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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寫實】--【正道不行 】-- 作者:皓果 |
| 第一章童年_十 |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春去秋來，秋去冬來，一年很快地飛逝而過，再過一星期國二上學期就要結束了，阿正著裝整齊，精神煥發地來到了小鈺的家門，面帶微笑地說：「小鈺早。」
「阿正早。」小鈺情緒低落地回答。
阿正感覺小鈺今天講話不如往日有精神，心裡覺得詫異，溫和的口吻問道：「小鈺怎麼了？好像有些不開心。」
「其實也不是不開心啦！只是爸爸昨天回家，告訴我們要搬家的消息，我聽了不知要高興還是傷心，高興的是每天都可以爸爸在一起，傷心的是要離開這裡，離開你。」
阿正聽了怔了一怔有些莫明的傷感與不捨，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久久才開口問：「你們什麼時候搬？搬到那裏？」
「爸爸說今年寒假時搬，搬到台中市。」
「為什不在二年級結束後再搬？」
「爸爸說都市的學生比較競爭，很多人從國中一年級就開始補習，他擔心我學業跟不上，希望早一點搬過去。弟弟明年也要上國小一年級了，爸爸希望我和弟弟有半年的時間緩衝適應都市的生活。」
「那我以後就看不到你了。」阿正語帶寞然，兩人相覷，默然無語來到了車站，坐上公車上學去了。
放學時兩人下車黯然徒步來到了小鈺家，小鈺提議到雀榕樹下的河谷散心。她未進家門，兩人面帶憂色漫步走往他們經常相聚的地方，路上她伸出左手牽著阿正的右手低著頭蹣跚地走到這熟悉的河谷。
大地披著霞光，溪水潺潺低吟著，兩人坐在溪流旁的大石頭上，小鈺偎依過去，一語不發頭部斜靠著阿正右肩，阿正心裡有著莫名的愁悵，憂戚滿面囁嚅道：「小鈺，妳家裏搬到台中以後，妳們還會回來嗎？」
「爸爸說山上資源少，小孩子長大以後就業困難，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在都市買一間房子，所以以後可能很少回來這裡了。」小鈺抬起頭蹙眉。
「這裡的房子怎麼辦？」
「房子是我阿公留下來的，爸爸想暫時放著，以後再打算。而且我們搬到台中的房子是用租的，爸爸說人不能沒有房子，如果台中不能住了到時又搬回來也說不定。」
「那我倒是希望妳們趕快搬回來。」
「我也不知道以後是不是能搬回來，只是沒住過都市，不知道都市生活是什麼。爸爸曾告訴我，都市生活多彩多姿，我也很期待去體驗，只是要離開你非常不捨，不過搬過去了以後我會常常寫信給你，再過一年半就上高中了，你成績那麼好，國三時再努力加油，考上台中一中，那時我們就可以又在一起了，希望我們現在都不要太難過。」
「好！我一定會努力讀書考上台中一中，到時我們一定會又在一起。」阿正說著說著已經掃除剛剛心中愁悵的陰霾，有著要更加努力用功讀書的動力。
「我也會好好努力用功讀書，一有空就會寫信給你，跟你說我在台中生活和讀書的狀況，我們互相鼓勵，我一定會在台中等你。」小鈺表情認真看著阿正。
太陽已完全西下，大地逐漸昏暗，兩人由河谷爬上回家的小徑，互道再見後，分道各自回家。
這學期對阿正來說是過的最快的一個學期，已經結束，小鈺就要搬家了。搬家當天一大早，阿正來到了她家幫忙裝箱打包。小鈺的爸爸向朋友借了一輛小型的卡車，她大伯也開了一輛小貨車來幫忙載運家俱。等全部的東西一上車，小鈺的爸爸和大伯載著她們全家往台中的方向出發。車子沿著小徑駛離，只留下阿正和一陣塵土飛揚。
