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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寫實】--【正道不行 】-- 作者:皓果 |
| 第四章服兵役_七 |
軍中常說「有理的要求是訓練，無理的要求是磨練。」有一些政令的要求執行實在有困難，但軍令如山，上級一紙命令，下級單位無論有多困難都要徹底執行。莒光月結束沒多久，指揮部突然要求種瓊麻，每一單位至少須種植兩萬棵，三個月後驗收。阿正覺得很奇怪為什麼要種植瓊麻？於是打電話給陳斯文。
陳斯文告訴他，瓊麻是一種龍舌蘭科的草本植物，葉狹長呈針形，叢生，幅射排列，葉頂有一黑色尖剌，如廣植瓊麻，當敵人的兩棲蛙人摸上岸時，很容易就被剌傷，所以有禦敵的效果。阿正了解種瓊麻可以形成很好的防禦工事，但馬祖這地方都是軍事要塞，到那裏找瓊麻呢？
用餐時阿正向連長報告：「指揮部要每個單位至少種植兩萬棵的瓊麻，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連長左思右想用手摸摸額頭臉色為難道：「軍隊就是這樣，不管有多困難都必須完成上級交待的命令。」
「可是馬祖都是軍區，百姓都以捕魚為生，根本就沒人在賣花草樹木，更不用提瓊麻，這根本就是在刁難嘛。」修護排長有些憤憤不平。
「軍人以服從為天職，合理的要求要服從，不合理的要求也要服從。」連長一臉無奈。
「沿岸好像有很多瓊麻，但這些都是在其他部隊的轄區內，不能隨便挖，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回台灣買回來種。」裝備排長有口無心地提了一下。
「回台灣？我們職業軍人每三個月都有十天回台的探親假，放假時可以順便買再托運回來，不知下一個輪到誰休假了？」修護排長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點子附合地說著，這時大家的眼睛都望著連長，連長雙手托著下巴正在為瓊麻的事傷腦筋，他放下雙手頭抬起來一臉不奈煩地表情說：「看什麼？沒錯，下個月是輪到我回台灣休假，可是這段期間我要好好地做人，所以沒時間。」
阿正和在場的所有幹部大家一臉孤疑望著連長，修護排長按奈不住好奇地問「好好做人？在這裡就不能好好做人嗎？」
「這裡離台灣那麼遠，鞭長末及要怎麼做？」
這時大家才恍然大悟，修護排長傻笑說：「連長在這裡，如果還能做人，那太座那邊一定有問題。」
「你意思說我太太有問題？」連長瞪眼一臉不悅。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修護排長自知說錯話，趕緊點頭將五根手指放在眉毛上做出道歉的姿勢。
「我結婚好幾年了，現在膝下猶虛，趁這次回台休假，一定要和我太太好好地營造氣氛，放鬆彼此的心情，好好地做人，希望明年讓我當爸爸。」
「沒問題啦！我們大家預祝連長明年一舉得子。」裝備排長借機拍馬屁。
「因為這緣故，所以我回台灣那有時間找兩萬棵的瓊麻帶回來。」
「連長請不要擔心，今天晚上我帶領連上體能較好的二十位弟兄，潛入海岸邊挖瓊麻回來。」裝備排長拍胸脯語氣豪邁。
「你的意思是偷？」阿正用疑惑的眼神看著裝備排長。
「輔導長不要說得那麼難聽，這叫做貫徹上級的命令，達成長官交付的任務，如果不用點技倆要到那裡挖那麼多的瓊麻，到時候連長可能會倒楣。」裝備排長辯白著。
阿正心想軍中的確不能用社會的一般道德標準來衡量，只好保持沉默。
