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瑪文閣-- 正道不行

二十二

緊接下來村長和代表的選舉在即，鄉長和阿正卯足全力輔選自己推出的人選。選戰當中，各項抹黑、惡意中傷無可避免，最後在鄉內繪聲繪影地謠傳各候選人賄選的聲浪中結束，公所支持的候選人大獲全勝，代表中十三席中佔了十一席，其他兩席雖不同派但也不是極端的反對派，所以利用主席、副主席的選舉時賄賂拉攏，最後都「喬」好了，全數都歸納和公所同一派系。

新科代表報到後的第一次臨時會，公所提出追加減預算，大部分追加上級補助款。補助款以建設經費佔大多數，文化活動、辦公設備等等的雜項補助佔少數。當審查預算時，新當選的黃思力代表，皮膚黝黑，一雙深邃的眼睛烱烱有神，一副動作積極，短小精幹的樣子，說起話來比手畫腳。開會時他表示：「我們當代表的目地是服務鄉民，滿足鄉民的需求，鄉民有困難我們就要幫他們解決，我看公所編的追加預算，建設經費嚴重不足，希望公所這邊加把勁向上級爭取更多的經費，把鄉裡的大街小巷道路排水溝重新舖設，每個路口都裝設反射鏡，每一條路都裝設路燈，這樣才不辜負鄉民對我們的期望。」

他說得口沫橫飛，義正詞嚴，坐在台上的各課室主管大家聽得入神，散會時都被這新任代表為鄉民服務的熱忱所感動。

往後的代表會，黃代表都和第一次開會一樣一定滔滔不絕，理直氣壯地發表他那一套為鄉民服務的理論，他的口頭禪就是：「一切都是為了鄉民啦！」而每次開會時不難預料他一定提一大堆建設案件：馬路的開闢和修補、排水溝的整建與新設、路燈的裝設與維護和交叉路口反射鏡的新設。有時一提就是好幾案，他希望公所盡速施作，但由於公所財源有限，無法照單全收。

「我們將極力向上級爭取經費，等經費有著落時再著手建設。」工務課長答覆。

「我知道公所財政不是很好，大部份建設經費仰賴上級政府補助，但本鄉的縣議員還有本區的省議員都和鄉長同一派系，鄉長應該借由他們向縣府和省府施壓，爭取更多的經費來建設鄉內。我會這樣建議，一切都是為了鄉民啦！」黃代表比手畫腳說得口沫橫飛。

「一切都是為了鄉民，黃代表說得有理，我們大家一齊來努力，上一次的臨時會黃代表所建議的建設案，有幾案的經費已經有著落了，下一次追加預算時會放進去，等貴會通過時，馬上可以發包施工。」

工務課長一說完，黃代表眼睛一亮，霍然立起問道：「那幾案爭取到經費了？」

「三科口排水溝改善工程、田寮公路拓寬工程由省府補助，大排山坡護岸工程、東興溪整治工程由縣府補助。」工務課長念著手上事先準備好的資料。

「很感謝公所為我所提的案件努力爭取經費，主計主任曾告訴我，依預算法規定代表不得提支出的增加，但我提的案子都是有關鄉民行的問題，都是迫切需要的，而這一切都是為了鄉民有好的生活環境，希望以後還請多多支持。」黃代表不改為鄉為民的長篇大論。

會後，阿正回辦公室，前腳才進，黃代表後腳就跟進來。

「祕書，剛才工務課長說的那四件工程，是我提的案子，應該由我來施作，不可以分給其他包商。」黃代表神情嚴肅細聲地表示。

自從當上祕書之後，鄉內的工程全部由阿正安排，只有回扣部分，才由鄉長處理，他依照選前他岳父和鄉長及其他提供政治獻金的包商的約定，輪流承包工程。這些包商為了獲利希望阿正定的底價約在預算金額的九成九，每次發包雖然沒透露工程底價，但所有包商都知道，所以每次開標金額和底價都相差不遠。

「你包的工程不會太多嗎？不怕其他的包商會抗議？」阿正警告的語氣。

「不要怕，有異議我再來擺平，而且包工程的兩成回扣我都照繳，一毛也不少。」黃代表說得理所當然。

「鄉內的工程，我算了一下，你承包最多，你不覺得賺太多嗎？」阿正揶揄道。

「賺太多？選舉花那麼多的錢，現在當然要賺一點回來。」黃代表從口袋拿出了一包檳榔，往嘴裡塞了一粒。

「你不是說一切都是為鄉民嗎？怎麼還計較那麼多？」阿正嘲弄。

「當然啊！鄉內道路越平坦，排水溝做越多，颱風或豪雨來時比較不會積水，這一切都是為鄉為民，所以工程越多越造福鄉民。」黃代表嚼著檳榔聲音有些模糊。

「工程越多，你也賺越多。」阿正插上一句。

「賺一點錢，下一次才有錢再當選，再為鄉民的建設而努力，再造褔鄉民，這不是很好嗎？」黃代表說得面不改色一點也不會不好意思。

造褔鄉民？還是回扣拿越多？其實這是相關連的問題，建設越多，百姓認為公所和代表為鄉政很努力。工程越多鄉長和代表的聲望就越高，回扣當然也越多，所以名利一起來，阿正想到這裡，知道這就是現在鄉內的政治形態。

不管是臨時會或是定期會，最後一天結束的中午，公所各課室主管和代表聚餐，聯絡一下感情。這一次臨時會結束也不列外，大家齊聚一堂在鄉內中式餐廳大快朵頤一番。

餐廰內，鄉長、阿正和主席同桌，主席叫餐廳老闆在每一餐桌上放了三十八趴的高樑酒，高喊：「敬人者，人恒敬之，大家互敬。每一個人都要喝，公所主管不喝的話下次定期會總質詢時不放水。」

阿正陪同鄉長和各課室主管向代表們敬酒，感謝他們對這一次追加預算的支持。黃代表則拿著酒杯站起來，清清喉嚨道：「會後大家一起吃頓飯，增進所會情感，現在可說是所會一家，大家共同為鄉民爭取更多建設經會，共同為鄉民褔址而努力，這一切都是為了鄉民啦！」

阿正拿著酒杯接著黃代表的話說：「說得好，我們今天開完會吃頓飯也是為了所會和諧，能和諧才能通過所有的建設和活動的各項經費，這樣才能造褔鄉民，所以這一切都是為了鄉民啦！大家為鄉民乾一杯！」

「為鄉民乾杯！」在坐的所有人將高梁酒一飲而下。

隨著時間的經過，公所待久了，阿正逐漸了解這裡的政治生態，了解民意代表的問政風格，也學會了官場的逢迎拍馬這一套，也看慣了阿謏諂媚的交際手腕，也了解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他變得圓滑，善於交際，和百姓都能打成一片。無論什麼選舉他都為同一派推選的候選人賣力輔選，加上能力又強，在派系內逐漸嶄露頭角，交友也逐漸廣闊，和一些民意代表上至立委下至鄉民代表或村長交情匪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