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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之內發生這麼多事,洛圖早就筋疲力盡了,一路上,又只同獨眼這個冷酷人一起,精神根本沒法放鬆過來。此時看見身邊有個比較像樣的小姑娘,心中歡喜,壓力好像無形中減輕許多。 洛圖拍了拍臉面,稍為清醒一下頭腦,勉強站了起來,走到黑馬那裡取了兩份乾糧和羊皮水袋,給了一份菲兒,道:「菲兒,你也餓了吧,吃點東西。」 菲兒看了看,臉上淚如泉湧,哽咽道:「謝謝你,洛圖大哥。」 洛圖微微一笑,他生平最怕就是女人哭了,安慰道:「別哭了……不如你告訴剛才村子發生什麼事吧。」 菲兒淚兒滴滴落下,深深吸氣,半晌,才壓下泣然,道:「我不是那村子的人,我是跟爺爺從我們的村子過去的。不過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我和爺爺還在吃飯,突然外面就有人大叫,然後四周圍都起了大火。我很害怕,爺爺把我推進飯館一個小洞裡面,用大石封住洞口……但……但洞子太小了,只能藏住我一個人……最後,我聽見了爺爺的慘叫聲……之後等了很久,就遇上洛圖大哥你來救我了。」 洛圖眉心打結,沉默片刻,道:「意思是,你沒看見誰在村子放火?」 菲兒猛搖頭,神色恐懼,道:「我沒有看見,不過我聽到外面的人大叫有鬼啊有鬼啊,可能是有鬼魂來了。」 洛圖哈哈笑道:「菲兒,這世上沒有鬼魂的,不過……」一時自己又想不出原因,說不下去,只好道:「或者是有強盜劫村,村民太害怕,就說他們是鬼了。」 菲兒微微點頭,眼淚盈眶,急道:「洛圖大哥,你說我爺爺是不是……是不是死了。」 看村子遭逢巨劫,烈火焚燬,能救出菲兒已是不幸中的大幸,那裡還有其他人活下來。洛圖想著也是心酸,轉過頭來,望了望獨眼,叫道:「獨眼妹妹,我昏了之後你有沒有找到其他人?」 獨眼繼續烤兔,沒有望洛圖一眼,冷冷道:「沒有。」 洛圖嘆了一氣,回頭看住菲兒,心想長痛不如短痛,直接告訴她好了,便正容道:「菲兒,你爺爺多半是沒望了,你不如為自己將來打算吧。」 聽罷,菲兒的嘩啦啦濺了出來,哭聲在寂寂的空野迴盪不絕。 洛圖心煩意亂,搔了搔頭,想找獨眼哄哄菲兒,但轉頭又打消了這個念頭。覺得找這個男人婆不如由我這個男人出馬好了,道:「人死不能復生,別哭了。你爺爺在天之靈,也不會希望你哭的。」但菲兒那聽得洛圖的話進耳,還是哭成了淚人,半話也沒有說。 這時獨眼「殊」的一聲,喚了洛圖過去,壓低聲音道:「事先聲明,你不要打傻主意,我們不能帶著她去鬼國的。」 洛圖想不到獨眼竟看穿了心中想法,驚疑了一聲,無可奈何地道:「但總不能放下她不理吧。」 獨眼兩邊嘴角彎了下來,想了想,道:「在下一條村子,找個好心人幫她回家吧。」 洛圖點點頭,道:「就這麼辦。」 ※ ※ ※ 東方黎明的柔光灑在草原上,露珠凝結草尖,翠綠盎然,如仙境一般美麗。 和風輕吹,拂拭三人的臉面上,菲兒坐到洛圖的黑馬上,在洛圖的擁抱下靜靜睡著,也許是昨晚哭得太厲害了,所以倒是睡得很甜。洛圖為免驚醒她,便將馬兒的步伐調整到最慢,幾乎是散步一樣,慢慢踏在草原上。 洛圖瞧了瞧獨眼,知道最累的就是她了,昨晚自己昏倒的時候也叫做睡過一會,但她從逃出烏迪城開始便一直沒有休閒過。細心一瞧,現在她的臉色十分憔悴,很是青白,了無精神,洛圖有點過意不去,問道:「獨眼妹妹,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獨眼微微搖頭,好像累得連話都不想再說。 洛圖充作生氣道:「別撐了,休息吧!」 獨眼冷道:「我說不用。」 洛圖搖了搖頭,心道這個女人真是犟氣,也沒再說什麼。 午間時剛下了一場驟雲雨,洗得天地間都有種清新的雨味。 此時三人終於到了下一條村子,這裡並非旅商必經之地,故不算繁華,一眼看盡,只有十二戶人家,木屋建得疏疏離離,也沒有石板路,馬匹踏在濕淋淋的泥濘,都顯得很不滿。菲兒仍未睡來,洛圖小心翼翼地下了馬,逐家逐戶敲門去,但竟是沒有半戶人肯開門,彷彿全都出門了。 