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瑪文閣-- 星火

早上太陽初升，陸揚已起了床。想想自己已在這村子住上了二十多天，這一段日子，讓自己覺得這才是生活，這才是有樂趣的日子，日子還是應該要開開心心的過。

記得前年多他讀了陶淵明的《歸去來辭》，對陶潛決意隱居過農家生活的心態百思不得其解，因為陸揚當初認為人若過這種過份悠閑的生活是沒有了做人的意義，難道他不想為自己寫下一頁光輝的歷史嗎？「沒有人想頹廢的過生活，所以人就有了向前進步的動力。」這就是陸揚從少至今所堅信的理論，所以他的天資才能被輕易發掘，因為陸揚自小都會極主動爭取他想擁有的一切，包括女朋友，當初他追求小雅也是可謂不顧尊嚴，拉下面子死纏爛打的追回來。因此，他一直不能明白陶淵明甘心放棄一切理想，隱居農村的意義為何。

今日，全因他之前一直跟村民下田幹活，他總算明白了那一份能勝萬言的滿足感何在，至少他得到生命中難得一次的安寧。

「早啊！安叔、拓兄。」陸揚趁著早晨的陽光還是柔和的時候匆匆走出紅泥屋，正想去祭一下五臟廟，誰知剛好遇到兩位新的知己，繆安和繆拓兩父子，忙忙的打個招呼。「揚本還想用過早飯後才去村口等你們，不如一起用膳，再出發採藥吧。」

「不好意思，揚弟。我和父親已吃個早飯了。還是待會見。」說話的是一位青年，看見他因長期勞動曝曬而魁梧壯實的身形，以及身上留著的青春氣息，便知道他是兒子的繆拓，只要看到他不時閃出精光的雙目，就知他一定相當身手敏捷。可惜只差了一份殺氣，否則必以為一名不可多得的勇將之才。

繆拓的旁邊是其父繆安，所謂虎父無犬子，身為父親自然也是相貌非凡，體格健壯，眉目之間更多了兒子所缺乏的一份沉實穩重，相信這是只有無數生死相搏的經驗，加上累積一次一次勝利獲得的自信，才能達到這樣的境界。當年黃巾作亂，繆安可是一個營長，曾帶領一營的將士衝鋒陷陣，更成功攻破一個黃巾山寨，最後推卻了朝廷的招攬，才解甲歸田。

「就這樣吧。」繆安道。雖然語調簡單，但卻有令陸揚不敢不從的力量，相信這就是現代父親一向缺少的父嚴了。在陸揚寄住村子的期間，對陸揚可謂十分鍾愛，關照有加。而對失去雙親在旁的陸揚，繆安的關照可說為他再帶來父親的感覺，連陸揚也不察覺到自己對繆安的異樣。

別了繆家父子，陸揚繼續往村中的大飯堂，田大嫂的家去。聽老爺爺說，田大嫂做的菜，早早美味得名滿全村，自從她一個寡婦來到這村子開店後，大夥兒都不再在家吃飯，改上田大嫂的館子。最後田大嫂乾脆改開飯堂，不收錢，只要全村村民每一段日子合夥交上一次成本費用就可以吃免費的飯，連村中不用下田婦孺也在這館子當義工，整條村子如同一座系統化的工廠村一樣。陸揚第一次看到此景也差點驚訝得說不出話。

「嗨！田大嫂。」

「早啊！小揚。」田大嫂是一名看來年不過三十的美婦人，看到陸揚有入灶房取飯的打算，便親切地打招呼，並再道：「今天你要去找小如，她請我不煮你早飯的份兒。」

「不是的。」陸揚失望的道。

「失望甚麼？難得本小姐為你親自下廚，還想怎樣？」一把帶點嬌嗔的嬌滴滴少女聲音傳來，陸揚一看，只見一位年輕姑娘提著一個竹籃前來，原來是村長的千金小如。人紮著兩鬢可愛的小辮子，長得很是嬌俏可人。這些日子倒是纏著陸揚不放。

「沒甚麼。小如大小姐，今天有甚麼吃的？」雖然只相處幾天，但陸揚已受過她不少次的小姐脾氣，深知其深淺，也決定就不再惹她了。不如安安落落用過早飯，早早跟安叔上山吧。

位于彭城北方的忘憂谷，是徐州刺史陶謙之弟陶玄隱居之處。自第一次黨錮之禍，原任官職的陶玄立即辭官歸田，隱居忘憂谷，一直自給自足，自得其樂。但悠閑的生活卻被一個人的到來而被打亂，這個人就是淪落至此的王浩。

