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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八章 智議結盟 忽然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卻是周瑜帶著眾武將來到。周瑜先向孫權施禮,又向眾文臣拱了拱手,隨即對陸羽道:『多年未見,子誠兄丰采依然,才思還是那樣斐然。不過這兩首詞固可欺瞞一時,難以流傳一世,請恕瑜無禮:子誠兄忒小看江東無人了!』 陸羽不由苦笑道:『早知公瑾兄會來,羽豈敢如此班門弄斧?所謂「海到無涯天作岸,山登絕頂我為峰」,公瑾兄當之無二。』 周瑜動容道:『子誠兄隨口一聯,卻有承擔大任、孤峰頂上的志氣雄心,又少去了佔有天下的私慾……』 所謂『曲有誤,周郎顧』。醉心音律的周瑜,此時癖好盡顯無遺,竟然自顧的評論起來道:『嗯,子誠兄此聯巧妙的運用自然譬喻、轉化手法、與情景交融的技巧,可謂渾然天成,瑜自愧不如,更不敢當,子誠兄才堪稱盛年英雄哩。瑜討教了。』大大稱讚了一番,周瑜立即舉杯敬向陸羽。 原本視為對頭,周瑜此刻怎地又變得如此客氣了?固然,在愛妻袁麗婚後的幫助及唱和下,周瑜的心胸逐漸的放寬,不再那麼驕矜孤高,也為他贏得周圍更多的尊重和愛戴,讓他更覺到昨非而今是;但也由於前一天發生的事,他才會用這樣算是友善的語氣,和陸羽交談。原來是傍晚時分,魏延奉陸羽之令忽然來訪,交給他一封信,內容讓他心境上起了很大的轉變。 魏延才離開,程普、韓當、黃蓋等三老將接著來到,表達與劉備軍聯手,共抗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想法;不過周瑜自有考量,並未立即答應。當晚孫權召周瑜前去會商時,周瑜只說了眾武將立場,自己並無任何表示。 會後魯肅卻找周瑜一談,表達了自己荊州之行的想法。原來魯肅看到劉備軍盡撤荊州軍民到關中,只留守少數丁壯或不肯離開者,加上陸羽表示,很『欣賞』魯肅的『吳中對』,到江東來又傳達了結盟的意願。綜觀全局,魯肅判斷,陸羽應是打算『借』荊州予東吳,以平衡、堅固三足鼎立之局。 魯肅向周瑜分析:這麼作似乎讓東吳大大佔了便宜,但是一來可因籠絡江東,使江東實力坐大,讓曹魏感受危機,從而避免曹、孫再度結盟攻打劉軍的情況發生;二來曹、孫接壤的範圍變大,使江東承受了更多來自曹魏的壓力,當然對曹魏來說也有同樣的壓力;三來江東也不是坐享這塊肥地,而是得花更多人力、財力、物力去經營消化,相對的至少三、五年內無力對劉備軍造成重大威脅。 聽了魯肅的話,周瑜沉吟了半晌,方才皺起眉頭道:『看來這應該只是一個餌,不過卻是很大的餌,而且我們非咬不可,不然曹賊也會咬去。嗯,只能見機行事了。』 魯肅道:『肅也這麼覺得。不過肅也以為,陸子誠等似有意瞞著劉益州這件事。畢竟這事若搬上檯面,必然大失民望。』 周瑜不由歎道:『看來明日之宴不容易呀,陸子誠等若把說服主公的問題留給我們,這一手真厲害。』 魯肅微笑道:『他不也有同樣的問題?既然這是互利之局,都督就權當魚幫水、水幫魚好了。』 想著昨日連續發生的事,此刻周瑜早有定見,成竹在胸,故率先乾杯示好。 陸羽似乎預料有此局面,也不客氣,隨即一飲而盡。周瑜接著笑道:『如果今天不作一首好曲,子誠兄可得恕瑜待會無禮了。』 陸羽知道周瑜的意思,不由露出一絲苦笑。看來要折服這位江東風流人物,還得多費一番心思哪。 想著陸羽歎道:『早知難過公瑾兄這一關。』說著又斟一杯酒,旋即步向亭外,觀看遠山長江,隨口道:『真乃無限江山,令人思慕不已。嗯,羽便以「念奴嬌」為題,諸位聽了。』接著在心中暗自對原作者告聲罪,唱吟道: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楚霸王渡江處。