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話-水都之歌•終章—思念如同源源不絕的水一般…-)

「這次…要笑著…說再見…」

隨著少女抓住銀白色球體的手一陣用力，在一聲淒厲叫聲之後，銀白色的球體應聲破裂，人造生命的體液沿著少女的手緩緩滑下。

「讓一切…結束吧。」

在失去了寄生在體內的人造生命核心之後，人造生命的軀體就宛如失去了水分的沙雕一樣失去了聚合力，原本應當消逝的身體開始崩解，化為黑色的沙屑。

在同一時間，少女光滑的臉上出現了一道裂痕。

「嗚…」就在此時，撞到牆而稍微昏迷的葛來安正好醒來並看到了密拉開始崩解的這一幕。「密拉！」

似乎是聽到了摯友的呼喚，亦或是在生命的結尾時的迴光返照，被丟在地上的密拉的表情又回復到了原本人類的表情。

端正的五官，纖細的唇瓣及細眉，說不定的確比女性一樣美麗…

「唉呀…是葛來安呀…你醒了…」密拉用虛弱的聲音說著。「可是呀，這次要換我去睡一覺了呢…而且這次我可能會…睡的有點久喔…」

「…密拉！」

葛來安緊握住密拉還尚未崩解的手掌，只見密拉努力的舉起手掌，用手輕輕的摸著葛來安的臉頰。

「不要哭喔…你有這麼多傑出的晚輩在看著你呢…」密拉慢慢的說著，話語中聽得出密拉僅存的生命力正急遽的減少。「我的生命…就要到盡頭了吧…我果然…到最後都只是普通的人類呀…」

「你一點…都不普通呀…」

葛來安的聲音中夾雜著難以形容的悲痛，在此時的葛來安並不是一個戰士，而是一個關心朋友的普通人罷了。

「哈哈…你這小魚兒就是愛開玩笑…」密拉的眼神開始變得空洞。「好想再看一次呀…你在月光之下游泳的姿態…啊…多麼…美麗…啊…」

「密拉！」

「我一點…都不後悔喔…成為人造生命。」密拉的臉上露出了連婷婷都不禁嘆息的美麗笑容。「因為如此…我才能像這樣將最美麗的樣子…映在你的眼中呀…」

就在交談進行的同時，崩解已經不知不覺的進行到腰部了。

或許是因為並非由核鐵進行的核心破壞，所以才造成了現在的奇蹟吧。

兩人的交談，讓在一旁聽著的婷婷都不禁動容。

萊爾緊緊的抱住婷婷，然後靜靜的看著正在告別的兩人，然後，再看了眼不知何時已經走到裝著可蘿的容器邊，擁抱著容器，看著裡面的可蘿不停的喃喃自語的少女。

沒想到這次的任務居然發生這麼多的插曲跟奇蹟…

沒想到被侵佔身體的「分身」居然能夠再次搶回原本的意識…？

姑且不論穩定性跟真實性，但是那個少女是很重要的例子。

「密拉！」

葛來安的一聲呼喚，將萊爾的注意力拉回兩人身上。

密拉的身體已經崩解到剩下肩膀以上了。

「我愛你喔…葛來安…還有…」

就在話語還沒說完的那剎那，密拉的身體終於完全的崩解了。

在密拉的身體完全化為黑色沙屑的下一秒，葛來安像是崩潰般的放聲哭泣。

彷彿是直到剛剛為止都一直強忍住淚水一般，現在的葛來安正悲痛的哭泣著。

「剛剛…他是想告別吧…？」

一直默默的看著的婷婷在萊爾的懷中小聲的說著。

到底事實為何，已無法考究，但是，已經消逝的人所留下來的感情，卻是無法忘懷的。

「一切…都已經不得而知了…」萊爾苦澀般的說著，然後迅速的重新整理情緒，看向裝著可蘿的容器。「接著要把『水之拉夫傑』給救出…」

「恩…」婷婷看著那個還抱著容器的，原本是密拉分身的少女。「可是那女孩…？」

少女忘情的擁抱著那個容器，口中一直不停的呼喚著可蘿的名字。

「可蘿…」突然間，少女像是終於發現了婷婷他們的存在一般，停下了呼喚的動作，然後怯怯的看著婷婷及萊爾。「你們…是可蘿現在的朋友吧？我是可蘿之前的朋友…可以麻煩…把可蘿救出來嗎…我想，我現在已經沒有力量了…」

