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身藏怨，九繡織謊；醫王蓮尊，笑話一場。饒是已猜中八九，林柳聽到答案時仍感到一陣暈眩，因為她倒背如流的沙門史竟藏如斯假象。清聖的蓮尊用針縫酷刑虐死十二屍魔，而醫王開宗尊者至死也未脫離魔相；若非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林柳必視之為戲言。

　　她本想問釋耀虔因何至臨終前才說出真相，但望著那風中燭般的身影，心頭不由釋然。蓮尊即寶鈴尊者，代表醫王宗引以為傲的護法聖功實乃出於絕空頂；開宗尊者又淪為晦辭法統的傀儡玩具，坐化肉身金剛只是一場騙局，這些恥辱傳出去只會令醫王門徒顏面掃地，無怪釋耀虔遲遲不敢公開。

　　釋耀虔面帶苦澀，吞了吞口水，說道：「黃門十三屍魔皆修成不死不朽之體，就算魂飛魄散，屍體也會吸引周遭靈氣而自行活動，所以蓮尊才會以金蓮封印之法徹底將其毀滅。我之所以知悉真相，是因為萬靈尊者在臨終前自知無能突破金蓮封印，遂將事情始末咒刻於九如玄手之內，方能避過九繡煉化保存至今。他昔年名號為妖語符萬邪，所施正是黃門的死靈泣怨之術。」

　　「這段臨終怨語大半都是對蠱魔鈴的咒罵，卻也提到了黃門十三屍魔成軍之背景。玄黃大戰歷經數千年，自從《黃門冥書》被大難山門奪取後，黃門人才日漸凋零，已非正道之對手，但出於靈肉罡門的蠱魔鈴卻扭轉了這一切。她靠著因果修數令群魔復興，又以七大聖蠱橫掃武林，若非拔剌法師醫術精湛，恐怕全天下都會淪為其蠱奴。不過拔剌醫法雖高，武功卻遜十三屍魔不只一籌；萬靈尊者指出他們曾有數次可以殺死拔剌的機會，卻都被蠱魔鈴給攔了下來，理由每次皆不同，像是拔剌努力解毒的模樣十分有趣、他自創的刀法頗有參考價值、這個眼神值得讓他多活七天之類。雖然蠱魔鈴未言明，但其餘十二屍魔已知她心有所屬，也都順其意，不再正面對上拔剌。」

　　聽至此處，林柳心中頗有感慨，喃喃道：「愛上敵人……是錢烈限與金雞老人的因果轉移嗎？」

　　「嗯。不過拔剌愛上的不是蠱魔鈴，而是清涼宗的晦辭劍尼。」釋耀虔仰頭向天，看不見的雙眼似乎正瞧著月亮，續道：「為了奪取《黃門冥書》、裡應外合殲滅佛門，蠱魔鈴化身成晦辭劍尼；她憑著深厚根底與罡門祕法的輔助，很快就打入了沙門核心，受邀參與鑑心法會。也就是在這場法會裡，兩人重新認識了彼此。他們才情、氣質本就相配，拋去了上代之仇、佛魔之恨，很快就陷入愛戀。晦辭也因此得知，拔剌對十三屍魔並無殺意，入佛門進修純粹是為了求得渡魔向善之契機，於是便指點拔剌武學要領，合修刀劍奇技。雖然萬靈尊者的遺言中只是一語帶過，但我想這段期間應是兩人最美好的時光。」

　　林柳似乎可以體會二人的想法，說道：「根據歷史記載，兩人合修的明心刀鑑、洗心劍禪對十三屍魔起不了作用，我想這應該是晦辭劍尼蓄意所致。她的功力本可輕鬆擊斃其餘屍魔，但此法若成，她就失去了跟拔剌合作的機會。其心是矛盾的，在晦辭與蠱魔鈴兩個身分徘徊，不考慮未來，只想著如何維持現在。但我認為，這套刀劍渡魔奇技已算成功，它確實改變蠱魔鈴的思維，終止十三屍魔稱霸天下的野心。」

　　釋耀虔略作思考，捻動須彌羅網，輕咳道：「事後來看算是奏效，但當時的拔剌法師可不這麼認為。他在歷經數次失敗後，已棄用刀劍合璧之法，決定以新領悟的血佛之招結束這一切。晦辭心知局勢即將走上極端，權衡之下，毅然作出取捨。蕭然山感人嶺會談方啟，晦辭便自承身分，還當場制伏其餘屍魔以表赤誠。她邊流淚邊舉掌起誓：只要拔剌願意隨她歸隱山林，她便放棄霸業與靈肉罡門先人仇恨，若拔剌仍不諒解，她也可以自盡謝罪。」

　　林柳眼睛瞪大，嗓音也隨之提升，蹙眉道：「拔剌既未和十三屍魔展開禪辯，為何會以死收場？他應該與晦辭一同退隱山林才是……」

　　釋耀虔臉透慈暉，一字一句清晰說道：「因為拔剌法師認為愛侶之罪等於己身之罪，就算是退隱山林放棄霸業，甚至以死相償，罪愆仍不能消除，應當捨小愛就大愛，用盡餘生彌補世人。他還強調其餘屍魔皆不能殺，畢竟他們之所以會有今日，皆是蠱魔鈴一手促成，所以也該以愛了卻此段因果。拔剌心知愛侶手段，故提出不得以洗腦、幻術等方式逼他們放下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