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寫實】--【西紅柿進行曲 】-- 作者:Simon
第八章_風雲變色
西紅柿進行曲

第八章 風雲變色

驕貴的探視團來了,讓我的耳邊不時出現大驚小怪的噪音。

郭宗哲派我坐小黃開的車到常平上島咖啡廳迎接她們。

劉秀鈴穿著Christian Dior雪紡紗桃紅色洋裝,若薇全身是Burberry,白色T恤配淡粉色七分褲,彩琴上身是Kenzo玫瑰色襯衫,下身是DKNY淺灰色低腰牛仔褲。

當三個漂亮的女人從通寶巴士下來時,小黃看得都傻眼了。

她們三人都是第一次到大陸,所搭的班機延誤,下車時已近七點了。

「嗨,立民!好久不見,你曬黑了!」彩琴露出小酒渦。

「唉,這質料不太好,很粗糙。」她摸了一下我身上淺藍色襯衫廠服,像是觸電般地縮回手。

「沒關係的,我們全廠都這麼穿。」我有點尷尬。

「唉,這水泥路怎麼沒鋪好,還露出泥巴。」若薇說。

「這是被車子壓壞了,大概很快就要翻修了!」我忙著解釋。

看到她們三個人各帶了一個大型拉桿旅行箱,我皺起眉頭。

「我們還要去香港購物!」劉秀鈴朝我貶貶眼。

在開往東坑的路上,她們在後座嘰嘰喳喳講個不停,討論著剛結束的日本遊,言談中,好像覺得日本什麼都好,而當談到從皇崗口岸進來廣東的初步印象時,又七嘴八舌地抱怨這個很髒、那個很亂。

話沒說完,我們車後方一輛小麵包車猛按喇叭,跨越公路中心線,超車。

「唉,真恐怖,車怎麼這樣開?」若薇噘著嘴說。

郭宗哲在廠裡宿舍的四樓等著我們,若薇一見到爸爸,衝上前,緊緊相擁。

「彩琴住四○七房,若薇四一一房!」郭宗哲分配了房間,說:「先休息十五分鐘,然後,我們一起去吃飯!」

郭宗哲幫若薇將行李拉進房間,退出,站在門口叮嚀幾句,再與劉秀鈴進了他所住的四○一房,我則替彩琴把行李送進她的房間。

門一關好,彩琴迫不及待地抱我、吻我。「哎,菸味好重!」

「沒辦法,工作壓力大,多抽了幾根。」我聳聳肩。

她愛憐地摸著我的頭,笑道:「小弟弟,我來幫你減壓,你住幾號房?」

「四○九,就在隔壁!」

「今晚,去你那兒,還是到我這兒?」她用充滿誘惑的眼神看著我。

「先吃飯,才有力氣。」我一語雙關。

晚上,郭宗哲破例沒加班,我們一起走向中興大道的惠福樓海鮮餐廳。

「唉,這路上真髒!」劉秀鈴指著滿地的果皮,露出嫌惡的表情。

「是啊,在這兒,只要往地上一看,就知道目前是什麼水果的季節,譬如說,五月時是荔枝殼,現在則是西瓜皮,這表示農產品豐盛。」我嘲解。

我們進了惠福樓餐廳,才剛入坐。

「唉,看這杯、碗、盤怎麼都有缺角,這那能用?」劉秀鈴又叫出聲來。

郭宗哲看著我,狀似無奈地搖搖頭。

「大陸的人比較節省,……都將就用。」我說得有點結結巴巴。

還好,大家的食慾沒受影響,晚餐倒還吃得挺愉快的。郭宗哲點的燒鵝、蒜香排骨、清炒菜心、清蒸桂花魚等,都頗獲青睞。他已四個月沒見到家人了,全家團圓,自然開心,胃口大開,他邊吃邊問若薇參加小學畢業典禮的情形,要上的國中素質如何,關懷之心,溢於言表。劉秀鈴的話不多,不時幫他們父女挾菜,含情默默地看著郭宗哲。

用過餐,我們再去逛家家樂商場。

「唉,都是沒聽過的品牌,這能用嗎?」若薇說。

「還行吧,……這比較便宜,消費者能接受。」我回答。

「唉,沒什麼好買的,回去了!」她們三人異口同聲地說。

回到宿舍後,我們坐在客廳聊了一會兒,才各自回房。

彩琴進我的房間參觀,她說,她決定住我房裡,說完,就去把行李給搬過來。

「唉,你看這冷氣響得這麼大聲,好像快壞了。天花板、牆壁上油漆斑駁,會不會漏水啊?還有,家具看起來都很粗製濫造……」她好奇地觀察。

「別緊張,沒事的!」

「我去上廁所!」她進了房內附屬的浴室。

「唉,水不乾淨,有點泥巴黃,這種水也能用啊……」出來時,她咋舌。

「我是過來大陸工作,又不時來度假的!」我覺得很受不了。

「我是來度假的!」她拉我坐在床畔,露出小酒渦。「看,我準備的東西!」

她從手提包內取出一包東西,是Durex保險套。

「夠用吧!有超薄型、環紋型、夜光型、水果口味……,一共是二十一個,我們這次來總共五天,一定要用完。」她笑著對我說。

「一個月不見,妳簡直像饑渴的餓狼。」我笑了起來。「先去洗澡吧,洗完之後,再慢慢來……」

「等一下,還有!」她起身,打開她的大行李,取出兩件日式浴衣。「我在日本買的,一件給你,一件是我的。」

男用的浴衣是深藍色,印染白色菊花,女用的浴衣是淺藍色,印染粉色櫻花。

我們洗完澡,套著浴衣,滾到床上,整晚,盡是巫山雲雨。

「妳啊,真是尤物!」見她特別投入,我指著她的鼻子說。

我還不時得提醒她別叫得太大聲,因為,若薇就住我們的隔壁房。

第二天上午,探親團到郭宗哲的辦公室坐,蘇心幫大家泡了咖啡。

郭宗哲一早就去開會,他找陳彥彬、關海及相關工程師檢討手機顯示屏專案。

「妳應該是蘇心吧,妳好,我是劉秀鈴,宗哲的太太,宗哲跟我提過妳。」

「總經理夫人,您好,我叫蘇心,Linda,請多多關照。」蘇心點頭致意。

「聽說,大陸的女孩,年輕貌美,我是不是得當心點?」劉秀鈴話中有話。

「夫人,您別多想,我會幫您看著總經理,您放心。」蘇心一愣後,很機智地回答。

這一回合,劉秀鈴沒贏。

「我是宗哲的妹妹,我叫彩琴,我知道妳,蘇心,我們通過電話,記得嗎?立民生日那天晚上,妳打立民的手機,就是我接的,我聽妳的聲音很甜,想不到人也這麼美。」彩琴說著,直拉著我的手臂,靠在我身邊,她以肢體語言讓蘇心知道,她與我的關係非比尋常。

