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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紅柿進行曲 第七章 左右逢源 劈腿、一箭雙雕、腳踏兩條船……,我深陷在「三角習題」中。 馳騁在開往台北的高速路上,彩琴在駕駛座旁睡著了,我偶爾別過頭看她,她伴隨著深度呼吸而胸部起伏著,睡相很甜,我的腦海中卻浮現了蘇心的影子。 這絕對是個難題。一個年輕有為、一個年長幹練;一個初出社會、一個閱歷豐富;一個出身傳統、一個開過洋葷;一個情竇初開、一個床笫高手。 如何面對?怎麼處理?何以解決?直到車開進台北市區時,依然莫衷一是。 夏日午後的陽光,照得讓人的眼睛都睜不太開,彩琴見我一臉疲憊相,邀我到她家休息,我跟著上去。我真的很睏,一夜纏綿,我幾掏空。 她的住處有兩房兩廳,約二十五坪,全部鋪著淺色櫸木地板,室內的佈置,頗具後現代主義的風格。 客廳內一大片落地窗,半透明的白色蕾絲窗簾,充分發揮採光佳的優點。一床淺棕色小牛皮坐臥兩用的長沙發靠著入口這側的牆面,正對著一面牆則是鋼管組成的簡易架,上面擺著一台逾三十吋的大電視、一組高級音響,最顯眼的是與窗相對的另邊牆,整面是高過一人的CD架,全是她的收藏。 與客廳相鄰的主臥房同是一大片落地窗,沒床,雙層床墊鋪在地板上,床單是淺藍色的,一組衣櫃固定於牆面,是淺棕色的,最特別的是臥室與浴室間是毛玻璃拉門,裡面有超大型的白色雙人浴缸。另一個房間是書房,相對來說,面積很小,簡單的工作桌,上有一部筆記型電腦,旁邊一座書架,藏書多與音樂有關。廚房也小,白色花崗岩流理台很乾淨。 「不錯,妳家看起來沒什麼雜物,雖然不大,空間卻感覺很寬敞,浴室看起來最棒,泡起澡來一定很舒服。」我作了評論。 「要不要試試?」她又開始誘惑我了。 十五分鐘之後,我們兩人一起躺在浴缸中。她放了泡沫劑,浪漫、如夢、似幻,背景音樂是韋瓦第的「四季」。我閉上眼睛,心裡只有一種感覺,與懂得情趣、專攻音樂的女孩談戀愛,真好。 電話鈴聲響了,她有點捨不得地起身,跨出浴缸,裹著浴巾,走出去。 「大嫂邀我過去吃晚餐,你跟我去!」她回來時對著我說。 「我可以先睡一會兒嗎?」我瞇著眼睛問。 「喔,還可睡至少兩個小時!」她說:「到床上去睡吧!」 「不用,在這裡就行,躺這樣很舒服的。」 傍晚時分,我們抵劉秀鈴家。她看到我時,露出訝異的表情,接著,就一臉曖昧地招呼我們入門,笑道:「聽說,你們的好事近了!」 「看吧,全世界都知道了!」彩琴笑了,小酒渦更明顯了。「大哥一定說了!」 「是啊,他昨晚打電話回來,百思不得其解,怎麼那麼快,他就變成媒人了!」「我告訴他,立民不錯,我的學生,我最知道。」劉秀鈴說。 「秀鈴老師,謝謝抬愛,我跟彩琴有緣吧!」我覺得自己好像還在演戲。 「姑姑,生日快樂!」若薇出現了,她遞了一個包好的小禮物給彩琴。 「你們來的時間剛好,Maria已將晚餐準備好了!」劉秀鈴引領大家上餐桌。「家常便飯,如果招待不周,還請包涵。」 「秀鈴老師,太客氣了,能與三位美女共餐,真是榮幸。」我看了她、彩琴、若薇,恭維一番。 「你是說過去式、現在式與未來式……」劉秀鈴笑了。「趕緊吃吧!」 「是嗎?立民的意思是秀色可餐,光看人,就飽了!」彩琴說。 「好了,別損我了!」我轉移話題。「Richard最近事情多,休不了返台假,他正為了我們華東地區新廠址決定的事忙得焦頭爛額,我答應他,我這趟回來,會向秀鈴老師打聲招呼!」 「沒關係,如果他回不來,我帶著若薇去看他,到時候,彩琴也一起,我們組個探親團。」劉秀鈴笑著說:「彩琴,你得把立民看緊一點,他過去大陸以後,妳有事沒事就打電話給他,免得他給別人拐跑了,我聽說大陸妹很厲害的。」 「喔,是嗎?」彩琴眉毛上揚,似乎不以為然。 這頓飯吃得很輕鬆,大家拼命說笑。若薇也很活潑,不時介入大人的話題,她上個月才小學畢業,看來很世故,眉宇間,給人一種成熟的感覺。 蛋糕端上桌,關了燈,大家圍著燭光,為彩琴唱生日快樂歌。 「立民的生日也快到了,還有兩天,我們同年,他小我一些。」彩琴說。 「那正好,你們兩人一起來,各自許願吧!」劉秀鈴說:「我想,你們可能會有相同的願望。」 載彩琴回家的路上,我問她:「妳許了什麼願?」 「我願我愛的人,愛我一生一世!」她看著我,問:「你呢?」 「一樣。」我已儘量掩飾自己的心虛。 突然,我們相視而笑。 「拆拆看,若薇送妳什麼禮物?」我問。 「是奧地利的Swarovski水晶胸針,一朵玫瑰。」她驚喜地說。 當晚,我就住在彩琴家,已經第二天了,我們還膩在起。 隔日早上,我回家換了衣服,去Viewtech新店總公司轉了一圈。下午,再去找彩琴,她已請了幾天假,不去上課,她說我時間有限,要好好陪我。 離台前一天是我的生日,我過了個愉快的一天,彩琴帶給我快樂。 