寒假時，阿正依然幫忙做家事，也很用功讀書，把上學期的功課復習一篇，又到東勢向他表哥借下學期的書本開始預習。讀書時總覺得小鈺的加油聲如在耳邊，讀累了就拿出國小的畢業紀念冊看看小鈺可愛的模樣以解相思之苦，但時間對阿正來說似乎過得特別慢，他每天都在等待小鈺的來信。這一天終於來臨，就在小鈺搬走後的一個星期，郵差帶來了她的消息，阿正迫不及急待地打開，看看信裡的內容：
大正：
阿正叫習慣了，這樣稱呼有些彆扭，但這是我第一次寫信，以前不曾有的經驗，希望能正式一點所以稱呼你全名。
搬至台中已經一個星期了，剛來的前幾天全家都在整理房子、擺設家俱，爸爸媽媽最為忙碌，小弟對都市的車水馬龍、高樓大廈感到好奇而顯得格外興奮。
現在家裡可以說已經安頓好了，因為正值寒假期間，昨天也是我們搬來的第一個星期天，爸爸帶著全家到中山公園遊覽，公園內環境優雅， 綠草如茵、花木扶疏，林木搖曳生姿將園內襯托得分外清新雅緻，這些優美的形容詞是我在看公園簡介時學來的。
公園內有一座造型特別的涼亭名叫「中正亭」，朱紅色的亭簷倒映水中非常美麗，我們在湖畔租一小船由爸爸和我及弟弟三人共乘，因為空間的關係媽媽只好站在岸邊觀看。
我們划漿遊湖，徜徉在水面上，非常悠然自得，湖面上一對對情侶一面划船一面談情說愛好不詩情畫意。
在公園內雖然玩得盡興，但我還是很懷念山上的寧靜，更懷念有你的日子，希望高中時代趕快到來，等你到台中讀書時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一起到公園划船談心。
祝
安康
小鈺敬上
阿正逐字地細讀小鈺的來信，對於她初到台中的生活感到非常羨慕，也為她感到高興，已經急切地開始著手回信。
小鈺：
來信已經收到，聽到妳在台中生活一切安好，非常為妳們高興。山上一切如往昔一樣寧靜幽雅，大人們已經開始準備過年，村子裡有了年節的氣氛，阿仁、小君和梅子都很期待新年的到來，阿公特地帶著我們到東勢為每個小孩買了一件新衣，但大人們卻沒買。阿公說大人們過年只是形式，看見我們高興他們就高興。所以家裡的長輩們一輩子的努力都是為了子女，相信妳父親急著把妳們接到台中，讓妳和弟弟受到好一點的教育，希望妳們將來可以和別人競爭，長大後有好的職業，所以我們要體諒長輩們的辛苦。
妳談到台中中山公園划船的樂趣，我感到非常的好奇，因為我從來沒划過船，希望能趕快到台中讀書，屆時我們就可以一齊享受划船的樂趣，也可以一覽台中中山公園的美景。
這一陣子，我一有空就會獨自到雀榕樹下看書或發呆癡想，想著以往和妳一起上學的情景，想著有妳陪伴時共同在溪裏抓蝦戲水的快樂景象，並幻想著以後妳我在台中街道一起散步的美景，有時更進一步幻想著妳我長大後共同生活的甜蜜感受，感受著未來組成家庭的美滿生活，自從妳離開後才更渴望著時時刻刻都能跟妳在一起。
祝
新年快樂
阿正敬上
阿正將信裝入信封，走出自家大門急步走往公車亭旁的雜貨店。
雜貨店門口除了掛寫著「煙、酒」的圓形牌子外，還掛了寫著「郵政代辦所」綠色長形的金屬牌子。阿正走進去表明要寄信，老闆給他一張郵票貼上信封，付了錢，交了信後走出店門，看看以前和小鈺一起讀書的小學，趨步至校門口望著學校裡面，「蔣公銅像」依然矗立在學校辦公大樓的正中央，中廊上掛著「禮、義、廉、恥」四個大字。他走進校門，穿過中廊，來到以前和小鈺共同讀書的教室，一起遊玩的操場，心中更加思念小鈺。
