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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裝言情】--【幻龍曲 】-- 作者:狐狸尾巴 |
| 第一部_000 序 |
逢魔時刻，沉淪沼澤，荒郊漫野，一個人。
高聳的林木如同怪物，在光明退去的時刻，逐漸的在背後露出爪牙，張牙舞爪的在地面攀爬。
咿啊的聲音似惡魔低語，彷佛在風中呼喚著罪惡。
來吧！來吧！一起來吧！一起下地獄來吧！
黑暗的角落彷彿傳來誘惑的呻吟，一聲一聲呢喃著，引誘著人墮落。
殘陽餘暉穿過葉隙，打在低垂的帽沿上頭，在白皙的臉上拉出暗沉沉的黑影，隱約可看見黑影下方瘦削的下巴和緊抿的薄唇。
粉色的唇，很美、像是初夏的荷，粉紅柔軟，卻又孤傲孑然。
地獄嗎？他微笑，牽動那美好的唇，彎起令人心動的弧度，偏帶著不屑和嘲笑。
遲早有一天會去的。
沙沙……沙沙……
小徑旁傳來踏草聲，他轉頭回望，袍角無風自揚。
草叢搖曳，一隻黃色的大狗從半腰高的雜草叢中衝了出來，望見陌生人後突兀的煞住腳步。
剛剛甩著尾巴汪的叫了一聲，就被緊跟在後面的小小身影給撞得踉蹌一下，接著就是夾雜著哎喲哎喲的脆生生慘叫和汪汪不斷的犬鳴。
一瞬間，雞飛狗跳，勃勃的生氣彷彿打破了魔咒，讓他從陰森冷寂的地獄邊緣又回到了人間。
一個圓滾滾小身子從大狗後面滾了出來，滾到他的身前，攤在他腳下，呆呆的張著一雙骨碌碌的大眼睛看他。
圓滾滾的身子，圓滾滾的小手小腳，圓滾滾的臉皺成了一個圓滾滾的小包子，包子褶上頭還沾著幾絲草屑塵泥。
他散去指尖聚集的黑光，不動聲色的看著那個小包子。
小包子抱著頭愣愣的看著他，正好看見陽光灑在他臉上的最後一抹光。
「哇啊！」小包子張著嘴，大大地眼睛緊緊的盯著他，一骨碌的爬起來，糾著他的褲腳，欣喜無比的朝著他叫：「漂漂！好漂漂喔！」
他向來最討厭被人觸碰，下意識的要踹，卻在視線與小包子交錯的時後停了下來。
「漂漂！」純淨的眼裡晶晶亮亮，像水晶一樣澄然無暇，好似精靈。
精靈啊！
想到精靈所代表的含意，他有些想笑。
怎麼會用上這樣一個形容詞呢？
隱約的有一種暴虐的情緒在滋漲，卻忽然被抱住了腿打斷。
低頭看去，小包子使勁的抱著他的腿，將包子臉埋在他腿上蹭啊蹭的，然後又仰起小臉，傻呼呼的對著他討好的笑，「漂漂。」
忽然有種想要惡作劇的心情。
他突兀的伸手，捏住那肉鼓鼓外加有些髒兮兮的包子臉，聽著小包子咿嗚咿的叫。
「真醜！」微微彎腰，看著那張變形的臉，他說，然後放手。
怎麼會覺得像精靈呢？這個世界早就沒有精靈的存在了，那種純淨、善良，集所有美好於一身的生物，早就……沒有了……
他有點悲哀，又有點嘲諷的揚起了嘴角。
就在他準備起身的時候，小包子卻忽然一把撲了上來，隨即感覺到一個軟軟糯糯有些濡濕的觸感貼在臉上。
他僵住了，從來沒這麼被人親近的狀況讓他腦袋一時有些短路。
於是，莫名的，越來越顯陰暗的樹林裡，出現了無尾熊攀著大樹不放的詭異姿勢。
「汪！汪汪！」詭異的氣氛被好奇看著兩人的大黃狗打斷。
拎著小包子的領子將人拉離自己的時候，他聽見吧唧聲，那種濕答答的感覺……
他黑了臉，而抹著口水，佔了便宜的小包子笑得像花兒一樣。
「漂漂親親！」小包子得寸進尺的歪過臉，指著上頭肉呼呼的小酒窩，要對方也來一個親親。
他無語，嘴角微抽的看著掉在自己手上的小人兒一眼，然後隨手扔了出去。
「哎喲！哎喲！哇……啊啊啊！」
「汪！汪汪汪！」
天快黑了，他得趕快找個地方歇著。沉淪沼澤，可不是什麼善地。
無視後頭的雞貓子哭喊，他面無表情的往前趕路。
很快的，他找著一處背風的所在，隨意往樹上一靠，取出乾糧果腹。
乾癟癟的糧食，冰涼的水，陰濕的地面和微冷的風，吞入腹中的彷彿不是食物，而是一骨子寒氣。
食不知味……
他厭惡的放下水壺，感覺到那從剛剛就一直偷偷摸摸、窸窸窣窣跟在後頭不放的視線，皺起了眉。
你一直跟著我幹麼？他很想回頭這麼問，又覺得跟個只會傻笑的小包子計較是件很無聊的事，所以他當作不知道的什麼也沒做，隨便吃了點東西就睡下休息。