聽著少女若有似無的強調「現在」兩字看來，其實，少女應該已經稍微瞭解了吧。

自己的肉體，還有現在殘存在這個身體中的時間，或許，已經到了時間了。

少女以甜美的笑容看著婷婷兩人，然後轉過身，在凌亂不堪的桌面上隨便找了張紙和筆，然後開始寫起東西。

「…拉緹，稍微退後。」

萊爾輕聲的對婷婷說道，然後驅動了第一階段的武裝，一個巨大的銀色怪手狀的護甲，就這樣出現在萊爾的右手上，這是婷婷最為熟悉的，萊爾的武裝「雷神之腕」的基本型態。

婷婷稍稍的後退，然後萊爾看距離可以了，立刻一個橫劈，裝著可蘿的容器立刻被擊碎，黃色的液體一口氣的傾洩而出，而婷婷則是一個跨步衝上前撐住可蘿往前倒下的身體，落在婷婷肩上，微弱的吐息讓婷婷打從心裡鬆了口氣。

然後，寫完了某樣東西的少女走到了婷婷身邊，然後伸出手，像是摸著什麼珍貴的東西似的輕輕的撫摸著可蘿潮濕的髮絲，有著一道裂痕的臉上露出的笑容是如此的溫柔。

但是…她不是被密拉變成分身了嗎？那為什麼…？

啪哩！

就在此時，隨著聲音，少女的臉上再次出現了一道裂痕，從裂痕中調出幾粒小小的黑色沙屑，而裂縫中的斷面，居然像是黑色的岩石一般的堅硬的斷面。

「…喂！不要緊吧？」

看到如此駭人的場景，婷婷擔心的問著，但是只見少女非但沒有驚訝，反而依然露出無謂的笑容。

「啊…沒關係的…我自己知道的，我的時間…不多了…」

少女面帶笑容的說著，然後舉起手揮了揮表示無所謂，但是幾下揮動後，原本細緻的手掌卻隨著一聲斷裂聲整個手掌掉到地面上摔的粉碎。

少女立刻將手收到背後，然後一臉為難的笑了笑。

「啊哈哈…沒關係的啦…哈哈…」

「這到底是…」

「因為本體已經死去了吧。」平淡的發表著言論的是已經恢復成原本那個冷靜成熟的葛來安，漲紅的雙眼是已經哭過一陣的證明。「雖然原因不明，不過這個女孩似乎是戰勝了佔據他身體的密拉的意識，強制脫離本體控制的，但是，即使鍊金術是神所遺留下的技術，也無法重新給予一個人第二次性命。」

「…什麼意思…？」

就在婷婷還楞楞的看著葛來安和少女的時候，萊爾輕輕的拍了下婷婷的肩膀。

「這個女孩的性命看來早就已經消失了，現在出現在你眼前的這個少女的意識，如果要以迷信一點的說法來說的話，只能說是女孩殘留在身體上的最後一絲記憶，而不是她的靈魂。失去了靈魂的肉體，如今維繫著這個肉體活動的密拉又已經死亡了，自然，這個身體也終究面臨死亡的結局。」葛來安的手上拿著密拉遺留下來的核鐵。「這個女孩現在能這樣子動作，基本上已經可以說是『奇蹟』了，雖然，在下並不相信所謂的奇蹟。」

「恩…大概就是像那個大叔說的那樣，我自己是已經隱約知道的…畢竟死亡當時的記憶還很鮮明的印在身體的記憶中…啊，不要哭啦…」

少女看著不知不覺已經落淚的婷婷，慌張得出聲安慰。

扶著可蘿的婷婷一陣眼酸，淚水毫不受制的便從雙頰劃過。

為什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命運要這樣的作弄人？明明好不容易可以重新見面了不是嘛！？

「可是…可是…」因淚水而哽咽的婷婷說道。「這樣不是太殘酷了嘛！好不容易才能再見面的不是嗎？但是再這樣下去的話，不就是連面都沒見到又要再一次面對死亡了嗎？」

婷婷轉身看著在一旁靜靜看著的萊爾。

「萊爾，沒辦法了嗎？即使再多一點時間也…」

「…如同葛來安神官說的，少女現在能站在這與妳對話，就已經是神所能給予的最大『奇蹟』了。」萊爾的語氣依然是如此平淡。「我並沒有辦法再讓奇蹟發生一次的力量。」

雖然早已知道是無理取鬧，但是婷婷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謝謝妳這麼為我傷心.。」少女帶著裂痕的臉上的笑容依然是如此天然，然後，她用完好的一隻手拿出一張折得很整齊的紙條遞給婷婷。「能幫我，把這拿給可蘿嗎？」