新年到，麻竹坑的景色依舊，大家在除夕吃完團園飯後，小孩子高高興興地拿紅包。大人們在過年前已經忙完，趁過年時可以真正休息幾天，也趁著年節到朋友家拜訪，互道新年好。阿正在大年初六從郵差手上接到小鈺的來信，奔回自己房間拆信閱讀。
大正：
過年愉快，麻竹坑有何新鮮事？我第一次在台中過年，對於都市的年節有著幾分期待，過年前媽媽帶我和弟弟一齊上街辦年貨，街道上各商店大聲撥放著「恭禧！恭禧！新年好」的歌曲。市場內人來人往，異常熱鬧，很多人賣春聯，更有一小學生當場揮毫，引來許多路人圍觀，當然他的生意也最好。市場內也有人賣年糕、發糕……，各式各樣的年貨應有盡有。記得在鄉下，過年前家家戶戶自己做年糕，我和弟弟爭著將糯米加水放進石磨上盤的小孔內，也幫忙推石磨，很有參與感，感覺很快樂，但現在媽媽說我們剛搬來，家裡要整理的地方還很多，沒時間自己做年糕，而且這裏的市場應有盡有用買的比較省事。
大年初一，爸爸帶我們全家參觀中正路與自由路口的遠東百貨公司。百貨公司門口，人擠人，人山人海非常熱鬧，電梯門一開，裡面站著一打扮入時，濃妝豔抹，身材苗條的服務人員。她年約二十歲，著一身淡粉紅色套裝，頭戴時髦白色小圓帽，看起來非常漂亮。小姐以甜美的聲音說：電梯上樓。我們全家一齊跟著人潮擠進電梯裡，電梯直上，在每一層樓開門有些人出電梯後，小姐以嬌滴的聲音對門外的人開口道：電梯上樓。就這樣我們來到了八樓，出了電梯，弟弟和我第一次坐感覺很新鮮也很好玩。
百貨公司的八樓係遊樂區，裡面包括各種電動遊樂器，我和弟弟玩碰碰車玩得不亦樂乎。全家人也參觀了各樓層的賣場，有很多各式各樣美麗的衣服，還有很精緻的電器用品，但爸爸說百貨公司的東西都很貴只能看不能碰，意思是我們買不起，所以我們只是參觀，但也讓我們開了眼界。以前在山上沒有商店，我們頂多到東勢看各式各樣的衣服和日常用品，但百貨公司的東西不只高級而且價格很貴，但是在這裡買東西的人還是很多，台中市有錢人真的很多。台中市現在只有這家百貨公司，聽說台北的百貨公司更大東西更貴，希望我們長大也有機會到台北參觀旅遊。
祝
愉快
小鈺敬上
才剛過完年阿正馬上就接到小鈺的來信，可見小鈺是在參觀百貨公司後就迫不急待地寫信告訴他。雖然只離開不到兩個多星期，但卻好像如隔三秋。以前過年時小鈺和他一起跑到更山裡去欣賞自然美景，或到大甲溪旁的「龍安吊嬌」去遊玩，也會下大甲溪玩水和撿石頭，去年兩人一面沿著省道下山一直玩到東勢，在路邊攤各吃了一盤用醬油、薑和糖混和當佐料的「番茄切盤」後，再一路玩回麻竹坑，這些都是以前過年的甜美回憶。想到這裡阿正知道小鈺現在過的是跟他不一樣的年。他順手打開抽�@拿出紙筆著手回信。
小鈺：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年已經過了，麻竹坑的過年和往常一樣，沒有什麼特別的，只是少了小鈺的陪伴，多了許多無聊。
大年初一一大早阿仁和阿凱的弟弟阿鴻拿著壓歲錢跑到雜貨店，兩人各買了一隻玩具槍回來，指著小君和梅子兩位妹妹「砰！砰！」地捉弄她們。
大年初二是姑姑們回娘家的日子，一大早爸爸要我到車站接大姑姑回家「作客」，大姑姑和大姑丈及兩位表哥攜帶大包小包的「伴手」禮。回到家，二姑姑和小姑姑的全家也一起回來了。表兄弟姊妹大家玩在一齊非常熱鬧。爸爸、媽媽、阿公和阿嬤準備豐盛的午餐款待他們。午餐後大家談談一年來的近況，不到下午三點，阿公、阿嬤就催著二姑和小姑趕快起程回家。因為她們係嫁到鄉裡的另一村莊必須翻越兩座山頭，如果不早一點出發，走到半路太陽西下後，山裡沒有嬁光，很危險。雖然是在鄉內，但住在不同山頭，所以一年見不到幾次面，每次都來去匆匆，非常依依不捨。大姑姑住東勢，阿公每天都在大姑姑的麵店前賣菜，所以幾乎天天都見面，比較不那麼感傷與不捨。