蘇心一臉錯愕,閃過受傷的表情,隨即又恢復鎮靜,勉強擠出笑容。

這一回合,蘇心敗了。

蘇心默不作聲,回到自己在同一辦公室內的座位上,盯著電腦顯示器看。

劉秀鈴、若薇、彩琴坐在沙發上,喝著咖啡,繼續談笑。

趁她們沒注意,蘇心偏過頭,瞪著我,含著淚光,充滿怨懟、憤怒。

我對探親團的舉動真的生氣了。

首先,我覺得劉秀鈴與彩琴都做得太過火,何必一來就挑戰蘇心。

其次,我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我曾想過彩琴見了蘇心會如何,但是,我沒想過她竟以這麼直接的方式表現出來,我更痛心的是蘇心用這種眼光看我,我覺得不寒而慄。

我藉口要回去工作,離開郭宗哲的辦公室,到了自己的座位,毫不猶豫,拿起座機電話,撥了蘇心的分機。

「喂,是我,聽我說……」

喀喳一聲,她掛了我的電話。

我靈機一動,發e-mail給她:「事情不是妳想的那樣,Richard的太太曾是我的老師, Richard的妹妹是我的舊識,她們老愛開玩笑,說說而已,沒有惡意。」

滑鼠點擊「發送」後,我發現自已的手在顫抖。

「是嗎?但是,我覺得Richard的妹妹跟你很要好。」她馬上回了我。

「沒的事,我跟她只是朋友。」我遲疑了一下,再繼續Key:「普通朋友。」

過了五分鐘,她才回我:「我相信你,老大。」

我明白,愛情選擇題只能是單選題而非複選題。但是,我受不了看到蘇心受傷的眼神,我想到我們剛剛共同度過的周日,我想到她對我一往情深,我想到我答應過的不負她。我也知道我壞,但是,別無選擇,只能撒謊,然後,見招拆招。

郭宗哲一直忙進忙出地,探親團在他的辦公室枯坐一上午,聊天都聊得愈來愈沒勁了。接近中午,郭宗哲找我過去。

「George,幫個忙,你帶他們去吃飯吧!下午,陪他們去走一走、逛一逛。我一整天都會很忙!」說完,掏出錢包,塞給我三千元人民幣。

我不想拿他的錢,他很堅持。「給若薇買點什麼吧!當成是我送她的。」

我帶探親團搭小黃的車去了常平。中午,在好運大酒樓吃飯,下午,去大和百貨及華潤商場各逛了一圈,午後,下了場雨,讓悶熱的天氣總算稍獲得舒緩,不過,她們三人卻還是嫌東嫌西的,若薇也沒看上任何東西,啥也沒買。

當晚,到奧斯旋轉餐廳時,我以手機聯絡郭宗哲,他決定趕過來共進晚餐。

「對不起,我明天沒辦法去香港了!蘇董人已在張家港,要我過去,明天下午,將就華東新廠址決定的事,與當地的經濟開發區簽約。」郭宗哲看著大家,繼續說:「所以,我明天一大早得搭飛機過去,還有,Linda跟我一起去!」

次日是周五,原來的計畫是郭宗哲與我陪她們到香港過兩夜,周日下午再讓探親團自行回台灣。郭宗哲的假期泡湯了,他不以為意。

劉秀鈴與若薇都很難過,兩人的臉馬上沉下來。

「可是,爸爸答應過,我們一起去香港海洋公園玩的。」若薇說得都快哭了。

「沒關係,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去,嗯,Uncle George會陪著妳們!」

「Uncle George又不是我爸爸,我要你陪我們。你看,你到大陸兩年了,把媽媽和我丟在台灣,我們這兩年來生活怎麼過的,你不清楚,我的功課如何,你不知道,我的小學畢業典禮,你也沒參加。我們好不容易有機會一起出來玩,你卻沒辦法陪我們,工作,工作……,你的心中只有工作,你只會工作,你只愛工作,那麼,媽媽和我算什麼?」若薇不滿的情緒,像瀑布般地流瀉下來。

「若薇!」劉秀鈴制止她說話。「爸爸努力工作還不是為了賺錢,為了養這個家,為了妳和媽媽。」

「不,我們家的錢夠用,媽媽也還在教書。爸爸,你為什麼不回來,你愛工作,台灣也有,我們家裡的錢少一點都沒關係,就算每天三餐得餓一餐,我也可以忍耐。賺那麼多錢有什麼用?家裡沒有爸爸,我們要那麼多錢做什麼?」若薇看著郭宗哲,忍不住,淚如決堤。

