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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 真的黑了,跟漆黑不同、與墨黑相異,是最純粹的黑。 夜晚本就是黑的,但這種黑,卻是帶有吞噬性的黑,使人未生平靜安逸,先起無垠驚怖。 黑得駭人、黑得神懼、黑得鬼厭,這種說不出來的黑,縱以造幻師鬼忌神懺見識之廣、閱歷之豐,也瞧不明白的黑。 連續三聲心戰喊話,但是最為看重門人手下的龍子嘲風始終不為所動,身處這突如其來的黑暗中,鬼忌神懺已猜出了幾分,道:「不論他們有何計畫,皆告功成了。」 「可是你一直看起來很鎮定啊!好友造幻師。」劍子仙跡隱約覺得鬼忌神懺另有圖謀,踱步於他身後說道。 「或許該說,我對三聖邪的計畫,充滿好奇。」鬼忌神懺應道。 「極西之處有諺,好奇心會殺死一隻貓啊!」渾厚聲音驀地出現,彷若鬼手先生、花無主與龍子嘲風同時開口說話,一字一句皆符合節拍,竟無半點不同。 一陣黑雨突然由半天傾盆落下,凝結成玄幻人影,晃身欺至杜一葦面前,手一伸出即暗藏春城飛花三十六手、撫琴手跟行龍拘神爪三門上乘擒拿功法,五指成鉤要搶回被擒押木傀儡、邪淨孽世雄跟西門八足三名門人。 杜一葦拉著木傀儡向右閃避,這人順勢而上,拿住他的手腕疾吐內勁,把杜一葦震得半身痠麻,不得不鬆開拑住木傀儡的手,讓對頭把木傀儡救去。 這人右手避開杜一葦時,左手全沒閑著,一把將西門八足往自己拉近,待鐵常奐振劍來刺時,措掌成刀橫向斬擊其劍身,這下不單破去劍上內力,袍袖一捲更將鐵常奐的兵器奪了過來,掌上勁力再催,長劍往藍英當頭飛砸去,迫他斜走退讓,趁機將邪淨孽世雄也救走。 「豈能讓你走得輕易。」自己負責看守的人質被救,不忿的藍英挺起利劍朝那人刷刷刷刷連劈四下,全是進手招數。 「藍英,不可……」杜一葦話語未落,那人渾不將藍英的攻擊看在眼中,一雙肉掌橫撥斜撩封住了他劍法套路,使藍英生出有力難施的感覺,右手呼地一指戳中他氣戶穴,勁力透過身體由背後散出,把藍英打飛數尺摔到地上。 親睹好友受創,杜一葦趕忙接應,但伸手抱起藍英時,他已面如金紙,出氣多、入氣少,氣戶穴上還不住湧出紫血,顯示身中劇毒,杜一葦見狀大喊:「眾人注意,他手上有毒。」 「此人……就是鬼手先生?」劍子仙跡眼見這人兔起鶻落地救走門人,擊殺藍英,不免猜他就是三聖邪中尚未露面的最後一人。 鬼忌神懺尚未開口回答,生死判官搶先說道:「你是何人,鬼手新收的徒弟嗎?」聽過這話,劍子仙跡尋思道:「原來他不是鬼手先生。」 「生死判官,瞧不出我是誰嗎?」這人一開口,聲線既有龍子嘲風的粗厚、花無主的嬌媚與鬼手先生的深沉,使人頓感意外,怎會有如此古怪的聲音? 「喚我,方舟將邪吧!」這人緩緩道出自己姓名,並將一身黑氣收斂,但卻更增添疑問,因為不論是生死判官還是鬼忌神懺,皆未曾聽過這名號。 此時,鬼忌神懺、劍子仙跡等方將眼前的方舟將邪看清楚,他一頭銀髮、身穿黑色勁裝,劍眉鷹視,唇厚鼻挺,宛若威武不屈的軍人,胸前佩著閃閃發光的黃、紅、藍三色水晶,在他說話同時發亮,徒增三分詭異氣質。 