大年初三以後，我窮極無聊，除了想妳之外，已經開始念書，希望在下學期成績會更好，也希望我們倆共同勉勵。
祝
萬事如意
阿正敬上
信書寫完成正值中午，吃完午餐，漫步出門。春節剛過，山上天氣晴朗，陽光和煦，碧藍的天空，已微微漾出春天的氣息。路經與小鈺兩人經常相聚的雀榕樹下，阿正還是忍不住地弓身下河谷，躺在斜坡上欣賞淡遠的山、蓊郁的林木，襯合著碧澄的蒼穹，加上山裡深邃寂靜，鳥鳴明亮，有著一脫俗超凡的雅境，而那清澈見底的溪流，潺潺地往低處蜿蜓流去，流往遠遠的山間處，山景煞是妖嬈動人。阿正側身望著雀榕樹稍上葉片的簌簌低語，回味著往日與小鈺一起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共同感受著微風的輕柔。不知不覺地正午已過，他逐漸慢慢地爬上斜坡，蹣跚步行往郵政代辦所的曲徑上。
寒假很快地過去了，春天腳步也近了，學校開學了，阿正這學期和以往一樣，早上起床，吃完早餐，背著書包，沿著小徑步行到公車站。路邊小草已慢慢綠意盎然，竹林裡竹葉青蔥翠綠，山坡上的野花也含苞待放，春天的腳步近了，但他的臉上沒春天的喜悅，卻有著孤單的表情。上學途中沒有小黃的伴隨，也沒了小鈺的陪伴，有著幾分的孤寂。但隨著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他雖然感覺孤單但有著一股必須努力讀書的力量，因為唯有努力讀書才能到台中就讀高中，也才有再見到小鈺的機會。
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阿正每天都非常用功讀書，經過了一個多月，期中考試快到了，書讀累了，拿出國小畢業照一再端詳小鈺可愛模樣，看得入神，看得發呆，看得好像要鑽進相片裏和小鈺在一起。忽然想起好久沒收到小鈺的來信了，於是提起筆，打開抽屜，拿出信紙和筆，寫了一封信給小鈺。
小鈺：
近來可好？好久沒接到妳的來信，想想每次都是妳先來信，我才回信，實在很沒禮貌所以這一次就先提筆寫給妳，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想念妳。現在學校已經開學好幾週了，妳在新學校的適應是否一切安好，期中考也快到了，不知妳準備的如何？記得從前，每次考試我們都會一起溫習功課，但這一次卻只能獨自複習，感覺有些孤單。
我每天都很用功讀書，阿公和阿爸都希望我好好努力讀書，家事和田裏的事都不希望我幫忙，阿爸說他對我最大的期望就是我能成為「大學生」。阿公也說種田很辛苦，只能顧肚子，不能出頭天，讀書才是窮人家子弟出頭的機會。阿嬤則常常說公務員是鐵飯碗，坐辦公桌，不用風吹日曬，希望我以後能考公家機關。但目前談就業還太早，相信只要我們好好努力讀書，將來等我們結婚時一定有好的工作，家庭的生活一定會很美滿，屆時我們的小孩也一定要受最好的教育，說到這裡我好像想太多了。
家裡後院的幾棵荔枝已經開花，等六、七月時又會結果累累，回憶每年荔枝或龍眼果實成熟時，我們都會在樹下等阿公用開叉成Ｖ字形的竹竿將荔枝和龍眼的枝條扭斷，讓我們蹲在樹下享受一番，那時真是甜蜜。書上說唐朝白居易的初授拾遺獻書：「臣所以授官已來，僅將十日，食不知味，寢不遑安，唯思粉身，以答殊寵。」今年荔枝、龍眼成熟時，少了小鈺的共同品嚐，也一定是食不知味了。
祝
學業進步
阿正敬上
阿正將信寄出幾天後，就接到小鈺的回信。
大正：
接到你的來信幾天後，剛好期中考結束，自從開學以後，不知道是新環境還是求好心切的關係，心裡有著一股必須努力的壓力，所以每天都很用功讀書，才會很久沒寫信給你，真是抱歉。