在場的人看著這一幕,表情嚴肅,無人說話。

才吃沒多少的牛排大餐、雞腿大餐、海鮮大餐全靜悄悄地攤在餐桌上,再也沒人去動它們。

「若薇、秀鈴,我知道妳們很委屈,我很抱歉。有些事,若薇,妳可能要等長大了之後,才能明白!」最後,還是由郭宗哲圓場,他面無表情。

那晚,彩琴躺在我身邊,突然說:「大哥不知道若薇已經長大了,他以為她還是小孩。他們家的事遲早得解決,大哥也不能老是賴在大陸不回去!」

「他們家的事,到底是什麼事?」我感到好奇。

「沒你的事,這是我們家的家務事,你又不是我們家的人。」她望著天花板,說:「等到那一天,我們結婚了,成為一家人,我再讓你知道。」

「你在向我求婚?」

「想得美喔,我還在考慮。」她略抬起頭,伸手從枕頭底下找出那包保險套。「還有這麼多,我們得加油才行!」

我閉眼,假裝睡覺,發出打鼾聲。

「立民,起來!我不會放過你的。」

第二天中午,我們從常平車站搭火車到香港的紅磡車站,很快,一小時四十分就到了,這是我第一次到香港旅遊,先前都只是在機場過境而已。

就在紅磡火車站外的士招呼站前,沿著鐵欄杆掛了一幅幅文字資料及圖片,控訴中國政府迫害法輪功信徒。

中國政府能默許這樣的抗議舉動發生在自家門口,頗耐人尋味。

法輪功係李洪志於一九九二年五月創立,闡明只有以佛家上乘修煉大法,才能同化宇宙最高特性的「真、善、忍」,因此,必須按照宇宙演化的原理來練此大法大道,從此,練法輪功風靡全中國,幾年之內,在中國的學員達七、八千萬人,而全球的信眾達上億人。

一九九九年四月二十五日,逾萬法輪功學員無預警地包圍北京中南海,發起大型請願活動,這是一九八九年的天安門事件後,北京首見的聚眾運動。而使中國政府感到震驚的是,法輪功的成員居然比中國共產黨員還多。

一九九九年七月,中國將法輪功定義為邪教,視為非法組織,公安展開鎮壓行動,認為此罪惡團體殘害生命、泯滅人性,並指出最少有兩百多名學員練功到走火入魔而自殺。二○○一年一月,天安門廣場又發生學員自焚抗議事件,中國政府更是大舉拘捕法輪功信眾,據統計,迄今至少有三百餘人被迫害死亡,五百多人遭拘捕,法輪功則聲稱這個統計還太保守。

新中國是無神論國家,原來就信奉馬列主義、唯物史觀,在文化大革命時,又展開「破四舊」行動,破壞舊風俗、舊文化、舊思想、舊習慣,鏟除釋、儒、道信仰。中國唯一的信仰是共產主義,也就是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後來,包括了江澤民的「三個代表」。

在胡錦濤地位未穩前,江澤民的「三個代表」是當紅理論,代表先進生產力的發展、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

在文革過後,改革開放起步了,中國政府對於民間的宗教信仰改採放任態度。然而,法輪功直接挑戰中南海,卻犯了中國最大的禁忌,中國政府重申無神論,打壓法輪功就振振有詞了。

在中國內地,公開談六四、法輪功有所忌諱,更遑論指責中國政府的鎮壓行動了。在香港,紀念六四、聲援法輪功的行動,卻不時可見,也許這就是所謂「一國兩制」,不過,在中國迅速演進的情況下,鎮壓天安門事件與法輪功都已成為歷史,在香港翻舊帳、搞平反,對中國當局來說,其實不痛不癢,因為,這是「雞肋」。香港人因反對基本法第二十三條立法,而喊出全面直選特首與立法會議員才是「牛排」。中國政府可以釋出「雞肋」,但是,不會丟出「牛排」。

探親團對法輪功的控訴資料完全沒有興趣。她們,橘逾淮為枳,到了香港後,探親團變成採購、美食團。

我們從紅磡車站打的士到位於尖沙咀彌墩道的金域假日酒店,這是探親團在台灣時即委託旅行社預訂好的。原來訂了三個房間,郭宗哲和劉秀鈴住一間、若薇與彩琴住一間、我單獨住一間。彩琴本來就耽心她的大哥比較古板,非得她與若薇同住不可,如今郭宗哲不來,她就不必避他的耳目了。

「我退了一間房,大嫂與若薇住,我們兩人一起住。」她在酒店櫃台辦完入住手續後,喜孜孜地對我說。

她們來港的目的之一是陪若薇去海洋公園玩,既然郭宗哲缺席了,若薇對於去海洋公園的行程就興趣缺缺了。

「等爸爸吧!他不是說等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去?況且,我們才去了日本,已玩過東京迪士尼樂園及迪士尼海洋,這次就別去遊樂園了!」若薇說。

「是啊,再等兩年,二○○五年九月,香港迪士尼也開幕了,有全新的遊樂設施,到時候更棒了!」我說。

「香港迪士尼是說中文的嗎?我們這次去東京迪士尼,統統聽不懂。」

「肯定是的,香港迪士尼就把目標對準大陸來的觀光客。」

「兩年耶,還要很久!」若薇傾著頭想著。「不過,沒關係的,那時,Uncle George與姑姑結婚了,有小寶寶了,我們都來,你們家三個人,我們家也三個人。」

她們三人與我對望,都笑了。

沒去海洋公園,省下來許多時間,讓購物行程更從容。尖沙咀的海港城,中環的太子大廈、置地廣場,金鐘的太古廣場,銅鑼灣的時代廣場,都留下我們的足跡。她們三個人買的大包小包,服飾、皮包、鞋、化妝品、香水,甚至貼身衣物,大部分都由我來提,買多了,先拿回酒店,空出手,再出發。

