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寫實】--【正道不行 】-- 作者:皓果
第五章任公職_十九
十九

調解會的業務不多,絕大部分要求調解的案子都是車禍。調解時經常是兩邊陣仗各自排開,受害者希望肇事者拿出誠意賠償,肇事者則裝可憐宣稱家裡經濟困窘,希望受害者網開一面,如果要求太多,他們也賠不起。經過調節委員從中斡旋,規勸受害者降一點,最後大部分都能調解成功。阿正就是將調解成功的案件,做成記錄送交法院核定後視同判決。

在一光陽普照,天氣炎熱,人們容易上火不是很適合調解的日子。今天不是調解車禍糾紛,而是一對準備協議離婚的夫妻就財產分配的問題準備進行調解。一大早,雙方人馬面目可憎地陸續進入調解委員會,男方和女方約二十五歲還非常年輕,可能才結婚沒多久,陪男方來的是滿頭白髮的父母和兄弟。陪同女方來的是其頂上光亮無髮的父親和其兩位兄長,還未坐下,阿正已嗅到濃濃的火藥味。調解委員會主席和另一名調解委員坐定位,阿正在一旁當記錄。

兩邊人馬方才坐下,女方父親站起勃然大怒罵道:「當初你要娶我女兒時怎麼說?」

男方默不作聲,但男方父親開口道:「今天是來談贍養費的問題,過去的事不要談。」

「不談可以,房子歸我女兒,再拿一百萬,兩個人就可以協議離婚。」女方父親右手食指指著男方的鼻子怒氣衝衝。

「房子給你,我兒子住那裡?」男方父親不悅。

「在台灣租房子的人滿街都是,看你兒子喜歡住那裡就去租那裡。」女方父親說得很不客氣。

「我兒子現在住好好地,幹嘛要搬?」男方父親不服氣。

「當初買房子時,我們出了一百萬,不然拿一百萬來還,還有這幾年我女兒賺的統統算一算。」女方父親怫然。

「一百萬不就是當初我們給你們的聘金,你女兒賺的自已也有用,我兒子賺得你女兒也有用,要算這個算不清楚。」男方父親反駁。

「聘金就是聘金,那也算是我們的錢,那有娶媳婦不用聘金的,連這種話你也講得出來?」女方父親悻悻然指著男方父親。

「現在說什麼都沒用,反正我們頂多給你們五十萬,再多免談。」男方父親斬釘截鐵地說。

「說什麼誚話,你這老猴,把我們當成是乞丐?才五十萬。」女方父親拍桌怒罵,臉部泛紅。

「你罵什麼人,你才是老禿驢。」男方父親嚷罵反諷。

就這樣兩個老人開始開罵,各種難聽的話和三字經都出籠了,而且越罵越激動,主席幾次想勸解,但都插不上話,最後兩人準備大打出手時,主席看情形不對,由椅子跳起,馬上出手制止,旁邊調解委員也出面緩頰:「有話好好講,大家來這裡不就是要解決問題的嗎?坐下坐下,你們倆消消氣。」

「今天主要是調解這兩位年輕人的問題,其實中國人有句話:『勸合不勸離』現在小兩口也還沒離婚,大家和氣相處各讓一步,回家冷靜一下,說不定就合好如初了。」主席笑盈盈地說。

「那有什麼好談的,他把女人都帶到家裡來了,沒告他們通姦就已經不錯了。」女方豁然站起勃然大怒。

「說得那麼好聽,你已經到警察局了,只是警察告訴你要有十足的證據才能告。」男方反駁。

「那天我突然身體覺得不適,向公司請假一回來,明明看到你們衣冠不整躺在床上,這不是證據是什麼,誰會相信你們只是脫光衣服蓋棉被純聊天?」女方拍桌斥責。

「警察也跟你說要抓姦在床才算有證據,不能憑妳一面之詞。」男方父親在旁插嘴,男方則心虛地坐下。

「你這老頭不要說風涼話,你自己在外面也包養了一個女人。」女方指著男方父親,在坐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轉移至男方的父親身上。

