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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寫實】--【西紅柿進行曲 】-- 作者:Simon |
| 第十一章_東山再起 |
第十一章 東山再起
「總機嗎？您好，請幫我轉接採購經理，謝謝！」
農曆正月初七，深圳辦事處開張了，關海與我就戰鬥位置。我們找了一些深圳、廣州、東莞等地的Yellow Pages名錄，並上網路搜尋各家手機廠商的基本資料，對準目標，展開電話攻勢。
由於春節剛過，許多廠商的職工都還未全員到齊，我們詢問的結果，大部分的採購經理都還在休假，人特別難找，我想，再過幾天機會可能就比較多。果然，正月初十以後，每家公司的人員幾乎都到位了，這時我才發現，各家廠商內最忙碌的人，大概就是採購經理了。
每十次詢問中，大約有四次，人在開會；有三次，電話忙線中；有兩次，在會客；頂多只有一次，可以與採購經理講得上話。
「那家公司的？」電話那頭傳來不友善的聲音。
「Viewtech，我們是台資公司，股票在台灣上櫃，也通過ISO認證，是有十二年經驗的液晶顯示屏模組廠。我們已經開發128x128 1.5英吋CSTN手機用主屏，及128x160 1.8英吋CSTN主屏，此外，還有128x160 1.8英吋TFT主屏與176x220 2.0英吋TFT主屏，這是屬於單屏手機的部分。如果是折疊機的話，還可以加上96x64 1.1英吋CSTN副屏，或是96x96 1.2英吋CSTN副屏，您也可以選擇Mono的副屏，這樣比較Cost Down。如果您有興趣，我們隨時可以到貴公司向您展示。」我得一口氣把話說完，就怕隨時會被對方打斷。
不過，「冷漠型」的採購經理會馬上說：「Viewtech？沒聽過。我們只用韓國LG、三星，日本NEC、西鐵城的產品。對不起，我很忙……」然後，掛掉電話。
二十家目標客戶當中，可能只有一家的採購經理會耐心地聽我把話講完，接著，問起一堆問題：
「你們開始量產了嗎？還是只是在試產階段？」
「那家公司向你們下訂單了？是正式訂單呢？還是只給Forecast？」
「你們目前的月產能多少？目前產能滿載嗎？最大產能可達到多少？」
「你們廠裡工程師佔員工比例多少？開發手機彩屏有幾年經驗？」
「你們的品保工程師佔員工比例多少？你們的質量目標是多少PPM？」
以上的任何問題，都可能把我擊倒，不過，光是第一題，我就過不了。
「是這樣子的，我們手上已有許多樣品，正提供給客戶承認中。」我避免正面回答，這含蓄地說明了我們還沒進入量產。
「精明型」的採購經理會說：「對不起，我們不是白老鼠。」
「迷糊型」的採購經理可能會搞不太明白，說：「好，送幾片樣品過來吧！」
我一直在等待「迷糊型」的採購經理，但是，第一周，沒有碰到。
進入二月了，廣東省持續是陰冷的天氣，即使身處在全省最南端的深圳，也是寒意籠罩，揮之不去，關海與我的心情，跟天氣一樣冷，不見開朗。
我們整天待在辦事處，睡覺在此，上班在此，從早到晚就是打電話找客戶。連吃飯時也是打電話請商家送來，早餐，由麵包店送來西點，午餐，由快餐店送來盒飯。只有吃晚餐時，我們會到外面的小館用餐，看看人，透透氣。
關海曾經說過，他喜歡深圳。的確，這裡熱鬧繁華、車水馬龍，如果東坑像個胭脂未施的村姑，深圳可是濃妝艷抹的貴婦。
然而，在我們的業務開展卻連續碰壁，連第一步也踏不出去。
兩個人，竟日愁容相見，沉默以對。
新曆二月五日是元宵節，當晚，我打手機給彩琴，抱怨工作很不順利。
「萬事起頭難，只要盡心盡力，何必在意？」她安慰我。「別老是想著工作，也得安排自己出去走走，心情會開朗些。」
我想也對，我們兩人整天待在屋子裡，思想愈來愈侷促，就容易看不開，我告訴關海別洩氣，只要堅持下去，情況自然會有所好轉。
「應該是吧，如果有採購經理願意見我們，我有自信將產品推銷出去。」他擠出笑容。「我自認，我設計的機型應該不錯。」
我們的運氣來了，隔天周五，快下班前，我問到了一家位於南山區高新技術產業園區的手機廠，對方同意我們拿樣品去展示，我當即約好周一上午過去。
「有機會了，終於敲開第一道門。」我興奮地對關海說：「今晚我們去喝酒吧，慶祝一下，反正明天不用上班。」
深圳與東莞不同，這裡的公司大都周休二日，所以，我們辦事處也入境隨俗。
「謝了，老哥，我要去龍崗找一位朋友，我們約好的。剛好，這哥兒們也是擔任採購，我去取經，問問有什麼竅門，周日晚上，我再回來。」他說。
周六上午，我賴在床上直到十一點半，睡夠了，躺著給彩琴打手機。
「嗨，立民，你在那裡？」彩琴似乎在外面，背景聲音很嘈雜。
「我還沒起床咧！現在肚子餓了，要去找東西吃。」我問：「妳在那兒？」
「我在看畫展，等一會兒要去吃午餐。」她回答。