一下子,三個大行李箱全塞滿了,還有許多東西放不下,只好再買一個大型拉桿箱。行李箱填爆了,肚子也撐飽了,鮑魚、魚翅、燕窩、龍蝦全都嚐了。

劉秀鈴帶了台數位相機,本來要去海洋公園玩時要多拍點照片,結果,什麼景點也沒去,只在香港街頭及購物廣場拍了幾張。

香港之旅結束前一晚,彩琴把我扔在房內,擠到劉秀鈴與若薇所住的房間去檢視她們的戰利品。回來後,她才若有所思地想到,我幾乎沒買什麼物品。

「光是幫妳們拿這些購物袋,都已經沒心思看別的東西了!」我說。

「好可憐,我得好好地感謝你。」她露出小酒渦,接著,又從枕頭下找出那包保險套。「還很多呢!沒用完。」

「饒了我吧!妳帶回台灣,等我回去再用……」我躺在床上,伸展四肢。

「也好,你應該累壞了。」她躺到我身邊,問:「你下次什麼時候回台灣?」

「下個月吧!」我側身看著她。

「好啊,下次你回來,我們去洗溫泉!去一趟日本回來,我與溫泉談戀愛了。」

「妳們三人去日本時去洗溫泉了!在那裡?」

「我們在箱根過了兩夜。」她語帶玄機。「很糗呢!」

「喔,說來聽聽!」

「還不是大嫂,她很害羞,說是不敢去洗女湯,非得等到晚上十點過後,人少了,再去。結果,我們三人一起過去時,才發現那裡像菜市場一樣熱鬧。大嫂馬上要打退堂鼓,但是,被我們旅行團的一位太太發現,拉著她進去。大嫂硬著頭皮,扭扭捏捏、遮遮掩掩地脫衣,那位太太突然驚呼,說是大嫂的女兒都那麼大了,身材怎麼還保持得那麼好。不說不打緊,一說完,當場所有女人都轉過頭來看,那全是我們旅行團的人,還有其他不認識的台灣觀光客。大嫂這下可羞死了,恨不得在地上挖個洞,趕快鑽進去……」

「後來呢?」

「第二天,整個旅行團,包括所有男士都知道大嫂身材不錯。唉啊,你不知道,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垂涎欲滴,似乎能將她看穿似的。第二天晚上,大嫂不敢去洗溫泉了,我與若薇去,若薇就不像她媽媽,她大方多了,其實,若薇的曲線玲瓏,比她十二歲的實際年齡,看起來要成熟多了。」

「所以,妳才說Richard不知道若薇已經長大了,以為她還是小孩。看來,只有妳這個當姑姑的看得最清楚……」我笑著說。

「秀鈴老師的身材究竟有多好?」我感到好奇。

「討厭!」她敲了我的頭。「不告訴你。」

香港之行結束後,我又回到東坑上班,投入忙碌的工作。

郭宗哲與蘇心還未回來,只見廠裡的公告欄上貼了張人事令:「郭宗哲升任大中國區總經理,陳彥彬升任華南廠副總經理,蘇心升任總經理特別助理。」

看著這張公告,一種不安的感覺打從我心底冒出來。

我發手機短信給蘇心。「還在忙嗎?何時回東坑?」

「事情多,回去時間未定,再聯繫。」她回覆。

我心中盤算著要如何化解我與她的感情危機,怎麼向她解釋。

九月的第一天,她與郭宗哲要回廠了,臨登機前,發短信通知我。

他們回來時已是晚餐時間,將行李放在四樓宿舍入口,就在客廳兼餐廳吃飯。我刻意等他們一起用餐,因為,我太想見蘇心了,她看著我,依然拋給我一個詭異的微笑,心情似乎不錯。

「怎麼樣?廠裡最近有什麼重要的事嗎?」郭宗哲問我。

「沒有,運作都很順利。」我將自己所知道的狀況,概略作報告。

「現在,這裡已經交給Ben來管,George,你和所有台幹得多幫忙他。至於張家港的工廠已完成簽約,趁著蘇董也在當地,也舉行過動土儀式。我們得趕在明年第四季完成,緊接著安排試產,計畫在二○○五年第一季正式投產。從現在開始,我留在東坑的時間不會多,我將利用這幾天,將這裡的工作交接給Ben,然後,帶著Linda與William去張家港監工,並進行新廠籌設的各項準備動作……」

聽了他的話,我的腦筋一片空白,這意味著蘇心要與郭宗哲去張家港長駐了,我以後再見到她的機會將愈來愈少。

我想,郭宗哲在通知蘇心調職當時,應該已提及此事,只是她沒對我說。這也難怪,在她正式獲得消息的當晚,以及次日一整天,刻意與我共度。

她曾告訴郭宗哲只要我同意讓她調職,她沒意見,然而,當她得知我很爽快地答應得時,又有些不滿。她還說到珍惜我們曾經有過一段甜美的愛情故事,原來,所謂「曾經」就是這個意思,她已在暗示我們未來的關係將有所變化,只是我沒察覺而已。我悔不當初,早知如此,說什麼我都不會讓她去當特助了。

「你的意思是說你不會再回來東坑了?」我問郭宗哲。

「也不盡然,畢竟這裡還是我們主要的生產基地,有重要的機型量產,重要的客戶來訪等等,我還是會回來的。」他解釋,接著,話鋒一轉,說:「Linda目前在外面租房子,從現在起,她住的機會可能不會太多,我要她搬到我們的台幹宿舍來,第一,可省房租,第二,工作方便。我已交代阿姨,讓她住四○三房,以後就固定下來,今晚,她就住這兒,明天,我找人幫她把東西搬過來。」

「我去幫忙吧!」我自告奮勇。

「不用,我已請David處理,他會找些女孩子幫忙,退租的事也請他去交涉。」

飯後,他們各自將行李放進房間後,與我一起下樓到辦公室加班。

晚上九點,我的工作告一段落,經過郭宗哲的辦公室,發現他們兩人還在忙。我回到宿舍房間,從九點半起,每隔十五分鐘打一次電話到四○三房,始終沒人接,直到十一點四十五分,蘇心才有回應。

「妳剛下班嗎?」我問。

「是啊!」她的聲音沙啞,聽起來很疲憊。

「我去妳房裡找妳!」我興奮地說。

「不要,我真的很累了!想沖涼,睡覺了,你別來,這兒是宿舍,讓人看了,不好!」她似乎已在電話那頭打哈欠了。

蘇心成為我的鄰居,結果卻是咫尺天涯。

一連好幾天,我都沒有機會與她單獨見面。

往往,她從早上八點上班,直到晚上十一點過後才下班,甚至有時會到十二點,每天扣除午、晚餐的休息時間,每天工作長達十三個小時。而且,她天天與郭宗哲同進同出,這兩人已成為全廠工作最努力的搭檔。

