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寫實】--【西紅柿進行曲 】-- 作者:Simon
第六章_逢場作戲
西紅柿進行曲

第六章 逢場作戲

香港的「七月民主潮」在SARS風波平息後,粉墨登場。

香港市民的齊聲怒吼,讓這塊與中國大陸接壤的土地,綻放出代表民主氣息的美麗花朵。雖然,民主的種子不適合栽種在中國大陸的土地中,或許是無奈的事實,但是,香港不一樣,香港人接受英國長期的統治,在耳濡目染中,對民主與法治的體驗深刻。

做為中國大陸的自由經濟櫥窗,香港市民向來最支持大陸的民主運動。一九八九年的學運期間,香港是第一個站出來挺大陸學生的海外華人世界。當年的五月二十一日,當中國中央宣布北京戒嚴後,百萬香港市民走上街頭,舉行香港開埠以來最大規模的遊行,聲援民運人士。

六四天安門事件,最終以解放軍鎮壓收場,讓當時生活在九七大限陰影下的香港人唱出兔死狐悲的輓歌。因此,每年的六四當天,香港人都會舉行紀念活動,即使在回歸中國後,依然照舊。受到SARS疫情的影響,這個六四紀念日,香港人沉寂許多。

當SARS遠颺,「親中派」正大舉慶祝七月一日回歸六周年之際,在七一當天,香港爆發大規模的示威遊行,抗議香港基本法第二十三條的立法,約五十萬名群眾走上街頭。非常有意思的是,過去香港人為聲援內地的民主運動而聚眾遊行,這次卻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挺身而出。

「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第二十三條的條文是:「香港特別行政區應自行立法禁止任何叛國、分裂國家、煽動叛亂、顛覆中央人民政府及竊取國家機密的行為,禁止外國的政治性組織或團體在香港特別行政區進行政治活動,禁止香港特別行政區的政治性組織或團體與外國的政治性組織或團體建立聯繫。」

此一「國家安全條例」立法的目的是為防止香港成為顛覆北京政府的基地。

為了安撫市民的反彈,香港特別行政區行政長官董建華曾表示,港府不會輕易啟動基本法第二十三條來進行檢控,相關行為必須視其動機、實施手段以及對公眾所造成的影響,由法庭來認定。另一方面,從法條的內容看起來,這樣的「國家安全條例」稀鬆平常,即使是美、英等民主國家也有類似法案的立法。

然而,同樣的立法在香港卻遭遇了強大的阻力。最主要的原因是美、英等民主國家的政府是由人民所認同的選舉制度所產生,有完善的機制來監督政府不合理的舉措,而香港政府不是由自由選舉所產生,市民對港府充滿不信任感。

在中國的專制政權統治下,所有反政府的言論與行動,都被視為危害國家與主權。任何只要標榜伸張人權、鼓吹質疑政策的動作都可能被判定違法,那麼,二十三條豈不推翻了虛無渺茫的「一國兩制」,回歸為「一國一制」。

事實上,當香港必須歸還中國的命運決定以後,部分富裕的香港人紛紛以腳投票,選擇落跑。從中英談判香港問題定調,自一九八○年代以後到回歸前夕的一九九五年,估計約有七十到八十萬的香港人,外移美國、加拿大、澳洲、紐西蘭等。留在香港的人,要不就是沒錢移民,要不就是對中國政府懷抱一絲希望。

六年過去了,當初對回歸持有極大熱情的香港市民,眼見經濟發展每況愈下,民眾財富逐年縮水,終於認定董建華所領導的班子積弱不振的事實,加上由中國傳到香港的SARS疫情,造成全港大浩劫,不免心生怨懟。

其實香港人要的未必真正是民主自由,這點,在香港易幟之後,已有許多香港人心中早有覺悟。香港人也未必無法接受基本法二十三條,這些反對的人中,有部分可能只是借題發揮罷了。香港人真正在意的是,他們受不了經濟的衰退,以及前途黯淡,在北京執政當局眼中,上海的氣焰已勝過香港,這恐怕才是香港人嚥不下這口氣的最大理由。

執政不能光有棍棒而沒有胡蘿蔔,聰明的中國官員那會不知道呢?

香港「七月民主潮」的演變是非常戲劇化的。在七一大遊行後,港府只對法案提出三項修正案,依然堅持七月九日必須將法案三讀。七月九日,五萬民眾在立法會外靜坐,除了反對二十三條立法外,同時要求全面直選特首與立法會議員,接著,民眾又提出改革政制與相關人員下台以示負責的要求。

基本法二十三條的爭議衍生出港人全面民主化的吶喊,確實讓港府始料未及。不過,港府仍決定硬碰硬,董建華聲稱將重新進行諮詢工作,但不會撤回「國安條例」的立法,港府保安局隨即表示,將在九月發出諮詢文件。

事後的發展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最終,和緩收場。

首先是到了九月初時,董建華宣布撤回「國安條例」,並強調無立法時間表。他說此舉是為了消除香港社會對二十三條立法的疑慮,可讓全港民眾集中精力來復甦經濟。而另一項利多消息也幾乎同時在香港發酵,「港澳自由行」的鬆綁為香港因SARS所帶來一蹶不振的經濟打了劑強心針。

廣東省的中山、東莞、江門、佛山率先試辦常住居民個人港澳遊,接著廣州、深圳、珠海、惠州跟進,後來,北京、上海也開放了。當香港的中環、銅鑼灣、尖沙咀等商圈,盡是操內地口音的觀光客,手持印有毛澤東肖像的人民幣大舉血拼時,笑逐顏開的香港商人這才明白祖國真是衣食父母。

十一黃金周假期時,經濟效益發酵了,有將近二十九萬內地遊客到香港旅遊,其中九萬人是自由行旅客,合計創造出十七億港幣的旅遊消費。香港人嚐到了「要五毛給一塊」的滋味。

在化解政治危機後,再針對經濟蕭條進行挹注,中國政府絕對了解「金錢萬能」的真諦。錢撒下去,可以堵住香港人抗議的聲音,在這節骨眼,全世界最大的共產主義國家其意識形態已完全具有彈性,時而身披社會主義外衣,時而身穿資本主義長袍,角色變換,自有權宜。