洛圖甚覺奇怪,到了最後的一間木屋敲著門,心中早預定了如果這戶人家都沒有人,就到別的村子去。 敲門聲「咯咯」響起,過了很久還是沒反應,就在洛圖轉身要走的時候,後頭一把低沉的聲音道:「是誰?」 洛圖喜出望外,回頭一看,但門仍打開來,心中一笑,想必此人是怕自己是強盜而不敢開門,也不想嚇壞別人,禮貌地道:「朋友,我不是強盜來的,你可否開個門好方便說話。」 那人哼道:「要說什麼就在這裡說吧。」 洛圖也不怒,笑道:「請問村子的人都去那了?」洛圖先不說要將菲兒交給他,想循循善誘,逐步增加他對自己的好感。 那人道:「都去打獵了。」 洛圖眉頭快速的一皺,緊張起來。此地四面都是大草原,只有野兔和土狼,獵什麼?而且獵戶人家屋外一般都有皮毛掛門,這裡卻只掛一些乾辣椒乾玉米,看樣子實在不像,不禁對屋內的人生起疑心。 洛圖打了個眼色,叫獨眼一起過來,二人站到門外十幾步距離,洛圖壓下聲道:「這傢伙有問題。」 獨眼的臉色很白,看樣子快要虛脫似的,道:「要我進去嗎?」 洛圖見她狀態不是太好,即搖了搖頭,擺出一副男子該有的模樣,道:「我去吧,你在後頭掩護我。」 獨眼點了點頭,洛圖提起碎鬼,欺近屋門,這時裡面那人猛叫兩聲:「滾!滾!」 洛圖叫道:「出來!」 那人痛苦地呻吟,道:「……快滾。」 洛圖失笑一聲,道:「好,我走吧!」說著深吸一口氣,奮力一腳踢開屋門。 午時的陽光在正上方,亮光無法透進屋內,那人縮在屋中的一角,隱沒在黑暗之中。 氣氛有些陰森,洛圖不敢隨便進去,喝道:「出來!」 傳來的,卻是牙關打顫的聲音,道:「你……你……快走。」 洛圖看著黑暗,猶豫一下,問道:「你是否生病了?」 那人不答,洛圖鼓起勇氣,步步為營走了進去,忽地,一隻蒼白的手掌,從黑暗中伸了出來,以極快的速度,捏著他的手腕,洛圖吃痛,碎鬼頓時跌在地上。洛圖大驚,可是敵暗我明,而且事出突然,手忙腳亂下只得拳掌亂舞,撥開了那人的手,低頭想拾回碎鬼,卻已不見在地上。 「嘿嘿。」那人陰沉沉地一笑,在漆累之中,亮出兩顆森寒的獠牙。 洛圖身子徒地一震,大叫:「獨眼!」 外頭一片寂靜,獨眼向來隨傳隨到,可是這次卻不見了人,洛圖心想乖乖不得了,我命休矣,腦裡只是想著露絲的麗容,後悔沒有跟她表白自己的心意。 那人此時奇道:「你這是什麼劍?」 洛圖的思緒凌亂,喘噓噓,道:「普通劍而已。」 那人氣罵道:「你敢再說一句謊話,我就先咬斷你的舌頭。」 洛圖真的心怕他咬斷自己的舌頭,不敢再隱瞞,道:「這把叫碎鬼,是我朋友送我的。」 那人驚疑道:「你朋友是否聖騎士?」 洛圖點了點頭,道:「是,不過他沒當很久了。」 那人沉沉地「唔」了一聲,不一刻,才道:「外面那個昏了的女人是誰?」 洛圖回頭看了一眼,原來獨眼竟是昏了過去,不知怎地,心中突然感到冒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似痛非痛,怔怔說不出話來。 那人冷喝道:「說,她是誰!」 洛圖身子又是一震,面上盡是擔憂之色,怒目那人,道:「她是我朋友!」 洛圖是個永遠都能保持理性的人,但自己也不知道怎麼看了獨眼昏倒之後,居然會如此生氣。 就算是露絲…… 也沒有這感覺啊…… 洛圖在心裡反覆問了不下數十次,但始終得不到答案。 那人淡淡地笑起來,兩顆獠牙白亮如雪,道:「看你的擔心成這個樣子,恐怕她不是你朋友那麼簡單吧。」 洛圖定眼看著他,故作思考,背上的魔法信條發出淡淡光亮,全身骨骼,都極是刺痛。 洛圖把左手手掌收在背後,虛捏劍狀,頓時藍雷成劍,電流交擊,不斷「嘶嘶」作響,閃爍著刺眼的藍色光芒。那人雖不知洛圖搞什麼鬼,但悚然一驚,沉哼一聲,即撲了過去,張開血盤大口,獠牙如狼,腥臭污穢之氣,撲鼻而來,一雙沒有眼珠的眼睛,如夜間鬼魅,肅殺一片。 洛圖強鎮心神,眼色如血,雷劍一遞,正插在那人的胸口之中。那人混身亂顫,不由自主手舞足蹈,「碰」的一聲,猛向後飛去,撞在牆上。 「嗚啊!」那人慘叫,摸了摸被擊中的胸口,竟是穿了一個大窟窿,但卻沒有半點鮮血流出,咬牙切齒,道:「你是魔法師!?」 洛圖只覺天旋地轉,彷彿耗盡了一輩子的體力,臉色驟青,欲欲想跌,但朦朧間回頭一瞥獨眼,知道不可就此倒下,豁出全力,雙手凝起雷刃,踉踉蹌蹌走到那人面前。 