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羅福商隊不停的朝著北方移動，首先是穿過了北五環，然後沿著清河路不斷前進，一直到看見了京包鐵路的鐵道時，我才開始覺得奇怪。

　　依照地圖標示，秦皇島市位於北京市正東方稍微偏南一點的地方，向東也好、向南也好，無論如何，往北走都是個奇怪的主意。此時我想起了幾天之前，蒯浪曾經有意無意的向楚隊長抱怨過他們正在繞道而行，所以肯定不會是商隊不小心走錯路。

　　既然不會是走錯路，那又是為什麼要故意繞遠路？

　　「不為什麼，因為我們要想辦法避開『剽客』。」楚天梁回答。

　　「定義上來講，所謂的『剽客』究竟是指什麼東西？」這又是一個我從未聽過的詞。

　　「只是一群討人厭的傢伙。」楚天梁一臉不屑的說：「他們盤據在北京市的東邊，霸佔了京瀋高速的入口，而那正好是北京通往秦皇島的最近路線。雖然我個人是不怎麼怕他們，但是『剽客』的人數很多，沒有必要跟他們正面起衝突。」

　　「所以我們現在的計劃是先向北方移動，從北面繞過北京首都國際機場，想辦法找路上去京平高速，再轉津薊高速。順利的話，應該能在天津的那一帶重新接回京瀋高速才對。」

　　「真是個麻煩的計劃。」我說：「給我等一下，為什麼突然又有人霸佔高速公路？之前不是才說過北京市已經沒有人類居住了嗎？」

　　「剽客算是人類嗎？」楚天梁手扶著下巴，用疑惑的語氣說：「不曉得耶，他們自己似乎是不那麼覺得。」

　　「喔，這又怎麼說？」

　　楚天梁說：「這個我也只是聽說，不過據某些跟他們打過交道的人們傳出來的消息，剽客們普遍認為，他們的身體已經對核輻射產生抗體，所已完全沒有在怕什麼輻射塵的。」

　　「不怕核輻射！這麼厲害，這是真的還假的？」

　　「我也不曉得。」楚天梁撇了撇嘴角，說道：「不過，我覺得他們是一群吸毒吸到腦袋壞掉的瘋人，沒必要對他們說的話認真。」

　　「楚隊！」

　　此時，那個我還是搞不清出誰是誰的雙胞胎之一，在數十公尺外抓著望遠鏡大喊說：「過來一下，我覺得你應該要看看這個！」

　　「我們待會再聊啦，耀宗小友。」

　　楚天梁衝著我一揮手，立刻小跑步的跑開。

　　這就是羅福商隊的行動模式，讓大部份的成員圍著行李在後頭慢慢走，而讓一兩個人領先馬車一小段距離，趕在前面當斥侯。等到確定前方安全，前面的人才會讓後面的人隨後跟上，以軍旅的方式來說，前面這個人就叫作偵察兵。

　　我推著推車，跟著商隊的馬車前進，原本還不知道是在跟誰閒聊著的蕭璇，這時朝著我走了過來。

　　「蒯浪在那邊叫什麼叫？」她問我說。

　　「誰知道呢？」

　　我反問她：「話說，你怎麼知道他是蒯浪？他們兩兄弟長得這麼像。」

　　蕭璇回答我說：「喔，很簡單啊！當哥哥的蒯風比較沉穩，只有弟弟蒯浪會大呼小叫的，其實他們兄弟倆在個性上還挺容易分辨的。」

　　「蕭璇姐！」站在一旁的章婉也跑了過來，問道：「妳知不知道蒯浪哥為什麼要在那邊大吼大叫？……啊！耀宗哥。」

　　她像是一開始沒注意到我的樣子，跟我打招呼的語氣有點畏縮。我朝她揮了揮手，也就算是打過招呼回了禮。

　　「還不知道呢。」蕭璇回答她說：「應該是出了什麼狀況吧，我剛剛才問過耀宗，不過他也不清楚的樣子。」

　　「喔，原來耀宗哥也不知道嗎？」

　　「沒差，我現在就去幫妳們問問看。」我說：「小璇，妳來幫忙顧一下車子，」

　　我將手裡的推車遞給了蕭璇，也問對方同不同意，就朝著蒯浪跟楚天梁那頭奔跑過去。

　　蒯浪跟楚天梁都站在前方不遠的高處，我走上前去，朝著他們叫了一聲：「嘿，楚隊長……」

　　楚天梁似乎沒有注意到我對他的呼叫，而專心的跟年輕人在說話。「先別講這麼多，蒯浪，總之先去把你哥也叫過來。」

　　「瞭解了，楚隊。」美少年蒯浪轉身回頭，與我擦肩而過時還順便擠了個俏皮的鬼臉。

　　「嗨，耀宗哥！你身上揹的那把金鏟子不錯看，挺騷包的。」

　　「呃……我是不是應該跟你說一聲謝謝？」

　　我搔搔鼻頭，依舊想不通一件事情。像是章婉這麼小的年紀，能待在商隊裡主要是因為她的外公是商隊的大咖，那麼蒯風、蒯浪兩兄弟又是怎麼會留下來的？是這兩個年輕人真的有什麼過人本領？抑或是還有什麼其他原因？