平心而論,香港能從中獲利,有部分原因恐怕得感謝台灣的存在,因為台灣還未回歸,大陸政權只能「戒急用忍」了。

七月中旬,我又休返台假了,我這趟回家最重要的事是要參加麗芬的婚禮。

休假前夕,我向郭宗哲報告。他與廖隆平已結束上海出差,回到廠裡。

「我最近沒辦法休返台假了,我們這趟行程看了一些適合的廠址,很快的,最終地點就會定案,我得把這件事搞定,才能回台。」他說。

由於台灣政府已解除自大陸地區來台人士的「居家隔離」規定,改為「自我健康管理」,我這次返台已擺脫對SARS的恐懼。

香港機場的氣氛也不再因SARS的陰影,而人人疑神疑鬼了。搭機前,我刻意買了些報刊雜誌看,了解香港民主運動的最新發展。

我的心情更不再因近鄉情怯而激動,我慢慢地走下機,沿著長廊走向入境的證照查驗區。我發現,中正機場的標語,洋溢著歡迎遊子回家的溫馨感與親切感。

「哥,你看起來氣色好多了,是不是又談戀愛了?」開車來接我的麗芳問。

「大概是因為休假回家心情好的關係吧!」我還不準備讓家人知道我與蘇心交往的事,想等將來穩定下來再說。

「今晚我住你那兒,明天我們一起回嘉義!」她看起來很愉快。「這幾天我一直跟麗芬及爸媽通電話,他們都忙得很高興,麗芬特別緊張,怕這個怕那個的,神經兮兮地。」

我們走向停車場,上了麗芳開來的黑色Cefiro,由我開上路,回台北。

「你沒見過麗芬的老公江長貴吧,他在建設公司上班,家世不錯,個子不高,但是長得很帥。最得意的是我們老媽,每次看到女婿都笑得闔不攏嘴,爸爸說他都快吃醋了。」

「麗芬一直想趕快把自己嫁掉的,她都二十九歲了,現在總算如願以償了!」我嘆氣說:「很不容易啊!」

「是啊,這就是她為什麼緊張的原因了!」她說:「都已經三年了,先前的陰影卻還在……」

「是那個游俊傑嗎?那傢伙,還有消息嗎?」我問。

「沒有。」她說:「唉,每個人都有過去,必須看得開。」

我的兩個妹妹麗芬與麗芳,個性南轅北轍。

大妹麗芬是商學院畢業,目前在嘉義市一家食品公司擔任財務主管,美麗、溫柔、沉靜,從小就愛打扮,喜歡買漂亮的衣服,尤其喜歡穿短裙,因為,她有雙修長白晢的腿。

小妹麗芳今年二十七歲,專科畢業後,在家鄉待了幾年,就到台北闖天下,目前在淡水開美容工作室,個性大方、隨和、不拘小節,穿著中性,經常就是一件輕便的T恤加牛仔褲。

麗芬那段坎坷的過去,我是後來從家人的談話中拼湊得知的。

她自大學畢業後,回嘉義工作,原來在家鄉的農會任職,就在那裡結識了游俊傑。游俊傑是她的上司,已婚,因為工作的關係,兩人很談得來,就此茲生愛苗,游俊傑告訴麗芬,他會離婚娶她,她信以為真,於是,以身相許。

當家人知道此事時,她與游俊傑已經愛得難捨難分了。爸爸震怒,要求她與游俊傑分手,媽媽整日以淚洗臉,勸她及時回頭,只是,個性倔強的她堅信自已的感覺,她認為愛她的游俊傑絕對不會騙她。

家鄉是個小地方,這件事很快地傳遍鄰里,鬧得滿城風雨,而只有一個人被蒙在鼓裡,那就是游俊傑的老婆。後來,等到連游太太都知道時,事情就鬧大了,她到家裡來找麗芬談判,揚言要蒐集證據,告麗芬妨害家庭,而游太太娘家又有黑道背景,狀況更是複雜。

爸爸氣得將麗芬禁足,不准她出門,逼她把工作也辭了,而媽媽覺得丟臉,好幾個月都不敢上街,全家搞得快崩潰了。

最後,是游太太受不了,主動提出與游俊傑離婚。在這場經歷三年的愛情長跑中,麗芬總算獲得勝出。她不顧父母的反對,逃家,隨著游俊傑到他的故鄉台南,雙宿雙飛,躲了起來。有將近一年多的時間,她彷彿在地球上消失了一般。

直到有一天,爸爸在經多方打聽後才在台南縣某鄉間找到麗芬。她正跟游俊傑同居,那時也正因游俊傑的花心,不斷地在外結交女友,讓她身心俱疲。游俊傑還不打算放過她,最後,爸爸還花了一筆錢,打發他,讓他死心。

麗芬很慘,當她回到嘉義老家時才發現自己已懷孕,她羞憤至極。某天,她自家裡透天厝的三樓躍下,自己受重傷,孩子流產了。

「哥,你在想什麼?」麗芳問我。

「沒事!」我已經快開車到安和路的家了,我說:「好餓喔!我們先把行李拿上樓,然後去吃飯。」

台北的夏夜,非常悶熱。

麗芳與我吃過飯,回到家,我趕緊將冷氣機打開。

洗過澡,我坐在客廳內玩弄著電視遙控器,無聊地瀏覽著各家電視台的節目。

「哥,待會兒我有個朋友要過來,他晚上就住這兒,明天與我們一起回嘉義,他是個很棒的美髮師,我找他過來幫忙,為麗芬的新娘化妝作造型。我去洗澡,如果他按門鈴,你就幫他開門。」麗芳從客房中走出來,對著我說:「還有,我能用你主臥房的浴室嗎?客用浴室太小了!」

「當然可以了!」我不經意地問:「妳那個朋友,長得漂亮嗎?」

麗芳怔了一下,笑出聲來。「是男的,他叫Michael。」

「啊,是妳男朋友?」我有點訝異。

「不是。」

「那他睡那裡?」我問:「這裡只有兩間臥房。」

「跟我一起睡啊!」她有點莫名其妙。

望著她走向主臥室,我還是搞不太清楚狀況,不是男女朋友也可以一起睡?現在的男女關係都這樣嗎?