「妳這『查某』,好歹我也是妳公公,敢用這種口氣對我說話,妳有什麼證據,我告妳毀謗。」男方父親滿臉通紅地大怒。

「問你兒子啊!他每天和你出去做水電,你在外面搞什麼,他都一清二楚,回來都會跟我說。」女方嘴角往上翹調侃地說。

「你這『死囝仔』什麼事情都跟你老婆講,回去再跟你算帳。」

男方父親瞪著他兒子才數落完,他老婆已經按奈不住地怒斥:「跟誰算帳,我才要跟你算帳咧,現在回去跟我說清楚。」

「等一下啦!這裡的事情先解決啦!」男方父親縮著頭輕聲地說。

「你父親也一樣,常常跑到菜園邊的妓女戶嫖妓,不要『龜笑鱉無尾』。」男方生氣地指著女方反駁。

當眾人目光轉而移向女方父親,女方父親倏然拍桌怒斥道:「你這混蛋,不要含血噴人。」

「這也是你女兒告訴我的,你常常跟你兒子借錢,你兒子向你女兒抱怨說他經過菜園邊的街上,時常看到你進入妓女戶。」男方不甘示弱地說。

女方父親泛紅著臉睜大眼睛瞪了抬不起頭的兒子後,怒目地看著自己的女兒說:「你也一樣,什麼事都跟你丈夫說,連找女人的事也說。」女方父親悻悻然轉頭對男方說:「現在不是互相『凸嘈』的時候,回到今天的主題,剛剛我說了一百萬外加那一棟房子,離婚以後各不相關。」

「我剛剛也說只能給五十萬,增加免談。」男方父親又從中插嘴。

「你這老猴真的要撕破臉,弄到大家都很難看嗎?」女方父親怒火又起。

「難看就難看誰怕誰。」男方父親不甘示弱。

正當兩人又要大動干戈時,主席又出面制止說:「大家互讓一步好嗎?」

「讓什麼讓,他把女人都帶到家裡來了,把那棟房子讓出來再拿一些錢出來否則免談。」女方父親指著男方,怒氣衝衝地瞪著他好像要把他像冰塊般融化掉一樣。

男方父親這時也不甘示弱地說:「結婚兩年了,連一個蟑螂老鼠都生不出來,我兒子當然會找女人,現在離婚要獅子大開口,不可能讓你得逞。」

「好,那大家走著瞧,也不一定是我女兒不會生,說不定是你兒子有不孕症,這是老天爺要懲罰你們讓你們絕子絕孫。」女方父親氣憤地咒罵著。

「你才會絕子絕孫啦!」男方父親說完又捲起袖子要打架了。

主席和調解委員又上前拉開準備大打出手的兩造的父親,拉的同時主席開口道:「這樣沒辦法談不去。」

「哼!談不下去就拉倒。」男方父親氣呼呼地說。

「拉倒就拉倒。」女方父親也毫不客氣地大聲吼道。

兩造就這樣不歡而散,阿正在調解書上寫了調解不成立後要求男女雙方簽字。

離開時男方母親右手揑著他丈夫的耳朵咬牙切齒地說:「晚上都很晚回來,什麼工作忙,原來在外面包養女人,回去跟我說清楚。」

「啊—!很痛!你不要聽他們黑白講啦!不要拉啦!很難看啦!」男方父親歪著頭喊痛道。

男方一行人離開後,女方父親鬆了一口氣說:「好在今天你媽身體不舒服沒來,為了家庭和樂顧全大局著想,你們統統給我記著,回去不準提找女人的事。」

女方的每一個人都低著頭,默不作聲地走出調解會。

「有的人在夫妻相好時,什麼事都講,等撕破臉時再拿出來凸嘈,所以我們要以他們當前車之鑑,不可對另一半全拋一顆心,吵架時什麼舊帳都算。」調解會主席經驗老道。

「你不會在說你自己吧!」調解委員消遣著,「上次的旅行,看你帶去的女人好像不是你老婆。」

「不要說風涼話了,你自己也差不多,到了旅舍就急著找內將叫女人,大家半斤八兩。」主席反調侃一翻。

阿正看他門連自己的緋聞毫不諱言地彼此數落覺得可笑,心忖:「以前的兩段戀情都沒跟明惠說,不知道她醋罈子大不大。」他托著下巴喃喃自語:「還是不要嚐試比較好。」

第二天,萬里無雲,火紅的太陽灼燙著頸背,天氣依然非常地炎熱,熱騰騰的微風拂過公所門前,將熱氣帶進辦公室內,室內電風扇齊開,但仍無法逼走腦人的暑氣。延續昨日的天氣,今天也不是調解的好日子,但阿正一看只是車禍的調解案件,一輛小貨車和一輛機車擦撞,預估和以前一樣,不用花太多時間就會調解完成。

