實彈,如果繼續讓他站衛兵實在太危險了,為了防止他想不開,拿槍亂掃射,鬧出人命,還是暫時免除他的衛兵勤務比較保險。」阿正表情嚴肅一本正經。

「失戀的初期,是傷心期,如果鬧出人命也一定是自殺,等傷心過了以後是第二期的憤怒期,那時才恐佈,拿到槍一定亂掃射後才自殺,要大家陪葬,最後第三期是失神期,常常發呆,做什麼事都心不在焉。過了這所謂的失戀平復三部曲後,時間才會變成良藥,情緒慢慢地恢復,但傷痛卻永遠存在。」林姓班長一副經驗老到的嘴臉。

「班長說得好像自已親身經歴一樣,想必也有一段刻骨銘心的失戀吧!」李姓士兵挖苦。

「不是我啦!我當兵已經兩年多了,看多了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尤其是兵變看多了。」林姓班長辯解道。

「說正經的,你們一定要看好他,不要出事才好。」阿正再三叮嚀後直奔連長室,報告連長整件事情的經過。。

晚點名時,邱大坤哭喪的臉,看得出傷心已極,令人非常同情。

天氣依然寒冷,春節假期已逐漸逼近,台灣各勞軍團紛紛抵達前線慰勞三軍,電視台的藝人也組團到馬祖中山堂表演。阿正報告連長希望讓士兵前往觀賞以減思鄉之苦,連長應允帶士官兵三十名前往,並且特別交待一定要帶邱大坤去舒解一下心情。

中山堂裡,各單位踴躍出席,坐無虛席。台面上美女穿著清涼,扭腰擺臀賣力表演,士兵們看得目不轉睛直拍手叫好。主持人滿口黃腔惹得台下哈哈大笑,整座中山堂熱鬧滾滾,但邱大坤似乎還是提不起勁,嘴巴緊閉暗暗咬牙,雙眼發出憤怒的銳光,對台上跳舞的美女和主持人的幽默一點興趣都沒有,這大概就是林姓班長所說的憤怒期。

回連上的路上,阿正借機與邱大坤聊天,問他對於今天的表演感覺如何?無奈他卻冷冷地回了一句:「全部都是一些臭婊子。」阿正知道他現在看任何女人大概都不順眼,只好不再問問題一路保持沉默。

台灣省立交響樂團也來勞軍,司令部的政戰部電各單位派出二十名公差到中山堂觀賞,原因是第一場表演竟是門可羅雀,泛人問津,對勞軍團來說很沒面子,所以司令部才會強迫各單位派出鼓掌部隊,每當演湊完一首曲子時要大家賣力鼓掌,司令部的政戰主任親臨督導。

早點名時,阿正統計全連弟兄喜歡欣賞交響樂的人數,竟無人問津。阿正有些無奈,礙於上級的指示,只好強硬地命令:「各班派四名公差,中午用餐後在連集合場集合,我親自帶隊到中山堂欣賞交響樂。」

被點名出公差的士兵直呼倒楣,臨行前阿正交待邱大坤也一起去欣賞,因為他對上一次吵鬧式的勞軍團似乎沒興趣,而借由這一次高格調的音樂欣賞,看看能否緩和一下情緒,早點走出失戀的悲情。

交響樂團團員個個氣質非凡,男團員一律穿著黑色西裝,女團員則穿著白色上衣黑色裙子,指揮一身黑色的燕尾服,右手揮著指揮捧,雙手高舉舞動,雙眼緊閉,搖頭晃腦,一副陶醉自得的樣子,和前一次的勞軍團最大的不同,沒有美女穿著清涼的勁歌熱舞,也沒有主持人信口「詞黃」的笑話,雖然台上團員個個氣質不凡,演湊的音樂悅耳動聽,但台下士兵個個目光無神,表情呆滯,更有人呵吹連連,和台上的樂隊精神抖擻賣力演出顯得不太搭調。

當一首曲子演湊完畢時,坐在前排的政戰部主任一拍手鼓掌,站在走道兩旁的司令部人員馬上跟著拍手並監看各單位是否賣力鼓掌。阿正見邱大坤兩眼呆滯無神,雙手有氣無力地拍著手。

