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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不可——」左僕射薛居正見到地圖後,臉色大變,高聲勸阻道。 「卿有何言以教朕?」太宗本來正興沖沖地打算在幾位重臣面前指點一下江山,闡述一下自己攻滅北漢的戰略意圖,卻不料被薛居正給打斷,面色有些不豫。 「陛下,北漢地瘠民貧,國力微弱,然自開國以來戰事頻繁,兵役繁重,劉氏父子又窮兵黷武,強征十七歲以上男子為兵,濫徵賦稅以輸貢遼,人民被迫逃亡以避戰亂和苛斂,河東十二州在籍不過八萬戶,若非有遼帝引為強援,亡國不過是旬日之間。」左僕射薛居正苦言相諫道,「我大宋如今方才平定南方,諸多事務輒需入手,山越之民尚需撫恤,正是多用之時,何苦輕啟戰端?況且北擊南漢,遼軍必然大舉南下加以馳援,此役一開,必然曠日持久,耗費甚巨,兵火綿延,生靈塗炭,陛下不可不察也!」 太宗聽了薛居正的諫辭後,原本有些衝動的頭腦好像被澆了一盆涼水,眼睛怔怔地看了看諸位大臣,有看了看掛在牆上的北漢山川地理圖,心中失去了計較,畢竟薛居正說的話也有一定的道理。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薛大人此言差矣!」潘美在一旁有些不以為然地反駁道,「北漢之民,受劉氏父子之苦久矣!猶如久旱之禾苗,殛待甘霖!我大宋王師一至,必然是順應天意人心,以有道伐無道,數日可下太原!遼軍雖然勢強,終是外族,況且給養難以維繫,我軍只需堅壁清野,截斷糧道,其自然不戰而潰!」 兩個人說的似乎都有道理,於是在場的大臣們也隨之分成了兩個陣營,開始就是否應該出兵而爭執起來,各抒己見,相持不下。 「國華執掌樞密院事,軍國大事盡由卿手而出,你認為如何才好?」太宗被眾人吵得有些頭疼,看到曹彬坐在一旁沉默不語,於是問道。 眾人聞言停頓下來,都將目光轉到了曹彬的身上,畢竟他是大宋第一名將,深通兵法,久經戰事,眼光經驗在眾人中都是首屈一指,對於他的看法眾人自是無法忽視。 「可伐!」曹彬思忖了一下後,抬起頭來堅定地說道。 主戰派的情緒立刻高漲起來,而薛居正等人則非常不服氣,爭論的矛頭立刻指向了曹彬。 「曹大人——」薛居正翹著鬍子大聲質問道,「你雖然平南漢,滅南唐,東征北伐,戰功卓著,可是這北漢畢竟不同於別處!昔時周世宗及太祖俱親征北漢,何故未克也?」 太宗等人都注視著曹彬,看他如何應對薛居正的質問。 薛居正說的的確是實話,周世宗與宋太祖都是不世出的英雄豪傑,知將善兵,雄才大略,可偏偏都在攻伐北漢的時候觸了霉頭,落一個歃羽而歸的下場,實在是不能簡單地歸結為運氣太差了。 只見曹彬不慌不忙地答道,「周世宗時,史彥超兵潰石嶺關,人情驚擾,所以班師。太祖皇帝頓兵草地,適值暑雨,軍士多疾,是以中止。這並非由北漢強盛,無可與敵呢。」 這兩次征伐曹彬都是親身參與,內中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曲折他都瞭若指掌,自然是最有發言權的。資格較老的幾位重臣仔細一想,實情果然如此,皆紛紛點頭。 「若朕今日北征,卿料能成功否?」太宗皇帝充滿希冀地望著曹彬,很是希望他能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來。 「如今我大宋國家方盛,兵甲精銳,加之新近平定南方,士氣正旺,欲入攻太原,譬如摧枯拉朽,何患不成?」曹彬看了看周圍諸人,朗聲答道,語氣中充滿了自信。 太宗拍案而起,雙目神光炯炯,大聲喝道,「先皇平南唐時曾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今四海承平,天下歸心,獨劉氏父子據河東之地以抗王師,兼且勾結遼帝,出賣幽雲諸州,屢次犯我疆土,是可忍,孰不可忍?