白天,去華納威秀影城看電影,逛新光百貨公司購物、買衣服。 晚上,去亞都麗緻飯店共進燭光晚餐,穿著新買的行頭,我們情話綿綿。 臨離去前,我去上廁所,手機就擱在桌上,回來後,她的表情變得很奇怪。 「有個女孩打電話給你,她要你回,她說她叫蘇心。……對不起,我不該接你的手機,但它一直響,我怕吵到別人。」 我愣住了,腦筋一片空白,隨即故作鎮靜狀,說:「沒關係,她是我同事,可能是打電話來祝我生日快樂。」 「撥電話給她嘛,我答應她,我會轉告你的。」她很堅持。 我很想找個角落去打手機,就像郭宗哲每次接到劉秀鈴的電話一樣。我再看看彩琴,她一臉狐疑,我當即決定,不能躲著她,否則,就更瓜田李下了。 當著彩琴的面,我打了蘇心的手機。 「是啊,嗯,謝謝,……沒有,我正與朋友吃飯,對,對,嗯,是啊,喂,喂……,這裡收訊不好,我再跟妳聯繫,……嗯,Bye!」 蘇心真的只是要對我表示生日祝福,她沒懷疑什麼,我也自認天衣無縫。 「立民,這裡沒有收訊不好,……我剛剛才接的電話。」 剎那間,氣氛僵住了。 我開車與彩琴回金華街,路上,我們都沒交談。停好車,我們誰也沒動。 「你生氣了?」她打破沉寂,忽然,她大笑起來。 「我沒生氣。」我沒好臉色地說:「妳笑什麼?」 「笑你,小弟弟,你的樣子好可愛。」她將臉湊過來,吻著我,舌尖伸進我嘴裡,我咬緊牙關,卻被她扳開,她的嘴裡還有黑胡椒牛排的味道。 「下車吧……」她拉著我。 她一直沒放開我,進大門,登電梯,入她家,到臥房,她把我甩在床墊上,坐在我身上。迅速地,她拉下我新買的黑色西褲拉鍊,像一隻禿鷹似地盤旋過後,掏到她的獵物,一陣狂吸、猛吻,然後,撩起她新買的鵝黃色洋裝裙擺,脫了白色內褲,坐上來,搖擺、晃動。 已經第四夜了,我記不清我們做了幾次愛,但是,從來沒有這麼激烈過。 高潮來臨前,我想抽出來,她壓住我,讓我動彈不得,直接射在裡面。 「妳吃春藥了?」我喘息不止。 「喔,沒關係,今天是安全期。」她壓著我。「我只想讓你知道誰比較好……」 隔天清晨,我回家,麗芳正睡在我主臥室的床上。 「我就知道你不會回家!對不起,睡你的床了,這裡好舒服喔。」她揉著惺忪的眼睛,定神一看。「哥,你縱慾過度喔!」 我照了鏡子,發現自己有雙熊貓眼。 「搞不懂,為什麼你每次要去大陸的前夕,都要把自己弄得疲憊不堪。」 麗芳開車載我去中正機場,我在她身邊呼呼大睡。 在機場的免稅商店,我給蘇心買條水晶的小玫瑰花式項鍊,也是Swarovski,我故意的,突然,我覺得自己很壞。 一路從台灣坐飛機睡到香港,再由香港坐巴士睡到東莞。 進了宿舍,我打電話給彩琴,向她報平安,掛了電話,我又打蘇心的手機,告訴她,我過一會兒去找她。我很壞,是的。 進了蘇心的住處,我急忙把衣服脫了,這是很熱的一天,我流了一身汗。 她見我慌慌張張的樣子,露出詭異的微笑,說:「快去沖涼兒!」 我推著她一起進衛生間,她忙著拒絕。「我不用,我沖過涼了!」 「來吧,鴛鴦浴,挺好玩的!」我沒理她,動手幫她脫去身上白色的休閒服。 「瞧你,急成這個樣子!」她無奈地配合著我。 我開了蓮蓬頭沖水,她一直遮遮掩掩的,也避免看我,我沒理她,拿起沐浴乳,恣意地搓著她光滑的肌膚,既捏又揉。 同樣的動作,今天凌晨,在彩琴台北金華街的家,我才做過。我很壞,真的。 睽違了十天,再度觸摸蘇心的裸身,一下子,我又心跳加速,海棉體充血了。我迫不急待地替她擦乾身體,也把自己弄乾,兩人攙扶著走出衛生間,直接上床。 我激情動作,她熱情迎合…… 事後,半躺在她身邊,我點了跟菸,徐徐地抽著。大陸的女孩,比較認命,即使在她們身邊抽菸,都不會抗議。 我這才發現,我見了蘇心,話,沒說幾句,動作,倒很劇烈。我很壞,沒錯。 「老大,明天陪我去常平。我約蘇紅吃飯,我們去找她聊聊,讓她開心!」 「蘇紅怎麼了?」我有點不解。 「她被她的香港男朋友拋棄了!」她幽幽地說。 「為什麼?我記得妳說過,那個男的對她死心塌地。」我捏熄菸蒂。 「做二奶唄,那能天長地久?那個男人不這樣,喜新厭舊。」 「我就不會!」我脫口而出。 「啊,……你說什麼?」她詫異地看我。 「喔,沒有!」我話太快,說溜嘴了。我是個大壞蛋,我知道。 次日,在常平的好運大酒樓,蘇紅、蘇心與我共進午餐。 我第二次見到蘇紅,她身穿細肩帶淡綠色短T恤,紅色迷你裙,性感、迷人。 她看起來落寞寡歡,鬱悶、憔悴,話也不多。 「夏天,是奔放的季節。路上,男男女女花花綠綠,像是盤算著趁此機會,重新求偶。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危機就是轉機,轉機醞釀新機。」蘇心說。 「機妳的頭,……我們還是趕緊吃雞吧!」我說著,夾了塊雞肉。 這一説,蘇紅噗嚇笑了。 「林先生,您特逗的,我常聽蘇心提到,您挺照顧她的。是個大好人兒呢!我妹子,傻B一個,若不是有您,現在工作也沒了,回老家去了!」 