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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寫實】--【正道不行 】-- 作者:皓果 |
| 第一章童年_二 |
放假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學校開學了。
清晨的太陽緩緩上升，小鳥在屋簷上吱吱喳喳快樂地歌唱，阿正和阿仁穿戴整齊，用完早餐，戴上帽子，背著書包上學去。阿正的製服大了些，阿仁的則略嫌小了點，他們半走半跑地來到了小鈺家。小鈺跟往常一樣已經在門口等候了，一見面，便笑臉迎人地打招呼：「阿正、阿仁早！」
「小鈺早！」兄弟倆異口同聲。
「小君怎麼沒跟你們來，她不是上一年級了嗎？」
「今天是開學的第一天，新生第一次報到，阿爸會帶她到學校，過幾天阿爸也會到山下幫她買製服。」阿仁搶著回答後三個人一面走一面聊，聊起新學期的新老師。
「聽同學們說五年級劉老師教學很認真，課業要求也很嚴格。」小鈺轉頭對著阿正說，阿正點點頭表示了解。
「很嚴格，會不會處罰學生？」這年代老師體罰學生沒聽說家長會抗議，尤其功課不好的學生最怕碰上嚴格的老師，所以阿仁很敏感。
「聽說劉老師雖然嚴格但也很有愛心，上學期他們班有同學買不起筆記本，劉老師自己掏錢買給他呢！」小鈺流露出欽佩的語氣。
說著，說著，他們已經橫跨台二十一線省道了，經過公車亭和雜貨店順著路再往內走幾公尺就是這裡唯一的一所學校，校門右邊寫著：「做一個活活潑潑的好學生。」左邊寫著：「成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進入校門第一個迎面而來的是阿正和小鈺上學期的導師陳老師。
「老師早！」三個人有禮貌地向老師鞠躬，精神飽滿地異口同聲。
「大家早！」陳老師笑吟吟的看著他們。
三個人走到正對校門不遠的蔣公銅像前，行鱲躬禮後通過掛有「禮、義、廉、恥」四個大字的匾額的中廊進入教室。
早自習後是打掃時間，有些小朋友拿著掃帚認真地打掃校園及校外周圍環境，有些同學則拿著抹布對著玻璃猛哈氣企圖擦亮教室所有玻璃。這是開學的第一天，學校訓導主任借由辦公室的麥克風廣播要所有學生努力打掃，所有學生也都非常賣力地將塵積一個暑假的髒亂清除。
開學第一天升旗，校長挺著微凸的肚子站在講台上拉開喉嚨以身作則高唱著國歌，全體學生抬頭廷胸張大嘴巴和校長齊唱，歌聲劃破山中的謐靜。
昂揚的歌聲隨著擴音器音樂的停止而結束，緊接著國旗隨著擴音器撥出的國旗歌緩緩上升，旗桿上的旗幟迎著早晨的微風飄揚。
身高中等，體型微胖的校長站在司令臺上，以他宏亮的山東腔對著全校同學用力高喊：「各位同學好—」
「校—長—好—」全體同學齊聲回答。
「非常好，非常有精神。今天是開學的第一天，這學期同學們必須更注意禮貌，看見校長或老師一定要有精神地喊『早，好。』而且一大早到學校一定要向蔣公銅像行禮，我們知道，蔣公是世界的偉人，民族的救星，向蔣公銅象行禮表示尊敬，希望各位同學都一定要做到。另外還有一點也非常重要，就是『說國語』，現在全國都在推行講國語運動，同學們不只在學校要講國語，最好在家裡跟家裡的人也講國語。我知道同學們在家裡不是說客家話，就是講台語，這些都是方言不是官方的語言，也唯有說國語才是愛國的行為。」校長很重的山東腔正大放厥詞，講起國語還真是句句都走音。
