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年輕道士站在房裡，身前是兩張椅子，分別坐著一名白髮老者與一名雙鬢發白的道長。老者為無凌道觀長老，是目前道觀內最為資深年邁的長輩。而雙鬢發白的道長，名喚千江，道觀內僅三位據資格收徒的道長，他為首位，追憶遙遠前的記憶，乙空的師父……也是他。

「師兄他……不幸罹難了。」說話的道士年約二十來歲，站在房裡，緊握住的拳頭不斷因懊悔而顫抖，雙眼盯著地面，不敢對上椅上的長者。自覺無顏面回道觀，只是師兄的死訊，還得靠他傳回。

「師兄他是為了保住我們，才犧牲的，都是我們不好……」另個道士邊說邊抹淚，同樣二十多歲，臉上幾處擦傷已然結痂，不難想像，近日曾有過打鬥。吸著鼻子，一回到道觀還未將行囊放下，就先來報喪。

「乙溪……」喚著死去的愛徒，千江眼眶裡盈滿淚水。片刻，舉袖拭去傷悲，問道：「你們師兄的屍首呢？」

「葬了，我和乙池親手下葬的。」回話者是乙竹，與乙空、乙溪、乙池，同為乙字輩。乙池連連點頭，証明乙竹所言不虛，淚仍掛在兩頰。

「嗯……葬了就好、葬了就好……」至少沒被妖孽吞吃入腹，也沒曝屍荒野，總算是唯一的慰藉。千江虛脫的靠著椅背，腦海中浮現乙溪的身形。

白髮老者感慨一嘆，畢竟沒人願意發生這種事，隨後打破凝結的空氣，細問經過：「你們詳細再說說，那天的情形。」三人好好的怎會遇上馬腹？

「是，長老。」乙竹認真再回憶一遍當時情況，記憶深刻。

當時三人領了師命一同下山，到百里遠外的道觀送信。一下山，想到漫漫長途並不感到疲憊，反而感得輕鬆愉快，難得有機會能出道觀遊玩。一路上，大伙興高采烈，眉開眼笑，見到什麼都覺得稀奇有趣。

乙溪是師兄，乙竹與乙池分別為二師弟與三師弟，自然路上都聽乙溪的教訓。乙溪待師弟們並不刻薄，有吃有玩全都一起，相處容洽，怎想都覺得這回的任務簡單。沿路上的經過沒什麼可講，平順無波。三人送完信，未多做停留便又上路，趕回道觀。原本以為事情完滿達成，誰也沒料到回程會遇上這麼件意外。

兩間道觀中途只有兩處村莊，而兩處村莊之間全無人煙，是片繁茂的山林，至少需花上兩日腳程才能通過。所幸山林中沒有太多毒蛇猛獸，又有一間破廟供來往路人歇腳，因此不算危險。

三人匆匆而走，畢竟山林內沒啥可看可聽的東西。但許或是入林時，已然日近黃昏，故而未到破廟，天色全暗。頂著星光，三人走的更快。

良久，走在前方的乙溪總算瞧見破廟，興奮的指著前方道：「快到了，咱再快些。」揮著手，催促身後兩位師弟。乙竹和乙池聞言，勉強加快步伐，走了近一天能不倦嗎？

「跟上了。」乙竹以懶散的聲音回應。乙池則連講話的力氣也沒了。

來到破廟外，乙溪先是鬆了口氣，最少不用在野地裡過夜。可三人還未跨進門檻，便聽見怪聲，不約而同佇足，豎耳仔細聽去，希望不會是魍魎鬼魅。一聲聲的怪聲，依稀是喘息，聲音的主人似乎是痛苦的在呼氣，斷斷續續……或快或慢。

三人面面相覷，思索著該由誰去看看。乙竹以肘推了推乙溪，怎說他都是師兄，應該由他去探探情況。乙池亦是這個想法，以眼神示意乙溪。

乙溪迫於身份，如果推辭，以後就甭想在師弟們面前提頭挺胸的做人。吞了口口水，挪步門邊。雖然是道士，可卻沒實際收妖捉鬼的經驗，多少會感到害怕。探著腦袋，望進破廟。

乙竹與乙池緊跟其後，緊扯著乙溪的衣角，一顆心跳個不停。

乙溪搜索著破廟內的景象，就在看清時，心頭不禁震憾！基於從小師父的教導，不能忍受見死不救，顧不得心裡恐懼，沒多想就飛身躍進廟門，大喝：「大膽妖孽！」乙竹與乙池因緊拉竹溪衣角，加上始料未及他會猛然躍進廟門，因而一併被拉入，兩人絆著門檻，踉蹌兩步才站穩身子，抬頭看去，為之一愣。是隻馬腹，老虎的身子，卻長著人臉，身後還有個老人蜷伏地面，喘息即是由老人口裡發出。

馬腹站在老人與三人中間，瞧見三人闖入，罕見的未主動攻擊，只是以冰冷的眼光掃視。老人看來頗為痛苦，喘息幾近呻吟。

照眼前所見推斷，八成是馬腹引誘老人進廟，想加以殺害，卻讓路過的三人撞見。乙溪想到此，二話不說先發制人，抓起隨身攜帶的桃木劍砍向馬腹。

乙竹與乙池同樣沒有實戰經驗，一個呆站原地，一個早嚇的腳軟，兩隻腳直打哆嗦。

馬腹對於乙溪的攻勢不閃不躲，就在桃木劍快接觸上身子時，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掌，拍向乙溪！啪！乙溪連劍帶人跌在地上打滾，再站起身時，嘴角滲血。

「師兄！」乙竹見情勢不妙，不知打那兒來的勇氣，掏出布包內的符紙，一張張砸向馬腹。

馬腹依舊不閃躲，硬生生接了幾張符紙，符紙一碰到身子，霹靂啪啦！炸出炫目火花。「啊……」疼的叫出聲，眼神變的越發兇狠。

地上的老人聽見馬腹哀叫，倏然身子一僵，瞪大眼珠，不一會兒，閉上眼就沒了聲息，生死未卜。

馬腹注意到老人的異狀，轉過身奔向老人身旁。乙溪焦急馬腹會傷著老人，拿著桃木劍再度劈向馬腹。馬腹又是一掌打退乙溪，隨後推了推老人，老人死了……心口已無律動。

「師兄！」乙竹的符紙已用完，急的跳腳，看向乙溪，乙溪正努力從地上爬起。

馬腹緩緩回過頭，眼底佈滿恨意，嘶吼一聲，衝向乙竹！

乙竹急念法咒，雙手摸索身上有無剩餘符紙，「天地無極，乾……」咒還未念完，馬腹的銳爪已朝己抓來。

「住手！」乙溪千鈞一髮之際，撲向馬腹，桃木劍喀的一聲擊在馬腹背上，應聲折斷。

馬腹遭受偷襲，銳爪直轉方位，一瞬，乙溪的腹部出現四道血印。「哇啊……」捂著肚子，半屈著身，顫抖的手仍緊握那剩半截的桃木劍。

「師兄……」乙池與乙竹不預期異口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