亂石崩雲,驚淘裂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籍王當年,美人初嫁了,雄姿英發,金冠紫巾,橫戟間,強虜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闕。』 吟畢,將杯中之酒斜灑入土,笑道:『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阿。渡江天馬而來,幾人曾是經綸手?』 陸羽改動原詞,卻寓有深意。以『楚霸王渡江處』,隱指項羽率領江東八千子弟起兵北上,又破釜沉舟,渡河破秦,終成一代霸業;實則更用以借喻『小霸王』孫策,率三千人由此處渡江南來,開創如今江東基業,在當時也真是一時無二之英雄。後面的贊話,就是稱讚孫策何等豪邁勇武,渡江南來,無人能與匹敵;不但諷刺了在座主張稱臣於曹操者,與孫策及隨其開拓江東諸眾,實有如天壤之別,更帶有題醒孫權勿墮父兄威名之意。 舉座文臣無不吃驚歎服,同時面帶愧色。張昭、顧雍心中更不約而同的想:『難怪小郡主會為他傾心。無論文采、韜略、抱負、識見,實在都勝我孩兒一籌阿。』孫權多少也聽出陸羽話中的意思,梟雄個性被激起,固然更忌恨陸羽,卻也不由昇起欲與曹、劉一較長短的雄心。 周瑜喝了聲采,舉杯敬道:『調好,曲好,詞更好,瑜替江東眾兒郎謝過了。瑜以為這闕辭,必能流名後世,瑜真心拜服。』乃一飲而盡,向孫權一拱手,隨即入坐於下首,不再言語。 周瑜不開口,眾武將也都默然。眾文臣忍不住交頭接耳的低聲議論起來,張昭和顧雍以眼神交換意見,決定先頡難陸羽一番,遂向眾人打眼色。於是座上一人起身拱手道:『公子文采,我等自問不如;然今日之會,卻論天下之勢。如今曹公兵精將勇,龍驤虎視,兼且輔佐聖上,有平吞江東、憑眺西北,以一統華夏之願。近聞公子已娶曹公之女,又打算迎娶小郡主。如此挾持兩端,卻不知公子何計?』 一旁伊籍輕聲對陸羽道:『此乃虞翻。』 陸羽不禁想起『前世』中諸葛亮與江東諸英舌戰的事,心中犯嘀咕道:『怎地這麼相似?看來也得費一番脣舌阿!』卻也沒有心眼多作設想,只是搜尋『前世』回憶中諸葛亮的回答,緩緩道:『足下既論公事,羽自然公事公辦,不怕以私廢公。曹公雖破青、兗黃巾,盡收河北蟻聚之兵,強劫徐、淮烏合之眾,縱有百萬亦不足懼。如今天下三分,劉、孫聯手當可抗之,此亦羽來之目的。』 虞翻道:『先生既不懼曹公百萬之眾,奈何欲與我結盟?』 陸羽道:『鼎足之勢,合則力強,分則微弱,此不易之理。為江東計,莫若相安待時。若盟不成,羽只得別圖良策,絕無屈從強權之理。』 步騭見虞翻一時啞口,便接口道:『某等聞曹公欲以淮、泗之地,換取江東稱臣結盟,共取荊州之地,劃江而治;今先生前來遊說江東,卻不知有何指教?』 陸羽道:『春秋戰國之際,仁義與功利之分。我主公有皇室血親,蒙先帝(指少帝劉辮,獻帝之兄)按譜賜爵,又奉今上血詔,與曹公難以兩立。今江東兵精糧足,且有長江之險,若因爾等身家小利,使吳侯屈膝降卑,送質於曹公,以致處處受制,不顧天下恥笑,一旦曹公得勢,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息!』原來孫權早於建安元年,公元一九六年,已先娶一婢為妾,不久生長子孫登。此次曹操派人前來結盟,自然也帶有條件,就是要孫權把兒子孫登送到許都為質。 步騭不由頷首。一旁薛綜見了,忙起身道:『如此,先生究竟以曹公為何許人?』 陸羽道:『曹公以文王、周公自比,然心志天下皆知。昔秦皇、漢武皆有臨碣石賦,曹公亦效之,又何必問?』 薛綜道:『先生之言差矣。按綜所觀,漢歷傳至今,天數將終;非曹公如周公般,迎聖上奉許都,掃平河北,驅逐群胡,不但天下紛爭割據,百姓亦受胡虜之害。今曹公如文主,三分天下有其二,民皆歸心。先生輔佐劉益州,終屬逆天之舉,雖強與爭,一時得利,總如以卵擊石,日久必敗;想袁本初、袁公路兄弟聯手,亦非匹敵。不如稱臣以慢其心,待時而起,豈不兩全?』 陸羽想起諸葛亮對此疾言厲色,自己終究出不了口,只能裝腔作勢的搖頭歎道:『不想薛敬文出此無父無君之言!人生天地間,以忠孝為立身之本,豈可慢之?