她邊洗著澡邊唱歌,心情似乎不錯,過了一會兒,她喊道:「哥,把我放在客房的包包拿過來,我忘了拿衣服了!」

「喔!」我拿進主臥室時,她從浴室門後探出頭來。「謝了!」

過了一會兒,她走出來,穿著低領粉紅色的背心T恤,白色短褲,非常性感、清涼,我這才注意到,像個小男孩的麗芳其實很迷人。

「Michael還沒來啊?」她從冰箱中拿出兩罐麒麟啤酒,遞給我一罐,她開了自己手上的啤酒,喝了起來。

然後,她隨手從茶几上拿了香菸,給了我一根,兀自拿起打火機,傾過身來,為我點菸,動作非常自然。

她低身的剎那,我剛好望進她的領口,一覽無遺,我趕緊別過頭。

「你一定很好奇吧!對於Michael,我們只是玩得比較近而已。我們事先講好了,不是男女朋友,誰也不屬於誰,不想要,就散了,好聚好散。」她為自己點了菸,兩腳翹在茶几上。

「這是速食店式的愛情嗎?」

「這是最沒有負擔的,愛是愛,性是性,完全分開的。」她聳聳肩。「我看得比較透澈,我不想和麗芬一樣,為了愛情而綁死自己。其實,我也說不上這到底是好還是壞,總之,活著就是要快樂,尤其是身為女人,這個世界已給女人太多的傳統包袱,過度的執著,想去迎合社會世俗的期待,一味地要當個賢妻良母,我會覺得適應不良,只是帶給自己痛苦。」

「很不一樣的觀念。」我看著我最親愛的小妹,她何時開始變得如此有主見。

我常年不在家,唸書、當兵、赴日、工作,然後去了大陸。說真的,家裡的人與事,我雖然都會透過電話得知,但是,說到和家人真正聚在一起討論彼此的看法,這幾年來,幾乎沒有機會,因為,我一直都很忙。

我、麗芬、麗芳,都長大了,最後在一起共同生活的時光,已經是陳年往事了,那年,我國中三年級,麗芬國中一年級,麗芳國小五年級。

看著眼前的麗芳,除了親情的熟悉感外,突然添增了許多陌生感。

「麗芬陷入苦戀的時候,你那時剛去了日本,後來你回台灣也一直待在台北工作,而我那時住在家裡,有些事,爸媽怕你耽心也沒讓你知道。他們整天煩惱著麗芬的事,而麗芬就是執迷不悟,爸媽心情不好,天天吵架,甚至要鬧離婚。我們那時候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有多麼痛苦,你知道嗎?有段時間,爸爸將麗芬關在家裡,不讓她出門,要我看著她,每天二十四小時必須形影不離,她那時像個瘋子似的,不是哭,就是鬧,爸媽怕她想不開,連她去上廁所、洗澡,我都得跟著她,弄得全家雞犬不寧,那個時候,我非常痛恨麗芬,你知道嗎?」

我的愧疚感油然而生,是的,她沒說錯,我真的完全不知道。

「有一天晚上,爸媽又為了麗芬的事而互相責怪,他們又說要離婚,爸爸氣得跑出門,說要去找律師談辦手續的事,媽媽哭著說如果爸爸不要她,她就去死。爸爸走了之後,媽媽在房裡哭得很悲哀,而麗芬事不關己,睡得可真甜呢!我到廚房拿了把菜刀,差點要把麗芬給殺了,後來,爸爸剛好回來,將我手上的菜刀搶走。那夜,爸媽和我,三人抱頭痛哭,你知道嗎?

「麗芬逃走跑到台南之後,爸媽都怪我把人給弄丟了。從那時開始,我不只恨麗芬,我也恨爸媽,為什麼我必須埋葬自己的青春去看守著麗芬。我也恨你,哥,恨你一個人在外,什麼事都跟你不相干似的。我不想活在這個讓我痛苦的家庭中,所以,我離家出走,跑到台北來……」

「是的,我非常非常恨你,……我們家一向重男輕女,麗芬與我兩個人加起來,在家裡的份量,在爸媽的眼中,都沒有你重要。當我們全家面臨水深火熱的境地時,你彷彿像個陌生人一樣……」

麗芳直視著我,她的眸子似乎燃燒起來,充滿濃濃的怨懟。

「對不起,麗芳,我知道現在說抱歉已經太晚,我當時確實沒想到我們家人的感受,逃避了我必須承擔的共同責任。」我低下頭。

停頓了一會兒,她幽幽地看著我,繼續說:「麗芳回來後,她自己感到羞愧而跳樓,我那時還真希望她死去,我沒回去看她,我幾乎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跟她說話。後來,我覺得她滿值得同情的,才打開心結。

「麗芬到嘉義市工作後,經人介紹,認識這個江長貴,他很喜歡麗芬,一開始,麗芬倒是沒什麼感覺,她嫌江長貴身高太矮,不過,江長貴始終緊追不捨,她最後還是決定嫁給他。她後來告訴我,原來一直對江長貴很冷淡,是因為她過去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造成自己長期的心理障礙。我告訴她,沒什麼好怕的,如果,她認為與江長貴廝守是一種幸福的話,就努力去追求。過去的事,只要她不說,沒人會提的,若是一直擱在心上,將來的日子沒辦法過。」

「一切都過去了!」她露出笑容。「我真的很高興,麗芬要結婚了,她是一個需要安全感的人。我跟江長貴聊過,他老實、穩重、可靠,我想,麗芬嫁給她,應該會很幸福才是。」

「是否因為麗芬的事對妳造成很大的影響,才讓妳的愛情觀產生轉變?」

「嗯,我後來想想,確實是如此。我們家太保守了,我覺得爸媽對麗芬選擇的愛情太大驚小怪。當時,他們認為好好的一個女孩子愛上一個有婦之夫,太不可思議,而從中阻撓。或許,麗芬只是一時被愛情衝昏了頭,但是,當她愈是意識到家庭與社會對此事不容許後,她愈認定自己沒錯,於是,更加反抗。麗芬已是成年人了,她為什麼不能決定想愛誰,要愛誰?說真的,愛上別人的老公,自古以來,這種事多得很,有那麼嚴重嗎?等這件事過去後,我回頭想想,其實,麗芬滿可憐的,她所受的折磨是傳統社會觀念加諸在她身上的,對於一個只想追求真愛的年輕女孩來說,這樣的枷鎖太沉重。

「我看得開,我有支配自己身體的自由,我有追求快樂的自由。我喜歡做愛,但是,我不想為了做愛,就非得只能愛一個人不可。我會去找志同道合的人,當自己的性伴侶,不要永恆,只求現在,這就是我的愛情觀。」

我看著她,跟她的想法相比,我的觀念簡直迂腐、守舊。

「我只希望妳在追求自己喜歡的人與事時,別受到傷害。」我說。

她的手機響了,聽起來,應該是Michael到了。

等她講完電話,我告訴她:「妳跟Michael去睡主臥室吧,那張雙人床比較大,我睡客房就好了!」

說完,我就進客房休息去了,其實,我在逃避見Michael。

第二天早上,我才頭一次與Michael打過照面,他是個長得頗為高大、粗獷、不修邊幅的年輕男孩,很難將他的外表與他所從事的美髮職業聯想在一起。

當我想到,他與我漂亮、動人的小妹在我的主臥室床上巫山雲雨過了一夜,心中不免嫉妒起來。的確如此,這房子臥室間的隔音效果不佳,昨夜,我聽到了他們的交歡聲,麗芳叫得很激烈,讓我輾轉難眠。