回程的路上,林姓班長偷偷地告訴阿正:「邱大坤現在心神不寧,已經快步入失戀後的未期階段,漸漸地可以恢復正常了。」

「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恢復。」阿正並不苟同。

「不是心裡創傷的平復,而是行為舉止恢復正常,不會有不理性的行為。」林姓班長解釋著。

阿正瞄一下垂頭喪氣的邱大坤,想想這幾天不再見他吵鬧,臉上也看不出憤世嫉俗的表情,似乎和林姓班長的說法不謀而合。

冬天的海風依舊強勁,補給艦不畏白浪滔滔,帶著家鄉的信件溫暖每一位士兵的心。這一航次阿正還是沒收到林麗薇的情書,心裡越發不安,於是打話詢問陳斯文,只聽見陳斯文吱唔其詞,阿正心覺有異焦急地問:「是不是麗薇家裡發生什麼事了,美娟是她的死黨一定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今天剛好是星期日放假,你需不需要留守?」陳斯文的聲音從電話那一端傳來。

「中午十二點開始輪到我放假,我坐第一班公車到馬港車站和你碰面。」阿正有些心急。

「好,到時候見。」

十二點一到,他心急如焚地出門,坐在搖搖晃晃的公車裡,心裡忐忑不安,雖然只是短短的二十分鐘路程,對他來說卻十分難熬。下了車,陳斯文已經在那裡等他了,阿正迫不及待地問:「到底怎麼一回事?」

馬港沒有咖啡廳,也沒有用簡餐的地方,有的僅是撞球間或小吃店,陳斯文想不出理想的地方可以讓他們傾吐私事,只好提議:「我們到港口邊馬祖廟旁的大石頭坐一下,再慢慢談。」

兩人默默地走近馬祖廟,廟前空無一人,只有刺骨的寒風和海水拍打岸邊產生嘩啦嘩啦的水聲。坐在大石頭上,阿正睜大雙眼望著陳斯文,陳斯文則吞吞吐吐地說:「大正…人世間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

「到底時怎麼回事,你說話不太正常,是麗薇發生事情了嗎?」阿正心覺有異。

「……是。」陳斯文囁囁嚅嚅表情不太自然。

「是發生意外嗎?到底是什麼樣的意外呢?她現在人在那呢?是不是在醫院?」阿正顯得焦躁不安。

「不是發生意外,而是……而是她已經要和別人結婚了。」陳斯文有些說不出口,但終究還是說了出來。

阿正愣怔了,他佇立良久,雖然海風從衣領口竄進身體,但他卻不覺得冷,只覺得傷心隨著血液直衝腦際,他無法言語,心裡慌張不知所措。陳斯文極盡所能地安撫規勸 ,阿正心如刀割,嘴唇顫抖地問:「她跟雖結婚?」

陳斯文心情沉重地表示:「美娟來信說麗薇跟高雄縣一位富商的兒子結婚,那位富商和麗薇的父親是世交,而這富商的兒子今年才選上縣議員,聽說是最年輕的議員,大麗薇五歲。」

阿正好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心裡慌亂無法言語。冷颼颼的海風呼呼吹來,凍傷了他的心,海水拍打岸邊,拍碎了他和林麗薇的情。他傷心地從石頭站起,兩眼呆滯地走向公車站,陳斯文緊跟在後,兩人坐上公車,陳斯文開口道:「我先陪你回你連上,我再回去好了。」

阿正蹙眉搖手表示:不用了。

下車前陳斯文輕聲的安慰道:「不要難過,想想家裡的人心裡可能會比較舒服一些,我們下次放假時再聚一聚,再見了!」

在車上阿正感覺天空一片灰暗,心裡悲傷難過地喃喃自語:「麗薇真的不要我了,真的不要我了?」他眼前浮現的都是林麗薇盪漾著笑意的甜美模樣和大學時兩人在一起的快樂景像。他懷念兩人共騎一輛腳踏車時,春風拂面快樂地一齊上學的時光,懷念一齊看電影兩人依偎在一起的甜蜜感覺,更懷念她為他準備宵夜體貼關懷的模樣。現在這一些都已成泡影,他越想越難過,越想越心碎。

