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金印雷霆 】-- 作者:御堂太子
第一話_<<之一>>
一群夜鴉叢林間驚飛而起,「撲撲」的振翅聲,夾雜著刺耳的「嘎嘎」叫聲,忽地劃破了這沉靜的樹林深夜。穿梭在林中的兩道身影,同時停下腳步,抬頭觀望。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這一陣騷動過了好一會兒,才逐漸平復下來,須臾,萬籟俱寂,一切又恢復於平靜。

但是那兩道人影尚自屏氣明凝神,潛心專注四周的風吹草動。

這兩人無論身材高矮,還是衣著打扮,都相當一致。都是一身青布長袍,背負長劍。只是一老一少。老的年紀約在五十歲左右,少的年紀則只有十七.十八歲出頭。那少年似乎都以身旁的老人馬首是瞻,跟左跟右,亦步亦趨。

「師父.....」少年左顧右盼瞧不出端倪,忍不住住輕聲叫喚。

「噓.....」老人將右手食指靠在唇上,要他噤聲。

一陣夜風吹過,樹林枝夜摩娑,發出陣陣「沙沙」的聲響。老人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神情相當凝重。少年被這嚴肅的氣氛所感染,不管他接下來想說什麼話一概全吞了回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納老人才緩緩說道:「玉蟾,只要遇到任何不明的情況,一定要先冷靜下來,仔細觀察,不能靠直覺辦事。」

「是。」那少年道:「師父,什麼是不明的情況。」

老人道:「凡是超出你的所知範圍,你不能確定的,心中有猶豫的,就要馬上放慢腳步,謀定而後動。」

少年道:「是.....師父,剛剛就是不明的情況嗎?」

老人臉色凝重,道:「不錯,剛剛那一陣怪風,陰涼潮濕,還帶有霉味,夜鴉因此驚叫而起。」

少年道:「是,原來如此。」心想:「師父好厲害啊,我還覺得那一陣風涼涼的,還艇舒服的,還挺舒服的,沒想到竟然.....」額上冒出一陣冷汗。

老人心事重重,沒有注意到少年的心情變化,說了一聲:「走吧!」領著少年,繼續往前走去。

不久兩人走出森林,來到一處山丘邊上,那珊邱光禿禿的,別說一顆樹也沒有,就是雜草也不長。放眼望去,黃土怪石,崎嶇嶙峋,矗立在這樹海中間,格外顯的突兀,那丘頂有個表面光滑.狀若圓球的巨石,在皓皓月光下,反映著晶瑩儒玉的光芒,漂亮的有如夜明珠。

少年眼睛一亮,指著那顆渾圓發亮的大石珠,興奮地看著老人。老人兩隻眼睛緊緊地盯著圓石,一邊身手入懷,摸出一個雞蛋大小的秤錘來。

他這個時候忽然拿出個秤錘已經很奇怪了,更怪的是這秤錘一端只繫著紅棉線,卻沒有秤桿。

老人手腕轉了幾轉,將線頭直接纏在手指上,接著手指鬆開,秤錘落下,筆直地掛在他的手指頭上,拉出一條三尺長的紅線。少年知道老人要做法,連忙收斂神情,屏息以待。

只劍老人拉著秤錘的手指輕輕地動了一動,底下的秤錘便宛如有了生命,開始緩緩地兜起圈子來。才兜沒幾圈,忽然秤錘一跳,飛了起來,直往兩人身後而去,模樣就像放風箏一樣,只是飛起來的是秤錘。