不過,蘇心同意讓我在每天臨睡前打電話給她,聊聊天。

「Richard每天那麼辛苦,我不能讓他失望。」不只一次,她這麼說。

我看過網路上的一則報導,指出台灣的上班族是全世界最勤奮的。根據瑞士洛桑管理學院所公布的「世界競爭力年報」,二○○二年台灣人全年平均工時為二千兩百八十二小時,高居全球首位,全球的平均工時為一千九百二十五小時,若以一天工作八小時換算,台灣人每年工作逾兩百八十五天,比全球平均值多了四十五天。

一家台灣的雜誌社針對此作調查,有三成的受訪者表示每周工作六十二小時以上,比政府的法定工時多出二十小時,平均每天加班四小時以上。另外,有將近四分之一的人常在假日加班,七成五民眾覺得自己工作過量。

郭宗哲與蘇心更厲害,從周一到周六,每周工作時間超過七十八小時。

熬到周日,我本來以為可以找蘇心出來吃飯、聊天,結果,在當天早上,又發現他們還是待在辦公室裡加班。下午,我發短信給蘇心,等到傍晚,她才以短信回我,說郭宗哲要請她吃晚餐。

那晚,我們又通電話,她還是口口聲聲都提到「Richard」。

「Richard、Richard、Richard……,妳的心中只有Richard。」我聲調高亢。

「你別太激動,要像個成熟的男人,Richard就很成熟。」她不慍不火。

「又是Richard!」我生氣了,掛了電話。

種種關於他們的傳聞不逕而走。有人表示,郭宗哲給蘇心加薪到天價的五千元;有人披露,見到他們在辦公室互相曖昧說笑;有人堅稱,看到他們在廠外的餐廳吃飯時,郭宗哲握著蘇心的手;有人爆料,深夜撞見他們在辦公室內擁抱……

我不相信這是事實,但是,沒辦法找郭宗哲求證,我們已很少有機會單獨談話,我也斷絕了向蘇心查證的管道,因為,我不想再打電話給她。

更勁爆的說法是,有目擊者宣稱,在半夜看見郭宗哲走出蘇心的房間。

謠言聽太多了,我原來的信心開始動搖,低落的情緒使我失去了的工作熱情,每天,宛如行屍走肉,經常,呆坐辦公桌前,心不在焉。

我只能藉著與彩琴的聯繫來撫慰自己受傷的心靈,這幾個月來,我的愛情天平都在她們身上來回擺盪,如今,整個重心全移往彩琴,我期待早日與她相聚。

甚至,我也開始懷疑,如果蘇心離開我,我留在大陸還有什麼意義?

我又著手安排返台假了。

我想逃避,不想再見到郭宗哲及蘇心,不想再聽聞任何與他們有關的事情。

我在電話中告訴麗芳我回台的行程計畫,她說要與朋友去峇里島玩,不能來機場接我。她開玩笑地說:「你應該找個女朋友接送,不能老是找我。」

我又聯絡彩琴,不會開車的她表示要搭機場巴士來接我,雖然,我告訴她不必麻煩,我可以自行坐車回台北,她還是很堅持。

就在我啟程的前一天,郭宗哲、蘇心及廖隆平飛往華東。

他們臨走前的深夜,很意外地,蘇心打宿舍內線電話給我。

「老大,近來還好嗎?……看得出來你有點失意。」她怯聲地說。

「沒事,我還行,我快回台灣休假了!聽說你們要去張家港,什麼時候走?」

「明天,這趟過去可能要待比較久……」

我們又聊了些無關痛癢的話題,然而,言談中已不如以往親密了。

「保重,也要保護妳自己。」已經快沒話說時,我吐出一句。

「你聽到了,是不是?有關,嗯,……Richard與我。」她的聲音變得低沉。

「喔,沒事,Richard與妳是我在大陸最好的朋友,我相信你們。」

「有人要將Richard趕出華南。」她說:「老大,……人言可畏!」

我確實懷疑過這種「陰謀論」,自從我看到人事命令時,我就想到過可能會如此,她的說法只是證實我的推論並非空穴來風而已。

我搭機飛越台灣海峽當日,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海峽表面應該平靜無波,海峽底下似乎暗潮洶湧。

由李登輝所號召的「台灣正名大遊行」才剛在台北舉行,他疾呼:「相信有一天能真正叫出國家的名字──台灣。」當天,阿扁在台南,他聲稱:「有關台灣正名的問題,需要時間解決。」

走向正名的具體行動,加註「台灣發行」的護照,據傳遭到香港方面拒收,弄得台灣駐港代表處與香港政制事務局皆出面澄清。台灣駐港代表處指出,台灣民眾入境香港,只要出示香港簽證即可,無須出示護照,因此,不存在拒收護照的問題。還好,這顆炸彈暫時在中國香港含糊地拆解了。

另有一些炸彈卻在台灣外海活蹦亂跳。國軍漢光十九號演習如火如荼地展開,在宜蘭的大規模三軍聯合攻擊火力演練展示當天,阿扁帶著呂秀蓮、兩位院長、多名國策顧問,浩浩蕩蕩地搭火車前往參加,連前行政院長郝柏村都受邀出席。演習的過程卻很烏龍,海軍負責射擊的標準飛彈打錯靶,影響緊接著進行的幻象戰機射飛彈,此外,陸軍AH-IW超級眼鏡蛇攻擊直昇機射擊地獄火飛彈、陸戰隊射擊海叢防空飛彈、海軍潛艇發射重型魚雷等,統統出狀況。

這些事態的演變看起來有點荒謬,正名的目標是要脫離中國,是與北京當局扯破臉,惹怒中國的極致是台海可能發生戰爭,而一旦開戰要靠國防。諷刺的是,台灣部隊非常漫不經心。

我在中正機場入境大廳見到彩琴的一剎那,激動得上前與她緊緊相擁。我太需要依附外來暖和的體溫,才能治癒自己凍傷的心靈。

「好棒,我們又見面了!」她穿著在香港買的Ralph Lauren深藍色Polo衫、Prada淺灰色帆布裙,露出招牌的小酒渦。

一個半小時過後,我們回到我在安和路的家。

她陪我將行李拿上樓,進門,並且首次來到我的主臥室。

我迫不及待地抱著她,雙雙滾到床上,我吻了她,隔著衣服撫摸她的胸部,再伸手撩起裙子,在她的臀部游移,她熱情地回應我。

當我急著要脫去她的Polo衫時,她輕輕地推開我。

「我要吃大餐,不想吃快餐!」她偏著頭,望向梳妝台,起身,走近,拿起胡桃木像框,問道:「與你合照的是誰,長得很漂亮,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嗎?」