這是一個凄清的寒夜,海面上的冷氣侵襲著沉重的夜幕,整個島沉寂著,阿正的心更是沉重悲淒無法接受林麗薇和別人結婚的殘酷事實。雖然有過一次失戀的打擊,但第二次並未因此而免疫,創傷依然嚴重。失去了她,人生的花朵就像失去了水分的滋潤而逐漸枯萎一樣,人生已失去意義,他萬念俱灰除了悲傷之外還是悲傷。

軍隊是一紀律嚴明的地方,身為幹部更要行為端正以身作則,在士兵面前更要有幹部的威嚴。在部隊前阿正還是要裝著沒發生什麼事一樣,但傷痛實在太大,他感覺右腦時時刻刻想著失去心愛的人的悲傷,但左腦卻還要鎮靜地面對連上的同袍。

部隊裡,對於發生事故的士兵加以安撫開導使他們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走出悲傷是輔導長的工作,但如果是自已發生事故時誰來安慰?只有自已安慰自已,阿正儘量想著家鄉疼愛他的阿公、阿嬤、阿爸、和阿母還有他親愛的弟妹,現在唯有家庭才是他最大的支柱,也唯有想著家裡的人才能撫慰他所遭受到的傷痛。

過年到了,台灣各地都彌漫著濃濃的過年氣息,但前線的馬祖卻感應不到這種熱鬧的氣氛。阿正的部隊移防前線第一年的除夕當晚,總統到南竿慰問三軍,全防區發佈防護演習,表示三軍將士全部武裝各就自己的守衛範圍警戒保護總統的安全,所以全連弟兄除夕夜時一半的人守在壕溝戒備,一半人在餐廳,大家輪流吃年夜飯,那晚所有官兵都在壕溝和傘兵坑度過,大年初一大家則在寢室補眠過了一個最不像過年的過年。

今年除夕,雖然總統沒來慰問三軍,卻輪到夜行軍,連上弟兄直呼倒楣,吃完年夜飯後,晚上九點,全連僅留衛哨兵勤務和少數的留守人員外,其餘的人帶鋼盔、帶槍、帶剌刀、背背包、背防毒面具、打綁腿全副武裝準備出發,這一次輪到阿正留守。臨行前連長看邱大坤雖表面已經從失戀中平復了,但行軍時都是真槍實戰,為避免發生意外,所以邱大坤也留下來,希望阿正再撫慰他失戀的心。

送走了連上弟兄,邱大坤班的林姓班長也留守,他拿了一瓶馬祖老酒邀集阿正和邱大坤一起品嚐,他們集合在中山室,林姓班長將老酒倒入一鋼柸中用電湯匙加熱,老酒冰冷時有些苦澀,加溫過後容易入口,喝了全身暖和,酒過三巡林姓班長開口道:「輔仔,說真的,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當兵失戀乃家常便飯,不要想不開。」

阿正定睛細看低頭啜飲著老酒的邱大坤,不料林姓班長卻開口:「我不是說給邱大坤聽,而是給你聽的。」

阿正轉頭用疑惑的眼光望著林姓班長,林班長拿起放在面前的酒柸,酌飲一口道:「全連弟兄大家都很會察言觀色,你們軍官的一舉一動,關係到全連阿兵哥有好日子過與否。如果你們心情不好,我們還不識相不守規矩的話,到時只會倒大楣,所以你失戀的事全連的阿兵哥都知道只有其他軍官不知道而已。」

阿正驚訝的眼光,口氣低沉地問:「你們怎麼知道?」

「其實你臉上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你有事。」林姓班長夾了一塊小菜塞進嘴巴開始嚼動,旁邊的邱大坤默默地啜飲著老酒。

