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瑪文閣-- 正道不行

四

寒假很快地過去，大家一個月不見，同學們再見時顯得格外親切，聊天聊不完，卻沒有人和阿正談話。學期剛開始招開班會，選舉班上幹部後會中還是決議要舉辦第二學期的知行之旅，阿正還是沒參加，這學期他還是獨行俠，下課時僅坐旁邊的陳斯文跟他稍微聊聊功課，中餐和晚餐一樣到自助餐廳打工，晚上也一樣兼家教，假日就到圖書館看書，他騎著那二手腳踏車來去匆匆，生活非常忙碌但感覺非常充實。

這學期班上幹部全部換人，新的班代和副班代正為旅行時請那家遊覽公司意見不合而鬧的不愉快，旅遊回來後，很多同學也為這次旅遊的品質有很多的微詞，大家都說以後乾脆不要再辦了。有了這一次不愉快的經驗，全班不再像以前那麼熱衷集體出遊了。

這學期對阿正來說沒什麼多大的改變，晚上的家教他也非常用心，其中一位即將參加聯考的國中三年級學生，一個半鐘頭的數學課，阿正常常超過兩個鐘頭地教學。這學生有一堂姊住在隔壁，一頭高中女生的西瓜頭短髮，戴一古板的黑框眼鏡，長相普通，但一舉手一投足都散發著一股書卷氣息。她就讀台中市一所大學的中文系，也時常輔導表弟國文，阿正和她兩人經常碰面，剛開始僅是點頭招呼，但時間久了，比較熟了，偶爾也會在下課時閒聊一下，知道她名叫陳玉瑄。

時間過得很快，暑假已經來臨，阿正在中港路的一家工廠打工賺學費，工作不清鬆所以暑假時家教全都暫停，只有這即將聯考的國三生，阿正還是繼續利用晚上時間幫他輔導功課直到高中聯考。

高中聯考結束後，阿正就很少有機會再到學生的家裡，所以也沒再見到他的堂姊了，暑假裡兩人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再見面。

暑假工讀告一段落開學前，阿正借機回麻竹坑探望家裡的親人，一下車，山上一簇簇竹林依舊，但有了些許的變化，省道公路變寬了，回家的小徑入口處旁的斜坡已往內縮，坡上的野花已被擋土牆所取代，泥土路已經舖上了柏油，與阿寸溪河谷交接的石板上已經由縣府施設一架高的水泥橋，溪水滿河谷時，已經不用再繞遠路回家了，而遠處的崇山峻嶺依舊，疊嶺層巒綿延天際。回到家裡，以前用木材燒飯煮菜，現在已由瓦斯所取代。這時張立民騎著他新買的川琦機車也回到家裡，看見兒子回來很高興地說：「今年的梨子價格很好，收成也不錯，所以就買了這一輛機車，去東勢只要十幾分鐘，有時候一大早還可以載你阿公到你大姑那裡去賣菜，下午再去載他回來，真的很方便，而且家裡現在也裝了電話，你不用再寫信報平安了，有事打電話就可以了，再過幾年如果經濟好一點的話我還想買一台小貨車來載運水果那就更便利了。」

見到阿爸騎上新的機車興奮的模樣，阿正感到非常高興，當然也祈求老天爺年年不要刮颱風，讓他阿爸的願望趕快實現。

新的學期又開始了，阿正習慣每天早起後出門到西屯路公車站牌旁的早餐店買早餐。開學後的第二天早上，他和陳玉瑄在公車站牌前不期而遇，阿正主動向前打招呼：「早！妳家靠近河南路，離這裡還有兩站怎麼會在這裡等公車？」

「我每天都搭公車上學，早上空氣新鮮，走走路運動運動，而且在這裡等公車的人比較少，較不雍擠。」陳玉瑄抱著書本微笑地回答。

公車適時地來到，兩人互道再見。從這一天起，只要是上課時間，阿正每天早上出門買早餐時，都會碰到陳玉瑄，久而久之常常早上見面，時間雖短卻成為一種樂趣。

有一天，阿正買完早餐和陳玉瑄碰完面後來到學校，學校公怖欄上有一則公告：清寒獎學金申請，成績優異者請盡速持成績單和清寒證明向教務處辦理。阿正馬上打電話回家請阿爸找村長開立證明後郵寄給他，收到證明後連同成績單向教務處提出申請。