晚點名結束，裝備排長集合了連上體能較好的士兵，每個人拿著圓鍬，背著大背包。出發前連長再三叮嚀：「大家晚上走路小心一點，還有，口令要熟記。」
「報告連長，請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裝備排長胸有成竹。
啟程前，裝備排長知道不能說是要去偷，只好對這二十名士兵說：「上級要我們實施夜間訓練，任務是挖瓊麻，到了目的地大家要儘量不要出聲，挖的瓊麻越小棵越好，瓊麻有剌，挖的時候要小心，但如果不小心被剌到，拿出軍人勇敢的本色，不怕疼，不叫出聲。」
裝備排長說得振振有辭，大家一臉孤疑望著他，有一士兵按奈不住地問：「夜間訓練和挖瓊麻有什關係？」
「軍令如山，大家只要依令行事就好，不要多問。」裝備排長喊著口令：「向左轉，成一路縱隊，跟我來。」
晚上雖然天氣晴朗，但正值春夏交替時節，經常有濃霧，能見度不高。裝備排長拿著手電筒在最前面領隊，後面由一體幹班結訓，體能較好的士官壓隊，以防有人落隊。晚上的馬祖實施消禁，任何人除非有理由才能外出，大馬路上有夜間行軍的巡防部隊在巡邏，所以他們決定走捷徑。
由連上到海岸邊，最近的距離須要一個多小時，路徑陡峭，山路崎嶇，而且樹木林立，雜草叢生，大家下坡時，用手撐著樹，一棵樹接著一棵地撐，慢慢地跑下去，雖然有些累，但平常連上弟兄在放假或摸魚要到鐵板村時，為了節省時間也常常這樣下去，大家也都走得很習慣。很快地走到了較平坦的路段，天空還是非常昏暗，突然有士兵一面走一面輕唱起軍歌「夜襲」，大家一時興起就跟著一起唱：「夜色茫茫，星月無光，只有火花到處飛揚。腳尖著地，手握刀槍，英勇的弟兄們，挺進在漆黑的原野上。我們眼觀四面，我們耳聽八方，無聲無息，無聲無息，鑽向敵人的心臟，鑽向敵人的心臟。只等那信號一響，我們就展開閃電攻擊，打一個轟轟烈烈的勝仗。」
夜襲隨著目的地的到來而結束，排長噓聲要求大家安靜，頓時就像軍歌唱的一樣，無聲無息，大家屏氣斂息逐步靠近海岸邊，海水拍打岸邊產生嘩啦嘩的水聲，隨著隊伍的靠近越來越大聲，這時排長比了一個停止的手勢，大家沉寂地站立原地，只見一大片瓊麻在岸邊綿延不絕，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夠從中間穿越而過。難怪司令部要每一單位種植瓊麻，這樣就可以防止敵軍的蛙人潛入。
看著這些一望無際他們想要的瓊麻，裝備排長輕聲地下令開始挖掘。由於瓊麻的葉子多剌，大夥挖時常常被剌，所以一下子這裡「唉唷！」一聲，一下子那裡「唉唷！」一聲，這引起步兵營衛兵的注意大喊：「口令，誰？」
「王小明。」排長慌慌張張地回答。
「幹什麼？」
「拿毛巾。」
「做什麼？」
「去洗臉。」
裝備排排長語畢，旁邊的士兵馬上開口糾正道：「排仔，你說錯了啦！是去尿尿才對啦！」
「去尿尿。」裝備排排長馬上更正，說完嘟嚷道：「拿毛巾就是要洗臉，去尿尿幹什麼？難道尿完了還要用毛巾擦鳥哦！」
「把口令弄得不合理敵人才猜不出來啊！」一旁的士兵說。
衛兵知道不是敵人，但也覺得很奇怪，所以舉著槍照著手電筒走近問：「這麼晚了，你們是那一個部隊？在這裡做什麼？」
「我們是特種部隊，在做夜間訓練。」
「那為什麼要挖瓊麻？」
「因為這樣才可以表示我們有來過這裡，帶戰利品回去，我們的訓練視同作戰，非常嚴格，而且這訓練是由司令部直接下令，非常祕密，請不要張揚。」裝備排長以為用司令部嚇嚇他應該可以過關，不料這位衛兵卻說：「我回去向我們連長報告。」說完夾著槍掉頭跑步回他們的連上去了。