「但你怎麼會認為我失戀了?」阿正本不想談論,但還是開了口。

「你最近幾天眉頭深瑣,行動怪異,大家都非常訝異,想知道你到應發生什麼事,只好問你的老搭檔。」

「我的老搭檔?」

「就是政戰士,信件都是他在發,他說你已經好久沒收到情書了,我們就知道你一定失戀了。」

「……」阿正不知該說什麼,吞了吞水,不想再說話,拿起柸子大口喝下老酒。

這時邱大坤站起往外走,阿正怕他想不開問:「你要去那裡?」

「不要太緊張,他只是去尿尿啦!」林姓班見邱大坤開紗門出去後說:「邱大坤國中畢業後就從事木工,教育程不高,女朋友害怕將來結婚後生活有問題,移情別戀我可以想像,但輔仔,你長這麼帥又是大學畢業,我相信你女朋友也是大學畢業吧!為什麼會跑掉?我就想不通了。」

阿正輕輕地搖搖頭表示不想講,但林姓班長疑惑的表情開口道:「愛情和麵包那一個比較重要還真是因人而異。」

阿正還是保持緘默。

「輔仔,失戀是一種常態,每天都有人失戀,所以一定要看開,一定要和茼蒿一樣堅強。」

阿正私忖:只聽過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梅花不畏冰雪風雨,越冷它越開花,代表環境越艱難它越堅強。但沒聽過要和茼蒿一樣堅強這樣的形容詞,林姓班長可能用詞不當。

阿正表面已有幾分的醉意但頭腦還是很清醒,失戀讓他覺得傷心,但在部屬面前談論他失戀的事似乎不太得體,於是起身戴好帽子拿起手電筒表示他想回寢室休息。

中山室外黑蒙蒙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阿正推開紗門用手電筒照著前面的小路,這時一陣海風襲來,吹走了他的帽子,吹落在中山室旁的菜圃,他用手電筒照著整齊的菜畦,上面用牌子標示著大白菜、小白菜、波菜和茼蒿,不知是士兵們不會種植或是太冷的關係所有的菜連冒芽都沒有,卻只有茼蒿的園圃裡綠油油一片,這讓阿正覺得林姓班長說得似乎也有道理。

阿正撿起軍帽戴緊後拉拉夾克的衣嶺打了個冷顫帶著幾分的醉意姍姍地走回寢室。

一走進連部,安全士官起立喊了一聲:「輔導長好!」阿正禮貌性地舉手答禮,不發一語顯得有些落寞地進入自己的寢室。

寢室內桌子的玻璃墊下放著林麗薇甜美微笑的相片,阿正愈看愈傷心,眼淚不知不覺汩汩地滾了下來,夜深了他蜷縮在床舖的一角無法入眠。

春節後的第一個莒光日,輔導長督導全連上課。弟兄們拿著小板櫈,吵雜聲此起彼落地在中山室集合,阿正有些煩躁,不耐煩地厲聲吼道:「嘴巴通通給我閉緊,不準出聲。」

這一吼,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在阿兵哥眼中斯文、有耐心、對人客氣最不會擺長官架子的輔導長今天好像吃錯藥了。

「進入失戀後的第二期是危險期,大家最安靜一點比較不會倒楣。」修護排第二班林姓班長對週圍的阿兵哥輕聲地說,這時大家竊竊私語地口耳相傳:「第二期是危險期,安靜一點!」頓時中山室裡阿兵哥們立正站好鴨雀無聲。

阿正高喊一聲坐下,士兵們整齊地在肩肘微微相碰情況下腰桿挺直坐在板凳上。政戰士打開電視電源,政治課即將開始前幾秒,阿正警告全連弟兄:「今天要好好上課不準打瞌睡。」語畢上課正式開始。

阿兵哥們一怕出操二怕上課,上課時除非是有美女講課或是娛樂性節目否則大部分弟兄都會借機畢目養神休息一翻。但這一天大夥知道阿正心情不好, 不是打呵睡的時機,所以每一個人都聚精會神地盯著電視螢幕努力上課,偶爾有幾位弟兄忍不住打一下小盹,旁邊的人也會用手肘微微輕碰讓他清醒清醒。

