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男孩意識清醒過來，他睜開眼一看，一個佝僂老人正看著他，臉上的皺紋隨便算算都有百來條，瘦巴巴的臉骨像極了骷髏，在昏暗的室內是特別詭異萬分。

「媽呀！有鬼！」小男孩一聲大叫，坐了起來。

「咳，小男孩有點禮貌，好歹老夫救了你一命，連聲道謝都不會嗎。」老人臉上明顯有些不悅，讓他臉上的皺紋更加醒目。

小男孩回想，這才發覺，在昏迷前，似乎有人接住了他，就是這個老人嗎？

他立刻坐直身子，深深地向老人鞠躬到底。

「謝謝您的救命之恩。」

「哈哈，孩子你還算有點禮貌，老夫就不計較了。」

「您……」

「別您不您的了，叫師父就好了。」

「可是我沒要跟您拜師啊？」小男孩歪著頭，說道。

「混帳！」老人怒喝一聲，拐杖在地上一敲，震得小男孩雙耳發疼，直哀道：「別叫了，我的耳朵好痛！」

「要讓老夫看上眼的人，世上屈指可數，現在老夫有意收你為徒，快來磕上三個響頭。」

這老人脾氣很大，可小男孩的倔性更大。

「說不要就不要！我要去找我爸爸和媽媽！」小男孩跳下床板，稍微張望一下屋內的擺設，簡單一張木桌，兩張椅子，不過十來坪大的空間，他見左方有張木門，循著屋內點起的微弱燈光，就要走過去。

「想走哪。」老人將拐杖敲向小男孩的背，咚的一聲，繞是老人收足了力道，也是讓小男孩痛得驚呼，叫罵道：「你真的很奇怪耶！我要去哪關你什麼事。」他架開那支木拐，又走前半步。

小男孩耳中聽聞呼聲，就知老人又要打他，趕忙抽腿跑開，只見木拐一擊沒中，卻又像蛇般刁鑽地纏上，小男孩被逼得不耐煩，乾脆一把將那木拐抓住，笑道：「哈哈，這下子你就沒辦法了吧。」