校長訓示結束後，全體同學整齊的步伐隨著學校播放的「分列式進行曲」進入各班教室。
第一天上課，班級導師先自我介紹後要班上選出班長，全班同學一起指名：張大正。
老師首先請班長自我介紹，阿正起立神采奕奕地介紹自己：「我叫張大正，家住村裏第七鄰，家中排行老大，爸爸希望我們全家都能堂堂正正地做人，所以取名大正，弟弟叫大仁，大妹叫怡君，小妹叫梅子，也就是『正人君子』的意思，希望大家多多指教。」
「說得非常好，正道而行的人就是正人君子，正道而行就是行事光明正大，走正途。唯有走正途的人才會得到上天的保佑成大功立大業。」老師讚揚阿正的自我介紹，並勉勵同學們出社會要堂堂正地做人，同學們個個聚精會神聆聽，阿正更是銘記老師的諄諄的教誨。
這是一所迷你小學，每一年級才一班，每一班都不到十人，每位同學跟本不用介紹，大家都已經非常熟悉了，而每一年的自我介紹，阿正都是同樣的說辭，像錄放音機一樣地再撥放一次，其他同學也一樣，都重複著去年的說辭。
第二節課分發新教科書，全班同學都非常興奮好奇，迫不急待地翻閱著新課本。老師督促著同學們在新課本上寫上名字後開始上課。
老師首先問同學們在暑假期間，是否幫忙父母做家事？
小鈺首先舉手回答：「我幫媽媽洗衣服。」
「我幫家裡打掃房間。」另一位同學林士明爭著回答。
胖嘟嘟的嚴伯凱則傻笑地說：「我每餐都幫忙收拾菜餚。」
「不是幫忙收拾菜餚，是把所有的剩菜剩飯都吃掉，才會這麼胖。」林士明接著嚴伯凱的話惹得全班哈哈大笑。
全班每一位同學包括阿正都逐一舉手述說著暑假如何幫忙父母做家事，而老師則稱讚每一同學都很乖巧，都是好學生。
第一天放學鐘聲終於響起，阿正背起書包告訴小鈺：「今天沒空留在學校寫功課，我有事先回家，你慢慢走。」
小鈺愣了一下，還來不及開口問為什麼？只見阿正疾步奔出校門往家裡的方向跑去，她只好背著書包獨自走出教室。甫出校門就遇到阿仁，這時張文忠也剛好牽著腳踏車順著台二十一線的斜坡上來，阿仁興奮地跑了過去：「阿公載我。」說著跳上腳踏車後座。
張文忠雙手保持腳踏車的平衡，歪著頭對著小鈺說：「小意，要不要坐前面？」
「是小鈺—不是小意，阿公每次發音都不標準。」阿仁糾正道。
「小鈺—」張文忠搔搔頭學著阿仁的發音，尷尬的表情說：「對不起哦！我小時候跟著我阿爸搬到這裡時都習慣講台語，現在你們希望我講國語，如果不是台灣剛光復時我曾在蔗苗繁殖埸工作和那些大陸來的人相處，學習講國語兩年多，否則也不會講。雖然不標準，但聽得懂就好了，不要計較太多。」
「沒關係，我不介意，你們先回去我自已慢慢走，阿公、阿仁再見！」小鈺揮揮手有禮貌地回答。
回家的路開始是下坡，張文忠跨上腳踏車載著阿仁往家裏騎去。剛到家裡他到廚房喝口水後習慣地想抽煙，可是怎麼找都找不到香煙，隨口問：「阿珍啊！有看到我的香煙麼？」
「沒有咧。」張林秀珍邊做飯邊回答。
「阿正呢？他不是每次一回家就在廚房幫忙嗎？怎麼今天沒看到？」張文忠東張西望著。
「沒看到呀！不知跑那裏去了。」張林秀珍在鍋子上用鏟子翻動著青菜。
張文忠覺得訝異，伸長脖子張大嘴巴大聲急喊：「阿正—阿正—」
阿仁跑過來指著大廳：「阿正在神明廳裡。」
張文忠快步進入神明廳發現阿正坐在椅子上不發一語。