「那兒的話,沒有她,我就慘了,她分擔了我不少工作,要不是有她,我那有閒情逸緻在這兒吃飯兒,我恐怕連今天周日都不得閒兒呢!」我又學著捲舌了。 「才不呢,我老大挺厲害的,英、日語都通。」蘇心說。 「白話兒呢?台灣人是不是也講白話兒呢?」蘇紅問。 「不一樣,台灣人講閩南話兒,廣東人才講白話兒,香港人也聽得懂白話兒。」 「台灣人跟香港人不一樣,台灣人比較笨,比較癡情兒。」蘇心話中有話。 「那我也找個台灣老公好了!」蘇紅笑起來。 「我老大不錯!」蘇心用手肘碰碰我,說:「老大,你看我姐怎麼樣?」 「幹嘛,做媒兒啊!」蘇紅笑了,蘇心與我也跟著笑。 這頓午餐吃得很愉快,後來,我們再到蘇紅的住處聊天。 自從蘇心上次疑似罹患SARS,蘇紅帶著她躲起來之後,她的咖啡店就關了,一個月後,當蘇紅準備再次開張時,發現客源已流失,於是將店轉讓了。 蘇紅目前在家待業,又受到與男友分手的打擊,有點意興闌珊。 「我想換個地方,想離開常平。前幾天,我跟以前一個姐妹淘兒聯繫,她在深圳,要我過去,我也有這打算,留在這裡,觸景傷情。我想,我還年輕,可以從頭再來。」蘇紅說出未來的計畫,轉而對我說:「我不在常平,蘇心就得麻煩您多照顧了,若有事兒,打我手機,我留號碼給您。」 「我有!上次蘇心失蹤時,我問到了您的號碼。」我撥了蘇紅的手機,鈴聲響後,她也將我的號碼儲存在她的手機中。
周一上午,郭宗哲要我過去他的辦公室。 這是我銷假上班後首次見他,我猜他可能要問我與彩琴交往的事。 出乎我意料之外,郭宗哲壓根兒不提彩琴,我想到他公私分明的個性,他可能覺得不方便在辦公室談「家務事」吧! 我們先討論工作,他問我到大陸半年來學些了什麼?然後提到廠內要在組裝站設作業流水線。 「你雖然是業務,但是,要成為全方位的業務,就必須了解我們公司的產品,知道它們是怎麼做出來的,這對你在推銷產品時有很大的幫助。你不可能永遠都當個業務,在公司內,你會有晉升的機會,那天,你將成為高階的管理者,懂得愈多,對你將來的發展愈好。」他的神情頗嚴肅。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要考驗我,甚至提拔我,但是,我得更努力。 他又說到華東工廠選址的事,話鋒一轉,說:「我們正想大舉投入大陸市場,誰知道我們的政府卻反其道而行。搞產業的,與大陸愈靠愈近,搞政治的,與大陸愈離愈遠。」 「怎麼說?」我問。 「你注意到了嗎?阿扁在接受日本每日新聞專訪時說,對中國新任國家主席胡錦濤表示失望,他說,大陸若還是堅持『一個中國』原則,台灣就沒辦法接受兩岸直航,他預言,他剩下的十個月總統任期內,兩岸要恢復對話,有困難。」 我有點心虛,我回台灣時,忙著參加麗芬的婚禮,忙著跟彩琴廝混,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注意看新聞了。 他解釋:「阿扁的意思是,兩岸關係讓它陷入膠著,不動了!」 「為什麼呢?」我問。 「很簡單,總統大選快到了,選舉一向會使台灣的政治人物瘋狂。」他說:「連宋合了,阿扁的壓力就大了,現在,連民進黨內最樂觀的人都不相信阿扁可以連任。看二○○○年大選的結果就知道了,陳水扁與呂秀連得四百九十七萬票,佔三十九•三%;宋楚瑜及張昭雄,四百六十六萬票,佔三十六•三%,連戰和蕭萬長,兩百九十二萬票,佔二十三•一%。你說,四年前的民意與現在差多少?連宋配的結果,用簡單算術來算,連小學生都知道答案。」 「但是,阿扁有行政資源,還有倒向他的李登輝,多少給他加分。」 「阿扁這任總統做得不好,誰都知道。雖說是政黨才剛剛輪替,但是,經濟衰退、產業外移,這個責任推不掉。」他停了一會兒,繼續說:「阿扁有很強烈的危機感,這就像一個人被逼到牆角了,愈往牆上靠,台獨基本教義派,就是那面牆。譬如說,公投法的審議與表決,鬧得立法院沸沸揚揚,口水亂噴。還有護照加註『台灣發行』字樣,也勢在必行了……」 「不過,護照加註這件事,同意的比反對的多。我看過一份民調,贊成的六成,不贊成的兩成多,還有一份針對台灣北部大學生的調查,贊成的五成四,覺得徒增困擾的佔四成一,擔心大陸藉此打壓的為兩成。」我表示意見。 「你相信民調嗎?民調是可以操縱的,問題的設計,答案的順序都會影響最終的結果,況且,主事者可以選擇發布自己希望看到的結果,隱瞞自己不希望看到的結果,這是輕而易舉的。」 他又說:「無論如何,現在,阿扁要絕地大反攻了,毫無疑問地,他會全力穩住台獨票源,這方面,連宋無法置喙,只能靠邊站。這些台獨基本教義派的鐵票,根據民進黨歷次選舉的結果來看,至少是三成多,接近阿扁上次總統大選的得票率。然後,正如你說的,我想,阿扁會利用行政資源,對連宋的勢力範圍,展開蠶食鯨吞,只要他衝破四成,就妥當了,台灣的選民一向『西瓜偎大邊』,先不與連宋差太遠,來個並駕齊驅,最後一招,他再想辦法離間連宋。 「連宋兩人只為了選舉而站在一起,是權謀的,感情基礎薄弱,尤其是他們底下國民黨、親民黨那票人,誰不是野心勃勃,想著卡位?