「哼。小小孩兒，可笑。」老人一把將拐杖舉高，往床一丟，小男孩就這樣被摔回原處。

想不到這老頭看起骨瘦如材，竟輕而易舉把他舉起丟回，小男孩一聲怒吼，用力抄起旁邊的椅子，往那老人砸去。

「咦？」誰知道老人竟不避不閃，任由椅子與他撞在一塊，小男孩大呼一聲，誰知道椅子半途又飛了回來，將他砸了個四腳朝天。

「你這怪老頭！」小男孩頭上腫起一塊，老人一看，立時哈哈大笑。

「你別妄想找到你的父母了，他們已經死了。」

「不可能的！他們還在那隻怪獸的嘴巴裡，我要去救他們。」

「死了。」

「什麼死了？」

「那隻畜牲死了。」

小男孩一呆，睜大著眼說道：「你把牠殺了？」

「不是老夫，是你。」老人拿著木拐，前端正朝著他，道：「是你殺了你的父母。」

一字一句，如雷貫耳！

小男孩試著回道：「怎麼可能……我是一個小孩子，那隻怪獸那麼可怕，我怎麼可能殺得死牠！」

「你不是普通的孩子，你是魔界的傳人。」

「爸爸、媽媽不會死的！」小男孩從床上再度跳下，往門衝去。

「唉……」老人見小男孩聽不進去，而且眼神開始渙散，在他奔跑經過身邊時，一把用木拐點中他頸後昏穴，於是小男孩又昏死過去。

「至痛為何？喪親之痛。至悲為何？獨自一人，小小年紀，竟得如此遭遇。」老人輕搖著頭，將小男孩抱上床舖。

過不久時，小男孩又悠悠轉醒，一樣是那房間，只是少了一人。

「怪老頭上哪去了。」小男孩自嘲地說道：「算了，不理他，來去找爸爸媽媽比較重要。」

他下床，然後推開木門，門後的景像煞時讓他楞住。

眼前佈滿著樹木，一棵棵在他看來，都要比天還高了，他走過去，手撫著樹幹，繞了一圈。

「好大的樹，一定活很久了。」小男孩讚道。

「這些樹存在於魔界誕生之初，說有好幾千萬年的歲數也行。」一個聲音解答了他的迷惑。

小男孩轉頭一看，一個穿著一身白色素衣的女人，就在他不遠處，一樣也是手撫著樹幹，眼神中好似泛著淚，迷矇惟美。

「妳是誰啊？」

「呵呵，瞧瞧我，都忘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白素。」

「白素？」小男孩對這些樹感到好奇，於是問道：「白素姊姊，妳知道這些樹是怎麼長大的嗎？」

白素輕笑一聲，那如玉砌般的瓜子臉，立時露出一股清新舒服的笑容，讓小男孩一愣，不自覺讚道：「姊姊妳長得好美。」

「小鬼頭愛亂說話，你知道什麼叫美嗎。」

小男孩不滿被看輕，立刻辯道：「我就是知道！」

「好好，」白素蠻喜歡這小男孩的，見他生氣，鼓起嘴的樣子很是可愛，走近了些，柔聲問道：「那你說說，什麼叫做美？」

小男孩作狀低頭想了想，又抬起頭，說道：「美就是會讓我感覺很舒服，然後很想要一直看著他，就算怎麼看也不會膩。」

「呵呵，這些話是誰教你的。」

小男孩想也不想便道：「是媽媽。」

一想起母親，小男孩的眼眶不自覺又泛紅了，接著他全身無力坐倒在樹旁，開始大聲哭泣。

「哎，怎麼了啊。」白素連忙走近，也跟著蹲下身，用那細長的手指在小男孩背上安撫著。

「我好想爸爸、媽媽……」白素身上傳來一股淡淡清香，小男孩很想抱著她，可是從小父母所教授的禮節，讓他不敢隨便亂來。倒是白素看出他的尷尬，反倒一把將小男孩摟在懷中，輕聲道：「哭吧，姊姊在這。不用擔心有壞人來。」

