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起箱中的一樣東西問道：「這些都是什麼玩意兒？」

　　「保健食品，不過這些都是給女生進補吃。你們男生要是吃的話，不用說，也許不一定會傷身體，但一定沒好處。」蕭璇老實的回答：「這些是我直銷的商品，同樣的東西在我房間裡堆了好幾卡紙箱，之前斷水斷糧的，三個月來我就是靠吃這些東西才能生存。」

　　我說：「我都不知道你原來在搞直銷。」

　　蕭璇說：「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富二代？不作直銷，我怎麼跟你住同一間公寓？你可知道我們這棟的租金是附近最高的，不自己賺錢的女生除了住男朋友家，還不只能待在學校宿舍擠著？」

　　「我知道我們學校的宿舍，的確挺慘。」我一面回答，手裡一面抓著其中一瓶，仔細的看去裡頭的成份。

　　添加青木瓜成份的四物湯、標示能提高智能的深海魚油、還有號稱促進女性發育有中藥成份的核桃奶粉，最可怕的還是一個叫作豬腳精華的食品，說是能補充骨骼流失的膠質……林林總總。

　　除了具有美容豐胸的功能外，這些食物還有另一個可怕的共通點，就是通通沒有標示合法食品商標。嗯，中國生產，加上牌子不明……嗯，好東西，不吃嗎？

　　我抓著一瓶四物湯，苦哈哈的笑著對她說：「貌似某些訴求還挺有效果的不是？難怪剛剛鑽出來的時候會被卡住，現在明白了。」

　　雖然我現在才發現她身上的有這個異狀，但是有些事情你一旦注意了，就很難再次把注意力移開。

　　蕭璇用手臂托了托她那較正常人明顯鼓脹的胸部，即使穿上了最厚重外套也遮掩不住她的驚人曲線。想像一下你人生中所見過最大的哈密瓜，掛一對在那個位置再裹上厚重的棉襖，那就是我眼前所見的光景。

　　就亞洲人而言除非是生了病，否則這一對哈密瓜砲彈絕對不是自然發育的尺寸。而就是這麼剛好，我也知道世面上確實有著某些合成雌性激素俱備刺激女性發育的效果。但是據我所知，那些都是用在動物身上，能用在人類身上的合法激素激幾乎沒有，更別提這些還是用於健康食品上頭，吃多了真的會死人的。

　　啊！描述的太多了，趕快停止把口水擦一擦。

　　「可……可是，」蕭璇委屈的說道：「我又不喜歡自己是這個樣子。現在這樣又脹又痛，既不好看也很難受，但是被困在地底下的那麼多天我也沒辦法。正常的食物早就吃光了，為了活下來這些東西就非得冒險吃吃看不可，不然哪有可能活到現在？」

　　「販賣這些產品應該是違法的對吧？」我問。

　　「沒辦法，現在的女孩子吃得少運動也少，卻個個想擁有好身材，只有這些東西在女大學生裡最好賣，除外就是一些減肥商品跟化妝品。唉，只能說是現世報，報應來了，你也也只能承受。」她真的非常老實的回答，我還怕有點太坦白了些。

　　「不過這麼一來，妳臉上的大塊紅斑也可以理解了。」我沉思了一下，回答：「一切都是因為賀爾蒙失調，人造激素打亂了你身體內分泌腺體的正常運作。這些鬼東西可不能再吃了，嚴重的話，有可能致命。」

　　蕭璇抬頭，換了一個眼神望著我：「你倒是挺清楚這些的嘛！難不成你是醫生？」

　　我搖搖頭：「不是，沒有執照。只不過我還是有把醫學系念畢業。」

　　「唉，原本把你當成一個無能二世祖，看來我真是太小看你了……我是問你有沒有辦法解決我臉上的問題啦！但是，果然還是沒有救了吧？」她沒落的嘆氣說，臉色像是忽然間老了好幾歲。

　　「不會啊，會康復的。」

　　「當真！？」她心喜若狂的抬起頭。

　　「為什麼要騙你呢？」我照著我所學的回答：「正常吃喝，正常作息。只要你不要繼續吃那些人工激素的話，等到身體自然機能恢復，妳的臉很快就會回到以前的樣子了喔。」

　　語畢，蕭璇笑得燦爛，衝著我攔腰一抱，整個人好像突然撞進我懷裡。這本來應該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可是我心中頭卻莫名其妙的覺得不是滋味。對女人來說，「臉上的斑點會不會消失？」好像是個比「能不能逃離受困三個月的黑暗地底？」還要嚴重的問題。

　　將兩個箱子踢開之後，我又拾起了另一箱問：「那這個箱子裝的又是什麼？」

　　蕭璇回答：「那個也不能要了，那是也是我的商品，說是減肥藥，不過主要的成份卻是瀉藥的樣子，因為用減肥藥來包裝藥就變得比較好賣。」

　　「瀉藥……在卡洛里如此貴重的這個時候，些許誤食的話，說不定也能當承是致命的毒藥了。」但我馬上轉憂為喜說道：「不過這可以留下來，瀉藥也是藥，也許哪天會派得上用場。」