我與坐在客廳看電視的Michael只是冷漠地點頭,當睡眼惺忪的麗芳穿著白色浴袍出現在客廳時,我自覺無趣地進入主臥室的浴室,找我的盥洗用具梳洗。

麗芳隨著我也閃進浴室,擠在我身邊,開始刷牙。

「一大早就一張臭臉!哥,你不喜歡他喔!」她照著鏡子,露出嫵媚的模樣。

我沒吭聲,繼續著自己的動作。

過了一會兒,我透過鏡子發現她的浴袍鬆落了,右胸口有一道吻痕,當她察覺我在看她時,嬌嗔地對我嫣然一笑。

我走出浴室在房內準備更衣,正要開口請她迴避時,她已若無其事在我面前換起衣服來,絲毫不在意我目瞪口呆的眼神。

她直視著我,像是在挑釁似地,轉動著苗條婀娜、晶瑩剔透的軀體,對著梳妝台旁的穿衣鏡顧影自憐,白晢的膚色讓右胸口的淺紅色吻痕看來特別顯注。

「哥,以男人的眼光來看,我是不是太胖了!」

「不會啊!」

匆匆地穿好衣服,我趕緊退出主臥房。

這趟返嘉義參加麗芬婚禮的旅程,最終變成心靈坦白之旅。

行程非常緊湊,當天是周五,第二天周六就是麗芬大喜的日子。

我們三人到達老家時已近中午,一整個下午,麗芳陪著麗芬打理一切,爸媽應付著前來看新娘的三姑六婆,就只有Michael與我沒事幹,坐在客廳看電視。

深夜,忙得差不多了,爸媽回房休息,我也準備要睡了。

身穿白色浴袍的麗芳過來敲我的房門,手上拿著一個放了香檳的冰桶,對我說:「麗芬緊張得睡不着,要我去陪她,哥,你也過來聊一聊!」

我隨著麗芳進麗芬房裡,坐在梳妝台前的麗芬沒料到我會來,看見我時,怔住了,她穿了件淺紫色薄如蟬翼的短睡衣,衣不蔽體,趕緊鑽上床,蓋上被單。

「看,我們美麗的新娘多性感,麗芬,妳別把哥看成男人,我們就當他是Gay,今晚來個睡衣派對,我非得對妳嚴刑逼供不可。」麗芳說:「明天妳嫁了,是潑出去的水,就是別人家的人了!」

「麗芳,別找機會挖苦我,我可是血氣方剛的男人。」我假裝生氣。

麗芳沒理我,逕自解開浴袍,亮出乳白色的半透明睡衣,還故意轉了一圈,讓肩帶滑落,向麗芬展示身上的吻痕。「看,Michael的傑作!」

麗芳上了床,半躺在麗芬身旁,拉下被單,麗芬一臉羞紅,尷尬地看我。

我走過去,為她倆蓋上被單,說:「別著涼了!」

坐在一旁梳妝台的椅子上,置身於此,我的感覺很奇特,彷彿闖入了女孩們的私密花園,加入一場充滿魅惑的遊戲。麗芳要我把床頭櫃上的冰桶遞給她,她熟練地開了香檳,讓氣泡在冰桶中冒盡,沒有杯子,她就直接拿著酒瓶對著嘴喝了一口,然後交給麗芬喝,之後,再讓我喝。我們兄妹三人就這樣水乳交融地開懷暢飲,輕鬆自在地暢談起來。

「接下來,就換你們兩人了。哥,你早已到了適婚年齡,還有,麗芳,妳年紀也不小了,都該結婚了。」麗芬的開場白有點嚴肅。

「少來了,我還早!」麗芳搶著說:「讓哥先結婚,爸媽等著抱金孫呢。」

「還說!你那個Michael,看起來不錯。今天,媽一見到他,我就發現她把Michael全身上下仔細地打量了一番,還拉我到一旁,問我的意見。我想,她已準備將Michael當成女婿了。」麗芬說。

「八字沒一撇呢!Michael只是路人甲。不過,到目前為止還非常管用就是了,這傢伙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嗯,床上功夫不措!」麗芳故意對著我說。

「妳就是這樣,語不驚人死不休,非得講得這麼白不可!」麗芬笑了。

「說穿了還不都是這麼回事,麗芬,說來聽聽,江長貴的性技巧好不好?」麗芳開門見山地問。

麗芬困窘地看著我。

「別管我,當我是Gay吧!妳們儘管說。」我微笑。「麗芳昨晚已對我說很多,她的性愛觀,我真的不知道,幾年沒注意,小女生居然變得如此豪放。」

「不是豪放,而是淫蕩!」麗芬捉狹地說。

「算了,別假裝了,麗芬,妳還不是一樣,妳是新娘,妳才是主角。我昨晚在哥那裡已談了很多,都是在說妳,妳害怕江長貴知道妳的往事,你們頭一次做愛時,他發現了嗎?現在,把妳的性經驗從頭說來聽聽。」麗芳愈說愈露骨了。

麗芬熬不過麗芳的逼問,說起自己的性遭遇。

她解釋為什麼會愛上游俊傑,她說:「我在大學唸書時,單戀著班上的班代,但是,那個班代卻從不正眼看我。我回來嘉義工作後,遇到上司游俊傑時,就覺得他長得很像那個班代,而萌生情愫,儘管他已婚,我還是願意跟著她。我一直認為當年自己與班代無緣,已錯過一次機會,如果再錯過游俊傑,我不確定自己還會不會有下一次機會,出於愛慕,我把自己的處女之身獻給了他。

「剛開始的幾次,我們都是在汽車旅館,我絲毫不覺得有快感,只覺得很痛。有一天,我們藉口要出差,他帶我到他家,在他的臥室中,牆上就掛著婚紗照,照片中他的老婆似乎在看著我們,我突然覺得不服輸,那天,第一次感覺有快感。」