接著幾個星期的莒光日,連上弟兄都聚精會神特別守規矩地上課,反而是阿正還沒走出失戀傷心的悲慟,心不在焉。

嚴冬已過,天氣也逐漸稍後暖和,和往常一樣,莒光日當天全連集合在中山室準備上課,政戰士雙手提著新一期的「革命軍」來到阿正的面前開口道:「報告輔導長,這革命軍是否要現在發或等電視的課程上完再發?」

阿正坐椅子上,雙眼無神,不知在想什麼,根本沒主意政戰士在跟他說話,一動也不動。政戰士見他好像失了魂沒有回答,清了清喉嚨提高嗓音:「報告輔導長,這些書是不是現在發?」

這一喊,全連弟兄全部轉頭看著阿正,阿正愣了一下:「什麼事?」

「這些書要不要發下去給弟兄們?」政戰士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地再說一遍。

「哦!好,現在發。」阿正回了神。

政戰士將革命軍交由各班班長傳遞下去每人一本,修護排第二班林姓班長手傳著革命軍嘴巴對旁邊的阿兵哥輕聲道:「輔仔現在心不在焉,好像失了神,所以已經進入第三期一切安全了,等一下上課時不用太嚴肅了。」

果然,上課時打瞌睡的,偷看小說的,偷偷寫情書的各種花樣都有,大家的坐姿歪七扭八。

阿正失戀的這一段時間,陳斯文一有空就打電話來安慰,放假時也常邀他一起到附近的村落走一走散散心。

天氣逐漸暖和了,海浪不再波濤洶湧,海風吹來不再那麼寒冷砭人,兩人在散步之餘,陳斯文問阿正:「退伍以後有什麼打算?」

「外島不像台灣可以在退伍前寄履歷表,請假面試。台灣的報紙隨著補給艦來時都已經過了十天半個月,所有的求職廣告對我們來說都已經來不及。」

「雖然如此,但我們距退伍也還有半年現在應徵私人公司還嫌太早,我想先看看書準備考公職。」陳斯文說:「美娟上個航次來信建議我,如果有時間可以多讀點書充實一下自己,而且也將考試的各類別科目說明書郵寄給我,我想你可能也會有興趣。」

「每年的高普考在八月舉行,我們退伍時剛好考完,如果要考也要退伍後再等一年。」

「每年十一月有基層特考,乙等特考等同高考,丙等特考等同普考,退伍後兩個多月就可以考了,所以現在沒事的話可以看看書準備準備。我帶來了美娟寄給我的考試類別的科目,你回去以後考慮看看要考什麼類別再告訴我,我可以叫美娟幫你買書寄過來。」

阿正決定考試科目後幾個星期,陳斯文帶著美娟寄來的考試用書送到阿正的連上,兩人在寢室裡聊聊現在台灣的就業市場和公職考試的趨勢。

「幾年前,當我們還就讀高中時台灣正推行十大建設,社會由農業社會邁向工商社會,那時可說是一片欣欣向榮,等到我們讀大學時,商業活動熱絡,社會上流行說一句話:『台灣錢淹腳目』。近兩年景氣較為冷卻,所以我們退伍時要馬上找到好的工作可能比較困難,這一陣子我和美娟信件往來討論的結果,還是先考個公職,如果有好的就業機會再跳槽,這叫騎驢找馬。」

阿正點點頭同意陳斯文的看法,所以決定從現在開始未雨綢繆有時間就看書。

連上移防馬祖也一年多了,和上級長官的關係也越來越好,沒有司令部或指揮部的長官來找麻煩。一切都已就緒,阿正也比較有自已的時間看書,只是失戀的傷痛還留在心裡,雖然端坐在書桌前,雙眼釘著書本看,但心裡還是無法忘卻林麗薇的身影。

時間一天一天地過,馬祖春天的蟲鳴鳥叫響在耳際,海面上風平浪靜,阿正失戀的創痛漸漸地較能釋懷。他看書看累了就走出寢室到連集合場俯瞰南竿島曲折的海岸線,欣賞遠方的海天一色。

雅瑪數位科技【雅瑪文閣】小說典藏

版權別:
本書在【雅瑪文閣】首發,非經作者同意,請不要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