老人眉頭一皺,手上用力,要將秤錘拉回來,卻沒想到另一頭彷彿有人在跟他拔河一樣,而且力道越來越強。老人不信邪,手上加勁口中念念有詞。

豈知「繃」地一聲,他手中的紅棉線忽然斷裂,秤錘有如斷線風箏,應聲脫手而去。老人驚道:「糟糕!」左手終止朝天一指,背後長劍倏地脫嘯而出。沖天三尺有餘。

「去!」

在老人的指揮下,長劍往前一指,忽地疾射而出。只見劍勢去若流星,直往那秤錘飛去的地方追去,倏地消失在眼前夜幕當中。

四周再度安靜下來,靜得連一絲風也沒有。隨著月光悄悄地在林梢間滑過,老人臉上如罩寒霜,臉色越發鐵青。他的飛劍就這麼有去無回,從此無聲無息。

少年也知道事情不對,驚道:「師父,你的劍……」

老人掐指半晌,忽地眉頭一皺,卻是什麼也算不出來。猛然袖子一甩,恨恨說道:「裝神弄鬼,想要我知難而退?玉蟾,眼睛放亮一點,我們慢慢走上山去。」

少年道:「是。」心道:「不是遇到不明的狀況,都要冷靜以對嗎?」帶著滿腔疑問,跟著往山丘上走去。

兩人戰戰兢兢,細心戒備,緩緩步上半山腰。還好,一路未再有怪事發生。

還有一段距離,那少年忍不住向上張望。越近那顆大石珠,他就越感覺到那石珠的巨大、渾圓、光滑,與宛如白玉般毫無瑕疵。朦朦朧朧間,他忽然想起,眼前這個景象,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曾發生過。當時一樣也是在夜裡,同樣的山林,同樣的土丘,同樣的石珠,甚至石珠裡所散發的同樣光芒……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的事,雖然他現在年紀也不大。但他確定,眼前的景象確實親身經歷過。

少年的目光立刻被這樣的感覺所掠奪,瞧著瞧著,不知不覺間,他已經為這顆石珠所深深著迷,眼前所見所聞,只剩石珠。

一陣光暈籠罩過來,四周瞬間陷入一片白霧茫茫。少年前後環顧,所有的景物全都不見了,包括他的師父在內。但說也奇怪,他一點也不覺得害怕。

「白玉蟾……白玉蟾……」

半空中隱隱約約傳來少女的聲音,輕輕地呼喚著這少年的名字。

「白玉蟾,快到這裡來呀……」

聲音清脆悅耳,少年怦然心動,忍不住朝著聲音的方向邁步前進。

「白玉蟾……你不是來找我的嗎?怎麼還不過來?」

白玉蟾忍不住出聲應答,說道:「妳……妳在哪裡?」

少女的聲音道:「我在這裡……你快過來……」

白玉蟾往前望去,白霧中逐漸出現那顆白玉石珠的輪廓,而且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原來不待他接近,那石珠已自行向他靠近過來。

「白玉蟾……」聲音從石中傳來:「你還在等什麼?還不快進來……」

白玉蟾面對這極強的聲音誘惑,精神忽然恍惚起來。他揉了揉眼睛,但見那白玉石珠中似乎有一個少女,因為她全身白衣,露出衣物外的肌膚,亦白如玉,因此難不出來到底是不是真有一個少女在其中。隱隱約約只能看到少女烏漆的眼珠,眼珠上用畫筆輕輕描上去的眉,還有黑緞般的長髮,以及淡淡粉紅的唇。

「妳……妳是誰?」白玉蟾好不容易蹦出這句話來。

「我是誰?」白玉石珠中的少女似乎沒有開口,但聲音確確實實由石中傳出:「你心裡知道,所以才來找我。現在找到了我,卻來問我是誰,好好笑哦……」緊接著傳來少女「格格」的嬌笑聲。

白玉蟾聽著,不覺呆了。

「你還愣在那裡做什麼?快進來啊……」

這些具有無比魔力的聲音,不斷地鑽進白玉蟾的耳朵。白玉蟾再也無法忍耐,走到石珠前,伸手一摸,手指手掌頓時穿了進去。

白玉蟾大喜,但情況畢竟有些詭異,於是他先將另外一隻手也跟著伸了進去,在確定一切安全無虞之後,整個人才走了進去。

進入石珠,宛如只是穿過一堵無形的光牆,絲毫沒有阻礙。白玉蟾只覺得背脊頗有些涼意,此外並沒有其他特別的感覺。他本以為進入石珠之後,可以看清楚那少女的長相,不過令人失望的是,石珠裡的光線更加強烈,張目所見,只是一片白,逼得白玉蟾只得瞇起眼睛。