喝了一大口酒,麗芬滿臉通紅地繼續說:「游俊傑精力過人,周旋在妻子與我之間,他的花樣與姿勢也變多了。他發現自己有天賦異稟,從而更加縱情逸樂,在外拈花惹草起來。我們私奔之後,他只剩下我,覺得不夠滿足,他絕口不提要與我結婚,肆無忌憚地在外結交女友,到後來還公然帶回家來。他有點變態,當他與別的女人在床上做愛時,要我在一旁觀看,甚至要我把衣服脫了加入他們,後來,我陷入肉慾的漩渦中,不可自拔。游俊傑是我的皇帝,而我,如果算是皇后的話,還得與其他寵妃一起分霑雨露。

「我被爸爸帶回家後,覺得若有所失,我發現自己在跟了游俊傑之後,彷彿像吸毒似地,上了情慾的癮。我會跳樓自殺,懷孕只是原因之一,說真的,離開他,我如同削髮為尼,青燈伴木魚似的,我受不了沒有性愛。

「最近這三年,我調適心理,居然又變成極端,我害怕性愛。認識江長貴後,他很真誠地追我,我經歷了一段心理掙扎,才開始與他交往。他身強體壯,但是,沒什麼性經驗,我第一次與他上床時,他笨手笨腳地。我當時覺得這個人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是我漸漸地開發出他的性潛能。」麗芬又喝了口酒,笑著說:「當我意識到我們可能結為夫妻時,我開始引誘他、教導他,讓他知道如何增進自己的性技巧。有一次,他還問我,我是不是做過酒店小姐,怎麼懂那麼多,我只好告訴他,我是看書學的。」

「妳不怕他也跟游俊傑一樣,學會了之後,到外頭拈花惹草?」麗芳搶過酒瓶,喝了一大口,問道。

「不怕,要來就來吧!3P我也試過。」麗芬說:「不過,老實說,我還是喜歡傳統一點的方式。真的,夫妻兩人要相處一生的,扣除工作、以及其他雜七雜八的事,兩人每天最少得獨處十個小時以上吧,這麼多的時間,如果不花點心思,營造情趣,形同嚼蠟。」

「想不到吧,麗芬看起來道貌岸然的,內心也如此淫蕩。」麗芳轉頭對我說。

「性生活技能是現代人必須懂的,如同美食,是一門學問,得修學分的。」麗芬作了結論。

「還好,爸媽都去睡了,要被他們聽到,不昏倒才怪!」我笑道。

麗芳喝著酒,意猶未盡,也開始談起自己的性經歷。

「我一開始以為我是同性戀,我有一個專科同學的手帕交教我自慰。那是一種很舒服的感覺,我們互相看對方做,然後交換心得。後來,她先交了男友,她帶他回家,就在她的房內與那男孩做愛,她讓我躲在房裡的衣櫥中偷看。幾次以後,她覺得那男孩不錯,要我也跟他做,我的處女就這樣失去。我的第一次性經驗,早就做好準備,因此,我不覺得痛,有快感,很爽。

「漸漸地,我喜歡與有豐富性經驗的男人做愛,我去找自己看上的男人,勾引他們,這很容易。我找過不同年齡、不同職業、不同出身背景的男人,而每個男人都有一段不同的經歷,當他們說出自己的故事時,讓我彷彿是閱讀了一本書似的。現在,我的心中好像有個書架,藏著許多書。」

「成千上萬本嗎?」麗芬笑著問。

「沒那麼厲害!」麗芳白了麗芬一眼。「好書,不必太多,一本有深度的書,夠讓人好好思索了!」

接著,她們要我表白,我顧左右而言他。事實上,她們也沒精神聽了,大半瓶的酒都被她們喝了,姐妹倆不勝酒力,語調愈來愈慢、愈來愈輕。

漸漸地,半躺在床上的麗芬首先闔上了眼皮,沒多久,麗芳也靠在她肩上睡著了,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不知何時,她們蓋著的被單已落到身下,兩人所穿的薄紗睡衣掩不住玲瓏的曲線。

我端詳著如天使般沉睡的她們,這時我才發現,美麗的姐妹花,容貌相似,身材相像。彷彿站在羅浮宮觀賞魯本斯〈Peter Paul Rubens〉的大型畫作,女人白晢、豐腴的肌膚,是上帝的傑作。看著這一幕,沒有綺念、沒有遐思,只覺純真、只覺自然。

我為她們蓋上被單,逐一親吻她們的額頭,關大燈,掩上門,回房休息了。

麗芬的婚禮,溫馨、感人,稱得上是我近幾年來所參加過最棒的婚禮。

正如麗芳所形容,Michael「非常管用」,他不僅是有創意的髮型設計師,還是個佈置典禮現場的高手。Michael與麗芳,不僅將麗芬妝扮得艷光照人,他們也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把江長貴迎娶麗芬的飯店宴客現場裝飾得詩情畫意,他們用白色的花瓣及粉紅色的緞帶做裝飾,凸顯出婚宴的聖潔、高雅,用幾盞探照燈,集中了現場的視覺焦點。

在典禮進行中,身為主婚人的爸爸,緊跟著江長貴的的父親之後,也上台致詞,平常靦腆的爸爸說出了對女兒的祝福。

「我發現,在經過二十九年的養育之後,自己的女兒竟長得如此亭亭玉立,我們夫婦實在捨不得讓她嫁人,真想再繼續養她二十九年……。不過,我想,長貴不會同意。長貴,你要繼續完成我們夫婦的心願,呵護麗芬、照顧麗芬,再一個二十九年,那也不夠,還有下一個二十九年……。但願你們這對新人,就跟長貴的名字一樣,長長久久恩愛,富富貴貴終生。」爸爸感性地說。

我察覺坐在主桌的媽媽驕傲地昂首看著爸爸,用著手帕頻頻拭淚。我想,當她憶及我們家為了麗芬執著地面對她的愛情選擇題,導致麗芳拿刀要砍姐姐的那一夜,弄得差點家破人亡的悲傷往事,一定感觸良多。

傳統的台灣婦女,像媽媽一樣,她曾對麗芳哭訴:「如果爸爸要跟我離婚,不要我,我就去死。」現在的台灣婦女,則跟麗芬一樣,她認為:「性生活技能是現代人必須懂的,如同美食,是一門學問,得修學分的。」也跟麗芳一樣,她覺得:「好男人像一本有深度的書,夠讓人好好思索了!」

媽媽、麗芬、麗芳身上流著相同的血液,她們以及許許多多的姐妹們,都曾經為男人哭過、笑過、愛過、恨過,無論她們的成長環境、教育程度與思維方式有多大的不同,她們都曾經那麼地無怨無悔,選擇自己最適當的方式去面對自己的所愛,這樣的女人們都是值得尊敬的。

