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磚紅色的堡壘下,旗幟飄蕩,大軍整齊排列著,騎士們正在等待著君王的校閱,天氣是悶熱的,這是初夏的午後,多霧而陰霾,苦等了近三個時辰的騎士們,盔甲裡不停的冒汗,說不準在這一列列動也不動的騎士中,已經有一兩位陷入昏迷或昏睡之中 不過騎士們身著鐵甲,所以仍然可以維持著僵直的姿勢,堡壘大門處,突然響起了三聲號角聲,插在盾牌紋章上的羽毛在靜止的空氣中舞動著,彷彿有風吹過,應該來了 君王從行列的一端出現,騎乘著一匹壯碩非凡的駿馬,鬍子已經垂到了胸口,雙手按著馬鞍前緣,或許是終日忙著平天下跟治理國家,君王顯得有些蒼老,和盔甲鮮明的騎士們形成了奇妙的對比,他身後的,是幾名身著黑袍的精壯武士 每到一位騎士面前,君王都會停馬審視一番,騎士們朗聲回答著君王親切的詢問,掀開面罩下露出潮紅的臉,從午後到傍晚,在風與薄暮之中,騎士們的臉孔已經不容易分辨了,君王沒有停下來的打算,他將從不離身的玄鐵尖槍,交給了身旁隨從武士,繼續他關懷的表現 不多久,君王來到了一位全身甲冑雪白的騎士跟前,騎士的盔甲只有在接縫處才見得到細微的黑線,除此之外,甲冑的表面光可鑑人,毫無刮痕,關節也銜接的完美,頭盔上插著的是大陸上某種雉鳥的羽毛,羽飾會隨著溫度變換顯現出不同的顏色 君王的目光停留在騎士的盾牌上,那盾牌上,懸掛兩邊的寬布縵之間夾繪了一幅紋章,紋章的圖案裡是懸有布縵的小型盾牌,盾牌裡又是盾牌的圖案,一連串如同心圓一般的契合,君王的雙瞳裡像是藏著漩渦,將周圍的光芒牽引了進去,那盾牌上輕淺明晰的筆觸,像是某種咒語,正訴說著醉人的旋律 闔著面罩的騎士頭盔中傳出了聲響,君王沒有被驚動,隨從們卻看的清楚,騎士的右手戴著鐵鍊密織的手套,緊握著一柄匕首,那劍身毫無光芒,呈現著帶點死灰的暗藍色,一看就知是用毒藥煉過,外型雖像一般匕首作短劍狀,但劍身薄,尾粗而頭尖,容易貼身而藏 騎士手裡挽出了一輪劍花,沒有虛招,盾牌上有著咒術「迴廊」,它在迷惑君王的眼,擾亂君王的心,這人就是被砍下頭顱,都不會有任何反應了 不過礙於盛名,騎士出手還是精招,三式接連而來,快捷有如閃電,前後左右都封住了君王的退路,三朵劍花一現,暮光之下,猶如眾多花瓣紛紛落下,煞是好看,一旁的隨從連抽刀護主的機會也沒有,君王已是劍下亡魂,當胸一劍,穿透了剔透明亮的盔甲 戰馬開始混亂起來,一直到眾人擊斃了這叛徒,才發現那是一具中空的甲冑,一個不存在的騎士 「主人!您了解了嗎?」,聲音是金屬摩擦的沙啞,語氣雖然平淡,但穆德聽的出那尾音裡頭的顫抖,帶著淺淺回音,有哀傷的味道 直到方才,穆德才回復了自主意識,意識裡一幕幕的畫面,像是海潮洶湧而至,衝擊著他,他仔細回憶著,還記得他正在替傑夫續經活脈,玄鐵槍上的冰寒氣息活絡了體內的生機,穆德知道此番得益不少,但真氣始終無法在傑夫體內流轉,穆德揪心難過著 他能體會將軍並非陣前亡,死非其所的哀戚,以傑夫這樣熱血的性格,如果要他下半生安於室,平平凡凡的作回一個普通人,去過那種大隱於市蟄伏不出的生活,無疑是種折磨,穆德也不想看見這樣的傑夫 他要幫傑夫博這一把,真氣在穆德體內像滾雪球一樣,直往雙掌上堆去,穆德打算要強行續起傑夫的血脈 真氣堆到了極點,箭在弦上,就在他想透過玄鐵槍,將真氣輸入傑夫體內時,腦袋裡像是被人重槌了一下,嗡嗡作響,穆德流水般地看到許多畫面 一批批嘈雜的士兵正在組隊,那甲冑移動的聲響聽起來就像是一群騷動的昆蟲,嗶剝作響一如發出爆裂聲的乾豆莢,只有那白甲冑的存在特別顯眼,彷彿將其他軍士的面目襯托的更加具體了 畫面就像是填鴨一樣給塞進了穆德的腦袋,直至那帝王被刺,他才如夢初醒般回復了神智,被那聲音喚回了意識 穆德望著手中的玄鐵槍,現在可不是仔細探究的時候,克制了好奇心,穆德發現送出去真氣一反常態的給彈回來了,還沒流轉到傑夫身上,就被玄鐵槍送了回來,穆德知道片刻不可停留,正想放下玄鐵槍,直接貫通傑夫氣脈時,低沉嗓音又傳來了 「主人!