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已通過了宜秋聚，再往前行，就能看到比陽縣城的城廓。

王詡和田苓坐的久了，於是從車上下來。文聘立刻命人牽來兩匹馬，扶著兩人跨坐馬上。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雪後的清冷。

這清冷的空氣，讓人感到心曠神怡，精神不由得為之一振。

「鬼谷先生，你似乎被說服了！」

王詡和田苓並轡而行，笑呵呵的說道：「不過仔細想來，那陸家小子說的，確有些道理。」

王詡說：「田弟心裡，怕也有些贊成吧。」

「呃，這個……」

田苓看了一眼王詡，見王詡依舊是一臉平靜之色，目光溫和，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王詡也不說話，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抹柔和的弧線。

對於陸雲的那番見解，王詡也好，田苓也罷，嘴上都沒什麼表示，可心裡面卻被極大的觸動。

其實，倒也不是他們眼界淺薄，而是如今這局勢，的確不太清楚。

申不害原是鄭國一小吏，因國破家亡而輾轉各地，與各士子爭論學術，使得自己的學派廣為人知，引起了列國君王的重視。

其人性情桀驁，文采飛揚……

甚至有人說，這申不害是個礦世奇聞的政治家，當世少有的治國學者。

可這麼一個學者，因為他是鄭國亡臣的關係而讓原本重視他的列國君王都忘之卻步，以至於他的理論普遍被人知曉卻落得白身，不是沒有理由的。

但是經由陸雲一番言論，大大打擊了申不害學說，讓王詡等人不由省思，就連田苓要為韓昭侯舉薦，也開始猶豫了。

王詡和申不害也沒有過接觸，他所了解的申不害，大都是從別人口中傳出，又如何能看的清楚？

但田苓可不同，他確實有跟申不害交談過，也知道他的思想卻時能讓一國強大，但陸雲祭出『霸王之道』新論，更以儒學為根據、法治為輔，把申不害之論批駁的體無完膚。

換個人，也許根本不會在意陸雲說的話語。

可王詡和田苓終究不是普通人，兩人在思忖片刻之後，也覺得陸雲所言，不是信口雌黃。

也許，應該多關注一下申不害？

「鬼谷先生，你這次回去，有何打算？」

「嗯，我想回老家，收徒授業！」

田苓一怔，輕聲道：「怎麼，你不打算投效君侯嗎？」

王詡點點頭，「其實這一路我都在考慮這個問題。如今時局太亂，我這時候加入進去，恐怕會卷入是非之中。況且……」

他說到這裡，向兩邊看了一下。

由於他和田苓的身份擺在那里，韓舉並沒有跟的太緊，只是帶著人在後面隨行保護。

王詡壓低聲音說：「我一直覺得，韓國先君死於魏國，此時韓國應當復仇伐魏，但韓侯卻與魏國和談，並結盟，由此可見，韓侯是個明智之君，若非魏國強勢的太快，韓侯必定能取代魏國，席捲八荒。」

田苓沒有發表意見，但內心卻十分得意。

王詡可以評價韓昭侯，因為他是在野名士，無需顧忌太多；可田苓不同，至少目前來說，韓昭侯還是他的主公。

「既然如此，鬼谷先生就該投效我家君侯啊，你是龐涓孫臏的老師，如果韓侯有你的幫忙，豈能讓龐涓猖狂？」

王詡笑道：「老朽不過是年花半白的老人，這時代應該由一群年輕後生彼此競逐，而不是讓我阻止這些後生施展才華。」

「也是，只是收徒授業也好，我大韓人杰地靈，能得賢才而教之，也是一大樂趣。若您決意授業，我還有一事相求。你也知道，我膝下二子，田駢尚年幼。長子田文已及冠，可否請你代為管教？那孩子天分是有的，才華也頗為出眾。只是這性子桀驁，需有人管教一二。」

如果陸雲在這里，說不定會大吃一驚。

田文，歷史上那個齊國孟嘗君，門下三千客，採納一食客馮諼的『狡兔三窟』的計謀，逐步使齊王放心，終齊王一世，孟嘗君始終受到寵幸而不衰。

王詡微微一笑，「田文才華，我也早有耳聞。田弟實在客氣了，若你不嫌詡才疏學淺，就讓他過來吧。恩，十幾年前，衛公病逝之前，曾命其子拜入我門下。只是當時我正游歷四方，一直沒能好生教授。正好田文過來，也可以有個伙伴。」