幾日幾夜不停的趕路，他真的累壞了，幾乎是一沾地就睡了過去。
模糊之間，隱約感覺那小包子躡手躡腳走到他身邊，貼在他的臉旁看了好久，久到自己以會被偷襲，隨時準備著要出手給他個教訓。
可是小包子只是靜靜的看，還對著他的大黃狗小聲的噓了一聲，才小心翼翼的離去。
他睡了過去，直到聞到食物的香氣。
張開眼睛，他看見火光。
溫暖的火光跳躍著，跳進了他的眼裡，像精靈飛舞。
小包子蹲在火前撥弄著，被火光映得包子臉紅通通的，朝著他笑的一臉燦爛，「漂漂你醒了？」
「……」這小鬼什麼時候來的？
瞇起眼睛，心裡提高了警惕。自己的警覺心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遲鈍了，或者是……這小鬼有問題？
黑色的光，又一次浮現在他的指尖。
小包子漾著大大的笑臉，拿著兩串臘腸，跑到他面前，獻寶似的咧嘴朝他笑，「漂漂，快點來吃東西。嘿嘿！我特地跑回家去拿的喔！我老爸的拿手絕活，特製蘑菇燻臘腸，很好吃很好吃的喔！」
他有些猶豫，但食物的香氣誘惑著他飢餓的腸胃。
先吃飽再說吧！他決定。
散去指尖上的光，接過那一串香氣十足的臘腸。
小傢夥瞪著大眼睛看著他，十足緊張的望著他的表情，讓他幾乎無法下嘴。
「嚐嚐，快嚐嚐。」小包子疊聲催促。
這麼急！難道臘腸有問題？
雖然不覺這小包子會有什麼危險性，但習慣性的防備心讓他保持懷疑，暗暗的檢查了一下，確認無虞了才張嘴咬下。
「好吃嗎？好吃嗎？」小包子大眼睛閃亮亮，滿滿的渴望好像在說，說好吃、說好吃吧！說不好吃我就哭給你看。
這樣的目光注視下，他略為有些不自在，但臘腸的確很好吃，所以他微微點了點頭，「嗯！」
「我就說嘛！老爸的臘腸，絕對不會錯。」小傢夥興奮了，手臂一擦鼻子，擦出一抹黑，傻呼呼又得意的笑，「不過也是因為我烤的好。」
「嗯！」在小包子的目光逼視下，他不得不點頭。
這就是吃人的嘴軟。
很快的，他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搭腔。
話匣子開了的小包子，是個比烏鴉還聒噪的噪音製造器。
「漂漂，你打哪來啊？」
「漂漂，你叫什麼名字？」
「漂漂，外面好不好玩？」
「漂漂、漂漂……」
「不要再叫我漂漂。」他終於忍不住開口抗議。
「可是你真的很漂漂啊！」小包子很訝異，不明白他為什麼不喜歡被人家說他漂漂。
「不像我只有張包子臉，大家都只會說好可愛啊！好好捏啊！好像包子啊！都沒有人說我漂漂，如果有人也叫我漂漂，我一定會很高興、很開心、很快樂很快樂。」捧著自個的包子臉，小包子有些失落又有些迷惑。
「不知道為什麼我長得不像漂漂媽媽卻像爸爸，爸爸是個大肉包，有好大好大的肚子，而我是個小肉包，大家都叫我小包子，我最討厭肉包balabala……」小包子滔滔不絕的往下說。
「包子好……」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這麼說，只是看著小包子特沮喪的表情，話就這麼自然而然的說出口了。
看看小包子眨巴著眼睛期待下聞得表情，他清了下嗓子，有些不自在的接下去道：「包子好，吃得飽。」
小包子愣了一下然後開始笑，笑得特傻特滿足，還露出那缺了一口的大門牙。
他微微一怔，記得那會兒這小包子偷親自己的時候，那門牙還好好長在上頭的。
注意到他的視線，小包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咧了咧嘴，伸手摸了摸嘴裡那個特明顯的洞，「搖了好多天都沒有掉，剛剛摔出去的時候掉了。」
摔出去……是被他扔出去的時候嗎？那一定挺痛，還一路跟過來，又跑回家去拿東西……
「你看你看！」小包子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神秘兮兮的跟他獻寶，「就是這一顆喔！很大顆吧！包子爸說門牙大好，好吃好喝沒煩惱。」
「……」他看著那顆大門牙，無語。
