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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寫實】--【正道不行 】-- 作者:皓果 |
| 第六章從政_十二 |
步出醫院時已過中午用餐時間，車子緩緩地在台中市移動尋找用餐地點。經過文心路時有一停車場幾乎客滿的日本料理店，阿正示意在此停車用餐。勇仔將車駛入停車場停好車子時，阿正的手機鈴聲響起，是立法委員傅西維來電告知經由他的努力，原本農委會預定在今年底打算由國外進口農產品，現已經暫時擱置該案了。阿正一面和傅立委通話一面下車，手機才從耳朵放下，一輛三菱汽車急駛而過，其後視鏡剛好碰了他的手肘，手機摔離十幾公尺遠，勇仔連忙將手機撿回，手機外殼嚴重破裂，螢幕已經消失，已經不能使用了，勇仔大罵：「如果讓我知道是誰我一定把他砍了。」
「算了啦！手機不能用，落得耳根清靜，吃飯比較重要，走吧！」
時間已接近中午一點，兩人飢腸轆轆，無精打彩地踏入餐廳門口，一服務人員親切地開口：「請問幾位？」
「兩位。」阿正回答。
「這邊請。」
阿正與勇仔被引導至一日本和室隔間，服務人員拉開門請他兩入內坐定後，呈上菜單。
兩人點了壽司、沙拉、生魚片、鮭魚卵和日本北海道帝王蟹。
不一會兒，菜一道道地送了進來。
「今天只有我們兩人用餐，沒有應酬，不用喝酒，真好。」阿正邊吃邊說：「這家日本料理真不錯，生魚片很美味，壽司也很好吃，可能是肚子餓的關係吃起來更加有味道。」
勇仔滿口壽司一面點頭，一面直說：「好吃！好吃！」
用餐完畢，兩人走向櫃檯，阿正正拿出信用卡準備結帳，這時櫃檯內一穿著入時中年婦人，皮膚白皙，容貌姿態優美，她帶驚訝之情：「阿正！怎麼這麼難得到我們店裏來。」
阿正愣怔了，心想現在一般人見了他，不是叫議長就是叫正哥，「阿正」這名字除了相當熟悉的人之外，是不會如此稱呼的，這時他一臉茫然：「……，妳是？」
「我是小鈺。」
這曾經讓他心碎而且感覺非常遙遠的名字，已經快要在他心裡絕跡了，怎麼會又被提起，而且又是她本人現身面前，阿正驚疑地盯看這自稱小鈺的婦人。
是小鈺？身材有一點不一樣，但體態還是細長優美，嘴角邊可以清楚地看見一顆美人痣，再仔細端詳，還真和小時候有幾分神似，阿正臉上泛紅尷尬地說：「大家都有年紀了，妳不叫我，還真認不出來，但妳保養得很好，身材還是這麼苗條。」
阿正從皮夾拿出信用卡，放在桌上交給站在一旁的會計小姐，這時小鈺卻順手將信用卡退回道：「步入中年了，大家身材多多少少會走樣，難得見面，本店請客，旁邊請坐一下，我們聊一聊。」
阿正也想知道這小時候的情人近況如何？他在櫃檯旁邊招待客人的椅子坐下，勇仔到外面抽煙等他，小鈺則走出櫃檯在阿正的旁邊坐下。
阿正仔細地端詳店裏的裝簧，雖不像長榮桂冠那麼豪華，但擺設卻十分雅致。進口約三公尺處擺一水墨淡彩的鶴圖屏風，正對牆壁上掛了一幅像徵日本精神的富士山壁畫，每一間用餐間內也掛著日本江戶時期的青綠山水圖，阿正一面欣賞屋內擺設一面開口問：「妳是老闆？」
「是啊！」小鈺笑容可掬地回答。
「經過這麼多年，你還認得我，真是難得。」阿正露出佩服的眼神。