「踏踏……踏……踏……」這輛來自彭城的古樸馬車奔走至忘憂谷中一座依山而建的素雅山莊後便轉入其外院，剎車停下。

整座山莊佔地不廣，若只著眼外觀便甚至覺得寒酸，但憑依四周的山明水秀，倒是給了人樸實清秀的靈感。在圍繞莊園的外院之上只有兩樣設施，就是近東面正門的馬廄和另三面的良田。平日陶玄就是靠租借這良田與鄉民耕種及自行耕作來賺得生活費。而那輛華麗的馬車則停泊在馬廄的位置上。為馬車上唯一操舵手的中年佩劍衛士，在停好車子後，也跳下車，並輕輕為車上乘客揭開掛在出入口的藍綾。一位美若天仙的少女徐徐下了車，冰霜般的冷酷，玉琢般的分明輪廓，沉魚落雁般的美麗，不用說，正是早前為王浩診脈的冰冷玉人。而她面前的便是山莊內院的正門。沒有釘子，沒有上油漆的純入榫木制大門，頂上的是一塊古雅樸實的厚重木牌，雕刻著《忘憂山莊》四個有三尺餘大小的大字。少女在莊中侍衛開門後，展開美麗的身影走了進去。

「永康叔叔，對不起。嬛兒來遲了。」經過自少已熟悉過來的木頂走廊，少女來到內院的一個大廳，盈盈向已在廳中就座的陶玄施了一個萬福說道。而永康，正正就是陶玄的表字。

「小嬛不要這樣說，是老夫麻煩你才對。來，看看他的傷怎樣？」陶玄笑意盛盛說，看來他很喜歡這位長得亭亭玉立、精通醫術的細侄女。說罷便教她前去王浩休養的臥室看看。

「永康叔叔，王公子呢？」嬛兒給王浩的房間敲了幾次門，皆不得回應，最後唯有失望地向身旁的陶玄求助。

「他可能…到了那兒……我們去找他吧。」陶玄也不說完，便立時領嬛兒往北面的小瀑布走去。

泰山，為五嶽之首，位於兗州以東的徐州西部，北連北海，東面臨淄、下邳，南接彭城、淮水。正座中原，高聳入雲的山峰高人一等，好俯瞰天下，正就孟子曰:「登泰山而小天下」。山頂峰長年累月的積雪溶雪，形成了直下長江的淮水。

忘憂谷以北的月潭瀑布正是淮水其中一支支流的終點。清澈的流水自雪峰溶解下流淮水，中途折入南下的支流彎彎曲曲的月流之中。月流流過泰山南部的松林，由兩旁盈盈林立柳樹的招手引導下跑向松林下的月潭。月潭是松林中一塊凹陷下去的盆地，比月流的河水水平低了兩丈之距，變相河水出處形成一小瀑布。從高空俯視下去，圓潤而滿的潭水好像夜色滿月般自成一格，因而得月潭美名。此時，一個外表英偉的年輕男子背手立在瀑布之上遠眺山谷，眼裡閃出一絲絲的無奈，心底納悶之極。

「真亦假時假亦真，如果這是夢，就快讓我醒吧。不然我怕會愛上這個時代。」站在瀑布頂附近巨石俯瞰瀑布的王浩有感而發。一直而來，王浩都極之感慨自己生不逢時，不能跟天下英雄好漢一起逐轆中原。今日他來到這個時代，正正給他這個機會，加上前生所學的歷史，令他更有統一天下的渴望，同時更令他懼怕這只是南柯一夢，夢醒一場空。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王浩隨口念起一首早已熟練的詩歌，憑歌寄意，感慨自己如夢幻的遭遇……

「啪啪……」後方傳來了數下掌聲。

「想不到雲飛你如此文彩，出口成千秋之作。」說話的自然是陶玄，那老傢伙正微笑向著王浩。雲飛，則是由陶玄為王浩所改的表字。雖盡在不言中，但二人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已經建立了頗深的感情，尤其是陶玄，簡直是當王浩是親生兒子一樣。