「妳一個人嗎？」
「跟朋友，蕭志達，就是我教鋼琴那個學生的爸爸……」
「咦，妳怎麼跑去跟別人約會了？」我有點生氣。
「別大驚小怪，立民，我們不是說好分手的嗎？……如果你去找別的女孩，我絕對不會干涉。」彩琴說得倒是很大方似的。
講完電話，我休假的愉快情緒已被她搞砸了。
一整個下午，我都心神不寧。那個蕭志達牽著她的手嗎？攬她的腰嗎？會不會對她不軌？我開始嫉憤起來。
彩琴要我去找別的女孩，去那裡找啊？我才來深圳不久，一個女孩也不認得。
無聊地拿起手機，點進裡面的通訊錄，很想找個人聊天。
忽然，「蘇紅」這個名字映入眼簾，她不是在深圳嗎？我按了通話。
「林先生，好久不見了，您最近好嗎？」蘇紅還記得我。
「一般般吧，我現在派到深圳工作，春節過後才剛來。」
「可以過來看我嗎？我在寶安區前進路的一家酒店上班，當媽咪，今晚若沒事就過來唄！」她將地址告訴了我。
晚上八點，我打電話到彩琴台北金華街的家，我設想若她已經回家，我就不計較，安分地待在辦事處不出門，可是，鈴聲響了半天，沒人接。
九點鐘，我打的士到蘇紅上班的酒店。
「您一個人來啊？」她穿著黑色的西裝套裝，笑臉迎我進門。
見到她，彷彿又見到蘇心，她們兩人無論面貌、身材都長得很像，當然，除了蘇紅的所化的濃妝之外。
「一個人的話也沒關係，我們有夜總會，您去那兒坐吧！最近這檔的表演節目很精彩，來，我帶您去！」她牽著我的手，循著酒店內傳出的音樂聲倚肩前行。
這個夜總會的規模不小，只是超大音量的揚聲系統，讓甫進來的人不太習慣。
「坐吧，叫點酒水喝，我找個漂亮的靚女來陪您！」她附在我耳邊說。
她婀娜多姿地走了，半晌，帶了一位身穿低胸的白色短上衣、黑色迷你裙的女孩出現。「她叫王艷，四川來的，才十八歲，今天是第一天上班，不錯吧！」
「嗯，確實不錯！」我看著王艷，她一臉稚氣，五官秀麗，清純可人。
「你們聊，我去招呼客人了，一會兒再過來！」蘇紅看了一下，我的桌面還是空的，叫著：「服務員兒！……過來，讓他們點酒水啊！」
我叫了半打金威啤酒，問王艷：「妳酒量還行吧？」
她搖搖頭，緊靠拉著我的手，生怕我會因此嫌她不好，把她趕走。
我們喝著啤酒，聊了起來，她頗沉靜，回話很簡潔，酒過三巡之後，她的臉頰出現紅暈，頭倚在我肩上，話也變多了。
舞台上，俊男美女穿穿梭梭，唱歌、舞蹈、雜耍，背景變化無窮，聲光效果俱佳，我邊觀賞著邊與王艷喝酒聊天，心情也輕鬆起來。
過了好久，蘇紅又來了，挨在我身邊坐下，倒了杯啤酒，向我敬酒。
我們聊著近況，說著說著，自然而然地又談到了蘇心。
「我今年春節回老家，發現她沒回來，打電話給她，跟她談了很久。」她說。
「她最近還好吧？」我問。
「她呀！工作很忙，說是在蓋工廠，事情很多很煩。……我們也說到了您，她說您都不給她打電話，我就問，你們兩個怎麼了，她本來不說的，哭了起來。」
「她告訴妳了嗎？她交了新的男朋友，丟下我，跟別人跑了。」我語氣高亢。
「她說始料未及，身不由己啊！」她急著解釋。
「胡扯，究竟是誰逼她了？她自己做的決定，不是嗎？」
「唉，一言難盡。她知道您要到深圳來，她說，如果我碰到您，幫她帶一句話，她要您知道，她還是愛著您。」
「我不相信，你告訴她，我跟她已經沒關係了，祝她幸福！」我說得很絕。
「別生氣了，別提那傻丫頭，真不明白她是怎麼想的，林先生，您人這麼好，……來，喝酒吧！」她又與我乾了一杯。
她的對講機響了，她拿起來聽，直說：「好，好，我過去！」
「林先生，您坐一會兒，若您肯等我到一點半，我下班後，請您吃宵夜。」
蘇紅走後，我滿腔怒火，狠狠地與王艷乾了好幾杯。
看了錶，才十點半，我打算今晚來個不醉不歸。
蘇心跟人跑了，彩琴跟人約會，而我獨在陌生的深圳，究竟是為了誰奮鬥？
舞台上暗下來，燈光聚焦在台上的一位女歌手身上，她正唱首哀怨的情歌。我所坐的卡座也變幽暗了，我摟著王艷，她喝太多了，正靠在我身上閉眼休息。我一直喝著悶酒，桌上盡是累積的空酒瓶。
我覺得頭痛，周遭變成一片朦朧。
我彷彿又回到東坑，來到蘇心在鴻信市場所租的房間，躺在她的身邊，沉睡。
清早，晨曦透過窗簾照進屋內，天還未完全亮。
我醉眼迷濛，發現自己身上只穿著內衣褲，而蘇心就躺在我身邊，她睡得很甜，身上穿了件玫瑰紅色的睡衣，新買的嗎？我以前沒看過，我不在意。
我略掀開蓋在我們身上的棉被，欣賞她的睡姿，她的睡衣前方的開叉部分，露出淡粉色的內褲，非常迷人。我伸手撫向她的股間，她動了一下，睜開眼。
「哦，蘇心，妳醒了，跟我做愛吧！」我撫著她的頭髮，溫柔地說。
「啊，您真的要？……」她有些吃驚。
「來吧，蘇心，我愛妳。」我吻了她。
她有點遲疑、些許顫抖，好像跟我很陌生似的，我也不在意。
我慢慢地解開她睡衣的紐扣，撫摸她結實的乳房，俯下頭，輪流吸吮著，瞬間，她的乳頭硬了起來。我脫去她的睡衣，她雪白的裸身露了出來，這是我所熟悉的軀體，堅挺的胸部、平滑的腹部、細柔的手臂、修長的雙腿，我曾經有過的感覺又回來了。