裝備排長心想等他們連長出來，謊言被戳破，到時後果不堪設想，急著叫所有人趕快撤退。
大家慌慌張張將瓊麻裝進大背包裡，背起背包拿起圓鍬往回跑，跑了一段距離確定沒人追來才停止，大家上氣不接下氣地問：「不是上級要我們做夜間訓練？為什麼還要跑？」
「馬祖是前線，槍的子彈都是上膛的，而且子彈又不長眼睛如果發生誤會擦槍走火怎麼辦？」裝備排長心虛地掰了一個理由。
「排仔，真的是上級要我們的夜間訓練嗎？」一位士兵一臉疑惑地問。
「好啦！大家不要問太多，趕快回去了。」裝備排長催促著大家快點走，在行進間濃霧再起，能見度更低了，大家背著大背包一個接著一個前進。夜深了，整座島寂靜無聲，有人不甘寂寞又輕唱起了夜聾，大夥也跟著唱，路越走越陡，歌聲越唱越小聲，慢慢地歌聲被黑夜給吞沒了，只聽到喘息的聲音，越接近連上喘息聲越急促，終於爬上最後的山坡，裝備排長第一個上來，只聽見衛兵大喊：「口令，誰？」
裝備排長氣喘如牛地回答：「是我。」
「口令，誰？」衛兵夾著槍再問一次。
「我是裝備排長啦！」裝備排長喘著氣不耐煩地回答。
衛兵定睛一看，一行人像螞蟻一樣一個接一個慢慢地爬上來，連忙對著連部高喊：「他們回來了。」
阿正和連長從連部跑出來，連長安慰道：「大家辛苦了，把背包拿下來，我已經叫廚房準備了一些綠豆粥和麵條，直接到餐廳吃點心吧！」一行人將背包放置連集合場上，二十幾人踏著整齊的隊伍直接進餐廳，徒留下阿正、連長和衛兵。
連長叫衛兵將所有背包的瓊麻倒出，阿正急忙幫著數一數，結果也才五百棵左右。連長看了看瓊麻，蹙眉長歎：「一個晚上才五百棵，要四十個夜晚才能挖二萬棵，輔導長你有何高見？」
「晚上能見度這麼差，又不能走大馬路，山路又這麼難走，萬一發生意外，我們可能無法承擔這種責任，依我看還是另想其他方法才好。」阿正非常正經地說。
「好吧！明天是指揮部直屬連隊長每個月的聚會日，我和其他單位的連長商討看看有什麼好方法。」
連長吁了一口氣轉身逕自回寢室休息，阿正望了一下連集合場的瓊麻，輕嘆了一口氣，也慢步地走回自己的寢室，無奈全寫在臉上。
隔天下午，連長聚會回來告訴阿正：「各單位都和我們一樣正為種植瓊麻而傷腦筋，最後大家決定找駐守在沿岸工兵營的一些連隊，希望借一些瓊麻給我們應付上級的檢查。」
「用借的？」阿正眼睛瞪大有些不解。
「現在褔沃碼頭附近種植很多的瓊麻，大家提議由我去找工兵營的幾個連長，商請借用兩萬棵，等檢查完了以後再還給他們，早上我已經打過電話給工兵營的工二連、工三連的連長了。」
「可是他們肯嗎？」阿正孤疑。
「怎麼會不肯，褔沃碼頭是當前馬祖最重要的工程，是未來南竿船隻進出的主要港口，總統也曾多次視察。工兵營惟恐工程進度落後日夜趕工，他們的所有機械全部由我們維修，機械零件和工程材料也是我們供應，我一提，他們二話不說馬上答應。」連長言語之間帶有別人必須賣他面子的驕傲口氣。
「可是借我們兩萬棵，指揮部不知道嗎？」阿正有些擔心。
「怎麼可能會知道？這次指揮部只要求直屬部隊種植瓊麻，工兵營的主要工作在褔沃碼頭不需種植，而且軍人本來就是各憑本事完成上級的命令，那管用什麼手段。」
隨著檢查時間的到來，只剩三天了，工兵營的瓊麻還沒運來，阿正有些擔心，他協同值星官提醒連長：「再過三天指揮部就要派人來檢查瓊麻了，但還沒看到工兵營的瓊麻，是否請連長向工兵營提醒一下？」
「不用提醒，瓊麻現在在彈葯連接受檢查，下午檢查完了以後再運兵工連準備明天的檢查，等兵工連檢查完了再將這些瓊麻再挖起來運到化學兵連，等後天化學兵連檢查結束後就會運到我們連上了，所以值星官後天把連上的弟兄集合起來，停止一切活動，用最短的時間把瓊麻種植在連上外圍的斜坡上。」