「我在電視上看過你競選議員，也在報紙看過你們議會開會的情形，才知道你已經當上議長了，真了不起！」小鈺淺笑地豎著大姆指。
剛開始阿正有些不自在，但看看小鈺笑地這麼自然也就不會感到尷尬了。
「這家店規模不小，過了正午時刻生意還這麼好，可見這幾年妳過得不錯。」阿正打量著室內的裝潢。
「還好啦！我跟阿哲也吃了不少苦，才有今天。」小鈺還是笑吟吟開朗地回答。
「阿哲」這不是高三時，那可惡至極奪走他青梅竹馬的那個人嗎？雖然事隔多年，那一份隱藏心裡已經快消失的痛，現在卻又有一些故疾復發的感覺，雖然有些無奈但還是問了一句：「是以前我就讀高中租房子時，跟你一起住在隔壁的那個『阿哲』嗎？」
「是。」小鈺有些靦腆。
「當時你爸爸中風，你跟阿哲都在工廠上班，你的薪水還要供養家裏。我記得當時阿哲還曾經受傷，感覺上你們的環境非常困難。但現在看起來卻如此優沃，跟以前大不相同，真是天壤之別。」
「當時家裏經濟的確不理想，但阿哲和我搬出租屋不久後他就入伍服役了，我回去住工廠宿舍。經過了一段期間，我父親身體經過復健後比較能自己照料自己不用由媽媽照料，舅舅叫我辭掉工廠工作，並想辦法在太平市場頂了一個攤位，讓我和媽媽一起賣衣服。」
「生意好嗎？」
「那時台彎經濟正起飛，真的是賣什麼賺什麼，舅舅每個星期，都用他的箱型車幫我去鹿竂批貨。有時候不夠賣，一星期還補兩次貨，真的非常忙碌。」
「鹿寮？」
「就是沙鹿鎮的鹿寮，是很大的成衣製造和批發地呢！」
「所以你舅舅幫了你家不少忙。」
「是啊！爸爸中風當時家裡亂成一團。媽媽每天家裡、醫院兩頭跑，都是舅舅在幫忙。等爸爸出院後，他讓我們全家搬回太平外婆家住，並且為我們打算以後的生活，想想最感謝的人應該就是舅舅。」小鈺說到這裏喉嚨略帶些微哽咽，眼睛也泛著些微的淚光。
阿正看她有些不堪回首過去，敢緊安慰一句：「苦都苦過了，現在都熬過來了，並且生意經營的這麼成功，真不簡單。」
「當初真的很辛苦，阿哲退伍時剛好也一起幫忙。他是家裏的獨子，他父母希望他早一點結婚，我媽看他非常勤勞，就答應了。結婚後兩人還拼命賺錢，有時候也去擺夜市，那時還真的是賺了不少錢，生活就這樣好過起來，並且買了兩間店面。」
「那你為什麼沒繼續做成衣？」
「那時候賣成衣的確讓我們家變得比以前富有，但賣的人也越來越多利潤已經沒有以前那樣好了。而阿哲和我都喜歡吃日本料理，他想轉型經營日本料理餐廳。剛好他表哥在台北六條通日本料理餐廳當師父，他跟他表哥商量下台中幫忙。剛開始我們在太平租了一間規模不大不小的店面，阿哲很用心，一有空就研究如何烹煮出美味的料理，所以生意也一直都很不錯。」小鈺一面敘述著過去，一面向熟客戶打招呼：「陳董歡迎再光臨。」
「大概你們很用心，所以料理才會做得這麼好。」阿正以佩服的口吻。
「現在無論各行各業都很競爭，餐飲業的東西大同小異可以說是完全競爭，沒有自已的特色是很難經營下去的，如果能有自已的獨特口味，這就是經濟學上講的獨佔性競爭不是嗎。」
阿正聽了小鈺這麼一講經濟學，心裡有些詫異，記得小鈺連高中都沒念，怎會講出獨佔性競爭這種經濟學的專有名詞？這麼多年在她身上一定有些不一樣的經歷，於是一臉狐疑地問：「你怎麼會去念經濟學？」