奇怪的是，她項頸上那條Swarovski水晶玫瑰項鍊不見了？我還是不在意。
雙手滑向她的內褲，往下褪去，她稍抬起臀，配合我的動作，全裸的她依舊是那麼充滿魅惑，只是陰毛比以前還濃密，我依然不在意。
「等一下！」她側身，從床頭櫃的抽屜中找出保險套，正準備為我戴上。
這個舉動太不尋常了，讓我不得不在意。
我努力睜開眼睛看著這個女人。她是蘇紅，不是蘇心。
「蘇紅，對不起，我搞錯了，我……」我驚叫出聲：「非常抱歉，……我冒犯妳了。」
我停下來，從床上躍起，衝進浴室。
我的步履踉蹌，倒在馬桶前，因為喝太多酒而反胃，因為錯把蘇紅當成蘇心而羞愧，突然，抱著馬桶嘔吐起來。
「你沒事吧！」她跟過來，猛拍我的背。「您真的醉了……」
當我再次醒來時，已是中午，蘇紅還穿著那件玫瑰紅色的睡衣，坐在一旁的小桌椅子前，背對著我，看著雜誌，喝著粥。
我嘗試著要爬起來，頭還是有點痛，弄出的聲響，讓她回過頭來。
「您醒了，一定餓了吧，來喝皮蛋瘦肉粥吧！」她笑盈盈地招呼我。
我在她身邊坐了下來，熱騰騰的粥挑逗起我的胃口。
「挺好吃的，妳的手藝不錯！」我說。
「我以前的男朋友教我的，香港人特愛搞吃的，我學了不少！」她似乎很得意，繼而嘆口氣，說：「其實，我會煮很多種粥，我想我適合開一家粥品店，我不太懂咖啡，以前開咖啡店只是好玩，最後還賠了一些錢。」
她又說：「有沒好一些？您昨晚真是喝太多了，把王艷都灌醉了，她也沒醒來，我讓跟她同住的老鄉帶她回去。還有您啊，一直嚷嚷不想回去，我只好帶您到我住的地方來，您還行，自己走樓梯上來，倒在床上就睡著了。」
「喔，對不起，我失態了，不記得了。」我低下頭，突然問道：「對了，我的酒錢清了沒？還有王艷的小費也付了嗎？」
「付了。您雖然喝多了，錢倒還算得挺清楚的。」她笑了起來。
我喝了兩碗粥，有些燙，額頭都冒汗了，頓時，覺得精神好多了。
「謝謝妳的招待，我要回去了！」
周一上午，關海與我懷著忐忑的心，比約定時間提前十分鐘，來到高新技術產業園區的這家手機廠。我們抵達時，前檯說採購經理正在會客。
我們在會客室中，等了將近一個小時，才見到人。
「您好，Viewtech林立民，這是我們的工程師關海。」
「您好，我叫姜威。」他看起來很嚴肅，與我們各自握手，交換名片。
寒暄一番過後，我用筆記型電腦內的PowerPoint介紹了我們公司，接著，由關海拿出各種機型的展示品，點亮給姜威看，並拿出規格書與他討論。
「您也可以選擇加Speaker、Receiver、或者變更FPC等等。」
姜威沉思一下，說：「我有一款主屏為1.5英吋CSTN，副屏為1.1英吋Mono的機種趕著要定案，目前，外殼還沒決定，你們的這款機型看來似乎很適合。」
「規格呢？需要變更嗎？」關海問。
「你等一下！我找機構工程師過來。」姜威拿起桌上的電話叫人。
沒多久，機構工程師來了，他叫馬樂，我們又交換了名片。
馬樂花了些時間，看規格書，測量樣品的外觀尺寸，吐了一句：「行！」
姜威要我報價，我依10K、50K、100K各自報價，他又問交期，我們討論了時程，樣品需求數量與交期，小批量試產需求數量與交期、量產數量與交期。
「價格太高，交期太長。」姜威丟下一句，闔起筆記本，就要走人。
「稍待，這還有彈性，可以再談！」關海忙著留人。
馬樂已先離開了，會客室內只剩下我們三個人。我們又開始討價還價，還是不樂觀，談不攏，又過了十分鐘，姜威已顯得不耐煩了。
「姜經理，您抽菸嗎？我們找個地方抽根菸吧！」關海邀他，示意我別跟。
十分鐘後，他們進來了，都帶著微笑。
「成吧！樣品留下來，規格書用電子檔傳給我，給我們三天的時間樣品確認，然後，會通知你們。」姜威說完，送客。
一直到走出廠門外，我才問關海：「你怎麼辦到的？」
「首先，樣品的規格尺寸都適用，我們的價格、交期也很合理，這部分我事先已向同業及競爭對手打探過了，那他還要在雞蛋裡挑骨頭，顯然就大有文章了。我看他坐立難安，知道你是台灣人，也不願意講，所以，我就找他出去談了。我只向他說一句，哥兒們，您要的，只要不過份，我們一個子也不會少。」
「啊，Under Table？」我咋舌。
「老哥，這裡是中國，做生意的時候可得講求『帶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注意喔，『帶中國特色』。」
回到辦事處後，我用e-mail發訪客紀錄給黃郁青，報告商談的過程。接著，我再打電話給他，說對方可能希望獲得一些「好處」。
「不太好吧，我們是正派經營的公司，而且，我們在台灣談生意時，也都不來這套，他們到底想要什麼？要多少？得事先談清楚。」他說。
「目前狀況不明，等他們確認圖紙與樣品再說，至於，他們想拿什麼，我會先了解一下，當然不可能是無底洞，在大陸，這種事倒是司空見慣的。」我回答。