「阿正啊！你有看到阿公的香煙？」張文忠和顏悅色地問。
「房間外的垃圾桶。」阿正目光無神，聲音低沉，心存恐懼地回答。
張文忠三步當兩步走到屋外的垃圾桶一翻，所有的香煙根根都折成兩段，這時阿仁也過來湊熱鬧，看著垃圾桶高喊：「阿兄你慘了！」
張文忠拿著香煙走進來越看越生氣，正想責備阿正時，但又覺得阿正的舉動很奇怪，這時張立民剛從田裏回來，阿仁馬上跑去打小報告：「阿爸！阿兄把阿公的香煙折斷丟進垃圾桶裏。」
張立民一聽，快步走進大廳，看著張文忠手上折斷的香煙，心中燃起了無名火：「阿正你給我跪下。」
阿正從椅子上站起來跪在阿公的面前，這一跪讓張文忠感到非常的不捨：「麥罵尹，叫尹起來啦！」。
張立民高分貝的音量，驚動了全家人，大家圍了過來看個究竟，阿嬤張詹秋容看見阿正跪在地上驚呀地開口道：「恁攏咧創啥咪，阿正奈跪佇遮，緊起來。」
「麥吵啦！我問阿正看是啥咪代誌。」張文忠俯下身子皺著眉頭，輕聲地用他那台灣國語的聲調問道：「阿正啊！你是怎麼了？為什麼將阿公的香煙丟掉？」
全家人瞪大眼睛看著阿正，阿正被逼急了抱著張文忠放聲大哭：「我不要阿公死，不要阿公抽煙。」
這一哭張文忠有些摸不著頭，不知阿正為何說這麼奇怪的話，開口問：「阿公不是好好的為什麼會死？」
「因為老師說：『香煙不是好東西，根據研究，抽煙比不抽煙的人容易得肺癌三十倍，肺癌是一種絕症，得癌症的人一定會死。』」阿正說完放聲大哭。
張詹秋容看著淚流滿面的阿正心中非常不捨：「我就知影，阮孫尚介乖，奈會黑白來，緊起來，來去吃飯。」她彎下腰將阿正拉起來，帶著他步出大廳時回頭白了張文忠一眼：「攏你害耶。」
張文忠有點哭笑不得尷尬地站在那裡，這時張林秀珍也以嚴厲的口吻對著張立民說：「都是你害的啦！那麼大聲怕大家都聽不到哦！吃飯了啦。」
所有人都往廚房走去，只有張文忠還愣在那裡喃喃自言自語：「我是受害者吶，沒香煙可以抽了，還要挨罵。」雖然抱怨，但也覺得阿正這貼心的孫子非常關心他，他嘴角微微上揚，臉上浮現非常安慰的表情。
吃飯時張文忠問阿正：「為什麼你們老師會教抽煙的事？」
「今天老師問我們暑假都幫家裡做什麼家事，我就說幫阿公買香煙，老師才告訴我們全班的，阿公你以後不要再抽煙了。」阿正夾了青菜塞進嘴巴。
張文忠為了不讓他乖孫擔心，用手抓抓後腦勺，點點頭非常心虛地回答：「好，好，好。」
過了這一天，全家人坐息依如往常，張立民每天一樣到田裡耕作，張文忠還是一大早到竹林採竹筍和到菜園採摘蔬菜，然後用腳踏車載到隔壁東勢鎮大女兒麵店前叫賣，中午則在麵店裡用餐、幫忙端麵及收拾碗筷賺些外快，傍晚時再騎著腳踏車回家。一回到家，習慣喝口水，跟往常不一樣的是：不能在庭院裡抽煙。
「阿母！阿爸轉來莫？奈有看到鐵馬沒看到人？」張立民從田裡回來以關心的口吻問著。
「去後面竹林散步了。」
「阿爸是安怎？有什麼心事嗎？為什麼以前沒看他暗頭仔去竹林散步。」
「不是啦！他是怕阿正看到，跑去竹林偷抽煙。」
「哦！」
自從阿正折斷香煙的隔天起，張文忠每天傍晚偷偷摸摸地在竹林裡抽煙，深怕他放學回家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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