見他一直盯著自己的牙，小包子誤會了，猶豫了一會，痛下決心遞給他，「給你……」雖然老媽說，落的牙要收起來以後牙齒才長得整齊，不過既然是漂漂想要……
「？」他什麼時候想要了？
「當作信物。」這詞還是小包子新學來的，是阿胖哥追莉莉雅姊姊的時候，偷偷在房間裡準備的台詞，被他無意間聽到，這時用上，小包子覺得自個挺聰明，於是把後半段也追加上去，「見證我們的愛情。」
「……」
「這是我人生路上掉的第一顆牙，你一定要好好的愛惜它。」小包子將那顆還有著黑漆漆蛀痕的爛門牙鄭重的塞在他手裡，完全沒注意到人家一臉黑青。
「唔，好睏，我睡一下。」小包子得意完了，累了，打哈欠睡著了，剩下他愣愣的看著手裡那顆大門牙。
半個月後。
「漂漂！漂漂！」剛踏出沼澤就聽見熟悉的聲音，他有些頭疼。
那聒噪的小鬼又來了。
拜那條嗅覺靈敏的大黃狗之賜，只要他出了沼澤地，小包子總能找到他，時間久了，他乾脆在幾個固定的地兒等他，當然他決對不會承認是因為自己擔心那小包子在沼澤裡亂跑會有危險才這麼做。
對於那個老愛跟著自己不放的小鬼，他也不知道自己倒底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
剛開始是覺得厭煩，也動過解決對方的想法，但不知怎麼的，每每看到那一雙對自己笑得無瑕的雙眼時，就不自覺的放棄了這個決定。
是因為這個地方太過冷寂，需要一點聲音來驅散寂靜的關係吧！
正想著，小包子已經笑嘻嘻的跑到他身邊，開始替他驅除寂靜。
「嘰哩呱啦，叭啦叭啦……」
這聲音也太聒噪了一點……
休息一會後，他開始工作。
伸出手，纖白的指尖在空中虛劃，黑色的光化作線條，隨著他指尖的舞動凝結成文字，在虛空中飄盪。
一個字串著一個字，每個字都在旋轉，每個字都在跳痛，像是活的鎖鏈，又像是貼在一處的蝴蝶。
每當這個時候，小包子就會變得很安靜，靜靜的蹲在一旁看著他工作。
這不是小包子第一次看見漂漂這麼做，每一次都美的讓他驚嘆不已。
虛幻的文字，像蝴蝶，一串一串，神秘又夢幻，拍打著羽翼飛啊飛的，輕飄飄的飛進了沼澤裡。
真漂亮啊！小包子安靜的看著，閃亮的眼睛裡全是癡迷，小小的他並不知道，越美麗的東西就越是危險，瑰麗的外表下，隱藏的可能是致命的殺機。
直到他完成工作，小包子才又活躍了起來，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食物與心愛的漂漂共用。
勤快的拿出準備好的食物，開始生火加熱，同時不忘嘰哩呱啦的說起他今天一整天從早到晚的作息。
說他們家隔壁的大黑被發現懷了大黃的寶寶，阿胖哥又開始對巷尾的莉莉亞姐姐進行第一百零一次的追求，對門的討厭哥哥早上又欺負了小毛，阿古和朱理一整天沒眼看到……
拜小包子的聒噪之賜，他對那沼澤邊的綠族村落近況可以說是瞭如指掌，大到村裡的紅白喜事，小到誰在房間裡偷放了一個屁，小包子钜細靡遺的交待個一清二楚。
邊吃著小包子準備的熱食，邊聽著小包子嘰哩呱啦，偶爾嗯嗯啊啊， 他忽然發覺，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吃過那些乾冷又沒滋味的乾糧了。
為什麼一次又一次的冒著被暴露的危險讓這個孩子來找自己呢？
他有些迷惘。
大概是因為那食物的味道很香很好吃的緣故，他已經吃膩了那些硬梆梆的乾糧了。他這樣告訴自己。
然後又一天……
再一天……
重複的景象，一日又一日的上演，一個天天說，一個默默聽，黑色的文字仍不停的化作蝴蝶飛舞在沼澤之上，興奮的孩子仍是一樣興奮，沉默的人兒一樣沉默，一大一小兩個彼此不知對方姓名的人兒，竟莫名的有了一種奇異的交情和默契。
這一天，他將最後一串文字推入沼澤。
終於要結束了啊！
他想著，目光透著寒氣，突然聽見小包子的聲音，「漂漂！明天村子要舉辦祭典喔！漂漂要不要來參加？很熱鬧、很好玩的喔！」。
「祭典？」他頓了一下，目光變化，幽深而危險。
「嗯嗯！是為朱理舉辦的祭典，在沼澤的大樹那邊，漂漂一起來好不好？」小包子一臉期待的看著他。
小包子想邀請他到村子裡玩不是第一次，不過都被他拒絕了。