這就製造了阿扁大挖牆角的機會了,讓下面得人先鬆動,出現裂縫,這轎子抬起就搖搖擺擺,至於,你說的,李登輝的台聯,我認為台聯與民進黨的同質性太高,幫助不大。」 「大陸呢?他們對台灣大選會強烈反應嗎?」 「應該不會,北京當局就像啞吧吃黃連,一句話不敢吭。你想想看,一九九五年李登輝訪美,引發中國的『文攻武嚇』,一九九六年,大陸企圖影響台灣的大選,結果,他們說得愈多,動作愈大,愈是讓李登輝的票衝得愈高,從此以後,他們也學乖了。阿扁老愛刺激北北京,大陸氣得牙癢癢的,就是沒輒。」 郭宗哲沒有說錯,就在五天之後,阿扁又故技重施了。 在英國倫敦舉行的「世界台灣同鄉會聯合會」第三十屆年會上,阿扁以視訊會議方式致詞,他抨擊「一國兩制」,形容北京的「一國」是真的,「兩制」是假的,他說一國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兩制是「專制」與「壓制」,與台灣政經現狀與發展方向,背道而馳。 周四,快接近下班時,我突然接到郭宗哲的通知,要我隔天和他去成都。 「我們老闆蘇董有位姓吳的朋友,知道我們目前在華東找尋新廠址,他告訴蘇董,他與成都某軍方單位的關係不錯,要介紹我們公司去走一趟。蘇董找我討論,雖然,成都太內陸了,不過,我們想,去看看也無妨。我本來要找William同行,但是,他最近比較忙,你跟我去!」 第二天上午,我在廣州白雲機場的大廳首次與吳龍方見面,郭宗哲與他是舊識。我們一起辦登機手續,白雲機場是舊機場,得搭接駁巴士到停機坪登機。 近午時分,我們所搭乘的中國國際航空班機,抵達成都的雙流國際機場,這座機場很新穎、美觀。 吳龍方聯絡接待的單位派司機小魏,開了部Buick豪華轎車來接我們。 車行高速路,沿著人民南路進入市區,沿途所見,街頭熱鬧、繁華,我們住宿五星級的錦江賓館。到達後,見過熊先生,他是吳龍方的朋友,隸屬成都的軍方單位,負責接待我們,他穿西裝、打領帶,就是皮鞋髒了些,他說話聲音洪量,似乎來頭不小。 我們在賓館的餐廳用過餐,下午,就馬不停蹄地展開尋找廠址的拜訪行動。 第一站是成都高新技術開發區的辦公室,由一名主任出面接待,對方一列人馬排開,與我們四人對坐,首先進行意見交流。大陸各地的經濟、技術開發區,近年來如雨後春筍般地冒出來,招商態度積極,當對方得知我們是台商,又是液晶顯示器製造業時,語氣非常熱衷。 他們在簡報中,強調成都的地理環境優越、交通發達,吸引不少國際知名廠商前來投資設廠。接著,展示本地各大學的統計資料,說明人才不虞匱乏。然後,表明開發區內規劃完善,具備「五通一平」,通水、通電、通路、通排水、通訊,及土地推平的特點。最後,再三歡迎我們的加入,並表示我們的業別符合國家獎勵投資項目,將可獲非常優惠的補助。 會後,我們去看了開發區的南區,那裡正在大興土木。帶我們參觀的人說這裡是「保稅區」,也就是獲得中國國務院批准,可開展國際貿易及保稅業務的區域,類似國際上的自由貿易區,鼓勵台資及外商投資,提供賦稅減免,不過,設有最低投資資本額門檻為二十萬美元。 傍晚,我們再去拜訪位於龍泉驛的成都經濟技術開發區管理委員會,也是聽取簡報,同樣,對方也竭誠歡迎我們前來設廠。 晚上,由熊先生作東,在他所屬單位經營的餐廳裡用餐,他找來他的一些同事,湊成一桌,我們喝了酒精濃度高達五八%的白酒劍南春,濃烈的酒,幾杯下肚,瞬間,讓人醉眼迷朦。 「郭副總,成都很不錯,是號稱天府之國──四川省的首府,三國時代的劉備就在此建都。自古以來,人文匯萃,市民文化素養及教育水平高,樂天知足,與世無爭,勤勞儉樸,奮發向上。您一定會喜歡這裡,我們很希望您前來投資。」熊先生的普通話帶著濃濃的四川腔。 「確實不錯,我一下飛機,就感覺這是富庶之地。沒來之前我曾經想像,國內的內地,相對發展會比較遲緩,如今看來,這樣的疑慮,一掃而空。我回去後一定據實向我們董事長報告,進行評估,我個人很熱切期盼,能到成都這麼美麗的地方來投資。」郭宗哲把話說得八面玲瓏。 我漸漸從他們的交談中推敲出,吳龍方想為成都這個軍方單位與Viewtech撮合合資,Viewtech出人才、出技術,對方蓋廠房、找關係。這個投資項目可爭取國家的優惠補助,同時,也可獲得中國政府十七%增值稅的退稅。 第二天上午,吳龍方、郭宗哲與我在賓館的咖啡廳一起吃早餐。 吳龍方再度使出渾身解數,企圖請郭宗哲說服蘇董,讓Viewtech在成都投資,郭宗哲仔細聆聽他的說法,卻始終不置可否。 談話結束後,郭宗哲表示將搭下午的班機趕回廣東。吳龍方表示,別急,當天是周六,隔天是周日,不必在假日趕著回去,熊先生已安排要司機小魏載我們去附近的景點逛逛,實地了解成都的歷史遺跡,感受深邃文化的奧妙。至於他還有事與熊先生談,他說,周日下午,我們三人再一起回廣東。 就這樣,偷得空閒,我們在下午去了青城山、都江堰。 