「白玉蟾……你在找什麼……」

聲音近在耳邊,白玉蟾急忙轉頭,那少女的一雙眸子,竟就在眼前幾寸之處,兩人的鼻子,幾乎就要碰在一起││如果那少女有鼻子的話。

「我……我在找妳……」

那少女微微一笑,說道:「為什麼找我?」白玉蟾終於看到那兩片薄薄的朱唇輕輕開閤:「你……是不是喜歡我?」

白玉蟾一愣,道:「我……我……」

那少女柳眉一皺,淒然道:「看你這麼難啟口,不用說,我也知道了……」

白玉蟾見她這般楚楚可憐,心中也不禁跟著一酸,哪裡還管得了眼前這少女什麼來歷?又為什麼會躲在石頭裡面?就是知道她是千年妖精所化,到了此刻關頭,這些也不在考慮範圍了,立刻說道:「我喜歡,我當然喜歡妳了……」

那少女一聽,這才眉開眼笑,細聲道:「是嗎?也不知道你說真的,還是純粹哄我開心?」

白玉蟾連忙道:「真的,真的,當然是真的……」

那少女道:「那好,那你說,你願意留在這裡,陪我一輩子。」

白玉蟾奇道:「留在這裡?妳……妳可以跟我出去啊……」

那少女道:「我才不要出去呢,外面有什麼好的?你還是跟我在這裡的好。」

白玉蟾雖然為眼前的女子所惑,但一聽到這樣的要求,無來由地抗拒起來,說道:「可是……可是……」

那少女道:「你不是說喜歡我嗎?喜歡我就說啊,說你要永遠留下來陪我。」

白玉蟾道:「不,不行,我……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我師父……」忽然響起自己的師父,大叫道:「對啊……我師父……我師父呢?」

那少女忽然目露凶光,斥責道:「師父,師父?你眼中根本沒有我!」

白玉蟾見她發怒,心中一驚,道:「師父我是一定要找的,再說,我根本連妳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啊……」

那少女怒道:「那沒什麼重要了……你不跟著我,我就毀了你!」臉色一變,原本一張清秀的俏臉蛋,忽然猙獰起來。白玉蟾大吃一驚,急忙往後退,卻見那猙獰少女倏地飛身撲來,整個臉往他脖子挨近,張口就咬。

事發突然,兩人距離又近,白玉蟾猝不及防,只得伸掌往外一推。但那少女便如眼前所見,似乎不具形體,他這一推,什麼東西也沒碰到,接著便覺得脖子上一陣劇痛,已被那少女咬中。

白玉蟾大叫一聲,一道白光從他口中射出,原本頗有些寒意的石珠內部,瞬間光芒充滿,亮得看不見任何東西,同時逐漸燥熱起來。白玉蟾越痛越叫,越叫就越亮越熱,不久耳中只聽得一陣劈哩啪啦輕響,伴隨少女的一聲驚叫,脖子上的疼痛同時消失。四周倏地一黑,他又回到了原本與師父一起上山的場景之中。剛剛所發生的一切,似乎只存在一瞬間。

「啊……」

白玉蟾神智恢復,分辨出剛才與現在的不同,但還是忍不住叫出聲音。

老人完全不知道他發生的事情,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叫聲給嚇了一跳,責怪道:「你是怎麼了?」

白玉蟾雖然已經出了一身冷汗,但還是強抑驚恐,說道:「沒……沒事……」

老人擔憂著眼前的事情,沒多注意他的狀況,只道:「都什麼時候了,還大驚小怪的,亂出聲音。」

白玉蟾道:「是,是。」

老人道:「若我所算不差,眼前這顆石珠,應該就是『都天大雷』所隱藏的地方。我們一路上遇到不少阻撓,可見這些邪魔外道都明白它的厲害,越是這樣,我們就越要得到它。時辰差不多了,你千萬別在最後一刻給為師的出差錯啊!」

白玉蟾從未聽過師父大聲責罵過他,不禁羞愧萬分,直道:「是,是……」心想:「剛剛那個少女,一定是那些妖魔鬼怪刻意派來騷擾我的。他們對付不了師父,就想從我下手,還好沒誤了師父的大事。」