一聽這話，小男孩緊繃的心頓時鬆懈下來，他倚在白素懷裡，盡情哭訴！

「我是壞人，我殺死爸爸、媽媽了。」

「乖，不是你的錯。」白素摸著小男孩的烏髮，一邊說道。

「是我……爸爸、媽媽被怪獸吃掉，我想要把他們救回來，可是怪獸後來被我殺掉了，爸爸媽媽也死掉了……他們、他們回不來了！嗚哇……」

白素見小男孩陷入一股極度哀傷的心情中，靈機一動，用手將小男孩的頭抬起，與自己互相望著。

「白素姊姊……」

「其實啊，你的爸爸媽媽並沒有死喔。」

「啊？」

「他們的靈魂，就在你看到的這些大樹裡頭。」

「我不懂。」小男孩年紀尚小，一時間不明白

白素笑了笑，要小男孩坐起身子，她自己也兩腿彎曲著坐下，雙手繞著雙腿，小男孩看到白素的腳上並沒有穿著鞋子。

「其實，姊姊我啊，是一個樹精靈喔。」

「啊？」小男孩嚇了一跳。

「哈哈。」白素見小男孩呆滯的模樣覺得有趣，不經意便笑了出來，「你不相信嗎？」

「我信，我信，不然世界上哪會有像姊姊這麼美的人。」

「你就愛胡說，姊姊哪裡美了？」

「姊姊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了！」

任何女性都禁不起一句真誠的誇獎，白素也是一樣，雖說還不到讓她臉紅的地步，不過這句話也著實甜到她的心坎裡了，她是越來越喜歡這個小男孩了。

「你再說，還要不要聽姊姊講。」

「我要聽！」

白素摸了小男孩頭，接著說道：「你爸爸、媽媽現在都正在這些大樹裡頭，過著不一樣的生活。」

也許是白素不像在說謊，也許是小男孩也需要一個理由來說服自己，於是他相信了。

「那他們過得快樂嗎？」

「很快樂啊。裡面是一個白色的世界，有小溪，有花草，也有好多好多人。所以你爸爸媽媽在裡頭不會感到孤單的。」

「那……可以叫他們出來陪我嗎？」小男孩鼓起勇氣，終於問出這一句話。

他認為，只要白素的表情稍有不對，他就覺得是在說謊。

可白素一點也沒遲疑，便直接說道：「這個不行呢。只要是在這裡死掉的人，都只能活在那個地方，而且他們能夠在那裡活得很好很好。」

「那姊姊回去樹裡頭的時候，可以幫我跟爸爸、媽媽講幾句話嗎？」

「當然可以啊。」

小男孩用力吸了吸鼻子，將眼淚擦去，也將頭髮整理整齊。不過是個八、九歲大的孩子，想不到經過一番梳理，卻已見得到其將來的飛揚神采，白素在心中暗自讚道。

小男孩露出了他自認為最好看的笑容，也是這些天來的頭一次笑容，說道：「請妳告訴爸爸媽媽，孩兒過得很好，請他們不要擔心，從今天起，我一個人會好好活下去的，連他們的份一起活下去，請爸爸媽媽在那個世界也要過得開心，還有……告訴爸爸，我好想他，也告訴媽媽，我也好想好想她……」

白素不忍地看著小男孩，她試著在小男孩的笑容中找到一些害怕，很可惜地，她失敗了。

「唉，姊姊會幫你傳達的。」白素突然站起身來，眼神往四周瞧去。

「怎麼了？」

「姊姊先走了，下一次再找時間來看你。」

小男孩見白素臉上似有一點驚恐，也不攔阻，反倒從身後推著白素，說道：「姊姊有事就快走吧，這兒還有那個怪老頭在，我不會有事的。」

白素首次感到小男孩的貼心，一陣溫暖傳上心頭，也不囉嗦，道：「那你在這要好好生活，姊姊一有空就會來看你的。」

「嗯！」

等到白素拈著輕步走開，後腳那老頭便來。

「嗯？有股怪味。」老頭輕拄著拐仗，挺著皺鼻不停聞著。

「哎，是我放的屁。」說完，小男孩便故意放了一個響屁。

老頭捂著鼻，罵道：「好臭的孩子。不過也奇怪，怎跟剛才的味道不一樣。」

「你來自然就變臭了。」

「牙尖嘴俐。」老頭拐子往地上一敲，問道：「考慮好沒，是否要拜老夫為師。」

得知父母在另一個世界活得好好，小男孩的腦子又開始靈活起來，如先前一般鬼靈精怪，既然這老頭要他拜師，他索性開出條件。

「刁鑽啊，得了，要不是老夫急著收徒來傳承這一身功夫，早一棒子打死你。」

「第一，除了練功，我不要做些家務雜事。」

「也不會要你做，老夫一身功夫出神入化，打掃不過貶眼功夫，用不著你來。」

「第二，我交到的朋友，你不準打也不準罵，要就衝著我來。」

老頭不解，這兒方圓百里內，一個生人也沒，他哪來朋友？不過簡單條件，老頭乾脆答應了。

「第三……」

「行了！」老頭長拐一敲，一股壓力逼得小男孩退開一步，「現在是老夫要收徒，不是任你予取予求，兩個條件，夠了！」

「也好。」小男孩認為第二個條件能保護白素的安全，達到目的後他也就不再為難老頭，「哎，老頭……」

老頭一瞪，小男孩頓時縮回，改口叫道：「師父。」

「嗯，很好，現在在地上磕三個響頭，這師父便拜成了。明日我便教你練功。」

「練什麼功？」

老頭看向遠方，語意深長道：「明日你便知曉，而今以後，為免仇家報復，你改名為『魔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