一個多月後的星期日，清風徐來，風和日麗，校園裏鮮花朵朵開，林麗薇和社團的同學相約在校園集合，準備帶著一年級的新生到郊外踏青聯絡感情，一大早行經學校中廊，意外地看到張大正的名字在清寒獎學金公怖名單上，這時又遠遠看到張大正背著書包行色匆匆地進校門轉往圖書館的方向走去，心想：以前真的是誤會了，以為他特立獨行，不合群，不喜歡和同學一起旅行，現在才明白他為什麼來去匆匆地打工，原來他是家境不好比較節儉。相較之下，班上同學只知享受從高中被嚴格管理下所解放，在大學的自由裡盡情玩樂，相反地張大正卻必須為學費與生活費勞碌奔波，而且利用假日在別人盡情玩樂之時上圖書館用功讀書，並且成績如此優異真是讓人佩服。

這學期專業科目變多了，困難度也加深了，不像大一時大部分是共同科目，只要背一背大概都可以過關。又因為上學期鄭顯耀因為麻將打多了又只想交女朋友，成天不讀書，所以三分之二的學分不及格遭學校退學，班上同學都以此為鑑，大家已經感覺到功課逐漸加重的壓力。

專業科目當中以經濟學、中級會計學和計算機概論同學們最為頭疼，而這三科當中，計算機概論又是全新的學科，同學們學習起來最為棘手。這門課的老師尚在台南成功大學攻讀博士，是一位年輕好溝通的老師，但他要求很嚴格，時常小考，而且題目都很難，他的觀念是：嚴師出高徒，但這苦了同學們，大家的成績都不理想，阿正卻獨佔鰲頭。有一次老師分發成績單，全班三分之二不級格，大家都很緊張，同學當中有一位名叫呂嘉芬的女生，個子嬌小，有一娃娃臉的面孔，為人非常熱心，但也非常在意成績，這一門計算機概論她也非常頭痛，這一次考試成績不盡理想，自告奮勇向老師提出加分的要求：「老師，這一次出這麼難，大家成績都不好，如果不加分，結期結束，全班有一半都要死當。」

「放心，老師不會當人的，除非是那些不來上課的，和真的都不讀書的才會被我當。」老師安慰說。

「這樣的話老師要怎麼加分？」呂嘉芬趁機再提出加分的要求。

「這一次就把最高分的加到一百分，看他加多少大家就加多少。」

老師一說出，全班一陣譁然，大家議論紛紛，呂嘉芬露出哀求的表情說：「不行啦！如果這樣全班最高分是張大正，他考九十五分，這樣每個同學只能加五分，全班不及格的還是一堆。」

「可是加太多，張同學就超過一百分了，這要怎麼計算他的成績？不然就用每一位同學的成績開根號乘以十好了，只要考三十六分就能及格了。」老師說。

「可是這樣成績越高加越少，算起來，大家這一次成績還是很爛。」呂嘉芬提出另一方法，「加多一點，超過一百分的就以一百分計算。」

這方法一提出，班上很多同學在底下發出深表贊同的聲音。

「這要看全班是否都同意才可以。」老師首先問：「張大正，如果加完分你的分數超過一百分，以一百計算，你是否同意？」

「我同意。」阿正欣然接受答應得很爽快。

「好，那就加到百分之九十五及格為止。」老師說：「其實剩下兩位不及格，那兩位好像經常沒來上課，今天他們也沒來，大概也準備要重修了。」

這一次和老師討價還價地要分數，大家還算滿意，而阿正這一次加分以後總分是一百三十分。很快地下一次小考又到了，考試前，同學當中特別是呂嘉芬半開玩笑地說：「張大正，這次不要考太高，全班才可多加一點分數。」