沒有用的..別浪費氣力了」 這一次穆德聽的可是真切了,聲音確實是從玄鐵槍上傳來的,真實中帶點空虛,金屬顫動的沙啞嗓音,節奏鮮明的訴說著傑夫體內的慘況 他的血脈內臟已經移了位,穆德能作的只有幫他將凌亂不堪的內息及臟器歸位,然後此生平淡的作個平凡人,如果妄以真氣續接經脈,會使內臟承受不住巨力,破裂出血而死 穆德的臉上沒有血色,這些事情他知道,方才之所以想賭一賭,是想利用玄鐵槍愈氣療傷的效果,看看能否保住傑夫來之不易的身手,望著他駝背瑟縮的身軀,頹靡的神情令人不禁側目 穆德閉上眼,那些畫面又像是走馬燈在腦裡跑著,他不想看到傑夫這副模樣,只有任由那畫面一張張閃過 畫面中君王的名字是穆德_霍夫曼,沒有什麼意外的,他就是穆德的先祖,相隔了三十七代的血緣關係,早在兩千多年前,當路意德大陸的一代人杰「路意德」,還汲汲營營的企圖統一大陸時,霍夫曼大帝已經率領著包括阿奇里斯在內的六十位英雄,以及成千上萬的士兵,為了保衛人界而戰 為了抵禦來自冥界的入侵,霍夫曼家族中不分男女老幼,全都投身戰爭的行列,當時的天界卻給冥界派去的幾個臥底神祇稿的翻天覆地,遲遲無法出兵援助,也因此戰爭打開始就呈現著一面倒的情形 霍夫曼單方面的挨打,戰情幾度告急,所幸,他靠著層出不窮的謀畫算計,靠著六十位英雄的過人身手,苦苦撐在人界跟冥界的交會處 那些英雄們不但弓馬嫻熟,驍勇善戰,而且都擁有堅強的意志及絕對的忠誠,其中,尤以「白甲冑」亞當斯為最,不知道是誰說過,騎士的傷痕以及胸甲上的凹痕,代表的正是騎士不屈的意志及偉大的功勳,不過,這說法在白甲冑面前無疑是個笑話,在整個軍營裡,亞當斯的甲冑最為精緻潔白,而且他從不和他的甲冑分離 軍隊裡有許多騎士都自稱英勇無敵,然而亞當斯比這些騎士還要卓越不凡,他完成的任務,每一件都足以左右部隊的存亡,事實上,除了霍夫曼大帝外,亞當斯無疑是最傑出的騎士 在互相拉鋸的戰爭裡,霍夫曼跟亞當斯無疑扮演著掌舵跟搖槳缺一不可的腳色 一面倒的戰局一直持續到海神波賽頓的出現才有轉機,海神將自己的武器「三尖槍」上的一個尖頭取下,交給霍夫曼製成武器,這就是上古玄兵「曉」的前身,這也是為何穆德能夠引用「曉」上的奇異真氣愈氣療傷,而坎伯斯只能將其導引出體外傷人了 同時,天界嘆息神殿的武士也前來助陣,時至於此,戰爭才有了轉機,霍夫曼手上才算有了足數的籌碼 幾次成功的狙殺,加上大規模的圍剿殲滅,冥王哈帝斯手下的獨眼巨人群不停的後撤,退過了冥河,相對的,霍夫曼的軍隊飲用了海神之血,燃燒著神殿武士帶來希望火炬,穿越了要將一切希望都拋在腦後的冥界大門,眼看就要一舉反攻 在此當頭,大帝遭受忠貞的部下背叛,當白甲冑亞當斯的匕首穿透過大帝的胸膛時,冥界也升起了反攻的狼煙,他刺殺了霍夫曼後,趁著冥界大軍兵臨城下之際,抽身而逃,留下了一身受人唾棄的盔甲 英雄們憤怒於冥界陰險的作為,亞當斯不過是由一種居住在冥界空氣當中的精靈假扮的,由冥界空氣中的精氣所幻化而成的精靈,他的身軀苗條、體態輕盈,而且可以自由來去飛翔 下三爛的手段挑起了英雄們的怒火,冥界沒有佔到任何便宜,強烈的危機將士兵們快速的催化成熟,滿腔的怒火讓英雄們徹頭徹尾的成為了殺人的利器,他們不是散沙,憤怒讓他們拳頭緊握 那一場戰爭的損失,注定了冥界將無法在往後千年間跟天界一較長短的窘境,儘管最後是由他們吹響勝利號角的,對這場不光彩的勝利冥王下了禁令,他不想聽到任何謠傳存留在世上 房間裡不熱,穆德卻是汗留不止 他看到了坎伯斯的祖先是如何替大帝保護住了兵器,流傳到今日,穆德思緒紛亂,還裡不出個頭緒,傑夫已從昏迷之中回復了神智 傑夫想起身,但怎麼轉,雙腳就是使不上力,他有點發慌的看著穆德,小伙子話也不說,抓著手要他安分坐著 停了半晌,穆德總算開口了 「沒得選擇,做個平凡的富家翁也不錯,是吧」,說話的時候,穆德始終低頭,他不敢看,不敢聽 整個房間都是壓抑的氛圍,穆德的沉默,傑夫的苦笑,沉悶令時間長久 傑夫這一生算是到盡頭了,全身上下唯一有力的,只剩那對深邃如海的雙瞳,張了張嘴,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這樣結束了?! 