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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天下無箏?缺弦少釘也沒雁柱,鳳尾焦黑乾裂,看起來就像塊被燒過的破木頭。不過觀其紋理走勢,澎湃洶湧,宛若高山流水,又似百川匯海;打直來看又像飛龍騰雲上九天,直奔太虛鬥牛斗……」賈賽低頭細審,越看越覺驚奇。 白梅十指虛按箏上,說道:「當今道界的正樂之傳落於八音劍派,葉琴老師的《八音符劍籙》便是從此箏悟出。我有幸蒙其指點,凝出上善之弦,開啟了寧守缺前輩所封的真傳祕藏。後來老師將天下無箏傳給了我,盼我能將三禮融會貫通,再創伎家風華,償還『抱殘子贈藝三教』的因果。」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白梅試圖凝聚水氣,卻徒勞無功,嘆道:「我的無情心境已失,凝不出上善之弦。要不然此箏具有消弭殺意的神效,還藏有寧守缺前輩封藏的造化神通之力;若能奏出,說不定能改寫昨夜葉琴病棟的戰局。」 賈賽心中一凜,明白是自己破了白梅的無情心境,要不然早在琉璃仙門入侵南門市場時,白梅便能發揮此箏神效。不過他也擔憂--極少談論自家事的白梅為何要一口氣說出這麼多事情?莫非她下了什麼決心,或即將產生重大轉變? 「《心典》以藝磨心,但寧守缺前輩僅留正樂於世,我只好從當今妓家入手,試圖觸類旁通,還原〈無情篇〉全貌。因此我找上了吳尚瑤進行交涉,藉此學習色部所藏的舞劇百藝,而交換條件就是要我入花獄獻藝,毫無保留展現所學成果。所以我在花獄內地位特殊,既有接客自主權,也可以來去自如。」 「吳尚瑤也想從你身上學到〈無情篇〉?」賈賽說起舊情人的名字,臉上難免一陣苦澀。 「沒錯,這是一場競爭,也是一場豪賭。我們雙方約定只交流藝術,不交流心法,純憑彼此的悟性來拼湊《心典》,先勝出者就能贏得對方的傳藝神兵,失敗者則不得再展自家技藝。然而當今妓家握有才部遺產已久,早就創出『多情亦無情』等兼容二部的心法,故我所展演的藝術幾乎都被吳尚瑤給學去,而七情俱失的我卻始終難以理解色部藝術。」 「多情亦無情……」賈賽反覆低吟這句話,不禁憶起遭吳尚瑤背叛的那一晚,早該癒合的心靈創口又痛了起來。 「色部情慾雙修,慾關易過,情關難修,故以殺證心,動一情殺一人,即是多情亦無情。而你,正是吳尚瑤豐富情史中唯一存活之人,也成了她心法中唯一的破綻。本門心法之爭尤重情緣牽引,愛果轉移,故我倆一見鍾情非是無跡可尋,乃心力磁場自然相吸所致。也幸虧有你出現,我才悟得有情之境,逐漸掌握色部藝術,從中分析出才部原本的藝術脈絡。」白梅低頭一拜,歉然道:「對不起,我終究是--」 不待白梅說完,賈賽立即緊摟其肩,深深送上一吻,因為他不想讓白梅道歉,也不認為白梅是在利用自己。這段感情他談得心甘情願,也高興自己能派上用場。知道這段因果後,賈賽更決心與白梅走到最後,陪她集齊虛懷若鼓與福至心鈴,助她完成光復伎家的夢想。 他深吸一口氣,單膝下跪,誠懇地看著白梅,說道:「嫁給我吧。」 而白梅卻苦笑以應:「我融合《心典》的路子與吳尚瑤不同,難以無情、多情兼修,而是出入兩者間進行驗證,乃見山是山、見山不是山、見山仍是山之求藝問道法。伎家才部的精神始終是拋棄人性,追尋藝術的內在本質,更別說論及婚嫁,所以我也在心中設下了底線。當你真心向我求婚時,我便要將有情轉為無情。親愛的人幫趙雲、醫王宗的賈賽禪師,請你見諒!我並非真正忘了你,而是將情與愛永存於心,內斂昇華,達大愛無情之境。愛不必長相廝守,只要心中有彼此,便能超越時空,化作永恆。」 賈賽聞之心如刀絞,淚水潰堤,只覺天旋地轉幾欲暈倒。他明瞭白梅所言的愛情觀近似佛道二派,乃登彼岸、入虛空的修行正途,但走人道成聖之路的賈賽卻難以接受這樣的答案。他認為愛情至少要在人道走一遭才不枉此生,為何才剛開始便要放下?他數次開口欲辯,卻都把話吞了回來,因為他實在太愛白梅,不想因此耽誤她的修行,更不想辜負她的決心。 「感謝你的成全。」白梅矇矓盡去,十指間開始凝出一條條上善水弦,為賈賽奏上一曲柔腸百轉的《送別》。其樂音哀戚至極,卻有空靈之韻,似是寄禪於曲,藉此解開賈賽心結,其技法實已通達才色二部,重現上古伎家直指本心之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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