「說起讀書，我也是一路心酸；但你也知道，我小時候就很好學，國中轉學到台中時，我也很認真，一心想考上台中女中。國三時更加用功，無奈父親中風無法繼續升學，我一直耿耿於懷，當我結婚時，雖然家裡經濟已逐漸好轉，但我對於國中以後的失學卻一直無法釋懷，所以和阿哲商量再一起讀高中補校。」小鈺娓娓而談。
「結婚後再繼續讀書，家庭、學業及事業三者必須兼顧，真讓人欽佩。」阿正投以佩服的眼光。
「這也沒辦法啊！讀一年級的時候又懷孕，阿哲每天用機車載我上下學。台灣的馬路你也知道凹凸不平，路上又有很多管線單位埋設的人孔蓋、手孔蓋，趕著上課時，機車騎在馬路上，上下顛簸感覺非常可怕，有一次到學校時下體還微微出血呢。」小鈺侃侃而談。
「後來呢？」阿正關心的眼神。
「阿哲趕緊送我到學校附近的婦產科，打了安胎針才保住胎兒。從這次的事情以後，我們就決定開每次到鹿寮補貨的箱型車上下學。」
「孩子呢？有影響嗎？」阿正還是非常關心。
「說到我那大兒子，他出生時我高二，三歲時正值我和阿哲就讀台中商專夜間部。所以我們上學時都是我媽媽幫我帶，他小時候最喜歡翻我的書包，看我的書，雖然看不懂，但也算是耳濡目染。所以長大以後特別喜歡看書，他妹妹也跟哥哥一樣，有樣學樣都喜歡看書。」說起她兩個小孩，小鈺的表情稱心滿意。
「現在年紀多大了？」
「大兒子現在讀陽明醫學院三年級，當初他想讀國防醫學院，不用學費，每個月還有一萬多元的零用錢，可以為我省錢。但我們家現在已不缺錢了，所以阿哲希望他好好為自己的前途打算，錢的問題不要在意。他和他妹妹兩人讀書時都是阿哲在接送，阿哲忙裏忙外真的很辛苦，還好小女兒現在也就讀台中女中三年級，今年就要考大學了。現在大學那麼多，幾乎人人都可以念，我女兒希望大學畢業後繼續深造，可能的話還想到國外讀研究所。孩子都長大了，成績也不錯，不用我跟阿哲擔心。」
阿正聽小鈺右一句阿哲左一句阿哲，讓他還真有一些吃味。但心裡也為她現在美滿的家庭生活感到高興。這時小鈺卻問了一句：「你呢？談談你家裏生活吧，太太小孩都還好嗎？有幾個小孩呢？」
「還好還好，共有五個小孩。」
「五個！」小鈺有些驚呀，但隨即笑著說：「你真的很聽你阿公的話，多子多孫多福氣。」
「小時候的事妳記得還真清楚哦！」阿正靦腆地回答。
「他們年紀多大了？」小鈺好奇。
「老大才剛上高中，最小的也才幼稚園小班而已。」
阿正說到這裡，外面一中年男子走了進來，小鈺馬上站起來：「阿哲，這就是我時常跟你提起的小時候玩伴，現在是縣議會議長的阿正。」
阿正隨即起立，習慣性地伸出右手，兩人握手時阿哲不斷地恭維阿正：「議長大人大駕光臨真是難得，能在不是自己的家鄉當議長更是不簡單。」
「那裡，只是有些運氣好罷了。」阿正客氣地表示後，看看手錶後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遞給阿哲說：「時間不早了，我還要趕著回雲林縣有急事要辦，我們改天再聊。」
大家互道再見後，阿正坐上車子，車子緩緩地移動，小鈺和阿哲在車外揮手道別。
阿正從後視鏡看著背後小鈺的日本料理店。回想小鈺小時候的可愛模樣，回憶起兩人一起上學的快樂時光，也對於她小時候在雀榕樹下言明要嫁給他的承諾更是歷歷在目浮現在腦海裡。