有了一個起頭，關海與我的精神大振，繼續聯絡客戶，試探樣品展示的機會。
周四下午，姜威來電，表示樣品確認OK，要求明天去Audit我們的工廠。
我發e-mail給陳彥彬及黃郁青，並以電話向陳彥彬確認作好接待的安排。
次日早上，我們雇了一輛麵包車抵達姜威的手機廠接人，他們包括姜威在內共有五個人，兩位是材料認證工程師，一名姓鄧、一名姓陸，一位是潘姓供應商認證工程師，一名姓高的是科長。
還未上車前，姜威拉著關海到旁邊，交頭接耳，談了一會兒。
麵包車出發了，一個小時後，來到東坑廠。
陳彥彬率製造部經理羅恒偉，由生技部專員升任經理的劉志良，以及由製造部專員升任品保部經理的朱勝武等台幹，在門口迎接，並邀訪客進入會議室。
我抓住空檔，找關海詢問他跟姜威談了些什麼。
「他說他們這趟來Audit，一整天在外面，會耽誤工作，因此，明天周六就得回公司加班，要我們以車馬費的方式彌補他們的損失，一個人兩千元。」
「咦，採購經理、材料認證工程師與供應商認證工程師的工作本來就是得Audit工廠的，這是他們的職責，那有說造成工作做不完的責任還轉嫁到我們身上，至於車馬費更是胡扯，我們雇車接送，又沒要他們付錢。」我直搖頭。
「如果不答應，恐怕很難搞，今天的Audit，我們過不了。」他憂心忡忡。
果然，情況很不樂觀，他們在廠內待了一整天，聽簡報、參觀工廠，態度都很傲慢，嫌東嫌西的，特別是我們生產線上根本沒有彩屏顯示器模組生產，更讓他們高度懷疑Viewtech是否真有量產能力。
我在上午打電話給黃郁青說對方來Audit要拿錢，黃郁青答應去找蘇董商量，可是，一直沒回答我公司能否接受。
下午，雙方在討論時，對方五個人又是口若懸河地批評一番，看來，Audit過不了是預期中的事了，而陳彥彬對工廠被批得體無完膚，已經氣得面色鐵青。
正當陷入僵局時，我的手機鈴聲響了，我走出會議室接聽，是黃郁青打來的。
「蘇董指示，不惜一切代價，搶下第一筆彩屏手機訂單。我看這樣好了，總計一萬元人民幣的Audit費用，必須保證下10K訂單，之後，每10K，我們最多能給的Under Table就是一萬元，這樣可以嗎？」他說。
我進會議室將關海拉出來，告知此事，接著，關海把姜威找出來，對他說了。
姜威再進會議室後，要求先暫停討論，請Viewtech的人先離席，他們要密商。
十五分鐘後，當我們再被找進會議室時，訪客的態度已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他們緊繃的臉都露出微笑。
「我們剛剛所提的一些缺失，不只是貴司，我們看過的許多工廠都一樣，都有這些毛病，比較起來，貴司還是算好的。當然，我們更希望貴司重視我們的意見，加強改善我們所反映出來的缺失。至於今天的Audit，我們回去會整理資料，提出報告，原則上，問題不大，應該是可以過才是，瑕不掩瑜嘛！」姜威作總結。
他們婉拒了陳彥彬留客吃飯的邀請，說是一整天下來，累了，要回去了。
「姜威私下告訴我，他們要我們今晚請客上酒店，東坑太遠了，而且看起來也比較落後，他們希望在深圳，不管關內關外都行。」關海拉我到旁邊說話。
「這樣會不會沒完沒了的？」我又耽心起來。
「沒事，看我的。」他神秘地對我說。
我們一行人搭麵包車離開東坑，到寶安的一家海鮮酒樓用餐，我也打手機向蘇紅訂了KTV包廂，飯後，直接奔向酒店。
「歡迎，歡迎！我是蘇紅，大哥怎麼稱呼？」蘇紅滿臉笑容，遞出自己的名片，親切地與每個人打過招呼。
很快地，一堆妹妹來來去去，每個人身旁都有了伴，我也請蘇紅幫我找王艷進來，坐我的檯。同時，我也點了白酒──皖酒王。
「來，祝我們跟Viewtech合作順利。」姜威拿起酒杯，邀大家乾杯。
高科長先點了歌，樂聲響起後，包廂內的氣氛逐漸熱絡起來，唱歌的、玩骰子的、划拳的都有，這幫人都挺能喝的，白酒乾杯下肚，面不改色。
我敬了在坐的每個客人，關海也拿著杯子猛找人乾杯。
道貌岸然的高科長，酒喝多了以後，動作就多了，他一直很不安分，先是隔著衣服摸著他身邊靚女的胸部，後來，又將手伸進女孩衣領內又揉又捏，女孩猛笑直喊癢，他更樂了，將女孩原本就單薄的上衣都快扯了下來，胸罩大半外露。
一向嚴肅的姜威，身旁的靚女穿著短裙，只見他趁眾人不注意時，老將手探進女孩裙內摸索著，我就坐他對面，看得很清楚，她還將手伸進女孩的內褲中狎玩，女孩困窘不已，姜威的臉上則出現興奮的表情。
關海犀利的眼神，注視著這些人的一舉一動。他趁姜威停手時，利用向他敬酒的機會，邀他出去談，良久，他們自外面走進來，關海再找我出去說話。
「姜威及高科長要帶靚女出去過夜，我們得幫他們買單，而其他三個人只要幫他們付小費就行。姜威同意下周下50K訂單給我們。」他微笑地說。
「真的嗎？他如果反悔呢？」我雖高興，也有點耽心。