　　「另外這一箱是衣物。」不等我問，蕭璇就指著另外兩個紙箱搶先回答：「而這一箱是關於外界的資料，據說很重要，不過我也還沒看過裡面的東西。」

　　「外界的資料。」我把聽似關鍵的字覆誦了一遍：「你是說大衝擊以後的所發生的事情吧，你怎麼會有？你不是跟我一樣被困在地底嗎？這個是怎麼來的？」

　　蕭璇搖頭晃腦，沾沾自喜的說：「厲害吧，還不說聲佩服！」

　　「五體投地啊，您老就直說吧，別賣關子。」我打躬作揖說。

　　「咳，咳！」蕭璇作勢清了清嗓子，然後開始說：「嗯……其實說穿了也沒什麼，大地震來的時候，我們這棟公寓不是整個陷到地底了嗎？那時我家的機器什麼的幾乎都被摔壞了，不過還有一樣東西倖存，那就是傳真機。我看它的顯示燈還亮著很是驚喜，就想試試說能不能用它來求救，然後就撥了通電話給我朋友，我自己也沒想到竟然就打通了！」

　　「喔！奇蹟啊。」我說。

　　「嗯，電話會通我自己挺訝異，我的那個朋友也嚇到了。不過他說他自己也在水深火熱之中，只好立刻幫我把地址通報給救難隊，接下來沒過幾天，電話的線路就不通了。不過再徹底斷線之前，他似乎還是不斷把當時的新聞傳真給我。不過你也知道，地底下黑漆漆的，傳來的消息我根本也什麼都看不到，後來又過幾天，傳真機的線路就完全斷了。」

　　「這麼說來，這一卡紙箱裝的就是當初你朋友傳真過來的新聞？」

　　「嗯，真是驚人的推理能力，猜得完全正確呢。」

　　「少囉嗦，別吵。」我讚嘆道：「不過這還真是令人欣喜的消息！在地底過了這麼多天，我一直都好想知道外面的消息，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麼事啊？蕭璇，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有什麼不對？」

　　她反問我說：「有什麼不對？」

　　我回答：「看看你的頭頂正上方，有看見月亮吧？沒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嗯……月亮太漂亮會很奇怪？」

　　「想也知道不是吧？」我回答。

　　蕭璇很快的就放棄了猜測：「算了吧，我的天文學成績並不怎麼理想。」

　　我只好多少給點提示了：「那個什麼，月亮在你的『正』上方耶！不覺得奇怪嗎？」

　　「那樣有什麼問題嗎？」她歪著頭反問我。

　　嗯，一定不是理工科系的，我在心中暗自滴咕。

　　「考慮到白赤道夾角大約在２０到３０度之間，加上北京大概在北緯４０步度的位置。大概計算下來，月球的位置仰角最大值頂多就接近８０度。」我在空中用手掌比出了一個簡易的天球模型，大略說明道：「也就是說，是顯而易見的『上方』沒錯，但因為差了１０度之多，遠遠不到『正上方』的９０度。」

　　「嗯嗯，繼續說。」蕭璇用一副恍如隔世的表情看著我說：「你還真是喚醒了我中學時期的夢魘。」

　　我嘆了一口氣，於是更加簡單的帶過說：「要直接講結論就是兩種可能。一是月亮偏離了原先的位置，要不就北京的緯度整整偏離了１０度。兩種可能我比較傾向第二種，推測原因的話，究竟是大陸漂移還是乾脆整個地軸歪斜，這可就很難說了。」

　　「咦！換句話說，要是我們沒有辦法自己脫困，只是等待救援的話，因為經緯度整個改變的關係，我們一開始就沒有機會等到救難隊的出現，一定會困死在地下嘛！」蕭璇這下才恍然大悟。

　　「沒錯，繼續等待下去的話，我們就真的死定了。」我說。

　　雖然我嘴巴上話只講到這裡，但心裡卻在思索其他的事情。不光是救難隊，軍隊勒？警察呢？還有各地的公安呢？深陷地底命在旦夕的時，我只能專注於眼前的問題，沒辦法想比較遠。一直以為只要從土層中脫困就能安全的回到人類社會。不過現在稍微仔細一想，又覺得顯然事情沒那麼簡單。

　　地形劇變之下，城市的機能還在嗎？國家的機能呢？如果喪失了管理，缺水缺糧的都市將更加難以生存。道路還能用嗎？交通系統一旦崩潰，地方跟地方之間都將陷入孤立無援的窘境，會不會因為要爭取資源而打起來？如果地理的變動不是一時的，會一直這樣變動下去的話，被切割破碎的政府力量有沒有辦法控制領土如此巨大的國家？如果不行，就必須開始擔心治安的問題。

　　撇除這些問題，我最擔心的其實還有氣候。恐龍滅絕的隕石說，就是因為隕石捲起了塵土遮蔽陽光，氣溫降低導致生物滅絕。今天我們也有一顆隕石掉下來了，那本來要遮天蔽日的塵土去哪了呢？這個問題實在太玄了。