他想如果當初小鈺家沒發生變故，長大後他們結為連理。結果因為沒背景，他只能當小公務員，她也可能成天只為柴米油鹽在煩惱，而一輩子只能為了買一棟房子在打拚。
想到這裡，看看小鈺經營得有聲有色的日本料理餐廳，為她現在的美滿生活而感到高興，也想想現在的他貴為議長，到那裡都受人尊重，這大概是老天冥冥之中的安排吧！
回到家裡，院子裏集滿了人，大家頭上綁著白布，上面寫著：「抗議！」，旁邊也有些寫著：「政府開放農產品進口，不管農民死活」的大型白布條。何明惠站在最前面面對群眾高喊著：「抗議！我們誓死抗議農產品開放進口。」大家也跟著一起喊，喊得義憤塡膺，喊得聲嘶力竭。
何明惠聲淚俱下，再一次大聲疾呼：「農民收入非常微薄，有的農民生活非常困苦，政府還在打壓，開放外國農產品進口，讓我們農民更加民不聊生，我們誓死抗議！」台下的人則握拳頭高舉著手附合高喊：「抗議！抗議！」
大家一看到阿正回來，情緒更是激昂，高喊著：「議長一定要帶領我們到農委會示威抗議。」
阿正站到明惠的旁邊開口道：「我已經和傅立委聯絡過，農委會已經擱置該案，不再開放進口了，明天示威抗議暫停。」阿正吞了吞口水又大聲嘶喊道：「我一向都和各位農民站在一起，絕對反對農產品進口，也絕對要政府照顧農民的生活。今年年底又要選舉了，希望各位婦老兄弟姊妹們一定要支持我，讓我能有機會永遠為各位鄉親服務，也永遠和各位農民站在同一陣線，你們說這樣好不好？」
「好！」台下一片掌聲，大家歡天喜地地回家。
所有人散去後，阿正看著旁邊體態發褔的明惠，他想著剛認識時她舉止含蓄，身材苗條，說話時嬌滴輕細，經過了這十幾年來競選和交際應酬的洗禮，已經脫胎換骨。想著她剛剛咆哮式的嘶喊，誇張的肢體動作，言語激動時能哭能笑，這些都拜他參與政治之賜。這和他當初想要的夫妻溫文儒雅，兩人相敬如賓，共同創造溫馨的家庭生活實在是大相逕庭。
一進客廳，看見年幼的小兒子頭上綁一條寫著「抗議」兩字的白布條，高興地握著拳頭對著阿正高喊：「抗議！抗議！」
阿正嘆了一口氣，心想平常夫妻忙於政治活動，對於孩子們的功課疏於輔導，成績都不太好。但像『涷蒜』和『抗議』這種字眼最能朗朗上口，這就是耳濡目染吧！他無奈地將白色的抗議布條從小兒子的頭上拿下。
「你和勇仔到底在幹什麼，怎麼兩人的手機都無法接通。」何明惠怫然。
「和傅立委才通完話，就被車子碰了一下，摔壞了。」阿正解釋道。
「那勇仔的手機呢？不會那麼剛好也被車子摔壞了吧？」何明惠悻悻然。
「勇仔的手機是沒電，不是摔壞。」阿正對於她的不信任有些不悅。
「怎麼那麼剛好？」何明惠還是質疑。
「不相信的話可以叫勇仔來問。」阿正反駁。
「問有用哦！他都還要看你的臉色才敢開口，你叫他說謊話，他那敢說實話。」何明惠語氣有些尖銳。
阿正望著正在看他們倆爭辯的小兒子，心想這實在不是很好的身教，只好說：「算了，爭這有什麼用？我要進去洗澡了。」說完只好摸摸小兒子的頭，緩步進房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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