婷婷小心的接過紙條，輕輕的點了點頭。

「謝謝妳…」

不知道是不是婷婷的錯覺，婷婷發現少女的動作似乎開始變得僵硬了。

少女慢慢的轉過身，然後看著萊爾。

只見萊爾像是早就已經瞭解似的，將「雷神之腕」升級成第二階段武裝，然後面對著少女。

「要我，幫忙嗎？」萊爾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的躊躇。

「拜託了…畢竟像這樣在等死的感覺並不好，像這樣裂開還真是挺痛的…要那位小姐動手大概也不可能吧，硬質化的身體真是傷腦筋呢…」

「萊…萊爾！？」

婷婷出聲阻止，但是此時萊爾的手上已經出現了偌大的雷電光球蓄勢待發。

「我會…讓妳不帶任何痛苦的…」萊爾低沈的嗓音裡帶著真誠。「謝謝妳，最後的努力。」

「不要！！！！！」

婷婷失聲的大叫著，以致於她完全沒注意到到底是何時，一直靠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已經減輕了。

「…奧莉唯亞！」

一聲熟悉的呼喚讓原本閉上雙眼等待死亡的少女張開了雙眼，少女怯怯的往剛剛呼喚著自己久違的名字的方向看去。

不知何時已經恢復意識的可蘿，此時正靠著婷婷的身體，張大了雙眼看著自己。

「啊…」

少女張大了嘴看著可蘿，然後僵硬的轉過身，一跛一跛的往可蘿的方向走去。

「可蘿…可蘿…」奧莉唯亞不停的呼喊著可蘿的名字，然後朝著可蘿伸出雙手，手掌已經斷掉的那隻手的斷面，黑色的沙屑此時正不停的剝落著。「可蘿…對不起…」

「奧…奧莉唯亞！！」

虛弱的可蘿慢慢的往奧莉唯亞的方向走去，同樣怯怯的對著她伸出雙手。

當兩人接觸到的一瞬間，毫不猶豫的，緊緊相擁。

「奧莉唯亞…真的是奧莉唯亞嗎？」

可蘿激動的問著，淚水毫不節制的流出。

「可蘿…是我…是我傷害了妳嗎…對不起…即使不是本意…但是我當時居然…居然對妳…對不起…對不起…」

奧莉唯亞激動的說著，臉上的裂痕又大了一吋。

「…奧莉唯亞？」可蘿發現到了奧莉唯亞臉上的裂痕說著。「妳的臉…？」

「啊，這個嗎？沒關係的…一點都不痛喔…」奧莉唯亞露出笑容看著可蘿。「我是，來說再見的。」

看著在說著謊的奧莉唯亞，婷婷的雙眼又不禁一酸，不知何時已經走到婷婷身邊的萊爾僅是再次的將婷婷湧入懷中，溫暖的體溫和熟悉的味道透過衣服傳來，婷婷終於止不住傷心的情緒窩在萊爾的懷中輕聲啜泣著。

即使再多幾分鐘都好…神啊，請再多給她們一些時間…

求求祢…

就在此時，奇蹟，出現在久違的兩人身上。

一個金色的鍊成圖騰出現在奧莉唯亞的腳下，兩根像是時鐘上的時針跟分針的物體以奧莉唯亞的腳為中心在圖騰中開始旋轉著，隨著從腳下發出的金色光芒，奧莉唯亞的身體恢復了過去的細緻，連同應該已經斷掉的手掌，還有臉上的兩道裂痕都一併修復了。