朕意已決,必伐北漢!」 眾人見皇帝聖意如此,當下也不再說其他,轉而商議起征伐大事來,從糧草輜重攻城利器到人馬配備行軍方略等方面,都作了細密的籌劃部署。 待到君臣計議停當,不覺已是一夜過去了。 「皇上,眼看就要早朝了,您看這——」內侍總管王繼恩小聲嚅喏道。 太宗抬眼一看,窗稜上面的白麻紙上已經微微地透出些光線來,乃笑言道,「時不我待啊!朕看今日也不必上朝了,諸位卿家回去好好休息一番,明日再作計議吧!王繼恩,你去弄些參茶來。」 王繼恩應了一聲,轉身離去。過了不久熱騰騰的參茶就端了上來,君臣等人用了些後,又商討了片刻,方才散去,各自回府,惟獨將曹彬留下。 「你可知道朕為何獨留你在宮中?」太宗伸手推開大殿的窗子,任由外面有些冷冽的寒風吹了進來,將兩人的衣衫吹得列列作響。 「微臣愚魯,實在是難測聖意。」曹彬搖頭道。 「國華太謙了!」太宗皇帝笑道,「自陳橋起事,卿就跟隨在朕的身邊征戰,若是說別人猜不透朕的心思,尚情有可原,若是卿也以此推脫,可就令朕大失所望了!」 「陛下待臣之恩可謂是天高地厚了,臣雖肝腦塗地不能報之萬一!」曹彬見無法逃避,只好說道,「如果臣猜的沒錯,陛下留下臣可是為了議定征伐北漢的三軍主帥?」 「知朕者卿也!」太宗鼓掌道。 「北漢彈丸之地,要拿下它易如反掌,只是要提防遼軍來援,所以主帥必須多方兼顧,如果陛下不棄,臣願意擔當此任。」曹彬慨然說道。 「國華是我大宋第一名將,由卿擔任主帥自然最善!」太宗點了點頭,轉而接著有些感慨地說道,「不過近來西蜀地面不怎麼太平,亟需鎮撫,況且江南才定,總有千般事宜需要交割,這朝中軍國大事是萬萬不可耽擱了!依朕看,國華你還是留在中樞好一些,其他的人,朕可是放心不下啊!」 「難道陛下要御駕親征?」曹彬吃了一驚,有些驚異地望著太宗皇帝。 太宗怔怔地望著牆上的北漢山川地形圖,半晌之後方才恨恨地說道,「小小一個北漢,竟然累太祖皇帝親征三次,皆遭折戟!我大宋的顏面何存?當日朕在太祖的病榻前親口允諾,有生之年,一定要踏平北漢,收復幽雲諸州,將契丹人趕回漠北去牧馬!今日南方已定,統一北漢的大好時機已至,朕又怎麼不會御駕親征呢?朝中大事,皆拜託於卿了!」 「既然聖意如此,臣也無話可說。」曹彬見太宗皇帝的意志甚為堅定,只得說道,「朝中之事,陛下皆可放心,文事有王相與則平兄老成持重,武事有臣與高侍中殫精竭慮,決計無事!」 停了一下,曹彬接著說道,「至於主帥——陛下看潘仲詢如何?」 「正合朕的心意。」太宗會心一笑,停了停說道,「當日卿平定南唐之時,太祖就有意任用卿為使相(樞密使兼宰相),後來卻失言,都是為了北漢之事!今日朕就替太祖瞭解這樁心願,也是眾臣曉得,只要是忠心為朝廷辦事的,朕就絕對不會辜負的!」 「陛下厚愛,國華何以克當?」曹彬非常感動地回絕道,「不過這使相之職,位高權重,牽涉甚廣,如果用人稍有不當,輕則延誤國事,重則就有禍及社稷安危之險,我朝開國以來從未有過,萬萬不可從臣開此先例啊!」 「國華多慮了!卿文武全才,堪當大任,朕是信得過的!」太宗不以為然道。 「陛下請三思!」曹彬伏在地上連連叩頭。 「唉——你這個人吶!陞官兒有什麼不好的?」太宗無可奈何地說道,「那就暫且放一放吧!」轉念想了想又覺得有些不甘心,遂決定道,「那朕就給你進爵一級,封為魯國開國公罷!人家亡國之主尚且有公侯之位,我的大將又怎麼能居於人下!卿萬萬不可再推辭了!」 「謝陛下洪恩。」曹彬見太宗一臉肅然,遂不再推辭。 「不過,有件事情還是要卿來給朕辦好的。」太宗有些遲疑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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