　　我不是想杞人憂天，而是我發現即使回到了地面，也僅只是為了生存下去所踏出的第一步而已。想要脫離危險？從現在開始，每多呼吸一口空氣都是危險。

　　「無論如何，得先移動到有水有糧能遮風避雨的地方才行。」我好不容易整理完了思緒，之後才說：「好了，收拾收拾行李，然後稍作休息，我們天一亮就準備出發。」

　　「太好了，總算可以回到人類的社會之中了，好期待。」蕭璇雙手合十放在噘起的嘴唇前，吐出一口稀薄的白霧。「嗚呼，好像突然感覺好冷。」

　　「你這麼說也是。」我站了起來：「好像涼得有點令人受不了。」

　　離開密不透風的地下，逐漸能夠感受到氣溫的變化，尤其是腎上腺素消退身體又停止活動，我開始感到又餓又冷。仔細算一算，現在應該是秋冬之際，氣溫條件還不算嚴苛，但是寒冷夜風刮個不停，卻會一點一點的奪去你的體溫。體內核心溫度過低心臟就會停止跳動。寒流，是一個看似無害卻殺人無數的冷血惡魔。

　　長期受困地底的我們早就失去了時間概念，白天的到來看似還遙遙無期。在周遭一切均不明的狀況下，夜間的隨意移動要冒很高的風險，但是此刻體溫維持才是最重要的動機。

　　我考慮過升起營火，手邊也有適合的生火工具，但這裡是一片光禿的城市廢墟，想要找燃料的話就必須前往更遠的地方，光這一點就值得我打消念頭。我只能用更簡單而有效率的方式解決問題，不然在明天的陽光來臨之前，我們都會冷死在這片荒蕪的土地上。

　　想到這裡，我趕緊吩咐蕭璇將地上的東西打包好。

　　我從地上抓出一個登山背包對她說：「你待在這裡，把所有有用的東西都塞進這個包中，一直塞到沒有空間為止。我一會就回來，回來之前如果東西都打包好了，記得保持運動維持體溫。」

　　蕭璇接過背包，一臉狐疑的問：「你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棄我而去吧？」

　　我有點訝異，反問：「你怎麼會覺得我會這麼做？」

　　她搖頭，說道：「沒怎麼，我只是擔心，尤其是在看過自己現在的面貌之後，我覺得自己更擔心了。」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她現在邋遢的模樣，我反而突然覺的有點可愛。我忍不住撥開她的瀏海，輕輕的親吻她的額頭，然後說：「放心吧，我會待在你視線看得到的地方，不會跑太遠；如果真的跑得太遠，遠到你看不到我的話，你要知道所有我所作所為都只為了一種目的：讓我們兩個能夠一起活下去。」

　　「噗叱。」她突然笑噴了。

　　「幹嘛笑？真是太失禮了。」我生氣道。

　　「沒事，只是覺得你滿臉鬍鬚又想耍浪漫的模樣很腦殘，不過還算可愛。」蕭璇莫名的一笑就笑到停不下來，情急之下將我一把推開說：「去吧！求生專家，雖然搞不清楚你想做什麼，總而言之加油。」

　　我氣憤的搖搖頭，扛起那把鍍金的救命鏟子離開，一面朝著我心目中選定的地點走去。

　　那是一面建築物的殘壁，下有凹陷處，算是目前比能找到最能擋風的地方。最重要的是這個地點離蕭璇與行李的距離最短，只有短短數十公尺。我所要做的就是在那裡挖個能夠擠下兩個人的淺坑，再用挖出來的泥土與瓦礫堆兩三座能擋風的土坡擋在洞口四周，算是完成了一個簡易的庇護所。

　　還好現在是秋天，所以這樣的庇護所的要求並不高，除了四周能擋風，我在洞裡又挖了幾個更深的小洞，讓冷空氣降下去。我跟蕭璇都有多餘的衣物，只要將這些衣服鋪在洞裡，就能幫助我們保持體溫。

　　北京曾經是座大城市，但現在這裡不僅缺乏資源，更是罕無人煙。我們求助無門，不過這樣表示我們不用守著行李過夜，根本沒有人會偷走它們。比方說那些傳真資料，它搬運起來可不輕鬆，我們大可以將它們留在原地，等到隔一天臨走前再去取回它。

　　一面挖著兩人的庇護所，我沒有來由的得意了起來。長夜漫漫，所熟悉的世界早已一塌糊塗。明天的下一餐還不曉得會在哪裡，但是能夠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卻讓人有一種莫名充實，這是在末日之前的那個人人隨波逐流的社會裡，絕對令人感受不到的成就感。十幾分鐘前，我還在為難以捉摸的未來感到憂心，而現在的我卻完全不那麼覺得。相反的，我甚至開始有點享受這種生活。

本章的廢土求生秘技：在戶外時，不要小看氣溫的變化，如果白天空氣濕冷，即使只是稍微有點冷的程度，入夜後也有可能下降６度左右。而且如果身在山區或是風勢較強，空氣的流動會加速體溫的流失，人類的核心體溫下降１０度就會失去意識，甚至導致心臟痙攣、麻痺而死。在一處停留過夜，條件允許時應盡可能的升火，或至少找些屏障來遮避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