我們學校也和東勢的國中一樣，男女分班而且能力分班，但名稱不一樣，資優班名叫「實驗班」男女各三班共六班，再來就是「普通班」男生六班、女生五班，最後的也叫「就業班」男女各一班。我剛從鄉下搬來，學校怕我的程度不夠，所以暫時編在「普通班」。
班導師說如果我第一次期中考表現好的話，可以馬上調整到「實驗班」。所以這一次壓力很大，爸爸叫我到補習班補習，起初我不太願意，原因是以前在鄉下都不曾補習，但爸爸說都市裡大部分的學生都在補習，如果沒補恐怕跟不上其他學生。我另外的一個不補習的原因是要花很多錢，我不想增加父母的負擔，但爸爸說錢的事不要煩惱，只要我好好地用功，所以只好到補習班報到。因為補習再加上我的努力，所以我這次考試不但是全班第一名而且也是全校普通班的第一名，連很多實驗班學生的成績都不如我，所以導師告訴我，下星期開始轉班到實驗班就讀，爸爸媽媽也都為我感到非常高興。
爸爸最大的希望是我和弟弟都能好好讀書，他和你阿爸一樣，都認為好好讀書才會有好前途，他希望我們不要為錢而耽誤了前途。爸爸也說他會很努力賺錢，所以他不只白天在水電公司上班，晚上還在計程車行幫忙開計程車，時常到三經半夜才回來，非常辛苦。我常常為了努力爭取好成績，也經常讀到半夜一點才睡覺，一來把書讀好，二來可等爸爸回家。媽媽說我們父女兩人都瘋了，不要命了。
你來信提到你家後院的龍眼樹已經開花，這讓我又懷念起麻竹坑兩人共度的美好時光，思念起了共同品嚐龍眼時快樂的情景。唐朝王維的詩「相思」：「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在信內提這首詩代表我對你的相思。
祝
愉快
小鈺 敬上
很快地第二次期中考又結束了，阿正利用考完試的空閒，再度提筆寫信給小鈺。
小鈺：
第二次期中考結束了，我的成績是全班第一名；全校第二名，我迫不急待告訴你這個好消息。這學期感覺時間就像蝸牛在爬行一樣，走得非常慢，可能是沒有妳陪伴的關係，每天讀書讀累了就拿出畢業紀念冊看看妳的畢業照，回憶我們在一起快樂的時光。不知新的班級對你有沒有影響，但我相信以小鈺的努力和聰明才智一定有很好的成績才對。前幾天半夜梅子發高燒，阿公、阿嬤、阿爸和阿母都非常擔心，還好上星期「寄藥包仔」才來過，所以家裡有退燒藥，梅子也才沒有發燒過度。阿爸說如果沒有退燒藥的話就像我小時候，阿爸和阿公輪流背我下山走了一個多鍾頭到東勢敲診所的門，這就是住在山上不方便的地方。
說到「寄藥包仔」是最近有一男子年約三十五歲，每一個月就會上山一次，挨家挨戶放一些感冒藥、行軍丸和胃腸藥等一些成藥，用白色紙袋包成一小包一小包，所以阿嬤就用台語稱他「寄藥包仔」。等過了一個星期後這「寄藥包仔」就上山挨家挨戶收錢，也將沒用或不需要的藥品回收。這的確帶給住在山上的人很大的方便。記得老師曾經告訴我們，有病一定要看醫生，但是我阿嬤經常肚子不舒服，都只吃「寄藥包仔」的行軍丸和胃藥，這讓我很擔心，可是阿嬤卻說看醫生很貴，吃成藥也一樣，胃很快就不痛了。
夜深了，屋外一片寧靜漆黑，只有青蛙和昆蟲的叫聲，該是上床的時候了，希望在夢中有妳伴隨。
祝
安康
阿正 敬上
信寄出幾天後收到小鈺的回信，信封上有一口紅的唇印，阿正覺得很好奇，迫不急待地拆信閱讀。
大正：
聽到你這次考試得了全班第一名；全校第二名，真的很為你高興，而這一次我在新班級是全班第八名，全校排名第五十，但依照往例，本校考取台中一中和台中女中的人數都超過五十人，所以我如果繼續保持，也能考上台中女中，但現在可以說只在考上的邊緣而已，所以我必須加倍努力才行。