　　總不會是楚天梁的禁臠吧？我心裡頭暗自取笑。

　　這時，楚天梁才問道：「耀宗小友，你怎麼跑到前頭來了？」

　　「後面有人想關心究竟發生什麼事，所以就來前面看看囉。」我沒有理由不照實回答。

　　「年輕人啊！」楚天梁嘆了口氣，說道：「有時候，太過好奇也不是件好事情……不過算了，你自己過來看吧。」

　　他嘴上是這麼說著，卻一面將手中的望遠鏡遞了過來。

　　透過望遠鏡，我可以遠遠的看見清河另外一端的景物。河的那端是一大片的土丘，上面長滿了雜草都快比人高，聽說那片地以前曾經是高爾夫球場，所以才能在這種極端發達的都市裡保有這麼大面積的一片綠地。

　　楚天梁問我：「你看到了什麼了？」

　　「我應該要看到什麼嗎？」我反問。

　　突然間，一大群動物的身影映入了我的眼簾。

　　那是一群草食的動物，群居，身長兩米半。牠們粉紅色的皮膚上光滑無毛，頭頂著一對彎刀般的巨角，頭部有點像馬，也有點像牛，只不過沒有看到牠們有眼睛。而應該要有鼻子的地方沒有鼻孔的構造，只長滿了毛髮般的肉色觸鬚，就像是人類的鬍子，蓋住了牠們咀嚼個不停的嘴巴。

　　好帥！我抓著望遠鏡，發自內心的感到讚嘆：「那是什麼動物？」

　　「脫毛牛。」楚天梁說道：「這名字我起的。」

　　這是什麼鳥名字！？我心想，但是名字再鳥，依舊不減這些動物在我心目中的帥氣程度。

　　說到這邊，很多人大概不能理解我說的帥氣是什麼意思，一頭光禿無毛的肉牛憑什麼可以冠上帥氣兩字？那是因為你們沒有看見那巨大、修長、一對彎刀般的大角。若是親眼見過你們就會同意，牠們根本是地面上最強悍的草食性動物代表。

　　泛著血色涇渭分明的肌肉，風塵僕僕的鬍鬚，盲眼，加上兩根瞵視昂藏的巨角。這種動物在我才甫看到牠們的瞬間，立刻就在我腦海中刻劃出那種浪跡江湖數十載，平日沉默寡言，實力卻又深藏不露的盲眼刀客。這樣一來，形象是不是突然間變得非常帥氣？

　　楚天梁舔了舔手指，然後將唾液沾濕的指頭伸到空中。

　　「運氣不太好，是上風。」

　　「為什麼不好？」

　　「脫毛牛沒有視力，生活主要是靠嗅覺跟聽覺。」他簡短的說明道：「想要在上風處偷偷摸摸的接近牠們，不太可能，就算是職業獵人也辦不到。」

　　「楚隊。」蒯浪又跑了回來，說道：「我把我哥帶來了。」

　　「你自己看一看情況吧，蒯風。」楚天梁說道：「你覺得怎麼樣？有機會嗎？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稍加思索之後，蒯風一板一眼的回答：「嗯，我認為不適合。風向不對，若要移動到下風處，又會偏離原本路線太遠，所以我現在暫時建議先忽略牠們。」

　　蒯風的臉孔長得雖然跟他弟弟蒯浪一模一樣，但是說話時卻幾乎沒什麼表情，語調也非常單調沒什麼語氣變化，比較起弟弟來就感覺更加沉穩持重。

　　蒯浪不滿大叫：「你在說什麼啊，哥？」

　　楚天梁說：「既然蒯風都這麼說了，我們就決定繼續走吧。我們還有好幾天的行程要消化，沒時間在這裡耽擱了。」

　　「不∼∼∼∼！！」蒯浪抱頭大喊：「我好不容易發現的脫毛牛群……我們也好歹去獵一隻嘛，牠們的肉超級美味的啊！」

　　啥？我差點絆倒，什麼玩意兒嘛？原來你們原本就打算把牠們獵來吃啊。

　　忽然之間，一聲刺耳的槍響猛烈的劃破天際。

　　楚天梁緊急大喊：「全部人都趴下！」

　　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在我身邊的人都默契十足，跪的跪、趴的趴，還有人在蹲下的瞬間就掏出武器，已經將掛在腰際上的小刀握在手上。蒯風雙手持刀，緊貼在馬路旁的圍欄上，小心謹慎的警戒著。