他想通此節,心思稍定,抬頭一望,那顆白玉石珠還在那原來的地方,張目四顧,四周景物也毫無二致。復又想到自己定力太弱,致使外邪入侵,差一點就壞了大事,羞赧之餘,忽然勇氣大增,說道:「師父,讓我先上去看一看吧!」不等老人回答,拔腿跑去。

老人阻止道:「玉蟾,等一下,回來!」白玉蟾裝做沒聽見,繼續往前奔去。老人無法,只好跟上。

白玉蟾率先來到那白玉石珠之前,只見那石珠最少有兩個人高,非有五人不能合抱,表面光滑如玉,晶瑩剔透。仔細往裡張望,那若隱若現的白衣少女不復存在,心中一定,大膽摸去。後頭老人大叫:「慢著,等一下……」

白玉蟾耳中聽著,手上卻已經接觸到那石珠的表面了。哪知那石珠看起來明明是石頭做的,這一摸,竟陷了進去。等到老人趕上,白玉蟾右手的五根手指頭都已經穿進石珠當中了。

老人見狀大驚,說道:「快伸出來!」

白玉蟾道:「是。」用力抽手,卻沒想到這石珠可進不可出,白玉蟾使勁使得滿臉通紅,都無法再回奪半分,但若是繼續往前伸手,卻是毫無阻礙。這情形與他在那段如夢似幻的出神時所遇所見類似,心中驚疑不定。

老人見他臉有異,知道他已經抽不出手來了,抬頭一望,皺眉道:「沒想到時辰剛好到了。」低頭與白玉蟾道:「這石珠每五百年,才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可以讓一個人進去……」伸手去摸石珠,但覺觸手光華冰涼,堅硬如石,點了點頭,續道:「看這樣子,傳說是真的。現在你已經將手伸進去了,接下來就要由你負責將『都天大雷』取出來。」

白玉蟾雖然本就打算將功折罪,但見老人臉色鄭重,也不禁暗暗擔心起來,問道:「師父,這『都天大雷』到底是什麼東西啊?能……能用手拿出來嗎?」

「『都天大雷』是一顆印……一顆金印……」老人道:「你現在盡量把手伸進去,四處摸摸看,看沒有沒四四方方的東西,如果摸對了,據你師祖說,這顆石珠會立刻崩解,你的手也就能自由了……唉,師父對這石珠的了解也僅止於此,原本是該我伸手去拿的,萬一師父有個差錯,你還能繼續這個志業,但現在……現在有靠你了……」

白玉蟾道:「有事弟子服其勞,玉蟾一定把事辦到。」說著,繼續將手往裡深入。老人只見他手腕、手肘、手臂……一寸一寸不斷沒入,不久之後,已經到了肩膀,但看他的表情,還是一無所獲。

老人關心道:「裡面的情形怎麼樣?」

白玉蟾道:「裡面感覺像是一團濕麵糰,濕濕黏黏,有點冰涼……我還摸不到堅硬的東西。」

老人道:「一個時辰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你要小心注意。」

白玉蟾道:「師父放心……」說話間,他整個肩膀都已經陷入白玉石珠裡,甚至連下巴都抵到了。老人忽然心想:「以這石珠的大小,光用一隻手只怕辦不到。要不要讓玉蟾整個人都進去?」

老人這一輩子,都在尋找這顆石珠的下落,拿出珠中的金印,更成了他來這世間走一遭的目的。在沒有見到石珠之前,他尚處處顧慮著徒弟的安危,並做了犧牲自己、讓徒弟接續己志的最壞打算。

但現在白玉蟾已經親身涉險了,「都天大雷」也近在眼前,他的打算於是來了個大逆轉,必要的時候犧牲徒弟的念頭,已三番兩次閃過他的腦際了。見白玉蟾久不建功,便道:「玉蟾,你能閉氣多久?」

白玉蟾一聽,已經知道師父的意思。心想,既然除非得到都天大雷,否則抽不了身,那麼與其終於被困在這裡等死,那還不如冒險一搏。於是點了點頭,說道:「弟子試試。」

老人欣然一笑,說道:「很好……」

話才說完,忽地一道有如金石交斫的巨大聲響,劃破夜空而至。老人手邊長劍已失,立刻拔出白玉蟾背後的長劍反身禦敵。只見一道銀光迎面急速而來,老人揮劍斫去,「噹」地一聲,銀光落地,老人手臂發麻,幾乎不能動彈。定睛一瞧,這銀光不是別的東西,而是他自己失而復得的配劍;而那個追物而去的秤錘,也牢牢地掛在劍柄上。