就在其他三人還搞不清楚情況的時候，萊爾已經領悟般的看著在懷中哭泣著的少女。

黑色的秀髮正因為使用著力量而發出淡淡的光芒…

奇蹟的真相正是使用著「時之鍊成」的婷婷。

可以扭曲個體，甚至空間的時間運作的「時之鍊成」，其干涉的事物過多，也因此需要比起其他元素鍊成，「時之鍊成」所需要的精神力更是龐大。

但是，現在還尚未稱上成熟的婷婷的力量，能支撐到何時呢？

但是看著再次因為這意外的奇蹟而相擁而泣的兩人，萊爾不多做發言，只是再次溫柔的抱著婷婷，然後在心中為兩人祝福。

一股懷念的情感自萊爾的心中甦醒。

「這…這個是…」

看著原本斷掉的手掌再次回到自己的手上，奧莉唯亞的臉上滿是驚訝，但是在他看到在一旁頭髮正發出淡淡光芒的婷婷後，心中便瞭解了一半了。

謝謝妳。奧莉唯亞在心中默默的說著。

「奧莉唯亞！」可蘿再次用力的抱緊奧莉唯亞。「太好了，這樣我們又可以在一起…」

就在可蘿還沒說完前，奧莉唯亞先是用手指抵住了可蘿的嘴唇，然後露出笑容看著可蘿。

「可蘿，在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妳有找到其他重要的事物嗎？」

「…恩。」可蘿像是個害羞的小妹妹一般，興奮的對著奧莉唯亞說著。「我在努力的練習著船歌喔…就是妳之前教我那首…現在大家都知道我了呢…對了…威尼斯橋旁的阿姨每次都會請我吃好好吃的冰淇淋…Deep Blue的大家也都很好…對了，還有拉緹，她是我最近交到的朋友喔…拉緹？我跟妳介紹喔∼」

看著好友朝著婷婷的方向跑去的高興樣子，奧莉唯亞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即使沒有自己，那孩子依然能夠在眾人的陪伴下生活。

就在可蘿跑過去把婷婷從萊爾的懷中拉出來時，依然站在原地的奧莉唯亞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幸福。

因為即使是即將面臨第二次死亡的現在，她依然能對在這個世界還有人願意如此幫助自己抱有一絲喜悅。

僅僅如此，奧莉唯亞便已感到無上的幸福。

可蘿挽著婷婷的手腕，但是當她看到婷婷的臉上正冒著豆粒般汗珠時，卻不禁開始擔心。

「拉緹，妳怎麼了？不舒服嗎？」

看來「時之鍊成」已經開始對婷婷的精神層面造成負擔了…但是婷婷依然露出笑容。

「哈哈…沒什麼的…只是有點累了…」

「恩∼不要緊吧…是你們來救我的吧，謝謝妳們…還有…可以了，拉緹。」可蘿輕輕的挽著婷婷的手腕用顫抖著的聲音說著。「謝謝妳，但是如果讓妳累倒了，我跟奧莉唯亞都會更放心不下的。」

可蘿也發現了，在碰觸到婷婷的一瞬間。

同為「創世之十人」之一的可蘿，立刻瞭解了發生在奧莉唯亞身上的奇蹟的原因。

沒有任何的原因，僅是單純的「理解」。

「…可是…」

婷婷皺著眉看著站在前方的奧莉唯亞，只見站在那邊的奧莉唯亞依然開心的笑著。

「可以了，僅是這樣的奇蹟，對於身為凡人的我而言，就已經是無上的幸運了。」奧莉唯亞暖暖的笑著，然後慢慢的走到婷婷與可蘿身邊，然後輕輕的一次抱住兩人。「可蘿，還有…我可以叫妳拉緹嗎？」

「…恩。」

「當時，我什麼都沒能說，就那樣死去了，但是現在，『奇蹟』使得我能夠了結當初的遺憾。」奧莉唯亞輕聲的看著婷婷說著。「拉緹小姐，我可以請你以後繼續當這孩子的朋友嗎？我原本一直擔心，這傢伙會在我死去後孤單一人，但是現在看來，我可以不用擔心了。」

「奧莉唯亞…」在奧莉唯亞懷中的可蘿輕聲啜泣著。

奧莉唯亞腳下的金色圖騰的光芒正在逐漸減弱，婷婷臉上的表情也愈趨辛苦。

察覺到奇蹟的期限已經到了的奧莉唯亞，將臉湊到可蘿耳邊，溫柔的說著。

「再見了，可蘿。」

話一說完，在下一秒，奧莉唯亞腳下的金色圖騰中的指針就宛如故障了的時鐘一般的停格下來，接著，圖騰發出了刺眼的金色光芒，將奧莉唯亞的身體逐漸的侵蝕。

「奧莉唯亞！」

「要…笑著喔…可蘿…我親愛的…」最後一絲聲音隨著逐漸減弱的光芒輕輕的飄盪在空氣之中。「摯友…」

光芒消失了的房間再次回復到一般的照明，就在婷婷即將不支倒地的前一刻，萊爾立刻上前抱住婷婷。

「辛苦妳了，拉緹。」

在萊爾懷中的婷婷，此時以深深的沈睡著。

滿佈水之都的大小河流，今後也依然會繼續的流動著。

那源源不絕的水，就如同在世之人的思念一般。

源頭，河川，大海，雨水，然後再度成為源頭。

「再見了，奧莉唯亞。」站在原地的可蘿，對著遙遠的彼方說著。

「我永遠忘不了的…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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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水都之歌」 全章完

（下章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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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章—「人形之心」

「即使身為人偶，我們依然擁有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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