我們在大陸,平常工作忙碌,東坑廠只有禮拜天休假,規定有的年休假,由於事情做不完,台幹都不太動用,此外,最長的假期就是返台假,一定是回台灣。在這種狀況下,幾乎沒有機會走訪大陸各地的名勝古蹟。 突然,有這樣的機會留在成都觀光,非常難得。 青城山,青蜂環合,狀若青城,是道教的名山勝地,我們在前山逛了一會兒,再由後山的泰安寺搭索道纜車上山,攀爬到了又一村。這段路很陡,平常缺乏運動的郭宗哲走得臉色蒼白,氣喘如牛。又一村有數家茶館,我們小歇喝茶,山上空氣清爽,夏風徐吹,郭宗哲在坐下休息過後,恢復血色,甚為陶醉。 「好久沒親近大自然了,坐在這裡很舒服。」他閉著眼,深呼吸。 遊罷青城山,再到都江堰,這裡的水利工程是戰國時代秦國的蜀郡太守李冰父子的傑作,這是中國治水史上一大奇蹟,我們到達時,天色已黑。 為了不讓我們掃興,小魏還是摸黑帶我們走到岷江邊去遙望水壩。 晚上,熊先生在成都會展中心的順興老茶館,宴請吳龍方、郭宗哲與我,上的全是一小碗、一小碟的成都小吃,包括擔擔麵、龍炒手、周湯圓等,喝著白酒五糧液,一下子,就酒酣耳熱了。 餐後還有餘興節目。在茶館的一樓設有戲台,安排表演活動,節目內容包括皮影戲、扯鈴、軟骨功等,最精彩的是「變臉」,一男一女穿著川劇戲服上陣,頭一擺,瞬間,臉上的臉譜馬上變了,持續幾回,直到最終真面目出現,下台一鞠躬,肉眼無法辨出其變換的奧祕。 深夜,吳龍方帶郭宗哲與我去洗桑拿。郭宗哲想拒絕,但盛情難卻。 在大浴室內,我們各自沖完澡,換上桑拿房準備的浴衣,由服務人員帶領我們去按摩房,按摩房都是單間,郭宗哲與我是隔壁房。 我因為喝了太多酒,一躺上按摩床,馬上覺得很輕鬆。不久,進來一位自稱是技師的妙齡女子,身穿白色工服,幫我全身按摩,她力道十足,我甚覺舒服。 我趴著按背部,快睡著時,突然聽見猛烈的敲門聲,然後,門就推開了。 「先生,你的朋友似乎身體很不舒服!」進來的女子也是一身白色的工服,看起來慌慌張張的,她是幫郭宗哲按摩的技師。 我趕緊跳下床,隨她進去隔壁的按摩房。郭宗哲身上的浴衣凌亂,臉色發白,冒著冷汗,一手摀著胸口,呼吸困難,神情痛苦。 「怎麼了?」我問。 「他可能生病了!」那名按摩技師說,而我的技師也站在門口探頭探腦。 「趕快找你們經理,去叫救護車!」我直覺想到可能是心肌梗塞。 「不必了,沒什麼,……我沒事的。」郭宗哲手撐著按摩床,想起身。 「Richard,去醫院掛急診吧,給醫生看看比較保險。」我勸說。 「我只是喝太多酒,今天爬山又比較累。」他說:「躺一下,就好了!」 無論我如何遊說,他就是不為所動,我只好留下來陪他。 那兩名按摩技師光站在旁邊看熱鬧,於是,我打發她們離開。 約一個小時過後,他睜開眼睛。「我好了,沒事了!」 「Richard,你回東莞後,一定得去醫院檢查,你工作太累、太辛苦。你必須徹底地做身體檢查,真的。」 他不語,只是點頭。 周日上午,再見到郭宗哲時,他又是精神奕奕,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吳龍方與我們吃過早餐,我們三人一起在賓館大廳見過熊先生,寒暄幾句,司機小魏也來了,按照計畫,他要載我們走訪武侯祠及三星堆博物館。 「好好帶他們去看看,這兩個地方是我們成都最經典的歷史遺跡。」熊先生特別吩咐小魏。 武侯祠始建於六世紀的西晉末年,原來與內有蜀漢昭烈帝陵墓的劉備祠堂相鄰,明初時併入昭烈廟。雖說今日的武侯祠是合祭劉備與諸葛亮,然而,諸葛亮早已「功高震主」,後世只知諸葛孔明而不聞劉玄德了。 在中國,許多讀過書的男孩都看過「三國演義」,小魏是成都人,他對三國故事更是熟悉,講到箇中情節,如數家珍。我們入祠後,小魏滔滔不絕從三顧茅廬,一路說到白帝城託孤,鞠躬盡瘁的孔明病逝五丈原,小魏感嘆扶不起的阿斗樂不思蜀的無能與悲哀。 在成都市北郊廣漢的三星堆博物館又別具情趣了。這是距今四千九百年至兩千九百年前,新石器時代古蜀王國的遺址,在一九三一年被發現,經歷七十餘年斷斷續續地挖掘,在一九八六年發現兩座大型的祭祀坑,內有上千件玉器、陶器、石器、銅器、骨器、象牙器等精美藝術品。其中一座與人身等高的青銅立像,貌似外星人,古蜀國是外來文明還是本土文明,掀起考古學界的廣泛論戰。 我們跟著女講解員順著博物館的指標,仔細地參觀,郭宗哲每看到不明白之處,就詳細詢問,頗富追根究底的精神。 那天下午,成都之行劃下句點。吳龍方、郭宗哲與我在成都雙流機場,搭乘中國南方航空公司的班機,飛回廣州。 「成都確實是好地方,歷史、人文兼備,老百姓懂得享受生活,果真是天府之國的子民。」郭宗哲回味無窮。 「我們會在那裡投資嗎?」 「應該不會吧。回去後,我會整理資料,再向蘇董報告。他們所提的合資公司確實出乎我的預料,我們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方向,吳龍方的角色很奇怪,熊先生的背景又讓人摸不透。」