老人大驚,只聽得半空中有人說道:「沒想到大名鼎鼎的翠虛真人,居然也為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寧願犧牲徒兒的性命,也要拿到雷霆金印啊……」

老人道:「是誰?快給我出來!」

白玉蟾雖然另有使命,身陷白玉石珠當中,但見忽然來了敵人,還是忍不住轉頭過來關心。果然在一片突如其來的白霧之中,隱隱出現了三道黑影,緩緩向白玉石珠走來。

那左右兩道人影走在前面,逐漸現出原形:左邊的是個頂著一頭白髮,面容蒼白,骨瘦如柴,宛如一具會走路的骷髏;而右邊則是個頂著油亮光頭、身著豹皮獸衣、頸項腰間都掛著獸骨串鍊的彪形大漢。

這兩個相貌怪異的人來到白玉蟾師徒二人身前幾丈之處停步,中間那道人影始終立在漫漫白霧當中,沒有現身。

「用不著你招呼,我也會來。」中間那道人影,聲音溫和平細,竟聽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不過也真多虧了你,若不是你的劍錘引路,我也找不到這裡。我這人恩怨分明,該跟人道謝的,從不吝嗇……真多謝你啦,陳楠。」

那老人號翠虛,正是姓陳名楠,惠州博羅縣白水巖人。見來人對自己瞭若指掌,便道:「你一路阻撓,難道是安著好心嗎?你我的目的相同,用不著惺惺作態,想要拿到東西,就踩著我師徒兩人的屍體過去吧!」

中間那人哈哈大笑,說道:「人家說陳楠是南宗第一高人,我看也不過如此!你道那些阻礙是我弄的嗎?非也!那些是當初白玉石珠生成之時,天地伴隨而至的難關。我的師叔高祖輩,一代接著一代,被這些難關困擾了好幾百年,今天若不是你,恐怕還要再等五百年吶!所以不但我要感謝你,我還得替我的列祖列宗感謝你啊……哈哈哈……」

白玉蟾見陳楠臉色微變,身子微微發抖,知道一向鎮定的師父,現在的情緒一定相當激動,想來中間那人所言,多不虛假。心道:「沒想到師父這幾年的努力,卻意外當了別人的開路先鋒了。」

只聽得陳楠道:「廢話少說!玉蟾,時刻有限,你只管把東西拿出來,其他的事情,就讓為師的來解決。」

白玉蟾道:「是。」身子再往前擠,將右腳跨了進去。

中間那人也下令道:「你們兩個,把這討厭的老頭子解決了,但是別傷那孩子。他要是死了,那可就真的要再等五百年了。」

白髮與光頭兩人也不應答,「嘿嘿」兩聲,邁步上前。白髮人首先開口說道:「陳泥丸,聽說你是南宗第一高手,我聽了十分刺耳,老早就想找你較量較量了,今天敢情好,所有的事情就一次解決,省得大家東奔西走,浪費時間。」

陳楠道:「你是何人?報上名來!」

白髮人冷笑道:「我若輸了,就此消失在這世上,要名字有何用?若我贏了,你就是個死人了,死人又怎麼需要別人的名字?」

陳楠道:「隨便你……」手中長劍一抖,劍身漸漸發出淡淡銀光,隨即冒出的陣陣蒸氣,像瀑布一樣不斷從劍身流了下來,令人猜想,那劍身一定奇冷無比,否則不會有這樣的光景。

但那白髮人並不以為意,淡淡說道:「冷霄劍?早想一試了,來吧!」話音甫落,「嘩啦」一聲,他頭上的白髮忽然向四面八方暴長數十丈,每一絲每一縷,好似都有眼睛一樣,齊往陳楠飛竄而去。