「是啊,我們在這裡同居過四年,她已經嫁人了,現正懷孕中。」

「怪不得你的房間內有梳妝台,你還愛著她,所以才擺著她的照片?」

「分手都已經一年了,不過,我們偶爾還是有聯絡。」

「你還滿癡情的……」她意有所指地說:「也許有一天,我的照片也會被你供奉在這兒。」

「喔,怎麼說?」我問。

「有人仰慕我。一個跟若薇很要好的女同學,她的爸爸找我去他家教鋼琴,這名男士姓蕭,四十歲出頭,才剛離婚,是個貿易商,住在一座大型別墅中,很富有吧!他付的學費比一般行情高很多。在我上下課時,還自己開車或派司機接送。」她坐在梳妝台前的椅子上,透過鏡子看著我,像是要證明什麼似的,她從皮包內找出名片,我瞄了一眼,那傢伙叫做蕭志達。

「有一天,他對我表白,他家裡需要一位女主人,他說我很適合。我告訴他,謝了,我有男友,他卻說沒關係,他願意等。」

我沉默不語,與鏡中的她對視。

「看看你,小弟弟,眉頭深鎖,我又沒有答應。或許,人家是說著玩的……」

「誰知道?未來的事很難說。」我擠出微笑。「送我一張妳的照片吧,我得先準備著。」

「我們也來合照一張……,對了,我們去香港時,大嫂幫我們拍過,她還沒沖出來給我,得去找她要。」

「我也想去見秀鈴老師,問候一下她,Richard最近非常忙,回不了台灣。」

「嗯,我來聯絡。」她把手搭在我肩上,站起來,吻了我。「該去吃飯了,然後到我家,住我那裡,我會好好招待你,把衣物帶著吧!」

「還吃什麼,吃你就夠了!」我摟著她。

「先吃飯,才有力氣。」她學我說話。

「說得也是,肚子餓了,妳想吃啥?」

她想了一下。「吃麥當勞好了!」

「咦,你不是說不想吃快餐,要吃大餐!」我捏了下她的鼻子。

「美式速食填肚子,法式大餐我家有。」

我們躺在她家的雙人浴缸中,我讓肌肉完全放鬆,這才真的感覺一整天拖著行李趕接駁巴士、等飛機、搭飛機的緊湊行程使自己覺得疲憊。

「我們去旅行吧!」她靠在我懷裡,說:「我們兩個人出去走一走,離開台北,到中部、南部玩玩。我已安排好行程,也向音樂教室請了假。」

「你那個到府教琴的課程也能請假嗎?」

「我請同事去代課,已經交代過了。」她用濕漉漉的手撫著我的臉。「你還惦記著蕭先生的事,真是的!」

我突然抱她、吻她。「不要離開我,彩琴,答應我。」

「你像是受什麼刺激似的,可憐的小弟弟,別緊張。」

那夜,在她的床上,我們盡情地做愛,我饑渴地用唇吻過、用手摸遍她的全身,當我進入她時,她已嬌喘連連了。我已失去蘇心,不能再失去彩琴了。

第二天早上,我們的南下旅程展開了,開車自台北出發,中午剛過,抵達谷關的四季飯店,住進六層頂樓的房間。

這個房間分為內外兩部分。進門,房內鋪著櫸木地板,上有一張大床,往前,毛玻璃拉門外是室內庭院式的露天風呂,右邊是擺著有遮陽傘的休閒桌椅、左邊是一個大型的石砌溫泉浴池、單獨的廁所,周圍三面以超高木條牆隔開相鄰的房間,以及對面的山林。

感覺不錯,四周隱密性夠,而且又能直接在天空下泡湯,。

我們在浴池中放了水,相偕入浴,肩部以下泡在灼熱的透明溫泉中,頭頂上,山間的微風輕輕拂過,頗覺愜意,泡完湯,進屋,我們相擁而眠。

在飯店的餐廳吃過晚餐後,我們又回房再次泡湯。靜靜地躺在溫泉中,我們頭上放著折疊成一小塊的毛巾,欣賞著廣大無垠夜空中的滿天星斗。

隔天,一起去散步,走過吊橋,從神木谷飯店漫步到谷關飯店,逛了附近的農特產品市場,再回到四季飯店,很悠閒,頗舒暢。

我帶了數位相機,四處拍照,捕捉彩琴美麗的倩影,在吊橋前時,並央求路人為我們拍了合照,她笑得很甜,小酒渦也入鏡了。

我們在谷關過了兩夜。

離開谷關,我們走中二高接南二高下行,在高雄九如出高速路,到屏東,繼續轉一號省道抵達墾丁的悠活度假村。

辦理入住登記後,由接待小姐引領我們到了房間,在經過走道時,我發現,度假村內非常熱鬧,有全家同遊,也有雙雙對對的情侶,各種年齡層的人都有,有些男女狀似休閒地身著泳裝,披著浴巾。

彩琴的Nike暗褐色兩件式泳裝,襯托出她白晢的膚色,換好泳衣後,我們去玩水。度假村內有兩個大型游泳池,規劃很有層次,並設有滑水道,我們玩得很盡興。晚餐,在園區內的臨海餐廳吃Buffet,餐後,去看Yoho Party Show。

第二天,我們去參觀海生館,遨遊貓鼻頭、鵝鑾鼻,到後璧湖吃生魚片,度過精彩的一天,晚上,回到度假村,兩人繾綣纏綿,感覺猶若神仙。

北上途中,我帶著彩琴回我嘉義老家,住了一夜。

爸媽初見彩琴,表現相當熱絡,他們認定自己的媳婦已出現,雀躍不已。不過,很奇怪的是,彩琴卻話不多,表情也很冷漠。

我想,她可能是初次到我家而不太習慣吧!