「冥河怒決、九世精衛恨難平。」方舟將邪雙手運雙招,左掌大開大闔有如洪水氾濫、右手使小巧功夫,捏指如鳥喙,兩相交會組成一路絕頂殺招猛襲鬼忌神懺。 鬼忌神懺不識來敵,但還認得這兩路招數,眉頭微皺,心想:「這兩招分屬龍子嘲風跟花無主,這方舟將邪使來全沒一絲滯礙,莫非是他們倆暗中收下的共傳弟子嗎?」 「陰陽雙極歸冥宗。」鬼忌神懺深悉對手這兩招的虛實,左陰右陽,掌勢飄忽,但掌力卻充沛無比,鬼忌神懺有意試一試對手的內力,右掌回轉,硬碰硬接住「冥河怒決」這招,運滿純陽內勁的右手避實擊虛掠過「九世精衛恨難平」九道曲折掌力的兇險處,藉由陰陽相吸、正負相成的道理,雙掌之間真氣運轉成環,並將被方舟將邪被牽制住的「冥河怒決」掌勁盡數倒回。 按鬼忌神懺估計,自己借力使力結合對手的掌力一起反打回去,勢必從腕至肩震斷他的一條手臂。怎料方舟將邪抬手抵住後卻紋風不動,和鬼忌神懺又拚上一掌,立足穩健,毫無動搖半步。 「劫火邪爆。」方舟將邪呼地一下反掌拍向鬼忌神懺面門,掌心泛紅,指尖燃焰,掌力未至,邪異掌風已使鬼忌神懺全身燥熱不堪,宛若身入洪爐,這不僅是掌功真氣的變化,更夾上數種罕見劇毒,才會令人產生這等異樣。 「是公冶無心的絕招。」生死判官在旁,見到這招立時驚呼其來歷。 「嗯……」鬼忌神懺長聲沉吟,左掌從右臂下穿過,與方舟將邪正面對擊一掌,這完全是沒有花巧地用內力互相硬撼,也藉由渾厚內勁形成保護,使劇毒無法侵體。 對掌的兩人身子同時略晃,不斷加催真力,甚至震裂了腳下地面,四周平地為外洩的殘勁波及,引得石裂沙飛,爆炸聲不絕於耳。 「這人實在不像是三聖邪的弟子,但容貌也不像他,可是這等實力跟武技,莫非他們的計畫跟中無君的預料略有出入?」鬼忌神懺腦海中各種念頭紛陳,意圖進一步探查來敵底細。 兩人四掌相變,方舟將邪突然仰頭大吼,身上忽現暗黑力量,雙掌再次前推,鬼忌神懺只覺對方掌中力道如長江大河傾瀉不休,他趕緊手肘微沉、左掌虛引,右腿往後退成弓步,把對手無疇勁力與劇毒悉數轉入地底,化解其攻勢,並倒行躍開丈許。 生死判官見了戰況,暗自吃驚道:「造幻師是我們邪能境裡拔尖的角色,這方舟將邪竟能拙勝巧把他逼退,好厲害的人物。」 「比諸九曲邪君,此人如何?」劍子仙跡向暫退的鬼忌神懺問道。 鬼忌神懺緩緩舉起右手五指,像探他本事,故意說道:「五成,他只有邪君一半的實力而已。」 「你說什麼!」方舟將邪語氣聽來怒不可抑,自認可冠絕天下的能為,在鬼忌神懺的比較裡居然還比九曲邪君遜色許多。 「論剛猛不如邪之訣,論技巧還輸武癡絕學跟天妖屠神法,雙眼沒有透視死角之能,身無六祭補全不壞之功,又沒魔刀助威,怎比得上九曲邪君。」鬼忌神懺有心激怒對方,故意把他說得頗為不堪。 劍子仙跡也應聲附和說道:「畢竟,九曲邪君可是足以封印天妖的絕頂高手,區區新起邪類,怎鬥得過!」 「哈…… 哈……」用上與龍子嘲風相若的狂放笑聲,音波震得地盤晃動,方舟將邪輕蔑說道:「膚淺的比較。」