陳楠長劍舞開,白髮人的飛天白髮遇之立即燒灼蜷曲。乍看之下,陳楠的兵刃似乎佔了上風,但那白髮人的飛髮似乎無窮無盡,用之不竭,陳楠使勁舞劍,反而有力竭之虞。

果見白髮人逐漸以速度扳回一城,甚至佔了上風。但那陳楠豈是易與之輩,驀然間一道劍光大亮,白髮人頭上白髮寸寸斷裂,四散飛入天際。

白髮人一驚,飛身後躍。光頭人哈哈大笑,說道:「三弟,你還是別太大意了!」中間那道人影說道:「這不是比武,兩個一起上了!」

白髮人臉一拉,更不答話,頭上白髮再度暴長,這回他頭上暴長出來的白髮更多更長,甚至將他整個人從地面上撐起一丈來高。白色髮絲在月光下不住地蠕動,銀光熠熠,端地詭異異常。

同時那光頭人則是低吼一聲,全身肌肉開始虯結脹大,身上的豹皮獸衣先是緊繃拉扯,隨後混入他的肌膚紋理,最後頭頂長出黑褐條紋毛髮,嘴部逐漸突出,變成了一個豹頭人身的怪物。

饒是陳楠走遍大江南北,降妖除魔一輩子,見此光景,也不禁感到詫異萬分;因為一般的邪魔外道,不該有這樣的道行,而通常千年修行的怪物,則是單打獨鬥的居多。

不過陳楠也知道藏在這白玉石珠中的東西,非同小可,吸引幾個大魔頭聞風而來,也是意料可及。回頭一見白玉蟾已經鑽進白玉石珠當中,稍微鬆了一口氣,當即唸咒請下五雷天神,共除妖孽。

那白玉蟾見白髮人厲害,心想只有趕緊拿到都天大雷,才能騰出身手來幫忙,於是使勁往裡頭鑽去。他不知道珠內的狀況如何,於是先憋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才鑽入珠中,打算用摸的。但那石珠內部實在太大,這一下有如海底撈針,哪裡找得到東西?但覺胸中越來越悶,腦中作響,心跳也像打鼓一樣越來越快。到了最後忍受不住,急忙往後退。但便如陳楠所說的,在找到都天大雷之前,石珠能進不能出,白玉蟾被困在石珠當中,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我快要死了……」

急切之中,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白玉蟾,你來啦?閉著眼睛幹什麼?怕見到我嗎?」

白玉蟾一聽這聲音,立刻認出是剛剛不久前,才在那個虛幻的白玉石珠中聽到的那個女子聲音。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明知那少女想要自己的命,卻不憂反喜,立刻睜開眼睛。

眼前一片白茫茫,少女的臉浮現在三尺外的地方,笑吟吟地瞧著他。白玉蟾忍不住開口問道:「妳怎麼在這裡?」這一開口,也才知道呼吸無虞。

「我本來就在這裡……」那少女道:「之前你看到的,是天地育成這石珠時,與生具來誘惑人的難關,這些難關因人而異,而且相當有效。剛剛就是它根據我的形象,做出來阻擾你的。但很顯然的,你已經過關了。」

白玉蟾似懂非懂,問道:「為什麼是根據妳的形象?」

少女道:「我與你有前世姻緣,你這輩子若能通過這一關,我就可以從這石珠中出去,與你在外面相會。就因為我們的緣分是上天注定的,石珠找來找去,找不到你的弱點,只知道你不能抗拒我,所以就從這裡下手。」

白玉蟾又驚又喜,說道:「那妳告訴我,妳叫什麼名字?」

少女道:「不行,這不能說……」頓了一頓,續道:「如果你想找我,你得自己用心來找我。」

白玉蟾驚道:「這是為何?」

少女道:「就是這樣了……來,手伸出來……」

白玉蟾依言伸出手去,忽地有個東西落在手心上,觸手冰涼,五指微微一握,卻是個一端有鈕狀突出,沉甸甸的四方形物體,用不著多說,這東西鐵定就是主兒了。

四周開始出現「嗡嗡」的吵雜聲。少女道:「快拿好了,去吧!記得找我喔……」

白玉蟾驚道:「我……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卻聽得那少女的樣子越來越模糊,聲音也是越去越遠,只不斷地說著:「要找我喔……記得要找我喔……」