「看到沒？錄音筆。我今天每次跟他的談話都錄下來了。他若做不到，這些錄音會給到他們老總那兒。他敢要，我敢給，一句話，不後悔。」他說：「只是，……我不甘心的是，我辛辛苦苦設計出來的產品，居然比不上靚女的身體。」
事後，我算了一下，租麵包車六百元，Audit一萬元，海鮮酒樓的晚餐一千兩百元，KTV酒店三千八百元，總計一萬五千六百元，我們拿下50K訂單。
隔天周六是情人節，關海回東坑去了，他原來在東坑廠時，與一名製程課的文員楊艷談戀愛，他前去與楊艷共度佳節。
我在早上打電話給彩琴，向她問候，也打探她是否仍將與蕭志達約會。
「他有約我，我拒絕了。我不想和他去吃什麼情人節大餐，我們還沒走到那樣的地步，不想讓他意亂情迷。倒是，我另外約了人……」她說。
「是誰？」沒等她說完，我又緊張起來了。
「是麗芳，你想不到吧？上周六晚上，她突然打電話約我，我們找了家星巴克喝咖啡，談得很投機。昨晚，麗芳又問我今天是否有空跟她吃晚餐？我說，有沒有搞錯，她應該和男朋友一起共餐的，她說，最近男友分手，現在是空窗期，她有點心煩，想找我聊聊。」彩琴說。
「妳去吧，幫我關心一下麗芳，我始終是個不太負責任的哥哥。」
掛掉電話時，我自己都覺得慚愧，上周六晚上，彩琴與麗芳去喝咖啡時，我卻跑去蘇紅的酒店喝酒，我太對不起彩琴了。
我獨自留在辦事處中，無聊地看著電視。
當天在台北舉行了二○○四年台灣總統大選的首場電視辯論會，相當關注選情發展的衛視鳳凰台報導了這個消息。
陳水扁說二○○○年的政黨輪替是大改革，呼籲民眾要相信改革，連戰則指責執政者缺乏國際觀，政黨輪替造成經濟衰退。這是一場沉悶的辯論會，兩名主角交戰時所激起的火花，比不上場外的硝煙更能引起選民的興趣。
月初時民進黨的民調顯示兩人的支持度仍在伯仲之間，連戰為三八•八%，阿扁為三七•九%，差距為○•九%，這是在抽樣誤差範圍內，顯示態勢仍呈五五波，民進黨堅信公投將為綠營加分，因此，將鎖定此議題作為文宣的重點。
雙方的大陸政策攻防戰也打出和平的基調，阿扁在中外記者會上宣布希望兩岸簽署「和平穩定互動架構協議」，主張將來雙方互派代表駐北京與台北，並劃定非軍事區。連宋則在旅遊業者新春晚會中宣示，當選後立刻開放大陸觀光客來台，每年以一百萬人次為目標，兩年內開放直航。
這是中華民國有史以來最為激烈的選舉，參選的主角與四年前的大選一樣，陳呂、連宋都是台灣選民熟得不可能再熟的人物，不會有民眾期待他們提出任何讓人耳目一新的新政策。這兩組人馬只能比誰的選舉策略犯錯較少，誰的陳腔濫調較不會給民眾帶來厭惡感而已。
我的情人節就在關心台灣的大選中度過，對我來說，這個節過得真無聊，其程度，就跟總統大選讓人覺得厭煩一樣。
次日下午，彩琴後來告訴我她與麗芳共餐時所談的話題。「她告訴我她想離開淡水，將美容工作室搬到台北來，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想改變生活圈子，你知道，她最受不了一成不變。我告訴她會幫她留意找適合開工作室的地點，我建議她住到安和路你的房子中，因為在台北租工作室一定比淡水貴很多，她住你的空屋正好可省下房租，這樣會少掉一筆開銷。」
「很好，住我那裡沒問題，妳們還聊了些什麼？」
她笑著說：「她也談到感情方面的事，講得很露骨……」
「我知道麗芳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她說了些什麼？」
「這是女孩子之間的秘密。」她停頓了一下，說：「我發現她還滿風趣的，她說近來交了太多男朋友，想休息一下，她約我休假時一起出去玩，洗溫泉什麼的。」
「那太好了！」我鬆了口氣。
「還有，……有件事我不想瞞你，在我與麗芳吃完飯後，回家的時候，蕭志達在門口等我，他帶著一大束玫瑰花，堅持要約我去吃宵夜……」她的口氣轉為嚴肅。
「喔！」我的心沉了下來。
「我們聊了一整夜，發現彼此的個性滿合得來的，他很成熟、風趣……。聽著，立民，他向我求婚，我沒有拒絕。」
「恭喜你，……我為妳感到高興！」
「謝謝，立民，我希望你這句話是真心的。我非常感激你，我們還是朋友，她又加了一句：「非常要好的朋友。」
歷史又重演，我再度失戀了。
然而，一次又一次，我居然感到解脫，我真的麻木了。
我下定決心認真工作，來轉移自己的失落感。
新的一周開始後，關海幾乎每天給姜威打電話，問他50K的訂單何時下給我們。同時，我們向客戶打電話更勤快了，有了姜威的公司作宣傳，我們可以告訴那些新接觸的客戶，我們已接了50K訂單，如此，更具說服力，而同意我們去展示樣品的客戶也漸漸浮現。
我們開始感覺跑業務愈來愈順了，從周一到周五，每天都有採購經理願意見我們，這些廠商遍佈深圳、東莞及廣州，已有兩家公司對我們的產品表示高度興趣，我們提供規格書及樣品供他們確認，並且粗略地報了價。
在工作之餘，關海也很注意台灣總統大選的新聞。