「你說的，莫非是衛公遺子，衛鞅嗎？」

「田弟也知道此子？」

「哈，我焉能不知！」

田苓笑呵呵拱手道賀：「衛鞅雖年幼，卻頗有才華。鬼谷先生為人師，便得此賢才，實天下之幸。恩，有此子在，倒是可以壓一壓犬子的傲氣。」

天下動盪大爭，在通往穎川的途中。

大名鼎鼎的鬼谷先生，決意隱世教授。

也就在這一天，後世同樣大名鼎鼎，甚至比鬼谷先生還要受歡迎的衛鞅田文，皈依鬼谷門下。

這一年，法家奇才衛鞅，年僅十五歲。

這一年，田文，剛過了及冠之年……

只是誰也不知道，在王詡的心裡，還有希望再收一個學生。

在那個風雪夜，宜秋聚外侃侃而談的瘦弱少年，給王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過，王詡還有些猶豫。

阿嚏！

陸雲坐在馬車里，狠狠的打了一個噴嚏。

這輛馬車，乘坐著非常舒適。裡面的物品一應俱全，特別是那張白狼皮墊子鋪在身下，感覺舒服極了。

有了王詡贈送的馬車，趕起路來自然方便了許多，也輕鬆了許多。

兩條路走路，那能比得上坐車舒服？劇龍雖然是個獵戶，可畢竟當過將軍。拉車的馬，不是什麼好馬，可用來拉車，最合適。劇龍騎過最烈的馬，所以收拾這匹駑馬，也沒啥問題。

他和劇辛負責趕車，有時候陸渾也會出來頂替一下。

若錯過了宿頭，就直接在野外露營。反正有兩個獵戶在，也不需要擔心沒有吃的。南陽雖然沒有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良好治安，不過這一路下來，也平平安安的，沒有遇到什麼麻煩。

「賢弟，阿雲這身子骨，可是要好好練練。」

劇龍現在看陸雲的眼神，明顯和以前不一樣。

這孩子，已不是普通的孩子，那可是連鬼谷先生都敢批駁的神童，將來肯定是會有大作為的。

自己這半輩子漂泊，當過將軍，殺過人……

但總體而言，也沒做過什麼大事情。也許這輩子，就得要這么窩窩囊囊的過去了！自己到無所謂，可劇龍卻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和自已走同樣的路。要說武藝？劇龍也清楚自己的本事。一瓶子不滿，半瓶子逛蕩。對付七八個普通人不在話下，可要遇到高手，恐怕兇多吉少。

現在，陸雲讓他看到了另一個希望。

如果陸雲將來能起來，作為他兄弟的劇辛，也定能受益。

咱們也不能說劇龍這個人現實！人嘛，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一個好出息。

而劇辛很明顯，頗有些唯陸雲馬首是瞻的意思。他功夫雖好，可頭腦卻不是很清楚。如果沒有個明白人領路，恐怕日後即便是出頭，成就也是有限。

從這個角度而言，劇龍倒也不是瞎操心：劇辛這一生，曲折而艱難！

「阿雲，你得多吃些，否則哪能長力氣？」

看著病怏怏，瘦弱的陸雲，劇龍就不由得感到心急。

再看看自家寶貝兒子，兩張大餅，半只兔子都已經入腹了，還猶自不停口。

陸渾其實也頭疼，他這下也看出來了，自家寶貝兒子，那不是普通人，是他一家人的希望所在。

「雲兒，多吃一些！」

陸雲心中發苦。他何嘗不想多吃一點，可真的是吃不下！

他這副身體，的確太差了。

想要調養過來，恐怕不是一時半會能見效的事情。

這路漫漫兮，還得求索好長時間……萬里長征連第一步還沒邁出，我還需要更加努力才是。

「好啦，休息好了咱們出發！」

也許是兒子為陸渾增添了信心，他說起話來，底氣也變得足了。

「咱們今天就別歇著了，趕一趕，明天天亮就可以到達宛縣。有什麼事，到了宛縣再說。」

劇龍自然同意，姬氏也沒什麼意見。

於是大家登上馬車，劇龍和陸渾負責趕車，姬氏帶著三個孩子，在車廂裡休息。

劇辛沒什麼心事，所以上車後不久，便張著嘴巴，打著鼾聲，呼呼大睡。可陸雲心中卻有事！也不知到了宛縣以後，會是個什麼樣子？下意識，目光轉向已經熟睡的上官婉兒。

也不知留給自己的時間，還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