雷劍插下! 那人終非窩囊,一招空手奪雷刃,兩掌夾住了雷劍,但雷電之威,豈是平凡之徒能敵,又是身子劇震,後腦不斷敲牆,昏死過去。 洛圖血紅的眼睛仍是沒回復正常,他像野獸一般吁了一口氣,面目猙獰,臉部凸出的青筋,異常地蠕動著, 有一種冰涼的感覺,從背上勁透而出。 雪系信條閃亮著,但洛圖根本沒有施發。 「呀!」 洛圖狂嘯一聲,魔法信條的力量不受控制,強行爆發,屋內霜雪狂起,瞬間所有東西都佈上一層厚厚的白雪,溫度下降到零點之下。 他就像極地來的惡鬼,要將一切結成冰。 「呀!」 洛圖再次長嘯,天花上隨即急速落下鵝毛大雪,雪量之多,彷如傾盤一樣,轉眼間,屋內的雪已堆至過腰之高。 洛圖臉色大變,厲喝一聲,眼珠紅芒激閃一下,慢慢淡了下來,大雪終於停下。 洛圖大大鬆了一口氣,竟是覺得精神無比暢快,煥然一新,體力旺盛。 眼前周遭之物,全變得清晰起來,連屋內的木板上的蟻子,呼吸的空氣,雪中的細冰,都是那麼「眼前一亮」。 那種感覺實在無法形容,彷彿與天地混成一體。 洛圖深深吸了口氣,竟是覺得自己能夠感受空氣的味道,大自然的生機,奇妙之極。 其實就算找遍了奧奇大陸的魔法師,也許都沒有人能解釋他如今的情況。這簡單是匪夷所思的事,他身體的「原」,已經達到了與天地萬物的「原」合二為一的最高狀態。如果從另一個角度去分析,他現在幾乎可以驅動世間上任何的「原」,超出了人類該有的力量領域。 不過,洛圖這感覺很快又消失不見,回復了一個普通信條者的狀態,幸而精神和體力經剛才那麼一下,仍然保存下來。他怔了一怔,快步跑到獨眼那裡,但見獨眼美玉般的臉上粉粉紅紅,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竟燙得要命,她發燒了! 洛圖神色惶恐,東張西望,猛晃頭腦一下,大叫一聲,兩手抱起獨眼。 獨眼的體重很輕,洛圖從沒想過,這個鐵人般的冷酷女子,竟是如此之輕。 她閉上眼睛的時候,很美,很美。 洛圖在魔法學院美女看得多了,但獨眼這一種美,卻給他的心頭特別強烈的振動。 有風吹來,拂起了獨眼的短髮。 髮尖扎了洛圖的臉一下,怔怔出了神的他,這才回神過來。 洛圖跑回馬兒那裡,卻發現菲兒不在黑馬上,也不知去了那裡。 洛圖氣死了,心在罵她在這重要關頭才不見人,眼看獨眼的臉色越來越紅,似是十分痛苦,當下實在很難決定,該等菲兒回來,還是馬上離開和獨眼去附近找醫生。 洛圖大叫:「菲兒!」 一連叫了十多聲,也沒看見菲兒回來,洛圖顧不了這麼多,跟獨眼的白馬道:「好馬兒,自己跟來吧!」說著將獨眼放在黑馬上,自己翻身上馬,長喝一聲。二馬頗有靈性,彷彿知這個「主人」心急如焚,蹄起蹄落,普通雜種馬跑出名種馬的味道來,地面沙塵長揚,往西而去。 此時,木屋那人迷迷糊糊醒了過來,眼前多了一個少女的身影。 那人不知何故,見了少女好像見了怪物似的,大聲驚叫,連爬帶滾,想要逃走。 少女輕輕一笑,道:「你這叛徒,原來到了這裡來,難怪這麼多年我們都找不到你了。」 那人本就是面色如紙,此是更是白得可怕,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響噹噹的頭,道:「左使,請你放過我吧!」 少女呵呵一笑,道:「嘿,想不到你還記得我這個左使。」 那人頭也不敢抬,兩眼一瞪,足下發力,一躍而起,向少女的頸部擊出一記勾拳。 那短暫的瞬間,少女竟然還抽暇淡然一笑,玉手指甲突然異變起來,長如劍,銳尖刀,飛快從下刺上,直插那人的胳臂,斷了他的拳勢。 那人呆了一呆,少女的鋒利的指甲已經殺到,在他的喉頭輕輕橫掃,整個頭顱「咚」的一聲,掉在地上,滾到一旁,與身體分家,卻是沒有流出血來。 少女的俏眼,望著那人的身軀還站得好端端,地上的頭臉上還掛著難以置信的表情,便覺好笑,訕笑兩聲,輕輕轉身而去。 少女看見遠處滾滾沙塵,嬌豔地驚叫起來,道:「哎喲,居然真的不等我了。」語畢步履如飛,跟著沙塵的方向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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