在麗芬的結婚過程中,我更了解我的妹妹,更了解女人,這是我最大的收穫。

回到台北後,我窩在家中,睡了一天,我的返台假只剩一半了。

我約李正恆吃晚餐,他說最近比較忙,排不出時間,猛說抱歉。

我打電話給萍莉。

「我懷孕了。」她說:「見面?真的不太方便,實在很對不起,我孕吐得很厲害,醫生說我的體質很容易導致流產,我公公、婆婆要我辦留職停薪,在家安胎,我正在考慮呢,我已在家休假兩個禮拜了。」

「Henry呢?他對妳還好嗎?」

「我們的關係穩定多了,他知道要當爸爸了,想法更成熟了。立民,孩子生下來後,我要讓他認你當義父,說真的,我非常感謝你。」

李正恆、萍莉無法與我見面,我有些悵然若失。

我到大陸已半年,原來的朋友都失去了聯絡。當與朋友不常聯繫時,如同友情的花,許久不澆水,是會枯萎的。許多在大陸長駐的台商、台幹都面臨著相同的困擾,在台灣的人脈漸失,在大陸的人際關係漸佳,久而久之,就不想回台了。

我想到了彩琴,但是,我也三個月沒跟她聯繫了。我感覺忐忑不安,捫心自問,找她,會不會太冒失了些,但是,我不想孤獨在台北度完假期,我需要朋友。

我還是決定打電話給她,我對自己說,如果鈴聲響了十聲,她沒接電話,我就掛斷,死了這條心。鈴聲第九響,她接了手機。

「喂,妳好,是郭彩琴小姐嗎?」我很有禮貌地問。

「立民啊!」她一下子就聽出我的聲音。「你在那裡?上個禮拜,我才聽大嫂說你要回來休假!」

「見面,當然好啊,我正想找人聊聊天,解解悶呢!」彩琴回答得很爽快。

我到金華街的音樂教室等她,她的住處就在她工作地點的樓上。

「嗨!好久不見。」她鑽進汽車內時,又露出可愛的小酒渦。「回來多久了?」

「上周四回來的。」我說。

「你看起來氣色不錯!好像有喜事似的。」

「喔,我大妹結婚了,我回嘉義老家參加過喜宴,前天才上台北來。」

「真的,恭喜,當大舅子了!」

「是啊,我們兄妹三人,大妹是第一個結婚的。」

我問:「肚子餓了吧,想吃什麼呢?」

「不知道,隨便吧!」她側頭,想了一下。「我們去逛夜市!」

我沿著信義路,開往通化街夜市。

夏天的夜市,熱鬧非凡,台北的生氣,躍然活現。

「好多人呢,妳得小心,跟緊一點,免得給人潮衝散了。」我摟著她的肩。

「最近有些心煩。」她很優雅地吃著蚵仔煎。「我媽媽說,長這麼大了,還不結婚,要我回台南老家,安排我相親,別在台北教鋼琴了,耽誤自己的青春。我們家五個小孩就我一個人還沒結婚,媽媽可急死了,每當親戚朋友問起時,都覺得不好意思。周末,她老人家自己跑到台北來看我,主要的目的就是來說這件事,她說著說著,就掉下眼淚,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唉,這個簡單,找個男朋友不就得了!」

「去那裡找啊?」她看著我。「沒人追啊。」

「真不可思議,妳長得這麼漂亮會沒人追,天底下的男人都瞎了眼。」我說:

「就從妳的生活圈子裡找啊!譬如,妳的音樂教室,有沒有看得上的男同事,還是男學生啦!」

「音樂教室全是女老師,男學生,倒是有,最大的是國中三年級。」

「那妳真陷入難題了!」我同情地說道:「我也是,我大妹結婚了,我的壓力就來了。我爸媽已經嚴正警告我,得趕快找個對象,算了,我們湊一對吧!」

發現她正瞪著我,我察覺自己說話也太不經大腦了。頓時,我們都沉默不語。

我們又換了家賣鼎邊銼的攤子,我想,這時候,把嘴巴塞滿,比較實在。

「我累了,送我回去吧!」她摀住嘴,打起哈欠來。

第二天一早,彩琴打我的手機。

「還在睡啊,懶惰鬼,都日上三竿了。」她問:「立民,你什麼時候回大陸?」

「禮拜六,怎麼啦?」

「你這兩天有沒有事?」

「沒有計畫,逛街、看書、聽音樂,什麼的……」

「你能不能過來,我有事找你商量。」

我們在她的音樂教室見面,這裡,到了每天下午以後才陸續有老師來授課,從那時起,低年級的學生才會開始出現在教室。

空蕩蕩的辦公室內,夏日的陽光灑進,非常明亮。

她穿著一身頗為正式的淺藍色套裝,端上咖啡。

「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因為,我認為你是最適當的人選。嗯,……你來當我的男朋友,然後,陪我回台南,去見我媽。這樣,她知道我已經有交往對象了,就不會一直逼著我回家,我也可以留在台北,做自己喜歡的工作。」

「啊!」我問:「這樣好嗎?我們共同去欺騙一個老婦人,我是說……你媽。」

「你願不願意?」她看著我說:「如果你有困難,不必勉強。」

「嗯,我倒是沒什麼困難。唉!我不是也說了嗎,我們可以湊一對。」我說:「不過,這件事得先套好招,不能穿幫就是了!」

「我都想過了,你是大哥的同事,是大哥介紹我們認識的,我媽最疼我大哥,她一定會相信的。不過,你也別說你長駐大陸,你就說你常去大陸出差就是了。」她停頓一下,繼續說:「我想,如果方便的話,我們等會兒就出發,下午就到了,你在我們家吃過晚餐,就可以回來。萬一,我媽留我們住,也沒關係,我們老家空房間多,睡一夜,明早就可以離開。」

她補充說:「我已經準備好了!換洗的衣服要帶。我們等一下去你家,你換個衣服,收拾一下,就可以出發了。」

「好吧,能冒充你的男朋友,也算是我的榮幸。你放心,我的演技不錯。」

我們到達彩琴的台南老家時,已是下午兩點多了。

在路上時,她先用手機與家人聯絡過,我們一進門,郭媽媽就等在客廳中,看得出來,郭媽媽還刻意妝扮過,身上是件鮮艷的洋裝。

在旁的還有一位年輕女子,穿著也很體面,彩琴介紹說:「這是我四嫂。」

「伯母,您好!四嫂,您好!」我跟著彩琴就坐。

四嫂沏壺茶,為大家斟滿杯。

「這是林立民,是我的朋友,我們正在交往。」彩琴說得很自然。

郭媽媽將我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我穿著褐色的夏季西服,南台灣很熱,穿這樣,其實有點受不了。突然,我想起麗芬說過的,那天Michael隨麗芳到我們家來,我媽也是這樣地看Michael,像是看女婿似的,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錯,年輕人笑兮兮地,很可愛。」郭媽媽問:「你們認識多久了?」

