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異想】--【七國戰記之聖劍行者 】-- 作者:歸繭
第一章_第一節 放逐之劍
我不禁低下頭,頹然凝視著地上凌亂的血班。

那是自我口中,以及身上各個傷口溢出的腥澀血液。黏稠地墜落地面後,逐漸形成浮動的深紅繪畫。

不知是因為傷勢太重,還是這顏色太過鮮豔,我感到恍惚。

隨後,一股令人發睏的睡意襲上大腦。

搞什麼?

眼前都是委員會弄出來、自以為神聖的光線照耀,刺眼的要命…

我怎麼還會想睡了?

思至此,我試著站立起來,但…

四肢似乎跟我脫離了從屬關係,對我的命令一點反應也沒有。

臉頰上,髮絲與血汗黏成了一團;我卻連撥散它們的力氣都榨不出來。縱使那令我不快。

而這惱人的感覺終究也逐漸褪去,歸於一片灰濛的渾沌─死亡來臨了。

正當最後的神智即將完全流失之際,突地、莊嚴的話聲響徹四周:

「卡爾拉,你還要繼續戰鬥下去嗎?」

那人的聲音如不可違背的教條般,深深烙入我的腦海。

同時亦滌醒了我的意志。

…想起來了。

「下個對手是我。」

我想起來了,我在戰鬥。

為我堅持的信念戰鬥。

我勉力抬起頭來,望向眼前模糊的身形。天啊,他是如此莊重肅穆,尊貴得有如神所派遣的使者;那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高聳、巨大。

諷刺的是,我,也曾像他一樣,秉持著戒律與道德,願意犧牲一切來贖他人的苦難、願意把自己的全部奉獻給至上的神。

我也曾經是如此神聖。

「哈…哈哈……」

我乾笑數聲。又有幾片腥紅從我口邊濺落。

現在,這個滿身是血的我,只是一個頹廢、墮落、背叛神意的可悲罪犯罷了。

也許我不用這麼蠢,本來嘛、一開始就不關己事啊。

然而我的個性就是不會允許。蠢吧?的確,有時我特別喜歡做蠢事。

「我當然…還要戰!」

我勉力撐起佈滿傷痕、即將粉碎的殘破軀體:「因為…這不是只為我自己…」

我望向站在審判台上的那孩子,在決定生死的嚴肅氣氛下,他看起來如雛鳥般怯懦而恐懼。

他便是我戰鬥的理由。

「這是法律,」神聖的男人似有點無奈地開口了:「我們的法律,是神所期望的規章。而違反的人必須做出處置。」

「我知道…。」

「既然知道,身為聖之裁判,為何執意違背?」

簡單扼要的一字一句,僅僅由他的口中道出,便已經比任何我見過的嚴厲審問更具有令人伏首認罪的力量。

「聖庭裁判•伊格休德…」

面對這無法逃避的責備,我回應一個問句:

「你見過他的妹妹嗎?」

「嗯?」

「你見過他的母親嗎?」

「並未。」

他老實回答;

而這更令我憤怒。

「那你知道他的繼父是怎麼對待他的母親跟妹妹嗎?!你可知道這些年來他們遭遇的傷跟痛,比我現在全身加起來還多嗎?!」

伊格休德對我失態的大吼以沉默對應。他知道這個時候,我內心的忿怒與激動再也無法被壓抑。

「不論是誰,都想保護自己最愛的人吧!他的繼父已經受刑,但需要連他也接受這麼重的懲罰嗎?他是為了家人才做出這種惡行!」

我不顧疼痛,硬是把身子挺直,抬頭朝著四周高高在上的傢伙們瘋狂地咆哮:

「聽好了!你們這些自以為代表神意的偉大委員們!!告訴我你們有多久沒有離開安逸跟規章、好好看看我們的國家、看看我們的人民?!

你們可知你們一天簽字的墨水如果賣成錢幣,可以給港口的孩子們吃多少頓飯嗎?!