他搔著頭。「在大陸投資絕對要謹慎,騙局很多,我不敢斷定他們兩人想聯手,引君入彀,可是,看起來就是疑點重重,我們是小公司,隨時可能會被吃掉,防人之心不可無。」 「是啊,我也覺得這個投資案從頭到尾給人怪怪的感覺。」 我在成都雙流機場買了一條蜀繡手帕,送給蘇心,她愛不釋手。 再次回到工作崗位,我的整個禮拜都過得忙得不可開交。 周五上午,Viewtech台灣總公司的業務經理黃郁青到東坑廠來,接待來自廈門一家手機廠的訪客。他們有一款128x90的黑白手機顯示屏,考慮下訂單給我們,這雖然只是黑白屏,訂單數量也不多,卻是Viewtech由製造工業用儀器顯示屏轉向生產手機顯示屏的試金石,公司內部非常重視,訪客由廈門飛到深圳,再由我們接來,進行工廠Audit。 Audit進行一整天,郭宗哲、黃郁青、陳彥彬、關海與我負責接待,客人進廠後從Presentation開始,再安排Factory Tour,每個環節都看得非常仔細,每有疑點也都問得相當深入,讓我們從頭到尾都戰戰兢兢。 周六上午,開完例行性的廠內工作會報,下午沒什麼事,於是,我帶領業務課人員,在會議室中向黃郁青作業務簡報。 當蘇心進行歐美地區業務進度報告時,黃郁青的眼睛為之一亮。 蘇心將今年度的重要訂單、出貨狀況、客訴履歷等資料,事先打印出來,再以有條不紊的口吻,簡單扼要,陳述重點。同時,將她與台灣各歐美地區業務窗口正在洽談的訂單,也在整理之後,逐一報告。再來,對每項產品的原物料交期,廠內的製造工時做了分析,如何以現有產能,及時完成交貨,全在她的掌握之中。 「這才是我所要的業務!」黃郁青說:「妳不僅檢討過去,著重現在,還放眼未來。這樣,任何生產中的突發狀況,都可胸有成竹。」 蘇心在被讚許後,又露出詭異的微笑。 「把妳留在大陸工作是可惜了。我真想讓妳到台灣,和我一起工作,並帶妳到世界各地去跑業務,妳一定可以學得更多。」黃郁青對著她說。 「您過獎了,我銘記在心!」她低下頭。 在場的沒有人比我更了解蘇心。以前,她的低頭可能是不知所措、羞怯的肢體語言,現在,經過一段時間的工作歷練,她已信心十足。她的低頭已成為一種女性特質的表現,是謙虛,也是以退為進,面對男性主管,這招特別管用。 下班時,蘇心對我說:「你一直買東西送我,我卻沒買過禮物給你。」 「不必了,妳整個人都給了我,夫復何求?」我回答。 「那不一樣,我希望你能有樣東西帶在身上,作為我們的信物吧!我沒把握我們能永遠在一起,萬一,將來我們分開了,你看到我送的東西,就會想到我。」 那天晚上,在她的堅持之下,我們去了常平,準備讓她為我買禮物。 在常平新市路的廣裕中心二十九到三十樓,有家奧斯旋轉餐廳,我們先去那裡用餐,點了牛排情人套餐。 「這個樓層會動耶!」她感到驚訝。「我不敢看,我有懼高症。」 「妳甭看,妳只要看著我就行。」在燭光的襯托下,眼前的她美麗動人。 「看,好運大酒樓,我們去過!」她還是望向窗外,像發現新大陸般指著。 「對了,蘇紅呢?她還在常平嗎?」 「她走了,到深圳去了,跟她的朋友在一塊兒。」 「她會找什麼樣的工作呢?」 「我不知道,她沒聯繫。」她說:「如果有一天,你去深圳,就去找她吧!她曾經幫我一個大忙,我到現在都還沒有機會回報她……」 「蘇心,妳在說啥,好像在交代後事一樣。」 我們相視莞爾,話題就轉移了。 吃畢,沿著新市路,我們走到大和百貨購物。 「買什麼好呢?老大,你想要什麼?」她看著我。 我想了片刻,回答說:「這樣好了,就領帶吧!」 「也好,把你的脖子纏起來,免得你愛上別的女人……」她笑道。 她雖語出無心,我仍著實內心為之一震。 我們共同選了條領帶,淺藍色底帶有白色小玫瑰花樣,這條領帶與我送給她的水晶小玫瑰花式項鍊,有異曲同工之妙。 「走吧,回去了!」我催促著她。 「到超市買點吃的吧,明天周日,你會在我那兒待一整天,咱們買些零食。」 我們手牽著手,在超市買了巧克力、餅乾、洋竽片、酸奶……,小倆口購物旁若無人,卿卿我我的。 「George!」突然有人叫我,讓我嚇了一跳,原來是黃郁青,這還不打緊,他身邊就是郭宗哲,我趕緊放開蘇心的手,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原來,你們是一對?George,你真有眼光,Linda不錯喔!」黃郁青笑說。 蘇心低下頭,這次,她真的是羞怯。 不過,黃郁青與蘇心都沒發現郭宗哲一臉鐵青。 一連幾天,我覺得很不安,不曉得郭宗哲要如何「對付」我。 我上次休返台假時,與彩琴去過他們台南老家,也與她睡過郭宗哲及劉秀鈴洞房花燭夜所住的房間,他不可能毫無所悉。 再到大陸之後,我給彩琴打過幾次電話,後來,我就告訴她,我的工作很忙,儘量別打我的手機,以e-mail聯絡就好了。她相信我,她經常發e-mail給我,我也一定回她。我還告訴她,這樣以文字方式的魚雁往返,可增加打字時的思索,而且,文字的敘述比講電話更有味道,她也同意我的觀點。 