何況「漢賊不兩立」,羽雖蒙聖上賜婚,娶曹公之女,卻也得顧及人倫義理之大。曹公既為漢臣,則當思報效,不該懷纂逆之心,徒惹天下共憤。若以天數歸之,真愧對雲台功臣!』原來光武中興漢室,遺命繪輔佐功臣於南宮雲台。陸羽以此相責,言雲台功臣個個皆以大義為本,於光武微時逆勢從龍,不畏難險,不屈卑躬事奉強權,終復漢業;如刻下江東眾文臣,懼曹操之勢而歸於天命,不無表現惋惜之意。 薛綜給陸羽說得不由面帶羞慚,不能對答。嚴畯見了,乃接口道:『曹公雖挾天子以令諸侯,猶是相國曹參之後。劉益州雖稱中山靖王苗裔,卻無可稽考,眼見只是織蓆販屨之輩,有何名份足與曹公抗衡?』 陸羽笑道:『曹公既為曹相國之後,則世為漢臣;今乃專權肆橫,欺凌君父,恕羽放肆直言--實有無君蔑祖之嫌。君豈不聞其絞殺董貴人與皇嗣,流放伏后與皇子事?至於我主公劉益州,蒙先帝按譜賜爵,不論如何稽考,所謂「君無戲言」,足下難道欲今上違先帝聖命?何況出身非是一端,想我高祖起身亭長,而終有天下,未聞為誰苗裔;即便吳侯也是兵聖之後,如今難道便無逐鹿之心?以此相比,我主公即便曾為織蓆販屨之徒,又何足為辱?』 眾文臣見陸羽對答如流,孫權臉色愈為陰冷,知其不快,又欲問難。此時周瑜起身道:『子誠兄乃當世高才,代表皇叔與我江東謀和,共抗強暴。我等徒以脣舌相難,非敬客之禮,請子誠兄勿怪。為今之計,如子誠兄所言,合則兩利,分則力弱。一旦曹公大軍臨境,江東徒多名士才俊,也只能束手就縛。瑜不才,便請子誠兄具言結盟內容,再由主公定奪。』 陸羽反問道:『以公瑾兄觀之,江東當如何因應當前之勢?』 周瑜道:『北依淮、泗,西取荊州,南納交州,方得與河北、益州抗衡。屆時順天應人,有道者自能得天下。』 陸羽拍手道:『說得好。所以盟書實一紙耳。如今利字當頭,也不見得急難時誰援誰救。空口固然無憑,公信卻點滴在心。若吳侯允諾盟事,羽以人格擔保,必說服主公,盡所能在各方面與吳侯合作。』 文臣見得實利,故主張向曹魏稱臣;武將以周瑜、魯肅為首,知道陸羽難言之隱,故力主與劉軍結盟。本有定計的孫權,梟雄個性暴露無遺,此時表現得沉吟未決。 魯肅忍不住,向前進言道:『主公明鑒:向曹公稱臣,實全軀祿保妻子之策,為眾人自謀之計。劉益州向來仁義,如今有意交好,以平等結盟,必有惠我之處,願主公三思。』孫權仍不作聲,魯肅急道:『主公切莫遲疑,否則必為眾人所誤。』 此時孫權心中百思不解。按他所知,為了喬瑛的事,周瑜與陸羽幾乎是誓不兩立,雖然終娶得美嬌娘,但也素知周瑜向來不服輸的個性,怎麼也不可能就這麼輕易的善罷干休,怎可能這麼短的時間,態度上就有幾乎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何況前一晚對結盟之事還是不置可否,卻不知怎地現在變得似乎贊成盟約。難道是另有盤算?想著不由看向周瑜。 周瑜十分精明,大抵明白孫權所想,乃主動起身向孫權分析道:『大義當前,瑜豈可因私怨而罔顧江東之民,千秋大業?將軍恕瑜直言。昔楚國初封於荊山之側,不滿百里之地,繼嗣賢能,廣土開境,立基於郢,遂據荊、揚,至於南海,傳業延祚九百餘年。今將軍承父兄餘資,兼六郡之眾,兵精糧多,將士用命,鑄山為銅,煮海為鹽,境內富饒,人不思亂,汎舟舉帆,朝發夕到,士風勁勇,所向無敵,有何逼迫,而欲送質?質一入,不得不與曹氏相首尾,命召亦不得不往,便見制也。極不過一侯印,僕從十餘人,車數乘,馬數匹,豈如江東稱孤?不如與劉益州締盟,徐觀其變。若曹氏奉今上,率義以正天下,將軍與劉益州共事之未晚;若圖為暴亂,則兵猶火也,玩忽必將自焚,則將軍韜勇,與劉益州攜手抗威,以待天命。何送質之有!』 周瑜說的句句在理,又大義凜然,眾文臣不禁面有慚色,眾武將則個個喝采。不得已孫權只得道:『今且說公事至此,容我三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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