「三個月了!」彩琴搶著回答。「他是大哥的同事,是大哥介紹我們認識的。」

「不錯耶,大哥的眼光向來是最好的。」四嫂說。

然後,這一老一少的兩名婦人就一搭一唱地與我聊起來,問了很多。家住那裡啊?爸爸是做什麼的啊?媽媽呢?幾個兄弟姐妹?讀那個學校畢業的啊?主修什麼?做過那些工作啊?……問到最後,連我在那裡當兵?也都問了。

我想,做「身家調查」都未必會這麼詳細吧。

客廳內,或許是冷氣不夠強,還是曬進來的日光太強烈,我已汗流夾背,加上喝太多茶,已憋尿很久,卻不好意思說。一旁,彩琴用同情的眼光看著我。

傍晚,一部娃娃車停在郭家門前,傳來孩子們的嘻笑聲,我才獲得解圍。

六隻眼睛從我身上挪開,轉向進門來的一對雙胞胎男孩。

「那是四哥的兒子,若梧及若桐,他們唸幼稚園中班。」彩琴說。

我跟孩子們打過招呼,趕緊轉身,低聲告訴彩琴:「我想上廁所。」

等我從洗手間出來,四哥也回來了,彩琴介紹說:「這是老四,我小哥,他叫郭宗義,在鎮上的小學擔任訓導主任。」

「您好,我是林立民。」我與他握了手。

「坐,別客氣!」郭宗義長得很像郭宗哲,一見他,就覺得很有親切感。

晚餐時間,郭宗義開著Mitsubishi休旅車載我們到鎮上的一家餐廳吃飯。

在聊天中,我得知彩琴有四位哥哥,宗哲在大陸,老二宗學在美國的大學教書,老三宗仁在澳洲經商。

「我那些老哥們比較爭氣,都學有專精,我不成材,留在家裡照顧老媽。」郭宗義邀我乾了一杯啤酒。

「多虧有四哥,他最貼心了。」彩琴笑著,露出招牌的小酒渦。「還有四嫂,既美麗又賢淑,相夫教子,奉伺婆婆,非常周到。」

「的確如此,伯母,您真有福氣!」我說。

「還叫伯母呢!你趕快把彩琴給娶了,改口叫聲媽,那才稱得上是福氣。」四嫂搶著說,又看了郭媽媽。「您說對不對啊,媽!」

「嗯,林先生一表人才,談吐大方,如果要當我的女婿,我絕對沒意見。」郭媽媽笑呵呵地回答。

彩琴羞怯地低下頭,我在餐桌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冒著汗。

「說起來也巧,秀鈴大嫂還是我唸高中時的英文老師!」我說。

「啊,那我們一家跟林先生可真是有緣,來,再乾一杯!」郭宗義興致盎然。

菜還沒上,啤酒已喝掉三瓶。

「你少喝點,晚上我們要回台北,還得開車呢!」彩琴低聲對我說。

「別趕著回家,都來了,那能不喝酒?晚上就留下來住,我們家雖簡陋,將就一下,總還過得去!」郭宗義說:「來,來,再喝!」

這頓飯吃得賓主盡歡,我向郭媽媽敬酒,她也喝了一大杯。

「林先生,你面子真大,平常我媽是滴酒不沾的。」四嫂笑著說。

當我們談到在大陸的郭宗哲時,郭宗義馬上拿起手機,打電話給他。「大哥,彩琴帶著林先生來我們家呢!」

他喝多了,聲音變得很高亢。「是啊,是啊,你要不要跟他講?」

我接過手機,我想,我也喝太多了,對著電話那頭大聲說:「Richard,是我,George,我在台南呢!」

「你在做什麼?George。」我聽得出來郭宗哲一頭霧水。

郭媽媽要我將手機交給她,她也搶著說:「宗哲,你介紹的林先生很不錯喔!」

「糟了,……這不在劇本裡!」彩琴附在我耳邊小聲地說。

回到郭家已近九點半,郭媽媽與雙胞胎上樓休息,四嫂跟著去照料小孩。

郭宗義、彩琴兄妹與我在客廳中,繼續泡茶聊天。

「來吧,你們該休息了,你四哥也是。」四嫂出現後,對著彩琴說。

郭宗義先上樓休息,隨後,四嫂領我們上了二樓。郭家是三樓的透天厝,一樓是庭院兼停車場、客廳及餐廳。三樓有佛堂,另兩間房分別住郭媽媽及雙胞胎。二樓有三間房,兩間大臥房都是套房,其中一間住四哥與四嫂,一間是郭宗哲夫婦回家時所住,小臥房則是彩琴的房間。

「立民睡大哥的房間,我睡自己的房間。」彩琴說。

「妳房裡的冷氣機壞了,這幾天拿去送修,妳跟林先生住大哥的房間。」四嫂對彩琴使著眼色。

「不,沒關係的,我睡我的房間比較習慣,而且,我不怕熱!」彩琴急著說。

「不行,夏天沒冷氣,根本沒辦法睡,你們睡大哥房間。」四嫂又對彩琴眨眼。「唉啊,別不好意思了,都已經是男女朋友了,離結婚也不過差一步路而已。四哥跟我都不是守舊的人,你們是年輕人,我們夫妻的年紀也不算大,很開通的,彼此就心照不宣。去吧,早點休息,別站在這裡,太大聲,會吵到媽媽!」