白玉蟾想要追去,卻忽然聽得轟然一聲巨響,四周同時颳起一陣強風,颳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而原本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便有如被風吹散一般,逐漸化了開來,陳楠與白髮人、豹頭人打鬥正酣的景象,頓時出現在白玉蟾眼前。

他既能見到旁人,旁人自然也瞧得見他。尤其是一直袖手旁觀、尚未現身的中間那道人影,一見到白玉石珠碎裂消失,白玉蟾接著出現,大喜過望,呼嘯一聲,四野煙霧升起,齊往白玉蟾竄去。

白玉蟾大驚,將東西交在左手,右手往後一探,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自己背上的劍已給師父抽走了。匆忙間找不到可用之物,一見師父遺留在地上的長劍,毫不猶豫地伸手去拔。哪知長劍天外飛回,插入土中甚深,一時拔之不起,而來自四面八方的奇雲怪霧,已然襲上身來。

白玉蟾只覺得這團團煙霧當中,彷彿有數百隻手同時向他抓來,有的抓手,有的抱腳,有的摟腰,瞬間將他牢牢制住。當然,也有好幾隻手同時去奪他手中的事物。

白玉蟾大叫一聲,死命抓住。陳楠在一旁,雖早知他已從石珠中脫身,卻一直抽不出身來接應,可是這會兒聽到他呼叫,知道情況緊急,刻不容緩,急忙撇下白髮人與豹頭人,就往白玉蟾身旁奔去。白髮人與豹頭人不可能放他過去,見他身形一動,已猜到他要做什麼,一左一右,同時追去。

這下子五個人通通撞在一起,陳楠連忙咬破右手中指,用指血在劍刃上一抹,大喝道:「馭劍飛行!」順手將劍擲出。那劍飛到半空中,忽然有了靈性,鑽進圍繞白玉蟾的雲霧當中,便去刺擊那些雲中怪手。白玉蟾因此得以鬆一口氣,趕緊將石珠中的金印藏進懷裡,雙手去拔地上的劍禦敵。

便在此時,白髮人與豹頭人同時趕到。陳楠手中沒了兵器,便將右手中指的傷口再咬大些,以自己的血在左手掌心中畫符,然後以此血掌凌空發掌。

這血掌顯然相當厲害,只見白髮人與豹頭人身上不住應著陳楠的發掌,爆出團團火光,不久,這些火光也夾雜著血光,白髮人與豹頭人抵受不住,能避則避。又過了一會兒,白髮人的長髮漸漸縮回,豹頭人也漸漸變回原形。這一變回原形,對血掌更難抵擋,兩人大叫一聲,竄回森林而去。

「兩個沒用的傢伙……」

煙霧中的神秘人旁觀者清,瞧出陳楠乃是以消耗自己的元氣發動血掌,心知只要陳楠一去,白玉蟾就是囊中物了。於是撇下白玉蟾,一百多隻手,同時向陳楠按去。陳楠一邊指揮飛劍,一邊也以血掌對付。

白玉蟾正苦苦支持,神秘人忽將手撤去,這才讓他有時間看看陳楠的狀況,也才知道師父竟然用上了血符掌。

血符掌乃是以自己的血氣發掌,不但相當耗費體力,而且掌上的威力是掌掌遞減,若要維持相同的殺傷力,就得不時咬破傷口,當然,那時自己也虛弱得更快,萬一還是不能擊退敵人,不免就要力竭而亡。

因此白玉蟾還記得師父在教他這一路掌法的時候,再三告誡,若非到了最後關頭,絕對不要輕易使用。但眼前師父不但用了,而且疲態已現。

「師父!師父!」

「別管我,你……你快走……」

那白玉蟾一向是陳楠說什麼,他就做什麼,從來沒違背過師命,但這時陳楠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他又如何能自顧離去?長劍一挺,奔進那團雲霧當中,見到手影就刺擊劈砍。