你信中提及梅子發燒吃了「寄藥包仔」的藥後已經退燒，記得以前在山上沒有醫生真的很不方便，媽媽如果去東勢都會到西藥房買成藥以備不時之須。現在住在都市，到處都有醫院和診所，所以很方便。
前些日子舅舅到我們家，帶來了一台中古的電唱機和一些唱片，說是他以前買來自己聽的，但現在為了生意賺錢沒時間欣賞，所以送給我和弟弟，裡面有一首英文歌叫「Sealed with a kiss」也就是一對情侶在夏天的時候必須分開，非常依依不捨。分開後將每一天所發生的和所夢到的事都寫在信上，以吻封緘。這和我們現分離兩地非常相似，所以我偷偷地塗抹了媽媽的口紅，學習這首歌，也在信封封口吻上我的唇印，代表我非常想念你。
祝
快樂
小鈺 敬上
阿正讀了小鈺的回信，有種甜蜜在心頭的感覺。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他為了日後能考上台中一中，能和小鈺在一起，每天除了用功讀書之外還是用功讀書。家裡雖然忙，他也很想幫忙，但張立民因為他書讀得好所以希望他好好努力，工作需要幫忙時都叫阿仁，經常惹來阿仁抱怨。
期未考很快地到來，考試的最後一天，早上阿正出門時，天空就已經烏雲蔽日，放學時大雨驟下，一連下了兩天，溪水滿河谷。大地經過大雨的洗淨，遠山翠綠清晰可見，好像一塵不染，但馬路雨水與泥土混雜沾濡，道路泥濘難行。
學校開始放暑假了，阿正即將升上國中三年級，他計劃在暑假好好用功衝剌一番，但剛放假，第一要務還是提筆寫信給小鈺。
小鈺：
學校放暑假了，不知暑假妳有何計劃。我已經到東勢的姑姑家，將表哥去年國三的所有課本和補習講義，全部拿回家準備預習。表哥是姑姑的獨子大我兩歲，姑姑很重視他的學業，所以他從國中一年級就開始補習，每一科都補，但成績卻不理想，最後勉強考上高工，但他的所有參考書和講義都由我接收，我真的很幸運。上學期拿的講義如有不懂，就在課堂上就問老師，所以我各科成績一直都名列前茅。姑姑說雖然我表哥沒有達到補習的效果但這些講義讓我用，也算沒浪費。
前幾天期未考結束，早上出門時天空烏雲密布，中午上課時雨水滴滴答答敲打教室的窗戶，下午放學時就已經大雨滂沱，所以只好冒雨衝到公車站，全身溼漉漉地坐車回家，下車時溪水已滿河谷，無法依原路回家，只好往山上走，穿過竹林，踏過泥濘不堪的山路走回家。有些路面又滑又難走，好幾次差點滑倒，回家時全身溼淋淋地像一隻落湯雞。
大雨一直持續兩天才停，第三天河水消退，大甲溪有很多的漂流木，我和阿公準備到溪底撿拾回家當柴火燒。我們兩人穿著雨鞋，走過泥濘的小徑，來到了大甲溪底，發現很多粗大的漂流木，但奇怪的是這些大而粗的樹木都沒有樹根好像是用鋸子鋸下來的，有幾輛卡車在搬運。阿公說有些木頭很有價值不能隨便讓百姓搬走，那些人可能是政府派來搬運的。阿公向那些人詢問可不可以將較小的漂流木或樹枝讓我們撿拾當柴火燒，那些人只允許讓我們撿些小而且有帶樹根的漂流木，雖然他們一副不屑的表情，但我們還是很感謝他們。我和阿公用了一整天，搬了很多木頭和樹枝上岸，拉著我們家運農作物的兩輪拖板車，用鬆緊繩把木頭綁好，慢慢地拖回家，總共拖了好幾趟，阿公說這些可以讓我們用到明年底，真好！
上次妳的來信中提到「Sealed with a kiss」的英文歌曲，還在信的封口處送我一口紅印，這讓我非常感動，我沒有機會欣賞英文歌曲，但也為妳能一面欣賞英文歌又能學習英文而感到高興。但我一直都無法見到妳感到非常的思念，心想家裡如果有電話的話就可以再聽到妳的聲音，但現在裝一具電話聽說很貴，山上現在只有村長家有，我時常想如果我們兩家都有電話的話就可以每天互相傾吐心聲了。