「過獎了。」王浩卻清楚自己是拾了《後人的牙慧》，對讚賞實受之有愧，只得稍稍別過頭。

「咦？糜小姐也來了。」王浩看到糜嬛了。沒錯，嬛兒正是徐州大族糜家的千金，巨富糜竺的小妹糜嬛；長得冷若冰霜、艷若桃李、冰肌玉骨，而且精通醫術。而日後劉備的貞夫人便是她的孿生姐姐，同樣美艷不可方物且更名滿天下的長女糜貞了。

現在重見佳人，經過先前又數次的相見，王浩已再沒有當初的驚訝。而且王浩腦袋中的新穎思想和醫學知識，反而令二人成了有一定交情的君子之交，雖淡如清水，但了解也甚深，不過此時王浩卻看不出糜嬛眸子裡的變化……

相反糜嬛只懂得呆呆看著王浩，好像第一次認識他一樣……

「好，咱們先回去再說吧！」看見如斯境況，陶玄摸摸鬚子道。

新蔡位于汝水流域，土地肥沃，吸引了很多飽受黃巾之亂害慘的落難百姓定居，繆氏父子便是其中一家。他們居住的常村正好在新蔡的官道之鄰，吸引到很多人流，欣欣向榮。可惜是近日氣候反常，眾多襁褓嬰兒受寒，一時藥物短缺，兩個生了根的漢子如何看得了，便偕陸揚及一群青年人往西山採藥，以救人。誰知道，他們就這樣跟家人生離死別。

一支為數五萬的大軍離開新蔡城已四天了，他們沿著汝水走，經豫州，過襄陽，把數萬輛糧車送往義軍，是為紀靈的旗下將士。

「紀大帥，那兒有條村莊，要否屬下查探一下。」一個長得尖耳猴腮的瘦骨子道。

「那荀正你帶一隊人馬看看。」紀靈想了想，沉聲道。

「領命。」荀正喜道，心想：不知小村那裡有沒有漂亮的妞兒來親近親近呢？

一小隊人馬正在西山左穿右插，細想一看，他們是在找東西。他們正是上山採藥的陸揚等人。他們要採的草藥，用來給大夫開藥粉的。要在這樣的密林中找棵小草，還頗是費神。忽然一馬驟停，一位坐在後座的少年跳下馬率先跑上山冠往幾棵的十丈松樹下翻找，終於一手採下一棵黃泥色的尖葉小草。

「找到了，周遭的松樹下也有。」陸揚喊道，臉上不乏得意之色。

「太好了。大家快點採，早些回去做藥吧！」繆拓喜出望外，即向其他青年喊道。

「是的，長官。」說罷陸揚佻皮的敬了一禮，才再回身採藥……

一個多時辰後，這小隊約六十人的村民終於採集到大量的黃泥色小草，以及小量的其他實用草藥，班隊回家去。一路上已不用跟出發時般趕急，青年們包括平常不假言色的安叔也輕鬆跟眾人調笑幾句。而陸揚，當然成為了眾人的笑柄，才第一次騎馬的他那裏學得控制，才眨兩眼便被拋下馬來，幾經辛苦，流了比下田多一倍的汗水才在繆拓的幫助下稍稍穩住腳，安全的騎在馬上慢慢踱步。不過，陸揚相信自己很快就成為了村中的熱話：陸揚竟不會騎馬。

要知道，古代的讀書人除了四書五經琴棋書畫外，還要懂得馬上功夫，十步穿揚。陸揚在現代好歹也是個高材生，一般經典名語，藝術文采也多有涉獵，比他人算得上精通，難不到他。所以在其他村民眼中，陸揚豐富的識見和風雅的修養可是不折不扣的文人士子，連長老一輩的也是甘拜下風，所以馬術必不會差得很遠。誰知他竟不懂馬上功夫，得悉後當是會即時一地眼鏡碎。

天空上一片蔚藍，沒有白雲的青天為大地帶來充足的陽光，可惜天邊一陣火紅破壞了整個睛空的美感。

「不好了，村中失火了！」繆安突然大喊道。迅即指揮大伙兒趕回村莊。青年皆了解安叔一向不苟言笑，此言必真，也不多加思考，飛騎跟隨繆安趕返村莊。

「這是………」繆安坐騎停在離村莊約一里外的小丘上，他正舉目遠視突然出現村內飄揚的旗幟。「媽的，是荀正的部隊。」言語間，繆安散發出重重殺氣，因為以他所了解的荀正，村民鐵定只有兇多吉少了。