「都是這兩萬棵瓊麻接受檢查，但這樣挖在挖去，種來種去，這些瓊麻不會死掉嗎？」阿正非常懷疑。
「瓊麻生命力很強，不會這樣就死掉。」連長說：「檢查完那一天我們還要送到補給連由他們接受檢查。」
第二天晚上，全連弟兄連夜趕工將化學兵連運來的瓊麻在連上四周種植整齊。隔天早上，指揮部的長官坐著吉普車風塵僕僕地來到連上。這位長官，官拜少校，是一位早年由士官長接受訓練後升上軍官，年紀較大已近五十餘歲，快屆齡退休，走路時明顯看出老態，加上車子在蜿蜒的山路盤旋曲折而來，下車後走起路來有些左搖右晃。
連長、阿正和值星官在連集合場迎接，他一下車對於路面的顛簸有些抱怨，但隨即非常認真煞有其事地開始數著瓊麻，他挪正黑框的老花眼鏡數了一區後拿了紅塑膠袋帶隨意地綁在一棵瓊麻上當記號，避免重複計算。連上範圍廣擴，這位長官走了一圈感覺有些疲累但他還是很用心地去數，數完了說：「你們連上不夠兩萬棵。」
「不夠？」連長心急地問：「那其他連都夠嗎？」
「我檢查三個連了，說也奇怪大家的數量都一樣，兩萬又十棵。」
指揮部長官說完拿出手帕擦掉額頭上的汗水。連長和阿正竊竊私語：「我們應該比他們多才對，因為我們還包括了去偷挖的那五百棵呢，怎麼可能不夠？他可能數錯了。」
「報告長官，你可能數錯了，要不要再數一次？」連長向這位檢查的長官提出再數的要求。
「不可能，你們連上受檢是第四個了，剛開始數其他連上的瓊麻時的確有些眼花，但自從檢查化學兵連時我就把數過的區域選一株瓊麻綁上這紅色的塑膠帶，避免重複計算，結果數一次就好了，不須要花太多的時間。」這位長官手上還晃著剩餘的塑膠帶。
站在旁邊的值星官開口道：「報告長官，這一區你好像還沒數。」
「不可能，每一區都綁著紅色的塑膠帶，都數過了。」指揮部的長官還是拿著手帕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
連長看著瓊麻上的紅色塑膠帶，突然恍然大悟：昨天瓊麻種植結束時，他全區走了一遍，巡視種植的情形時，最後這一區好像就已經綁了一條紅帶子了，一定是這位長官昨天在化學兵連數完後沒全部拔下來，留一條在那裡，現在他看到了紅色帶子以為這一區已經數過了。
這時連長靈機一動說：「報告長官，那一區的確還沒數，因為昨天我們知道您今天要來檢查，所以先數了一遍，我們也怕重複數，所以也綁了紅帶子，那一條可能昨天我們忘記拿下來，所以是不是允許我叫士兵將所有的紅色塑膠帶拆下來，重新再數一次？」
連長說得心虛而且害怕長官看出破綻。這時指揮部長官挪正他的黑框眼鏡將手帕放入口袋中，面帶疲累的表情半信半疑地說：「好吧！就只再算一次，如果還是不夠的話我就照實寫在報告上。」
連長知道如果報告上寫不足兩萬棵的話他一定又要挨指揮官刮一頓，所以馬上請值星官叫幾位士兵將所有紅色塑膠帶全部拆下來，重新計算，並且叫大家一起幫忙計算，整齊地大聲數數，結果兩萬五百十棵。
「如果又是兩萬又十棵那就真有鬼了。」指揮部的長官拔下眼鏡，拿著手帕擦拭著額頭的汗珠說：「數這個還真累人，但也很奇怪，大家數瓊麻時用的方法都一樣，用的帶子也都一樣顏色，還真是巧合。」
「是啊！是啊！」連長臉上泛紅。
好不容易檢查過關了，連長又急忙地要求值星官集合全連弟兄開始挖掘瓊麻趕快移植到補給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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