祝
愉快
大正 敬上
過了幾天小鈺的回信：
大正：
收到你的來信感到非常的愉快，學校已經放暑假，爸爸也送我到補習班補習了，跟你一樣我也準備為高中考試而努力。爸爸還是白天上班，夜間開計程車到三更半夜，非常辛苦。有一天，他半夜回來還帶了一碗排骨麵給我當點心，我一面吃一面和他聊天。爸爸說他會拼命賺錢，不管我考上女中或是其他私立的高中他都會讓我念，他的最大希望就是看到我和弟弟都能讀大學，以後在社會上能出人頭地。我非常慶幸有一位這麼疼我的好爸爸，而我自己也一定要好好地努力讀書考上女中才不辜負爸爸的期望。
你信上提到麻竹坑大雨後你和你阿公到大甲溪撿拾木頭當柴火，記得以前我們家也時常到山上撿樹枝，爸爸每次回來時還會到竹林砍些較乾枯的竹子當柴火燒，那時每天燒飯、燒洗澡水都須要用柴火，非常不方便，現在搬到台中，家家戶戶都已經改用瓦斯，瓦斯爐一開就有火了，非常方便。
你信中提到電話，我們家也還沒裝設，然而市區有很多公共電話，只是你家還沒有電話所以沒辦法打給你。雖然家裡還沒裝電話但卻買了電視，因為市區很多家庭都有電視，小弟經常跑到隔壁家，趴在人家的門口看，爸媽覺得不太好，只好自己買一台，牌子是歌林的，有兩片門，拉開就可以看了，是黑白的，聽說不久的將來會有彩色電視。電視雖然好看，但爸爸說電視看太久會影響功課，所以我每天都很節制，只有吃飯才看一下，其他的時間都不看。
你很想聽我的聲音，我也很想看到你，只是短時間不允許，但我相信只要我們好好努力，高中時一定可以在一起。
祝
暑假愉快
小鈺 敬上
自從小鈺搬離麻竹坑也已經過了半年。兩人從小就私定終身，似乎是小孩子的遊戲，但隨著年紀的增長，雖然現在只是國中的階段，談論感情似乎尚嫌早了點，但他們也已開始進入青春期，透過書信的往來訴說著彼此的思念來認定堅定不移的情感。
暑假過後，兩人正式進入國中三年級，都非常用功，但也和以前一樣大約一個月就會彼此寫信，訴說生活點滴和學校上課的情形。兩人也互道彼此思念的心聲並且在課業上互相鼓勵。阿正的成績還是名列前茅，小鈺也進步神速，成績優異，被視為一匹黑馬，所以兩人要考上台中一中和台中女中應該不成問題。時間一天一天地過，考期也一天一天地逐漸逼近，教室黑板的右上角上寫著距聯考只剩九十九天，已經破百了。學校剛考完模擬考，阿正這次全校排名第一。他非常興奮，馬上提筆寫信告訴小鈺，依照往例小鈺在接到信後會馬上回信，但這一次卻經過了一個星期都不見郵差來送信，阿正心裡覺得很納悶，於是提起筆再寫一封信詢問原因。過了幾天，小鈺終於回信了。
大正：
距聯考的日子愈來愈逼近了，大家都已在衝剌，我也很認真地在準備，但前些日子半夜爸爸回家時突然倒地，嘴歪流口水，言語不清，媽媽看了尖叫起來，我從樓上跑下來，兩人不知如何是好，媽媽跑到外面求救，最後隔壁的叔叔跑到大馬路打公共電話叫救護車將爸爸送到醫院。這些日子媽媽經常在醫院和家裡兩頭跑非常辛苦，我放學後也常常和弟弟到醫院看爸爸，所以沒有時間回信給你，感到非常抱歉。這次爸爸暈倒，醫院診斷為中風，醫生已經為他緊急開刀，可能還須住院一些時日。
爸爸住院的這段日子，媽媽囑咐我，要好好地照顧弟弟。我每天放學後，有時媽媽會把飯菜先煮好，但忙的時候，我只好開始學習煮飯，舅舅也常常跑到家裡來幫忙。爸爸倒下去了，總覺得家裡一團亂，但我還是每天利用時間讀書讀到很晚，只是時間變少了。
聯考快到了，爸爸又中風，我心裡也有些慌，不知道以後家裡會變成什麼樣子，現在只能求老天幫幫忙讓爸爸趕快恢復建康。
祝
安康
小鈺 敬上