一股暗黑之氣由骨髓滲出,密密實實地覆蓋方舟將邪全身,依他身形自動調整,變化成一具包含護臂、護肩、護膝的黑色連身鎧甲,當他展開手臂時,一口綻放著寶藍色光輝的長劍於掌間化運而出,正是當年威震江湖的神劍。 「神劍,又激出你一件法寶,倒是這黑色物質十分陌生,可真是西佛國傳說中的邪兵衛嗎?」鬼忌神懺先用激將法讓他拿出神劍來,又想利用他充滿自信的炫耀,套出其身上黑色甲冑的底細。 「邪兵衛?不可能。」依然重傷在身的莫松罕身為阿闍梨之首,對邪兵衛的特性也有一定程度的瞭解,搖頭說道:「尋常人根本不可能掌握邪兵衛的力量,就算歷代活佛都只有控制住一半的自信。」 「拿活佛與方舟將邪相提並論,痴妄了。」方舟將邪操著古怪三條聲線說道。 「如果說,邪兵衛便是鬼手跟日慟尊打開道境遺跡的後遺症,公冶無心有辦法力控制並靈活使用邪兵衛,也就能解釋得通了。」鬼忌神懺算算時間,邪兵衛出世跟他們兩人開啟道境遺跡的時間相若,說出了他的猜想。 「鬼忌神懺的心思,敏銳非凡啊!可惜,今朝卻非盟友,而是絆腳石,非除不可。」方舟將邪持起神劍,喝道:「造劍式、太阿斷岳。」 神劍劍鋒徒起嚴霜,突然劍光暴長,方舟將邪運劍化碧虹直朝鬼忌神懺刺過去,這一劍招數古樸,內藏奇變,端是邪能境中少有人練就的高明劍法。 「倒沒想到,真有人能把邪能境較不擅長的刀劍之學,創制到這般田地,邪訣冥天惘。」鬼忌神懺再度動用創邪五式,左手五指並張如同虎爪,輕盈地伸向劍身,連拍兩下幻成一張羅網保護自己的手掌,直接去握住神劍劍刃。 「你真想殺我嗎?無主。」鬼忌神懺稍微低頭,對著方舟將邪胸前的紅色水晶說道。 本來明亮的紅色水晶忽亮又暗,方舟將邪劍上威力驟失三成,鬼忌神懺同時大喊:「生死判官,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鬼忌神懺明白劍子仙跡乃道門高人,斷難採取偷襲這等下作手法,但跟同樣出身邪能境的生死判官可沒這牽掛。 「陰陽借法、光幻迷行。」生死判官藉由光影之變,瞬移至方舟將邪身旁,右手判官筆逕點他沒有大腿上沒有甲冑保護的足少陽膽經上維道、風市、中瀆、五樞四穴。 生死判官這路功夫,便如書法中的草字一樣,一筆劃下急如星火,在方舟將邪這幾處穴道上都點了一下,但是鏗鏘幾聲筆尖俱逢堅物,無法穿透,可見他身上由邪兵衛凝成的甲冑竟連為披覆處都有保護作用。 生死判官偷襲不成,方舟將邪抬腿要踢,一手夾著神劍的鬼忌神懺同時喝道:「公冶無心,就算帶同無主跟龍子一同把元神功力注進這人偶,你們終究是三個人,不是一條心啊!」 瞬間喊破箇中神妙,瞬間震撼方舟將邪三種心思,生死判官再度使出「光幻迷行」的術法,人已退至鬼忌神懺的背後。 「我就說沒法瞞過神懺多久。」方舟將邪口吐花無主的嬌媚嗓音說話,有種道不明的詭譎籠罩在所有人心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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