回台北後,我又窩在彩琴家過了一天。陽光、空氣、水、彩琴成為我生命的泉源,當我意識到返台假已進入倒數計時,直覺地對這一切感到不捨。

周四傍晚,我們到新店劉秀鈴家吃晚餐。

若薇見我們攜手同來,非常高興,趁劉秀鈴帶著Maria在廚房煮菜,她邀我們上樓去她的房間參觀。

我第一次到他們家樓上,好奇感油然而生,沿襲著樓下客廳、餐廳、書房的巴洛克式裝潢風格,樓上的起居室、臥房也是相同的格調。

郭宗哲與劉秀鈴所住的主臥室在若薇的臥室旁,若薇順道帶我進去參觀,房間很大,加上浴室,至少十七、八坪,然而,最引起我注意的是,裡面擺了兩張大床,中間以床頭櫃隔開。郭宗哲與劉秀鈴不同床?我的腦中閃過疑惑。

若薇的房間的佈置以淡粉色為主,擺著各式造型的Hello Kitty娃娃,說明了臥室主人的喜好,這裡宛若小女孩的夢想天地,房內還有一台Yamaha鋼琴。

「宗哲已經快五個月沒回家了,怎麼會這麼忙?」吃飯時,劉秀鈴嘆氣。

「公司面臨轉型,他,任重道遠。」看到她憂鬱的神色,我試圖淡化,並趕快岔開話題。「對了,上次我們去香港時,秀鈴老師拍了些照片,彩琴想跟妳要。」

「我都忘了,還在相機裡呢,沒有拿去沖洗。」她回答:「待會兒我去找出來,給你們看看。」

「可以啊,我幫彩琴挑出她要的照片,然後,用e-mail傳給她就行了。」

「我們去日本玩的照片好像也還在裡面呢!」

說到日本,她們的眼睛又為之一亮,又談論著旅遊中的趣事,原本皺著眉的劉秀鈴總算笑逐顏開。

在回去的路上,彩琴說:「大嫂很可憐,簡直是活守寡。」

我想,她可能認為郭宗哲太久沒回家,正為劉秀鈴叫屈。

其實,我所知道的並非如此。我覺得郭宗哲才可憐,每天只是工作,我曾見他成天被劉秀鈴電話遙控,連上KTV輕鬆一下都不行。

至於,他近來忙於建廠而回不了台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我想,任何人若爬到他那樣的職位,一定也只能作同樣的選擇。

「女人光想愛情,男人只想工作。」我下了註腳。

一直拖到周五上午,我才出現在新店的總公司,去跟同事溝通、交流。

黃郁青一見到我,就找我到小會議室談話。

「George,你想不想回台灣總公司上班?」他劈頭就問。

「怎麼啦?」我感到疑惑。

「Susan楊慧麗要離職了,她年底要出嫁了,要當專職家庭主婦。她原來負責的日系業務將出現空缺,Susan是老員工了,公司在一時之間也找不到人接她。你在大陸廠,本來就與日本客戶接觸較多,我想來想去,就你最適合。」

「誰來接替我在東坑廠的工作?」

「Paul江進明可以,他雖然是新人,但是很肯學,我已經問過他,他願意去。」

「好吧,既然你都安排好了,我倒是沒有問題。」我很爽快地答應。

「謝了!我會派Paul在十月初去東坑,與你交接,你就安排十一月一日回台,與Susan交接,這樣行不行?」

「好啊,就這麼說定了!」我說。

從這一刻起,我已確定自己的愛情天平完全倒向彩琴這方。

我會選擇離開大陸,回來台灣,蘇心是最大的原因。

我明白,即使她的心還屬於我,她的人卻早已被郭宗哲所佔據。雖然我們還是在同一家公司,不過,我們恐將如同織女星與牛郎星一般,各據一方。

當天下午,我回到安和路的家,收行李,停好車,我準備去住彩琴家,第二天早上,由她陪我搭巴士去機場送我。

麗芳已從峇里島度假回來,我與她通電話,了解她的近況,同時也告訴她,明天不必開車載我去機場。

「我聽說了,哥,你交到女朋友的事,爸媽已經告訴我了,他們高興得很呢!怎麼啦,有了女朋友,就要把妹妹一腳踢開……」她開玩笑地說。

我再與萍莉聯絡,她懷孕安胎的狀況很穩定,還是住在家裡,她請了家教,上門來教她日文。

她說:「懷孕二十一周了,整個夏天都待在家,吹冷氣,好舒服。」

我也打李正恆的手機詢問他的近況,從他的語氣中聽起來,似乎也很不錯,他透露:「我碰到一個好女孩,現在最重要的是賺錢娶老婆。」

朋友都聯絡過了,也沒什麼事情要辦了,我搭計程車去彩琴家。

我還沒告訴她我將回台工作的事,我打算給她一個驚喜。

我們去公館夜市吃攤子,因為,我想擠在人潮中,感受台灣活潑的生命力。

「立民,你明天就得再去大陸了,我在想,你是否可以不要去,回到台灣來。」當晚,臨睡前,彩琴對我說。

「恐怕很難,我的事業在大陸,我得與Richard一起奮鬥。」我故意逗她。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申請調回台灣的公司,這樣還是大哥的同事,你們共同的目標仍然不變。」

「是啊,我也一直在考慮這件事。結果,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怎麼說?」她的聲音高亢起來。

「今天,我進公司,我們的業務經理問我,想調我回台灣,負責日系業務。」

「你答應了嗎?」

「我還在考慮呢!」我故意賣關子,說:「我捨不得離開大陸,那裡有太多年輕貌美而且溫柔多情的女孩。」

「唉!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我不算年輕貌美,但是對你夠溫柔多情的了!」她撫著我的胸膛。