沒有人比繆安更了解荀正，就是因為荀正，他才解甲歸田，因為荀正，他才壯志未惆。所以對於荀正，繆安只有的是悔恨。

「安叔……」陸揚試圖安慰。但繆安只是一直一言不發怒目遠眺正被燒得火紅的村莊，叫眾人好不擔心。

「拓兒，」怒視良久，繆安終於出聲了:「你和小揚帶一半人留下，其餘的上馬跟我去砍下那批狗賊的人頭！」

「好，咱們殺回來！」從繆安口中所述及親眼所見而得知荀正的惡行後，眾人的怒氣一直積壓，到了此時如獲大赦，一下子齊喊道。而繆拓及餘眾難掩臉上失望的神色；陸揚見狀也不說甚麼，把卡在喉頭的話吞回去……

「想不到想不到，不用上妓院也找到不錯的貨色。嘿嘿嘿……」一把滿淫褻的笑聲自穿上青金盔甲的荀正口中飄出。這個賤人正伸手逗弄一位少女，目光曖昧。在少女身後的兩個士卒則不住不良的淫笑，暗暗地在少女的玉背亂摸，大佔便宜。

「給我挪開那隻淫手！淫賊。」少女大聲罵道，那種沒有絲亳少女應該含羞答答及矜持的潑辣，讓荀正看得口水直流心中大喊：「嘩！好辣的妞兒！」接後伸出雙手，笑嘻嘻地解開少女身上繩扣的束縛。最後荀正把哭得淚帶梨花的潑辣少女壓在身上，惡魔的歡呼享受。

少女絕望的被眼前的禽獸入侵，心如刀割，暗哭悲呼：「揚郎，對不起啊！」

「揚弟，你自己一個走吧。聽聞廬江周族重才，你往東南投靠他們吧。」繆安去後不足半個時辰，擔心令繆拓心中有個想法，遂道。陸揚一直擔心終於出現了，方才安叔要繆拓留下，就是認定此行必定九死一生；陸揚本打算可以再過一兩個時辰的等待，怎料繆拓等眾已忍到極限，下一秒就幾乎要拍馬狂奔了。陸揚只好讓腦袋爆速運轉一下，他可不想見自己在這時空的第一批相識白白送命。

「不，我跟你們一伙兒回去！」陸揚率先上馬，一面道。「要救大伙兒也好，也必需知道情況，麻煩拓兄請幾位兄弟去打探一下消息，用來做參考決定吧。」陸揚心裡已有定稿，冷靜的道。雖然一行人為防備林中猛獸而不乏弓矢馬刀，但相當袁術手下淮南兵卒的精良裝備遠程弓弩，可謂差了八千里有餘。陸揚已想到大伙兒的壯烈，鮮血滿地的慘狀了。

為了令自己忘卻鮮血的腥臭，陸揚把全副精神放到事件主角－荀正身上。史書記載他是一個靠拉攏關係位列為將的廢人，不會謀略，徒匹夫之勇，並且不熟兵事，不知兵法……？有了！

「拓兄，此地有馬賊窩乎？」陸揚忽牛頭不答馬嘴的問。

「有，就在城北的瓦寨。揚弟你問來幹……呀！你說咱們習假扮馬賊偷襲荀正，殺他一個措手不及？！」繆拓一說，一直毫無頭緒的眾人即雙眼一亮。而且，在陸揚讚賞的眼神，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不過，緊記咱們要的只是削兵，以助安叔和村民突圍而已，非要死戰…」陸揚提醒道，但當陸揚看到他們要殺人的渴望目光，就放棄了要其收儉一番的笑話，只是獨個兒暗暗搖頭。不過還是親自請村中一位長老帶著十二三人繞道往東南安豐郡方向的山路上預備幾個陷阱來幫忙撤退。

徐州忘憂谷

回到內堂，糜嬛替王浩輕輕把脈，纖纖玉手沒有經過紅線便放在王浩的大手上，細細感覺。雖然這只是很小的接觸，但是卻是足以讓黃花閨女的糜嬛心跳加速起來。一陣羞意讓她說話的聲音也小了，只能輕輕的道：「王大哥，你的傷勢康復情況十分理想，大概再過兩天便完全好起來啦！」

「原來嬛兒你在這兒，真是太好了！」一把年輕的男聲自堂外傳入。

糜嬛轉頭望去，臉色忽然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