如此,我更加放開膽量與蘇心交往。 現在,東窗事發,郭宗哲肯定不是滋味。 然而,我的耽心似乎是多餘的,他就是不動聲色。我們仍如往常般的工作、開會、用餐、討論,我也一樣遵循他的指示去組裝站督導作業流水線。 不變的是他,改變的是我。我不再於辦公室與蘇心開玩笑,每個要去她住處的晚上,也會疑神疑鬼地老是往後看,我總覺得有雙眼睛無時無刻地盯著我。 我也懷疑他是否會告訴彩琴,不過,彩琴的e-mail仍如往常般地發給我,她還很高興地透露,八月中旬,她將與劉秀鈴、若薇將於去日本旅遊一個禮拜。 郭宗哲沒變臉,倒是老天卻翻臉。這個八月,天氣熱得讓人心情煩躁。 熱浪在北半球各地作祟,釀成悲劇。 歐洲連續幾周氣溫超高。法國全國都成為大烤箱,南部的奧倫吉氣溫突破四十二度,里昂超過四十度,巴黎逾三十九度,這可能是法國有史以來最熱的夏天,估計有一萬一千四百多千人悶死,數百具無人認領的遺體停放在臨時停屍間,總理哈發林〈Jean-Pierre Raffarin〉稱這已對民眾造成悲慘的影響,在野黨要求哈發林或衛生部長下台以示負責,國家氣象局則懷疑法國是否仍屬於溫帶氣候國家。 在義大利,消防隊專線電話最高紀錄一天高達一萬一千八百通,幾千名消防人員、軍警、義消疲於奔命;在英國,市面上的啤酒賣到缺貨;在西班牙,製造冰塊的速度趕不上需求;在梵諦岡,天主教教宗若望保祿二世〈John Paul II〉率領信眾禱告,祈求上蒼降雨解旱。 北美東北部,因俄亥俄州克里夫蘭市南部的一條電力供輸線故障,搶修不及,引發連鎖大停電。影響範圍擴及美國七個州及加拿大的多倫多、渥太華地區,估計有五千萬人遭殃,雖然幾小時後大紐約地區陸續來電,但密西根州部分地區仍飽受三、四天無電可用的窘境。 雖然電力很快恢復,這場大停電仍重創美國經濟,初步估計高達三百億美元,這等於是伊拉克戰爭後,美軍在伊國境內維持和平一年的開銷預算,美國第三季的經濟成長可能必須下修到三%。 台北的氣溫連續兩日高達三十八•七度及三十八•八度,是一八九七年開始進行氣溫觀測以來的最高溫,破了百年紀錄。 在東坑,持續的高溫猶如殺手,坐著不動,都會讓人滿頭大汗,當大家都在為熱浪何時過去而眉頭深鎖時,只有賣空調的業者眉開眼笑。 本來沒有空調的蘇心住處也添購了空調,實在是熱得太令人受不了。 八月中的一個周末下午,郭宗哲找我。 「我想調Linda擔任我的特別助理。」 在他的辦公室內,空調嗡嗡作響。 我沒有馬上答腔,我當然不願意讓蘇心離開業務課,這意味著以後面對客戶,她與我不能併肩作戰了。我在心裡盤算著這步棋該怎麼對應,若說不,郭宗哲會有什麼反應?當大和百貨超市的那一幕再度浮現腦海時,我沒籌碼了。 「好啊!Linda有機會跟著你學,絕對是好事,什麼時候開始?」 「下周一。」他說:「George,感謝你深明大義!」 我的直覺反應是他所謂的「大義」是他與彩琴兄妹間的「私義」,這點,我絕對理解,我也有妹妹,保護妹妹不受傷害是天經地義的事。從郭宗哲撞見蘇心與我的親暱舉動迄今已兩周了,他能隱忍這麼長的時間,已經很不簡單了。 「另外,告訴你一件事,這事也是昨天才決定的。我們的華東廠的廠址已決定了,就在江蘇的張家港市,前陣子我與William去考察了張家港、蘇州、常熟、吳江、太倉等地。我們比較各地方政府所提供的優惠條件,並評估他們的配合程度,推薦了三個地方讓蘇董評斷,這個禮拜,蘇董自己過去看了,他敲定就是張家港市,我們可能很快就會簽約。」他又補充說:「而且,蘇董決定調整公司的組織架構,任命我為大中國地區總經理。」 「Richard,恭喜你了!」我真心為他感到高興。 「謝謝!所以,蘇董要我找個特助,幫忙整理資料,安排行程等等。因為,接下來我會非常忙,甚至華南、華東兩地跑,我需要一個助手,Linda聰明、細心,你我都知道,我決定找她幫我。或許,你痛失一名大將,不過,我想你能理解我的想法。」 「沒關係的,我為你與Linda都感到高興。」 我們又聊起工作,他提到上次來Audit的手機廠將下訂單給我們,他也問我最近對業務課掌握的狀況,督導組裝站作業流水線的心得,我逐一報告。 「要加油,我們這個行業是很競爭的,停滯成長或者成長幅度落於對手,就是失敗,一定要大步邁進,超越對手,才能生存。」他說。 下班的鐘聲響了,我正想離去,他突然欲言又止。 「嗯,George,……算了,再說吧!」他揮手要我離去。 我沒動,問道:「說吧,什麼事?」 他看著我,停頓了一下,才開口。「是私人請求吧……,我已經快四個月沒回台灣了,最近很忙,短期內也不可能回去。秀鈴關心我,要帶若薇來看我,我告訴她,我事情多,恐怕不方便,叫她別來,但是,她很堅持。她的個性,你知道的,她說太太沒看到先生沒關係,女兒想見爸爸,沒辦法說不,尤其,現在是暑假,的確,她都這麼說了,我不得不讓她來。除了她們母女兩人外,還有我妹妹,嗯,……彩琴也要一起來。」 