他告訴小包子，自己是個冒險者，來沉淪沼澤進行極為重要的任務，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一但被人知道了，他的任務就會失敗，所以對於他的事絕對不可以告訴其他人。
小包子很聽話，一點也沒有跟別人吐露，只是也一直沒放棄請他到自己家裏玩的想法。
他總是回答，等他的任務完成再說。
「去嗎！去嗎！真的很好玩喔！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喔！」小包子不停的慫恿。
「別去。」為什麼會開口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看著小包子迷糊不解的小臉，他愣了一下，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有些不自在換了話題：「我要走了，沒辦法跟你去參加祭典。」
「漂漂要走了嗎？你的任務完成了嗎？」小包子一臉驚訝。
「差不多了。」看到他點頭，小包子圓滾滾的臉一下子垮下，皺成一個擠扁的小包子。
「漂漂別走，我捨不得漂漂。」揪著他的披風，小包子珍珠似的眼淚說掉就掉，。
為什麼這麼不捨？為什麼要天天跑上這大老遠的路來給他送吃的？為什麼……這麼喜歡他？
「為什麼呢？就因為我很漂亮？」伸手勾起小包子的下巴，他神情奇特的問，「難道你不知道，帶毒的花往往都很漂亮。」
小包子楞了一下，包子小臉紅了起來，很生氣的叫，「才不是，漂漂才不是毒花，漂漂是……漂漂是……」
「是什麼？」
他貼近，非男非女的漂亮臉蛋幾乎貼在小包子滿臉糾結的包子皮上頭，顏色極淡卻異常好看的唇吐露出淡淡的清新氣息，讓小包子不自禁的聯想到早上剛從樹枝上採下，還帶著露珠的半熟櫻桃。
「漂漂就是……漂漂就是漂漂啦！」小包子冒煙了，生氣加害臊，一頭紮進欺負自己的漂亮人兒懷裡，嘟嘟囔囔的叫，「人家喜歡漂漂才不只是因為漂漂漂漂……」
那話兒聽著像繞口令，加上小腦袋埋在人家懷裡，那股子含糊不清，要不是兩人貼的近，他根本就聽不清。
「那還有什麼原因？」覺得那縮成一團的模樣很好笑，伸手將人揪了出來，壞心的捏了捏那紅潤的包子臉。
「因為漂漂是好人啊！」小包子咧開了缺了牙的大嘴。
「好人？」他呆了一下，然後失笑。
從來沒人覺得他是好人。
「嗯！漂漂是好人，小包子怎麼吵都不生氣。」
那是因為我根本懶得理你。
「漂漂不喜歡被打擾，可是從來不趕小包子走。」
那是因為你帶來了好吃的食物，而我不想再吃乾糧。
「漂漂知道小包子喜歡看變蝴蝶，每一次都等小包子來了才開始變。」
那是……那是湊巧……
「漂漂是好人。」小包子揮手作結論。
「好人！」用力再點了點頭加強語氣。
他無語，發愣的時刻，小包子張開手，一把抱住了他，「我喜歡漂漂。」
小小的、軟軟的、沒有任何防備的身軀，在他的懷裡，無比的脆弱，卻十分的溫暖。
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情緒升起。
要看著他死嗎？
猶豫，少有的遲疑……看著那個包子似的小臉滿足的在自己的胸口蹭啊蹭的，始終堅硬冷酷的心似乎崩塌了一角。
小包子揚起臉，笑出一臉燦爛：「小包子喜歡漂漂，很喜歡很喜歡。」
清澈的眼，純潔的臉，乾淨得讓人感覺自己的汙穢。
要看著他死嗎？他又一次的問自己。
「明天我就要走了，到時候小包子你來送我吧！」他聽見自己說。
粉紅色的唇不由自主的在開閤，「別去祭典了，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裡等我，我有禮物送你。」
「禮物！」小包子眼睛亮了。
「記得，要等我……一定要……」
那一天，小包子帶著大黃在他們初次見面的小徑上等了很久很久，始終也沒等到他的漂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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