他很羨慕台灣人跟美國人一樣，可自行投票選舉心目中適當的總統候選人。
「這幾天的新聞好像集中在連戰打老婆的話題上，這是怎麼回事？」他問。
「這是舊話重提吧！是一名民進黨女立委引述一名前台灣大學政治系教授的說法，教授家裡的女佣曾聽連家的女佣談過，連戰多年前曾打過他太太，連戰的老婆連方瑀馬上出面澄清說沒那回事，說這是民進黨的選舉技倆。」我解釋說：「我想你應該也注意到了，在美國的總統大選中，一路領先的民主黨候選人參議員約翰凱瑞〈John Kerry〉，也被媒體指稱他和年輕的女記者有婚外情，凱瑞公開駁斥這項傳聞，表示自己已作好對應共和黨負面攻擊的準備。」
「挺有趣的，民主國家的選舉都有這些花邊新聞。」
「是啊，這就是民主，我們選的是一位普通人，不是偉人，只要是普通人都有喜怒哀樂，也會有七情六慾，民主國家的媒體喜歡用放大鏡去檢視他們的總統候選人，包括他個人，也包括他的祖宗八代。但是，這畢竟是私領域的範圍，與他自己是否具備治國能力的公領域無關。譬如說柯林頓〈Bill Clinton〉坦承他年輕時吸過大麻，他甚至在白宮與陸文思基〈Monica Lewinsky〉發生性醜聞，但是，他還是可以當總統，甚至，還被許多美國民眾認定是一個好總統。」
「沒錯，這就是民主的可貴。在中國，我們不允許公開談論國家領導人的緋聞，從毛澤東、鄧小平、江澤民到胡錦濤，各代領導人都儼然是偉人，人民只敢私下議論他們的私生活。其實，他們也是普通人，卻被神格化了。」
「聽說江澤民有情婦？」我笑著問。
「是啊，這只是傳聞，不過中國沒有反對黨，他可能會說這是民進黨造謠。」
周五下班前，姜威下了50K的訂單給我們，他發e-mail給我們，同時打電話通知關海，他與高科長晚上想見我們。
我們當然明白他的意思。
「關海，今晚請姜威他們喝酒，明晚我們自己去喝幾杯慶祝一下。」我說。
「老哥，今晚喝完酒，我打算就近住在寶安一位朋友的宿舍，明晚，我不能跟你去，我要回東坑。」
「又要去東坑，你怎麼老往那裡跑？」
「明天是東坑賣身節，我答應帶楊艷上街看熱鬧。」
晚上近十點，姜威帶著高科長直接來到蘇紅在寶安的酒店，關海與我早就在那裡等著。他們兩人顯然在吃晚餐時已喝過酒了，走路頗為顛簸。
蘇紅見客人已到齊，趕緊安排妹妹進來供他們挑選。
由於時間已晚，加上是周五晚上，酒店的生意非常好，因此，所剩下還未坐檯的妹妹並不多，姜威與高科長選了老半天顯然都不滿意。
「媽咪，妳來坐檯算了！」高科長色瞇瞇地看著蘇紅，直將她往沙發上拉，還對著她上下其手。
「大哥，如果您都看不中意，確實是我的不對，來，我先自己罰一杯。」她自己喝完酒，就很有技巧地掙脫了。「您別急，我一定幫您找個靚女。」
沒多久，蘇紅又帶了一批女孩進來，終於，高科長選了一名看起來很風騷的大胸脯靚女，而姜威仍沒有看上喜歡的女孩。
「算了，我就要這位服務員小姐好了！」姜威要的是包廂內的DJ。
「不好吧，人家是DJ，不負責坐檯的。」蘇紅面有難色。
「我就要她，不成也得成。」姜威發火了。
蘇紅拉著DJ到一旁協調，那名年輕的DJ見姜威一臉凶惡像，有些發抖。
「妳去吧，待會兒，我多給妳一些小費。」我走過去，對DJ說。
我讓蘇紅再找了兩名女孩進來陪關海與我，總算全搞定了。
高科長開始點歌，他的歌喉還不錯，緊抓著麥克風不放，包廂內逐漸喧囂起來。高科長的大胸脯靚女點了Disco串燒舞曲，一夥人就在這狹小的空間內跳起舞來。後來，大胸脯靚女進了包廂內的洗手間，高科長也跟入，良久，兩人一起出來，高科長馬上湊到姜威身邊，交頭接耳。
姜威便拉著身邊的DJ也要進洗手間，那名DJ不肯，兩人在門前拉扯著。
此時，蘇紅正進到包廂，見狀，委婉勸著姜威別勉強那女孩。
「妳少囉嗦，滾一邊去，出錢的就是大爺，大爺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姜威勃然大怒，嚷嚷起來。
一時間，大家都看著他，不知所措。
「姜經理，別動怒，您不高興，是小弟招待不周，來，我喝酒！」我說話了。
「我不用你陪罪，媽咪，過來，妳喝！」姜威將斟滿酒的大公杯遞給蘇紅。「這樣吧，妳乾完，一切沒事！」
「媽咪喝一半，我一喝半吧！」我幫蘇紅解圍。
「沒你的事！」姜威對我怒目相向。
「沒事的，我來！」蘇紅勇敢地將整大杯白酒乾了。
「成吧，就這樣，我說話算話，既然這位小姐不願侍候我上洗手間，這樣也行……」姜威看著DJ，再指著那大胸脯靚女說：「妳知道她剛剛在洗手間內做了什麼嗎？妳也照做就是了，……就在這裡，把衣服都脫了！」
那名DJ嚇得臉色蒼白，當然不肯，瑟縮坐在沙發上，不願起身。
氣氛，瞬間僵住。
姜威見DJ沒反應，開始摔酒杯，鏗鏘，一只，鏗鏘，鏗鏘，兩個、三個……。
「我來代替她，但別在這裡！」蘇紅喝醉了，拉著姜威要進洗手間。
我一個箭步，擋在前面。「姜經理，適而可止！」