「喔……」接近一個月以來,我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彩琴」兩個字。 「她沒跟你說吧,彩琴,我知道她常發e-mail給你。」 「沒有,她跟秀鈴老師去日本旅遊了,不是嗎?」 「她們已回到台灣了!」 「沒聽彩琴提過,也許,她要給我一個Surprise!」 「我想這樣子,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我原來打算安排她們去住東銀酒店,但是,實在不適合,在東坑,又沒有什麼像樣的酒店,所以,我準備讓她們住台幹宿舍。不過,她們除了來看你我以外,還要到處走走玩玩,我事情比較多,如果抽不出時間的話,還要請你幫忙。」 「沒問題!」 「她們回程經過香港,想玩幾天再回台灣,我會陪,也邀你一起去。」 「可以啊,沒問題!」 「但是,你任職未滿一年,除了返台假以外,沒有年休假。如果,你同意一起去,那麼得請事假,這樣會扣薪水。」 「Richard,你想太多了,這也沒問題……」 蘇心被調職,探親團要來。他一下子告訴我的兩件事,讓我心中五味雜陳。 夜深了,我還是去找蘇心,我刻意經過郭宗哲辦公室,燈還亮著,他還在加班。周六晚上,十一點了,……這個瘋子。 「妳知道妳要被調去當Richard的特助嗎?」一見蘇心,我劈頭就問。 「知道,今晚,Richard找我去他的辦公室,跟我說了!」 「你同意了嗎?」 「我說,我聽我老大的,老大說好,我沒意見。」她哀怨地看著我。「Richard說,你同意得很爽快!」 「其實,我也很捨不得妳,但是,我得為妳著想,妳跟著他比跟著我,可學的東西會更多……」我摟著她說。 「可是,我希望你當我的老大,這樣,我們可有更多的時間在一起。」 「沒那麼嚴重,我們還是在同一個廠,也還是同事。下班後、休假時,我還是會來找妳。」 「好吧,……你答應的,不可食言喔!」她再度露出詭異的微笑。 我原想提探親團要來東坑的事,但是,我不確定蘇心與彩琴是否會見面,或者見了面又會怎樣,變數太多了,我想,先擱在腦後,到時再說。 那晚,第一次,她採取主動,挑逗我跟她做愛,一切都很不尋常。 隔天周日,一大早,酷熱的陽光展開威力,透過窗簾,照射進來。 她睜開眼,看我已醒了,說:「我老是覺得,有一天,你會離開我!」 「怎麼說?」我把玩著她胸前的Swarovski項鍊。 「是直覺吧!我不可能是你的唯一,就算我曾經是,那可能也只是短暫的。你是蜜蜂,我是花,你會到處採蜜,而我,不會動,只是等你……」她側身,直視著我。「至少,到目前為止,我的感覺,就是這樣。」 「妳不相信我?」我摸著她的胸部,捏著她的乳頭。 「不,相反,我很相信你,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那就對了,別懷疑!」我的手伸向她的肚臍,逗著,再撫向她的陰毛,然後,再下移,手指在她的股間游移。 「你是我的第一個男人,將來,不論天長地久,我都會記得你。是你,在我身上留下痕跡,這個痕跡屬於你的,永永遠遠都是你的。」她喘息。 我翻轉過去,壓在她身上,滑進了。 「記得嗎?你答應過的,你不會負我,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忘了!」她呻吟起來,緊抱著我的臀部,讓我完全深入,我血脈賁張,抽動更劇。 外面,天氣炙熱,屋裡,新購的空調成天運轉,我們沒踏出她的住處一步。 我們一直說話、回憶,從東坑潑水節相識的那天開始,談她到東莞的人才市場應徵工作的趣事,聊到她因疑似染SARS被蘇紅藏起來的經過…… 餓了,吃點零食,渴了,喝點飲料,累了,相擁休息,醒了,話題繼續。 當夜幕低垂時,我們拉開窗簾共看夕陽,直到天色完全變黑。 這一天,八月十七日,是個特殊的日子。一九二六年的這天,江澤民誕生於江蘇揚州,在他執政期間,對兩岸關係造成深遠影響,一九八二年的這天,中美簽訂「八一七公報」,限制台灣對美軍購的種類與數量。 我不想再與蘇心談論政治,倒是她卻說出她個人的感受。 「我記得這一天的,會在我的日記裡寫下來。二○○三年八月十七日,周日,我與我的愛人,在廣東省東莞市東坑鎮的一個小房間中,度過美好的一天,我的愛人曾是我的老大,他是我心目中永遠的老大。這份日記,我要留下來,給我的孩子看,給我的孫子看。我要他們知道,蘇心曾經是一個憧憬真愛的女孩,曾經有過一段甜美的愛情故事。」 她看著我,瞬間,熱淚盈眶,我擁著她,吻去她臉上的淚珠。 女人的直覺是很準的,特別是聰明的女人。 當時,我不信,後來,我不得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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