「是嗎?有多麼溫柔?」

「你說呢?」她的手直往下滑,狠狠地握住我。

「別那麼用力,這樣不叫溫柔而是粗暴了。」我叫出聲來。「不騙妳了,我答應他了,在十一月一日回台,然後,就不必再去大陸了!」

「真的?那太好了!」她給我一個吻,語帶嫵媚。「我會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是溫柔多情……」

她開始挑逗我,使出渾身解數,我們同時達到高潮。

當激情慢慢沉殿下來時,我們靜靜地躺著,我已因疲憊而昏昏欲睡了。

「立民,我們年紀都不小了,也該對未來做個打算。」她撫著我的臉龐。

「又怎麼啦?」

「既然你決定回來了,你也該表示一下意見吧!嗯……」

「什麼意見?」

「我們都在上班,都有經濟基礎,你家、我家都給我們壓力,所以,我們是不是該討論一下,成立家庭。」她認真地說。

「先談生寶寶吧!」我摸著她的裸臀。「一個太少,兩個剛好,三個也行。」

「你在向我求婚?」她的眼睛突然一亮。

「是啊,我們就這樣說定了,好嗎?」

「光這樣說,不夠正式,鮮花呢?戒指呢?」她嘟著嘴說。

「那麼麻煩!算我沒說。」我故意轉過身,背向她。

「立民,今天,一定要把話說清楚。」

回到東坑後,我的心情全變了。

郭宗哲與蘇心仍滯留在張家港,沒有傳來任何消息。而我在大陸的工作只剩下一個多月,然後,將回台灣總公司上班,並且與彩琴結婚。

我仍愛著蘇心,只是,客觀條件拆散了我們。就算一切都沒變,最終要與蘇心論及婚嫁,還是得三思,因為台灣社會對大陸新娘確有相當嚴重的差別待遇。

在台北的中正紀念堂,近千名以女性為主的大陸配偶靜坐抗議,對修正中的兩岸人民關係條例要求喊停,因為,新修的條例將把大陸配偶取得身分證的年限從八年延長為十一年,抗議者希望比照其他外籍配偶,在台四年即可領得身分證,以避免孩子們在就學後遭到歧視。

這個抗議行動,最後以折衷結局收場,大陸配偶取得身分證的年限仍維持八年,還是不如外籍配偶。而根據台灣相關單位的統計,大陸新娘已熬過八年取得身分證的約十萬餘人,另有四萬多人居留在台灣等待領取身分證。

現階段要娶大陸新娘,真的要有很大的勇氣。

郭宗哲及蘇心,我最要好的同事兼朋友都走了,在廠裡找不到可以聊天的對象,心中若有苦悶,想找人訴說時,我只能發e-mail給彩琴。

苦悶的不光是我,還有關海。他來廠上班已快滿五個月了,他的手機專案小組卻還沒成立,原因是廠內有些人始終絞盡腦汁地在排擠他。我同情他,但也也愛莫能助,只能藉著找他出來抽菸透氣的機會,順便與他聊聊天,讓備受孤立的他至少有個談話對象,免得過度鬱悶。

除了廠內有一股勢力在對付關海外,國際上也有一股勢力在對付中國。

九月下旬,世界七大工業國集團〈G7〉的財政部長及中央銀行總裁在杜拜開會,美國認為全球經濟正在復甦中,但是,亞洲幣值的低估對美國已產生不公平的傷害,因此,希望G7在公報中呼籲世界各國的貨幣匯率要有彈性,果然,後來G7的公報按照美國的基調發布。

所謂「亞洲幣值」,雖未直接點名,不過人盡皆知,指的就是日圓與人民幣,在G7聲明發布後,美元在全球市場應聲下跌,日圓強升,一度以一一一•三七兌一美元,改寫三十三個月新高。台幣也連動大幅升值,曾一舉突破三十四元整數關卡,在台灣中央銀行出面大量買美元後,最終以三三•八○五兌一美元止住,還是創下十三個月來新高。

然而,中國面對外界強烈要求人民幣升值的呼聲,完全置若罔聞。

自一九九四年以來,人民幣即盯住美元,採取浮動匯率制度。在一九九七年,亞洲金融風暴期間,中國頂住壓力保持人民幣穩定,還獲得世界各國讚譽。中國做為全球成本最低的生產基地,經濟持續高度成長,並通過出口成為全球「通貨緊縮」的元兇。二○○二年,中國對美貿易順差達四百二十七億美元,是美國入超最大的來源國,美國國內輿論紛要求人民幣升值,以削減兩國貿易逆差,減少美國的貿易赤字。

在本月稍早的亞太經合會〈APEC〉財政部長會議中,就曾發表共同聲明,對於人民幣升值的問題,將美日兩國與中國針鋒相對的觀點並列。後來,美國商務部公布七月份的對中貿易赤字,與上月相較增加一三•五%,達一一三•三八億美元新高,美國無法再忍受,示意日本先發難,使人民幣升值論響徹雲霄。

事實上,在二○○三年上半年,即有大批熱錢湧入中國,賭北京當局會擋不住要求人民幣升值的訴求,而趁機大撈一筆。這段期間,中國新增的六百億美元外匯存底,其中有四成是國際短期游資。

有一天,我與關海抽菸時問他:「人民幣到底會不會升值?」

「不會,中國政府會挺住,避免落入美國的圈套中。」他堅定地說:「美日兩國只是為了替自己失業率上升,找代罪羔羊。人民幣升值將造成出口下降,減緩中國的經濟成長,引發亞洲金融危機,甚至可能造成中國政權的崩潰。」

「喔,可是到底能擋多久,現在壓力這麼大。」

「我不知道。」他搖頭,嘆口氣說:「中國與美國遲早得幹上一架,例如台灣問題以及中國國力崛起的問題,這都可能是導火線。」

關海的話不是危言聳聽。

在我曾經到過的國家中,美國與中國兩個大國都擁有一個共同的特癥,那就是到處懸掛國旗,兩國國民都具有高度的愛國熱忱,兩國國民在潛意識中也互把對方視為假想敵,如果雙方的磨擦加劇,又無法理性克制,未來某日,這兩個超級大國兵戎相見,絕非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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