調解開始前,兩造人馬陸續進門,其中受傷的機車騎士名叫林銘義,除了親友陪同外還有一名鄉民代表一起前來。小貨車駕駛陳士昇則由家裡的兩名兄長陪同一起,兩邊人馬就位後,主席和另一位調解委員也坐定位,阿正正襟危坐拿著筆準備記錄。主席問受傷機車騎士的一方有何要求,機車騎士正想開口,坐在旁邊的鄉民代表用右手暗示他不要說話,他代替機車騎士開口道:「機車損害修理費、身體受傷的醫藥費、無法工作的薪資賠償、精神受創補償費共五十萬元。」

「才一點擦傷就要五十萬,太多了吧!」陳士昇不服。

「上星期調解時有一機車騎士受傷比你還嚴重,才要求二十萬元,最後也才十五萬達成合解,五十萬太多了吧!」主席也幫腔。

「我就知道,今天如果我沒來,阿義一定被你們吃得死死的,你們現在都是同一派了所以幫自己人說話。」鄉民代表音調開始逐漸加大。

「今天談的是調解,不要談派系。」主席反駁地說。

「不談派系,那就拿五十萬來。」鄉民代表厲聲道。

「如果你們要求太多,士昇拿不出來有什麼用?」調解委員和顏悅色。

「拿不出來賣掉貨車,房子也可以貸款啊!」鄉民代表態度傲慢。

「這樣就太強人所難了,而且受一點傷就要五十萬,不太合理,是不是說一個比較合理的賠償金額?」陳士昇口氣溫和。

「什麼強人所難,你以前也和我是同一派的,現在公所和我不和你就不支持我了,你以為這一次陳派會贏就靠過去哦!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咧!」鄉民代表面帶慍色比手畫腳地說著。

「不要談政治好嗎?阿義,表示一下意見吧!」

主席凝望著林銘義,林銘義則一臉可憐相望著鄉民代表。

「阿義,不用說,五十萬就是五十萬。」鄉民代表拍著桌子大聲吼道。

「你以為現在是代表會的總質詢哦!這麼大聲,我就怕你哦!」主席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

「不然你要怎樣?想打架哦!」鄉民代表挑釁。

「打架就打架誰怕你。」主席跳起來握緊拳頭。

阿正馬上抱住主席,另一調解委員則規勸道:「大家有話好好講。」

「調解不公還想打架,那有什麼資格當調解會主席。」鄉民代表言語上又極盡諷剌與挑釁。

「當初我被選為調解會主席時,你還說我為人公正最適合這個位置了,現在為了選舉立埸不同就來鬧場。」主席滿臉通紅地駁斥。

調解的兩造看見主席和鄉民代表的吵吵鬧鬧不知如何是好,阿義拉拉鄉民代表的衣角開口道:「要求太多他們又賠不起,少一點好了。」

「不要被他們人多就嚇到,有事我幫你,今天不要談了,直接到法院去告他。」鄉民代表睥睨陳士昇,有著威脅的口吻。

「上法院哦!不太好吧!」林銘義猶疑著。

「不要怕,我會陪你去。」鄉民代表安慰道。

「阿義,別傻了,他又不是當事人,法官不會讓他發言,到時你還要花律師費,不划算,就算告贏了,士昇沒錢,到時你也只是拿一張債權憑證而已,結果還是沒用。」主席勸告著。

「不要聽他的,法院會查封陳士昇的財產,不怕拿不到錢,走了,用告的比較快。」鄉民代表催促林銘義趕快離開。

阿正在調解單上寫著調解不成立,要求雙方簽名,鄉民代表厲聲道:「簽什麼簽,不要簽。」說完拉著林銘義離開,其他的親屬則不發一語緊跟在後。

阿正只好在調解書簽名處書寫「拒簽」二字,心忖:離選舉還有幾個月,現在就已經嗅到濃濃的戰火味。本以為單純的車禍很好調解,但有政治人物參與,加入派系色彩,要調解成功幾乎比登天還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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