「你閃一邊，媽咪自己答應的，不關你屁事！」
我不為所動。
「你，……我告訴你，如果你不走，我下周一就把那50K單取消。」他出手推我，我還是不動。
「姜經理，您可以取消訂單。但是，您向我們要的Audit費用，及要求上酒店的事，我們也會向您的領導投訴，您可能不知道，我們每次的交涉，都已經錄音下來，我相信您的領導可能會對這些東西有興趣……」
姜威頓時拉下臉來，怒斥：「你威脅我？」
關海、高科長急著過來打圓場。
「別這樣，大家還要做生意，是不是？林先生。姜威喝多了，有些失禮，沒事的，我會送他回去。」高科長忙笑著說，迅速架著姜威離開。
「老哥，何必扯破臉？」關海看他們走遠了，對我說。
「台語有句話說是『軟土深掘』，不能這樣搞的。」
包廂內，一片杯盤狼藉，靚女們，個個花容失色，我給了小費，打發她們走，也結了賬。關海與我有點微醺，而蘇紅早就倒在沙發上捲曲著，不醒人事。
「老哥，媽咪怎麼辦？」關海問。
「沒事，我送她回家。」我回答：「你有事的話，先走！」
當我試著叫醒蘇紅時，她轉過頭來，滿臉通紅，一副想吐的樣子。
我找來垃圾桶時，已來不及了，她將自己的上半身吐得都是穢物，我拍著她的肩膀，讓她吐完，再用紙巾幫她擦拭，又讓她躺了一會兒。
過了一陣子，我拉她站起來。「走吧，我送妳回家。」
我一路攙扶著她，打的士到她家，還從她的口袋中找到鑰匙，開了門。將她放在床上時，我鬆了一口氣，她雖然不重，但是老扶著她，仍讓我冒汗。
她還是昏睡不醒，身上發出陣陣嘔吐物的酸臭味道，我遲疑了一下，決定幫她將衣服換掉。我先脫掉她的高跟鞋，然後，解開她黑色西裝套裝的紐扣，脫下套裝上衣，接著是黑色領帶，她的白襯衫有點溼，我將她的襯衫也脫了。
看到她雪白的肌膚，我的腦海中又浮現蘇心的影子，不自覺地，我又幫她將黑長褲褪去，全身只剩白色胸罩及內褲的蘇紅，非常性感迷人，我幫她蓋上棉被。
突然，她的手機響了，我看一下錶，都快兩點了，我幫她接了手機。
「喂，蘇紅……」對方的聲音有點不太確定，但我已聽出來是誰。
我清了清喉嚨。「蘇心，是我。」
「啊，是您……，蘇紅呢？」
「她喝醉了，我送她回家。」
「謝謝。她告訴過我，你們已見過面了！」
「是啊，能再看到她，挺高興的，妳呢，妳最近好嗎？」
「還行，您呢！」
「一般般吧！」我停了一下。「……現在都過午夜了，今天是東坑賣身節呢，是妳的生日，祝妳生日快樂！」
「謝謝您，……好快啊，都過了一年！」
「嗯，蘇心，我……我……」我想藉自己有點醉的機會向她表白，但舌頭卻打結了。
「您想說什麼？」她問。
空氣像凝住了似的。
「喔，沒什麼。很晚了，再說吧！」
「早點回去休息吧，保重，……我明天再打電話給蘇紅，Bye！」
等蘇心掛上電話，我才真正說出我想說的：「我愛妳，蘇心。」
我感到悵然。
沉睡的蘇紅，像極了蘇心，我輕吻她的額頭後，卡上鎖、帶上門，走了。
我仍將姜威給的訂單，傳回台灣總公司的生管部門，並且回了各批量生產的交期，再將訂單確認單傳給姜威，他也簽名回傳，我們之間的一切，盡在不言中。
有了這第一張50K的彩屏手機訂單，關海與我吃下定心丸。
我們也飛了一趟廈門，去接觸那裡的兩家手機大廠。
在抵達廈門高崎機場時，機場內中、英文及閩南語的廣播，讓我感覺熟悉。
在機場外的出租車搭乘處，我們碰上一些用閩南語攬客搭車的男子，這是一種時空的錯覺，在這是個既像台灣又不是台灣的異鄉，非常奇特。
當晚，我們投宿酒店後，從前面的長青路經過燦坤電子專賣店，沿著濱河北路到一家雅格仕咖啡用餐，這家店的裝潢很像台灣的咖啡屋，餐點也很有台灣的味道。我遇到一位會講閩南語的女服務員，很自然地與她攀談起來，儘管台語及廈門的閩南語在腔調上有些不同，但是可以溝通，我講得特別高興，完全聽不懂的關海只能在一旁默默地看著我們。
「看起來，你好像在大陸碰到老鄉似的。」他說。
「我喜歡廈門，這裡的人與物，甚至氣候，都跟台灣很像。」
第二天上午，我們去拜訪火炬路的第一家手機廠時，我又與擔任門衛的老先生用閩南語聊天，非常有意思，好像碰見老鄰居似的。我們總共拜訪了兩家客戶，收穫不錯，樣品及規格書都被留下確認，看來希望無窮。
關海有位在此開店的許姓朋友，晚上，許先生找我們到海珠酒樓用餐，我們點了許多海鮮，餐廳內鬧哄哄的，許多人大聲喧嘩，還有划酒拳的，頗有台灣鄉下餐廳的味道，後來，許先生又找我們去KTV酒店唱歌。
我所點的坐檯小姐也會講閩南語，她告訴我，廈門的酒店習慣以買花來送小姐，一朵花就是一百元，我與她聊了許多，也唱了一些台語歌。
不只是我們包廂，隔壁的包廂顯然也有台灣人，當「黃昏的故鄉」歌聲從鄰房傳過來時，雖然五音不全，卻頗富感情。
突然，我開始想念台灣，想到彩琴、爸爸、媽媽、麗芬、麗芳……
這裡，有金廈小三通，可直接坐船到金門。
這裡，站在著名景點鼓浪嶼的最高峰日光岩上，可以看到大擔及二擔。