迦納亞呢?秘境圖騰呢?他的好兄弟呢? 面對著這些,傑夫突然有種被命運擺佈的無力,前一刻,他的生命還充滿著常人無法攀登的高亢音符,這一秒,他卻只能坐在這,考慮著下半輩子該如何成為一個安穩的富家翁 我能嗎?不能,我做不了平凡人,過不了平凡日子,傑夫盯著穆德,他有條不紊的說著自己的後事,說著風想該何去何從 穆德仔細的聆聽,今天聽進去的事,恐怕比牧羊十個月聽到的還多,傑夫本來就有兩種選擇,當個平凡人,或是死,穆德沒有提,是要斷了他的死念 但傑夫怎麼肯苟活於世,他一點一滴的交代著,條理格外清晰,這是迴光返照的跡象,他逐漸老邁的模樣已經退去,腦子裡負荷著繁雜的思緒,就像回到了和戰友們共同追逐夢想的情景,一起盡情的燃燒著生命 當傑夫闔上眼時,也斷了自己的生機,穆德將他還留存著一息溫暖的軀體放上了冰冷的木板床 儘管前一刻還是苦澀難耐,這一刻穆德卻是平靜的出奇,秦說過他,處事冷靜果斷理智,反過來說即是冷酷無情 船靠了岸,下錨的時候穆德出了船艙,甲板上掌舵的坎伯斯跟雷德一見到他的模樣,臉色不禁黯淡,雷德練過數十年的內家真氣,再把傑夫交給穆德治療前,他探過傑夫的經脈,心底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 坎伯斯心神恍惚,半天以前,與他生死之交的傑夫還像傳說英雄阿奇里斯一樣奮戰叫囂著,現在,卻只留下逐漸冰涼的軀體 穆德冷靜的交代著該做的事,逝去的人不會再回來,他要把握一分一秒搶救依然命在旦夕的人 第一次塞入嘉爾嘴裡的葉片效果到現在終於完全發揮了,腐菌的毒性雖然沒有減少,但發作的時間卻趨緩下來了,第二次使用的葉片還沒有開始變色,養成性毒物毒性劇烈,發作時間快速,但是解毒的方法也多,只要稍微遲緩發作的時間,穆德能施為的手段就多了 拉撒跟虎野照料著嘉爾,同時依照穆德的安排,著手為拉可的醫療作點準備,穆德將玄鐵槍交還給了坎伯斯,這是應該的,為了這件武器坎伯斯的祖先一定犧牲了很多,斯人無罪懷璧其罪,就算穆德是血統繼承人也不能抹滅他們的苦心,就留給他繼續作家傳之寶吧! 坎伯斯接過鐵槍,注視著槍身,神情有了變化,一心想到島上找尋草藥的穆德卻沒注意到 小島位於星空遙望的中心,日夜溫差大,導致長年有霧,在這種環境下蕨類植物特別的茂盛,穆德想找的,也是靠霧氣生成的靈藥「路透芋」,又名霧之芋,藥性溫潤,對於大病初癒的人有潤體排毒之效,且由於長年吸收霧氣生成,外皮可以吸收腐菌以便除毒 船下錨的地方是這個島唯一有岸可靠之處,島的其他三面都是懸崖峭壁,峭壁之上林木蔥鬱,儼然是片古木森林,緊鄰岩岸靠船的地方是塊不小的青草地,再往深一點探去,就是不見天日的叢林 風想的營帳就紮在草原上,穆德要拉撒撿拾柴火準備替傑夫火葬,這是傑夫對他後事的交代,他年輕時的夢想就是出來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傑夫沒有成家,父母早亡,他期盼死後可以隨著風的飄送,海潮的流動,繼續他的旅程 火堆燃起的煙,也可以幫助穆德在叢林裡判斷方向,他背著包包,自書中取出了兩叢月桂葉,交代坎伯斯研磨成粉後,放入食用水中摻合飲用,以回復眾人的體力,待一切交代妥當,他便隻身離船,動身前往霧氣瀰漫的森林尋找藥材去了 船上的眾人按著交代,手腳俐落的準備著生火紮營,內心卻是茫然,沒有了傑夫,對他們來說,不只是少了一個同伴,而是少了一個方向,一個冒險者之所以要成為冒險者的方向 那片沙洲,帶走了他們的方向,他們未來,就是穆德也是這麼認為的,那是個不祥之地 他只看到了棋盤的一角,也許那片沙洲即將帶給他的兩顆重要棋子,能讓他更清楚的這背後隱藏的歲月 | |||
|
|||
版權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