　　我回頭查看馬車那邊的動靜，除了老先生賀成功非常勇猛的掏出手槍四處張望之外，那頭的四個人中有三個人安份的伏低身子，小心翼翼的停下動作。

　　「沒事，沒事。」蒯浪趕緊向大家宣布他的發現：「槍聲是從河的那邊傳來的。你們快看，河的對面那裡有一大群的『剽客』！」

　　楚天梁問道：「他們有沒有發現商隊的位置？」

　　蒯浪手握望遠鏡，回答說：「沒有，他們只是一大群人在打獵。該死！看來剽客的目標就是那群看上去起非常美味的脫毛牛肉。」

　　又是一聲槍響，填了鐵砂的單發獵槍開火聲音很大，槍聲在空盪盪的河岸迴響感覺特別的刺耳。看來我們暫時是沒有危險了，若是要埋伏偷襲，沒有人會傻到在這麼遠的距離外發出槍聲的。

　　「仔細看吧，耀宗小友。」楚天梁遠望著河岸的另一頭，說道：「那些人就是我所說的剽客。」

　　清河另一端的河岸上，有一些人影在竄動著。如果不用望遠鏡去看，就只剩下一些豆丁大的小點，只有在獵槍噴出火光的時候，才會稍為顯眼一些。不過他們勝在量多，大概有四、五十來個人圍在草地上，雖然站的位置分散，遠遠看過去還是黑壓壓的一片。

　　剽客的外表就跟我們沒有什麼差別，黑髮黃皮，一樣都是人。起初我還以為為看見一群兇神惡煞、綠林好漢之類的人物，但是那只是我的誤會。他們長得就是一副普通老百姓的外表，跟我們差不多的邋遢、差不多的落魄。

　　不過，他們跟我們還是有決定性的不同。

　　因為害怕外界的輻射汙染，我、蕭璇還有羅福商隊的人們，除了清潔時身上無時無刻不是穿著厚重的衣物，而且還非得把自己纏得露不出半點皮膚不可。這不是什麼奇怪的文化，而是害怕空氣中的微量輻射塵，會一點一滴的將傷害累積在我們的身體裡頭。

　　體內的輻射劑量的確是日復一日的增加，輻射劑量儀的數據不會騙人。

　　但是這些所謂的剽客，在穿著上卻很輕便，雖然稱不上衣不蔽體的程度，卻顯然比我們隨興的多。男生身上只穿著一件短袖的上衣，或者是輕薄通風的襯衫，女生有的穿著無袖的背心，有的穿著短到能看見臀肉的熱褲。

　　而無論男男女女，他們的臉上都塗滿了線條，像極了棒球選手臉上的遮陽貼片，再加上頭上戴著的迷彩偽裝。不說的話，還以為他們只是是等一下要去觀賞球賽的球迷朋友。

　　只不過去看場球賽，應該還不至於手裡要帶著獵槍、大刀、斧頭、長矛、弓箭等等兇器。無論比賽再怎麼爛也不至於，就算打打假球應該也不至於……

　　那都是一些準備將某樣事物生吞活剝的工具啊！

　　楚天梁開口說道：「別看他們那樣，遇到了可是很恐怖的。被剽客打劫對廢土商旅來說，一向可謂是最慘烈的下場。」

　　被打劫的下場當然是很慘，但是楚天梁的話裡顯然還有話中之意。

　　於是我問道：「不明白，不就是一支匪幫嗎？難道說被剽客打劫與被土匪搶劫，這兩者的下場還有什麼不同？」

　　「剽客比土匪更可怕，所以的確不同。」楚天梁回答：「追根究柢來說，比起土匪剽客還比較像是獵人。他們比較專精在『獵』，而不是在『搶』。打個比方來說明，土匪除了搶走你的錢財，也搶走你的貨物，然後他們會把貨物賣掉換成錢。」

　　「那剽客的差別在於？」

　　　楚天梁瞇起眼睛回答：「剽客根本不在乎錢，他們的目標是商人們的食物。若是其他不能吃的貨物，他們也一定只搶他們所需要用到的。」

　　「嗯？可是這樣比較起來，剽客似乎還比較不那麼野蠻。」我不解的問道：「剽客比土匪可怕的點在哪裡？」

　　「可怕的點就在於，在剽客的眼中，商人本身也算是一種食物。」楚天梁指著河岸的另一端說道：「懂了吧，你跟我、還有其他的人類，對他們而言全部都跟那頭牛沒有兩樣。」

　　我順著楚天梁的手指的方向望去，那裡已經有一條脫毛牛躺在地上。被剽客們七手八腳的群起圍之，早已給支解的支離破碎。

　　「他們會吃人？」

　　「這下你終於可以懂我的意思了。沒錯，碰上剽客，可沒有投降這回事。」楚天梁說。

　　「好了，快跟上吧，年輕人！別花時間在這裡耽擱，我們還得要繼續趕路呢。」

本章的廢土求生秘技：活人相食，也許是人類文明裡的最大禁忌，但是自古以來，「食人」的文獻記載可以說是絡繹不絕、文化悠長。在中國，甚至曾出現文人雅士所撰寫的烹人食譜。為了生存、為了融入團體、為了取樂，人類有太多的動力去把另外一個人生吞活剝，這種殘酷的現實或許可以靠著道德禮教去約束，但是在末世，你最好還是別對所謂的道德良知有所期待。你的那些糧食短缺的親朋好友，甚至是床邊伴侶，隨時有可能將你放進他們飽餐一頓的菜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