看完小鈺的回信後，阿正心裡有著不安和愁悵。對於小鈺的處境，他不知該如何安慰，只是天天都惦記著她。過了幾天阿正實在按捺不住，提起筆再度寫信，信內除了安慰之外，最關心的還是小鈺父親的健康狀況和小鈺的感受。但信寄出一個星期了，還不見小鈺的回信，阿正有些心急，恨不得馬上坐車前往台中去探望。雖然台中和麻竹坑的距離不遠，但相隔幾座山，對於交通不便的年代，從麻竹坑到台中，必須先坐車到東勢，再由東勢轉豐原，最後由豐原坐火車或公共汽車到台中車站，到了台中車站再坐台中市公車或搭計程車去找小鈺，況且阿正只有地址也沒到過台中，對於這時代的國三學生而言可說是難上加難，所以他只能乾著急，偶爾還會心神不寧無法專心讀書。
又過了一星期，還是沒有小鈺的回信，阿正再度提筆寫信。
小鈺：
近日可好，不知妳家裡現況如何？伯父的健康狀況是否好轉？已經寫了兩封信給妳未見回信，我心急如焚。妳父親是一個好爸爸，我相信老天爺一定會保祐他身體恢復健康。妳最近一定很忙吧！我不想寫太多浪費妳太多時間，只希望妳能找時間回信給我。
祝
身體健康
阿正 敬上
考試一天天地逼近，學校已經停課，阿正也已經畢業了。距聯考只剩二十天，這一天阿正終於收到小鈺的回信了，他著急地拆開信件，發現信紙上有水滴的痕跡。
大正：
你的來信我都已經收到，爸爸出院也已有一段時間了，但一直到昨日，每天都在復健，所以這些日子，媽媽天天都陪爸爸往醫院跑，爸爸病情稍有起色，已經能拄著枴杖緩慢走動，但醫藥費卻花掉了很多積蓄。家裡已經沒有收入的來源，每天的日常開銷，和每個月的房租都成問題，舅舅時常接濟我們，也常常來幫忙，只是現在出了問題，以後的日子不知該怎麼過。
前些日子，媽媽和舅舅商量以後的退路時，以相當沉重的語氣對我說，爸爸的醫藥費及復健費用花了家裡大半的儲蓄，而現在又沒有人賺錢，每個月又要付房租和生活費，已經快撐不下去了，所以沒有辦法讓我繼繼升學，因為弟弟還小，所以希望我到工廠上班維持家計。目前家裡處境困難，我們準備搬到舅舅在太平的舊房子，也就是媽媽的娘家。舅舅說太平近來開了很多工廠，媽媽可以在家裡做加工補貼家用而且可以省房租。我當時聽了心如刀割，無法相信我這麼認真讀書，而且現在成績扶搖直上，在班上已經名列前茅，老師也說我考上台中女中沒有問題，但現在卻連報名聯考的機會都沒有，一切都成幻影，我實在很不甘心，我也無法相信上天給了我這麼一位好爸爸，但又讓他中風，而讓我們全家陷入困境，我實在不服氣。
昨天是最後一天上學，出門前，爸爸拄著拐杖佇立在門邊，身體還不斷地發抖，在我出門前嘴巴垂著口涎，眼睛流著眼淚，向我說「對不起」。你知道嗎？爸爸現在講話極不清楚，但「對不起」這三個字卻非常清晰，我聽到時心都碎了，眼睛紅了，強忍著淚水，馬上拿出手帕幫爸爸擦拭眼淚和口水，安慰爸爸，希望他好好養病，不要想太多。隨後出了家門，我無法壓抑心中的悲傷，淚水奪眶而出，開始哭泣，一路哭到離家約一公里外的公園。那天我沒上學，就躲在公園的角落整整哭了一天。
聯考快到了，相信你一定可以考上台中一中。我們也要搬家了，希望後會有期。
祝
金榜提名
小鈺 敬上
讀完小鈺的信之後知道信紙上水滴的痕跡是小鈺的眼淚，阿正拿著信愣住了，他無法幫助小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感覺好像世界末日一樣，心裡感覺萬般無奈，但聯考在即，這幾天他無法專心準備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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