陳楠急忙搶到白玉蟾身邊,低吼道:「你做什麼?還不快走?」身子一擠,將他撞了開去。白玉蟾忙道:「要走一起走。」

神秘人哈哈大笑,說道:「走?走得了嗎?哈哈哈……」

神秘人邊說邊笑,笑聲越來越大。四周的煙霧如同應和似地,倏地以陳楠師徒兩人為中心,朝著一方急速旋轉起來,形成一道強力的氣牆。兩人反應不及,都給困在裡面,三番兩次突圍,都沒能成功。

陳楠此時已虛弱得無法止住自己右手傷口的血,而隨著不住的血流,他的力氣還在逐漸消失當中。陳楠知道自己時候不多了,抬頭一望,如同坐井觀天一樣,兩人的頭頂上還可以看見點點星空。

「上去……」陳楠拉過白玉蟾,低聲道:「你踩在我手掌上,我拋你出去。」說著十指交扣,掌心翻上,要白玉蟾上來。

白玉蟾低頭一看,見陳楠手掌上都是血,不禁潸然落淚,哽咽道:「師父,我不能獨自逃生。」

陳楠道:「為師的不成了,你若讓『都天大雷』落入妖魔賊人之手,就是我神霄派的罪人,也是整個武林的罪人。」

白玉蟾驚恐萬分,還要說話,陳楠將臉一板,斥責道:「你要是不聽我的,我就在此時此地逐你出我師門,東西拿來!」白玉蟾知道師意堅決,無可動搖,這才含淚將右腳踏上。

陳楠奮力一抬,低喝一聲:「去!」白玉蟾同時蹬腳,身子衝上半天高。只聽得那神秘人哈哈大笑,說道:「糊塗老兒!」數十隻手掌,同時從四面八方朝著陳南身上抓去。

其時陳楠雙臂向上托舉,脅部以下俱是破綻,再說為了讓白玉蟾脫身,他也用盡了全身氣力,哪有餘力去對付四面八方飛來的怪手?剎那間陳楠全身被制,白玉蟾則順利翻過了這一團霧旋。

師父為了自己而犧牲,白玉蟾不敢再多停留,雙腳一落地,立刻拔腿狂奔。豈知那神秘人把他的手留著對付陳楠,身子卻緊追白玉蟾不放,同時怪笑幾聲,說道:「快把東西交出來,否則我一口一口咬死你……」

白玉蟾心想:「他為何要咬死我?啊……是了,他現在沒有手。」想到這裡,膽子忽然大了起來,猛地回頭一劍,就往那聲音來處刺去。

忽然「噹」地一聲,白玉蟾但覺手中長劍動彈不得。眼前煙霧退去,半空中出現一個人頭,褐髮青面,一雙眼睛有如銅鈴般大,紫色雙唇下的兩排森牙,正牢牢咬住他的劍首不放。

白玉蟾大驚,用力回奪,對方卻是如蜻蜓撼柱,絲毫不為所動,更兼將他的劍一口一口吞下,一寸一寸地朝著他的手腕前進,同時臉上肌肉牽動,冷笑不已。

白玉蟾從未見過這等怪事,嚇得全身僵硬,幾乎不能動彈。眼見那顆頭就要咬到自己的手上,急中無暇細想,左手從懷中拿出那顆金印,便往那人額上砸去。

神秘人不料他有這一招,冷不防便被擊中額角,大叫一聲,退了開去。原本以他的法力,就是被斧頭劈中額頭,都未必傷得了他,哪知這顆金印有著高深莫測的神秘力量,這一下不但頭痛欲裂,更兼天旋地轉,傷口湧血不斷。

神秘人不敢久留,說道:「白玉蟾,好好收著金印,總有一天我會來找你要回去……」聲音越去越遠,四周煙霧亦隨之散去。

白玉蟾回過神來,趕緊去扶陳楠。那陳楠氣息奄奄,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掙扎著從懷中拿出一本青皮冊子來交給他,一手指印,一手指書,忽地脖子一歪,就此氣絕身亡。

白玉蟾抱著陳楠嚎啕大哭,不可遏止。他單薄的哭聲,在這片廣大的山林裡,顯得渺小而微不足道。風吹草動,遼闊的四野,很快地就恢復了原有的寧靜。彷彿在這世間上,除了白玉蟾一個人外,再也沒有其他人知道,今夜在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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