這裡，跨過一道台灣海峽，就是我的家。
不可否認的是，這道海峽形成台灣與大陸在實質上與精神上的鴻溝。
從一九四九年以後，雙方將近四十年不相往來，政治制度與理念都不一樣了，民眾的價值觀也不同了。雖然，經過大批台商在過去這十餘年間，絡繹不絕地投資大陸，不過，也只是增加相互間的認識而已，沒有深刻的共鳴，更不易形成共識。而大陸對台灣民眾開放，台灣對大陸民眾封閉的單向交流方式，更是造成台灣人了解大陸較多，大陸人了解台灣較少的認知差異。
若要做到讓台灣與大陸人民真正明白對方的想法，恐怕還得再花上幾十年的時間，溝通與交流，才有可能拉近彼此間的距離。
然而，雙方的當政者為了達成自己的統治目的，增添自己的歷史聲望，不惜秧苗助長，想以自己有限的職位任期，去博賭需要時間才能癒合的海峽傷口，一方猛塗雲南白藥，一方使勁灑鹽，傷口潰爛的程度只會愈快。
兩岸本來就存在的隔閡，因此，更被擴大了。
關海與我帶著播種過後期待收割的心情回到深圳。
廣東省的南方，連續數日是風和日麗的好天氣，然而，台灣的上空卻是烏雲密佈，口水取代了雨水，噴得選民暈頭轉向。
第二場總統大選電視辯論會登場了。兩名主角盡是刀光劍影，連戰抨擊阿扁，施政不力，只會使用抹黑對手的手段，在外交及兩岸關係上毫無建樹，阿扁則標榜自己的個性是不怕困難，永不放棄，他說，連戰沒有主張，是個乖乖牌，遇到困難就退縮。
主角，上台捉對廝殺，配角，台下不甘寂寞。
公投辯論即將登場，國親兩黨本來想採取不主動的立場，避免被民進黨抓去共舞，炒熱公投話題。終究，有些急著要上台表演的人物，認為國親兩黨要是迴避，代表未善盡在野黨的責任，因此敲鑼打鼓急於請纓登場，國親到底要不要辯，派誰去辯都惹出連串風波。
隨著選舉日的逼近，選情的熱度逐漸加溫，這對一路處於劣勢的民進黨來說，真是個好現象。確實是如此，大部分的民調都是連宋領先，若有民調顯示陳呂微幅超前，鐵定會被打個大問號。很多人都認為阿扁的好運氣在四年前已用盡，當時真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最佳寫照。
台北市長選戰的歷史證明，三分天下，阿扁勝出，兩雄對立，阿扁必敗。
民進黨亮出最拿手的造勢活動。「二二八牽手護台灣」就是他們絕地大反攻，反敗為勝的武器。
這是一個不錯的點子，選在二二八這個台灣政治史上的曾經發生族群殘殺的和平紀念日，在下午的二時二十八分，從台灣頭的基隆和平島手牽手一路南下到台灣尾的屏東昌隆村，全長五百公里，鼓勵上百萬民眾站出來，一起挺阿扁。果然，在媒體的推波助瀾下，全台灣的民眾都拭目以待，當天會是怎樣的狀況？
民進黨開始動員了，劃定責任區域、指定集結地點。而國親兩黨實在很難叫那些喜歡看熱鬧的支持者當天足不出戶，在家看電視就好。
二二八前一天的周五中午，關海與我在辦事處吃盒飯，看著衛視鳳凰台，正報導著台灣選舉的新聞。
「怎麼樣，會有多少人站出來？」他好奇地問我。
「不知道，我也覺得有趣，不過，只要一片黑壓壓的話，阿扁就可以繼續玩下去了，電視轉播會有很好的效果。台灣的選舉都是這樣，西瓜效應，除了泛藍、泛綠的死忠支持者外，其餘的很多人都是『西瓜派』，他們喜歡從眾，希望自己真的是投票選出總統，而不是把票投給落選者。只要阿扁在這場造勢獲得成功，很多『西瓜派』都會倒向他那邊。」
傍晚，快下班時，我已經知道有一個人不會去跟人家手牽手了。
「立民，你明天有沒有空？」彩琴打我的手機。
「啥事？」
「明天，大嫂要去張家港，你陪她去。」
「什麼？怎麼來得那麼突然……」
「她已經知道大哥跟蘇心的事了。」
「啊，怎麼會這樣？是誰說出來的？」
「是你們蘇董自己說的，他昨晚與大嫂的姐夫一起吃飯喝酒，酒喝多了，就不經意地說出來了。大嫂的娘家知道後非常生氣，要求大嫂馬上去興師問罪，她的大姐更是同仇敵愾，也要去，但是被大嫂拒絕了。我向大嫂建議由你陪她去，她同意了，立民，拜託你一定得去。」
「好，沒問題，我會安排。」
劉秀鈴是搭華航到香港，再轉搭中國國際航空班機到上海浦東機場，我問明了她的班次及抵達時間，再找票務公司為我自己訂了票，我將比她提前到達上海，並接她到張家港，我也上了e龍網站，在張家港一家口碑不錯的酒店訂了兩間標準單人房。
機票送來了，房間訂好了，所有事情都準備就緒了，那晚，我卻失眠了。
我已經五個多月沒見到蘇心了，上次見她是李登輝正發起「台灣正名大遊行」，如今就在挺扁的「二二八牽手護台灣」當天，我們又要再見面了。
我對蘇心還有很深的情愫，我不相信她會愛上郭宗哲。
我不可能將她從自己的生命中抹去，用橡皮擦也好，用修正液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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