她硬是把彩琴與我推進門裡,開了燈,啟動冷氣機,說:「浴室裡的浴巾、毛巾都是洗過的,也放了新的牙刷,好好睡,晚安!」

她露出既曖昧又善解人意的笑容,然後,輕輕地把門關上。

一時間,彩琴還待在門邊,不知所措。

「看吧!假戲真作了,這也不在劇本內,對不對?」我對她笑著說:「別想太多,既來之則安之,妳也累了一整天了,先去洗澡吧!」

她無奈地點點頭,對我擠出一絲笑容,拿著自己帶來的旅行包,找到盥洗用具及換洗衣物,進入浴室。

望著她的背影,我也整理了自己紊亂的思緒。

的確,自從上次去陽明山看夜景的那晚開始,我就喜歡她了,只是,後來我再到大陸,與蘇心的戀情進入新的階段後,疏忽了與彩琴的聯繫。

其實,我還在擇偶階段,未嘗不能同時與彩琴及蘇心交往,至於未來的發展,只有交給命運去定奪了。

我好奇地觀察臥室內的擺設,非常簡樸。雙人床、床頭櫃、梳妝台、衣櫃都是深褐色的,傢具看起來似乎有段歷史了,細看,有些部分已脫漆。

床上鋪的是紅底帶花的床單,幾經洗滌,有些褪色。

我將西裝外套脫下,解開領帶,打開衣櫥,找到空衣架,掛好。

我發現在衣櫥下方,有一本相簿,拿起來,翻一下,都是郭宗哲與劉秀鈴的結婚照,我隨即坐在梳妝台前看了起來。

十三年前的照片,如今看起來有點土氣。第一頁是在郭家門前照的全家福,正中央坐著新郎與新娘。劉秀鈴當時漂亮、動人的模樣,我印象很深刻,我想起當年在高中的課堂上,就是這雙迷人的眸子讓我神昏顛倒,陷入不可自拔的單戀。照片中的郭宗哲,梳著西裝頭,戴著黑粗框眼鏡,現在看來有點好笑,但是,他當年確實英俊挺拔。我也找到了站在後排的彩琴,與我同年的她,那年應該也是高中畢業吧,留著清湯掛麵頭,表情羞澀。

我繼續翻著相簿,全是迎娶的場面,是在這屋內屋外拍的,我認得出有他們家的客廳、廚房,還有應該是在樓上佛堂祭祖時的照片。有部分是在這個臥室內拍的,原來,這就是他們當年的新房,從照片上看起來,傢俱與現在一樣,連被單都相同,只不過那時是嶄新的。有一張的場景就在我所坐的梳妝台前,劉秀鈴穿著白紗禮服坐著,彩琴站在一旁,窗外的陽光照射進來,在光與影的襯托下,嬌艷欲滴的劉秀鈴,清秀可人的彩琴,各具特色,儷影巧倩。

「你在看什麼?」

我看照片太過入迷而未察覺彩琴已洗好澡,站在我身後。

我抬起頭,透過梳妝台的鏡子看她,她穿著一件寬鬆的淡黃色長T恤,已卸過妝的臉龐,素淨白嫩,看起來就跟照片中當年那副女學生模樣差不了好多。

「看,這是妳,還有秀鈴老師!」我指著那張照片。

「啊,看起來傻傻的。」她的身體湊近,我聞到一股清香。

「該你了,去洗澡!」她拍拍我的背,溫柔地說。

我進了浴室,裡頭的抽風機運轉著,不過,矇矓的水蒸氣仍未散去,空氣中飄散著沐浴乳的香味。天氣特別熱,我身上早就黏褡褡的,沖過澡後,特別舒服。

我出走浴室,她正半躺在床上,翻著相簿。她抬頭,對我微笑,再現小酒渦。

站在床邊,穿著T恤、短褲的我,心跳加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她挪了身子,示意我上床。

「要睡了嗎?」我小心翼翼地問,她點點頭。

我關了大燈,只留下一盞幽暗的床頭燈。

蓋著經她暖過的被單,我與她靠得很近,暗室中,浮現異樣的氣氛。

「晚安!小弟弟。」她弓著身子側過身,背對著我。

我躺在床上,不敢亂動,睜著眼睛,瞪著天花板,毫無睡意。

至少過了半小時,她轉過身,問我:「你睡了嗎?」

「還沒,我睡不著。」

「我也是。」

她靠向我的胸膛,躺在我懷裡,溫柔地說:「抱我!」

我輕撫她的頭髮,聞著髮香,撥開髮絲,扣她的耳垂,輕觸她的臉頰,吻著她的睫毛,順著鼻樑,舌尖舔向雙唇,挑逗,引出她炙熱的舌尖,交纏。

我們的身軀緊貼,我的右手在她的背脊游移,順著脊椎骨,漸往下伸,撫過臀部,撩起她的長T恤。

她採取主動,替我掙脫身上單薄的衣物。將手伸入我的褲檔,在我的下腹部游走。

我的右手掌緩緩地伸進她的內褲,沿著股溝摸索,左手掌也順勢探進,雙手齊下,撫著她光滑、結實的臀部,指尖壓著、抓著,感受她肌肉的彈性。

指尖畫過她的髖骨,滑過恥骨,拂過她濃密的陰毛,到達股間,由輕而重地觸摸,她發出陣陣喘息,手掌也加強對我的揉捏。

半晌,她推開我,脫下自己的長T恤,露出堅挺的乳房,暗紅色的乳暈、尖翹的乳頭,令我目眩,然後,她慢慢地褪去內褲。她的裸身玲瓏剔透,豐胸、細腰、碩臀,姿態極盡誘人。

當我感覺海綿體已完全充血時,她已替我解脫了身上的所有束縛。

她壓我躺下,吻我的臉頰、雙唇、下巴,用舌尖一路往下舔,輕咬我的乳頭,再舔過肚臍,往下,抓住我,含住我。

我移動她的身軀,讓她的跨在我頭上,撥開她的股間,昂首,輕舔、吸吮,她發出呻吟、嬌喘,臀部顫動,直至完全濕潤。

她轉動身體,面對我,騎在我身上,滑進,搖擺,抓住我的頭髮,讓我埋首在她胸前。我輕咬她的乳頭,瞬間,她感覺刺痛,起伏更劇,呻吟不斷。

她緊緊地抱著我,臉上露出失神、痛快的表情,下半身持續地抽動,肌肉的拍打聲,像極了富有韻律的節奏,我想像著,她在教鋼琴的時候,是否也是這樣地擊著節拍,規律、和諧、美妙、愉悅。

在即將爆發的前一刻,我抓著她的臀部,起身,壓她倒下,我們同時發出低吼,我迅速抽離,射在她的小腹上,她伸手攫住我,搓弄,直到全數放盡。

擦槍走火,導致槍林彈雨,意外插曲,演成鐘鼓齊鳴。

我們肢體環抱,軀體交疊,沉溺在肉體交歡的極致中。

良久,她問:「幾點了?」

「快十二點了!」

「再來一次!我的生日到了,再來一次,為我慶生。」

「天啊!不要了,很累了!」

「不行,你不能拒絕。你是我的禮物,今晚,你就是我的俘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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