你們可知你們在夜晚啜著葡萄酒、對高尚地位滿足之時,有無家可歸的人正在巷子裡燒著垃圾取暖、好不至於凍死嗎?!

這就是我們的神想看見的嗎?!一個保護親人的小孩被斬首?是嗎?!!或者祂想看見的是不再有無助的孩子受難?!」

我憤怒而帶著一絲憎恨地、向上呼喊我所見到的一切。通常那如同是在對空蕩蕩的黑洞抗議,不論道理或對錯,都不會獲得這些年老朽木的一點回應。

而如今這番激烈的言論,終也讓他們憤怒了:

「放肆!不許揣測神的旨意!!」

老傢伙的喝斥聲響遍整庭。連四周的光束都微微波動。

伊格休德也開口了:

「卡爾拉,你畢竟太年輕了;熱情使你不能服從該服從的戒律。」

「我的確是聖之四裁判裡最年輕的…咳…」咳出喉嚨的血,我繼續怒道:「是啊,或許我不該這麼早就成為聖劍裁判。如果聖之裁判都必須腐化到雙眼蒙蔽才有資格的話。」

面對我的諷刺,伊格休德沒有回應。其實我知道,他一點也不腐化、一點也沒有被矇蔽。

聖庭裁判•伊格休德─他是我所見過最善良、最具正義與仁德之心的男人,同時也是我在聖之裁判、亦是整個聖國裡最尊敬的人。

若如此德性完備、全無缺點的他告訴我他是神的化身,我必毫不懷疑地伏至他腳邊,虔誠地請求他帶領我。

但他有他的堅持。宛如整個聖國對神之信念的堅持─

法律等同神意,乃為至高。

而身為聖之裁判必須拳拳服膺,否則,就是我現在這種下場。

「委員會已經承諾,若神意使你能經過三個聖之裁判的考驗,那麼那孩子跟你都可以無罪。」伊格休德彷彿要做個結論說道。

「好,意思就是戰吧?」

我亦不願再多說廢話。即便知道對上這最後也最強的聖庭裁判,就像初生的幼鼠在面對一尾巨獅一樣。

─絕望,但我不能不戰。因為我不想坐視我不希望的事情順理成章地發生。

若因阻止它而死,至少我確信,自己這雙眼睛能安心闔上。

我狠一睜眼,把心中戰意摧至最高!!

「接招了!!伊格休德、我的老師!!」

我托灑著一片薄紅血雨,奮力躍上半空;光束交錯間,右掌成刃,聖劍出鞘!!

「伏魔聖劍!!!」

聖劍一出,宏大非凡的劍力摧使四周氣流如狂龍亂舞;方圓十呎內,無論光或空氣盡皆為之削斷!

任何事物都能一斬為二的聖劍,代表了神的意志與判決,無堅不摧、無物不斷,

只是仍有例外。

「…唔!!」

聖劍才斬落一半,卻頓地滯鎖在半空不動─如同被一道連神聖之力也無法獲准進入的究極空間隔絕在外。

是…他的神之庭!(Garden of God)

伊格休德紋風不動。儘管聖劍劍力銳利無匹,在他周身卻一如無物、毫髮未傷─有如神休憩的庭園、至善之地,凡人凡物不可侵犯。

「卡爾拉……」

他注視著空中流散著縷縷血風的我,眼神中蘊含一絲悲憫與不捨。

「再殺!!天王聖劍!!!」

左手第二把聖劍出鞘、全力斬下!

第二股衝擊力量倏地爆發!整個審判庭為之劇烈震動,砂石亦開始崩碎;庭內除石柱鋼鐵,其餘物件盡皆被四散的劍力斬為碎塊!距離更遠的委員會仍要靠比鋼板還要堅硬數倍的特殊保護金屬才能倖免於難。

然而,這股力量仍是連伊格休德的衣擺都無法觸及。神之庭甚至完全未受這股爆發的劍力影響。

相反地,空中的我不斷承受著狂亂暴戾的逆力衝擊,傷口陸續迸裂,血霧亦不斷朝後方吹散淒紅。

儘管全身感官只餘下劇烈的疼痛肆虐,我還是笑了出來。

「哈哈…算了吧!」

其實就算最佳狀態,聖劍的全力也未必能斬開老師的神之庭,更遑論現在半死不活的我來使用了。會這樣慘敗,早已是預料中的結果。

不過我還是要出劍,無悔;

這是問心無愧的笑。

一隻眼因血水流入而閉上同時,我奮力在氣流間扯開喉嚨大吼著:「死去前、我還有話要說!」

「…說吧。」伊格休德在璀璨光芒、以及衝擊造成的轟隆聲中淡淡回應。

「請老師放過那個孩子!咳…!還有老師!你是我卡爾拉這一生最敬愛的人!!」

意識因瀕死而混亂之間,能想到最後的話大概就這些了吧?

聖劍的力量轉弱,時候已到了。

「永別了老師!你可以下手了!」

用最後的力量交代了掛念之事,隨後,我在這狂亂的光與響中闔上眼。

一片靜謐的黑暗來襲。

即將降臨的死亡使我自省,發現自己此時並不悲傷。

我知道該做什麼,而我盡全力做了。毫不退縮。

哈,甚至感到自豪。

這才是我們的神想看見的吧?

只希望來世,不要做這討人厭的工作了。

「聖劍裁判•卡爾拉!罪名:拒絕執刑─褻瀆聖職!維護罪犯、阻擋聖之裁判行刑─褻瀆聖誡!知法犯法,罪刑從嚴!聖庭裁判•伊格休德驗罪,以神之名義,判決─」

唯一死刑。

「剝奪聖劍裁判之職、以及聖國子民資格!」

?!

「並放逐至聖國之外,為永世罪人!有生之年不得重返神之懷抱,死後靈魂不得進入神之樂園!!」

「老師、你!」

「神之嘆!!」

伊格休德閉上雙眸,微微抬顎,雙手虔誠捧起,神聖的姿態頓時綻放出耀眼的燦爛光虹;接著光耀中噴衝出一道巨力,硬生生擊穿我的胸腔!!

我被這道如怒濤般的澎湃力量壓得大口嘔血,隨即感到體內的骨骼、臟器全部壓縮、跟著爆散─宛如整個身體碎裂成絞肉的瘋狂痛楚!而我以大量嘔紅來代替慘叫。

可怕的是,這股恐怖勁力擊中後,仍不打算就此消失。它牢牢抵住我的胸口,像打碎蛋殼一樣輕易地轟破了審判庭的天井,在漫天塵血中,無情地將罪人往放逐之地射去。

無話可說的終極之力。在我完全失去意識之前,它甚至沒有絲毫減弱。

「伊格休德,為什麼放過他?」

委員會的聲音在瑰麗光廉間迴盪而下。

「私自減緩刑責是重罪!」

伊格休德站在歸於平靜的審判庭中央,四處皆是甫刻畫的破毀痕跡,有如魔鬼粗糙而強烈的叛逆雕刻。神聖的他在那之中顯得格格不入。

他沒有回答,靜靜看著湛藍天際中,一顆漸行漸遠的黯淡紅星。

「伊格休德!不可褻瀆神的詢問!」

老頭們憤怒地搬出神的名字。他們就是不能忍受有事情不依照他們決定的那樣發生。一次也不行。

「…我,聖庭裁判•伊格休德,在神慈悲之名下,」

伊格休德依然冷靜莊嚴的口吻,緩緩道出匪夷所思的決定:

「─願辭去聖之裁判之職,從此為聖國平民,行終生勞役,代償此二人之餘罪。」

「伊格休德、你!」老頭們的驚呼。

「請求神意之允。」

他以奉獻者之姿,靜靜等待答案。

老頭們面面相覷。對這些所謂神意的代表來說,似乎不能理解這樣的請求。

伊格休德立於如此可笑的氣氛中,卻完全無損於他的尊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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