阿正莞爾而笑沒有回答。

考試結束和上次一樣，全班的成績雖小有進步，但大家還是不滿意，而阿正還是獨占鰲頭最高分。上課時呂嘉芬又站起來要求加分，她一起立老師馬上開口：「要加分的又來了，以後妳出社會，名字就改成呂嘉欣好了。」老師開玩笑地說。

我的名字是我父母親取的為什麼我要改。」呂嘉芬不解。

「這樣老闆看到你才知道要替妳加薪啊！」

老師一說全班都哄堂大笑，呂嘉芬也尷尬地笑了。而這一次的考試加分模式和上次一樣，全班都無異議。

一年級時班上同學對阿正有些誤解，二年級時大家才發現其實他很好相處，所以越來越多的同學喜歡和他在一起。阿正的功課一直名列前茅，這學期的功課不只計算機概論成績好，其他的科目表現也非常突出，很多同學常常找他討論功課，林麗薇更是經常向他請教，而且兩人越走越接近，時常在一起，外人看起來儼然就是一對情侶。林麗薇也不避諱地常常跑到阿正的住處一起研讀功課，有時候還會在他晚上家教結束時買消夜讓他充飢，後來索性連早餐也幫他準備。

有一天早上，林麗薇買好早餐時阿正剛好牽著腳踏出門，林麗薇笑盈盈地拿著早餐說：「我已經幫你買好了。」說完斜坐上阿正腳踏車的後坐，這時公車站牌前站著陳玉瑄，手抱著精裝厚重的書本，看起來很有書卷氣質，但瞪大眼睛不發一語，連阿正騎著腳踏車向前打招呼時她也沉默沒反應，阿正臉上泛紅踏著腳踏車載著林麗微離開，陳玉瑄抿嘴望著他們倆從她的眼前消失後喃喃自語：「請吃早餐誰不會。」

從這一天以後，每天早上再也沒見到陳玉瑄在阿正住處附近的公車站牌等公車了。

阿正和林麗薇正式開始交往，兩人情投意合，他們是班上公認的班對，鄭顯耀已遭退學所以沒有人會從中攪局。班上的同學對阿正了解也越來越多，越來越喜歡和他說說笑笑，他和同學們的感情也越來越好。加上成績好，同學們喜歡向他請教課業上的問題，也很多人在他回家後跑到他的住處一起討論功課，阿正現在可以說是班上最炙手可熱、人氣最旺、人緣最佳。可是同學們聚在一起不只討論功課而已，有時一聊天聊到很晚，阿正因打工和家教非常忙碌的關係所以有時會感到疲累。林麗薇看在眼裡非常不捨，所以常常在時間已經很晚了但大家卻聊得意猶未盡時，她會幫阿正下逐客令。也因為這樣惹得葉玲玲非常不高興：「以前我看你和陳斯文走得很近，怎麼後來變成和張大正在一起？」

「你不要亂說好不好，陳斯文高中時就有女朋友了，叫張美娟是我高中的同學，也是我的死黨。張美娟考上台北的大學所以大一時不在台中，這學期她已經轉學到我們學校了，你沒看到陳斯文常常和她在一起嗎？」林麗薇反駁道。

「好吧！就算是這樣，可是看妳以前好像很秀氣，脾氣也很好，怎麼現在交了男朋友個性都變了，都還沒結婚就這樣管東管西，以後張大正豈不是被管得死死的。」葉玲玲不客氣地數落著。

「你還說咧，以前你不是說班上最討厭的人是大正嗎？怎麼現在每次賴在這裡最久的人是妳。」林麗薇也不客氣地頂嘴回去。

「不只是我，妳以前也很討厭張大正，還說咧。」葉玲玲不服氣地說。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又不一樣，少囉嗦了，快走了啦！」林麗薇催促著大家離開。

「要走可以，大家一齊離開包括妳。」葉玲玲戲謔。

「妳好囉嗦，不要妳管。」林麗薇面有慍色。

葉玲玲看林麗薇好像要生氣了只好說：「好啦！你有特權待在這裡，但時常這樣，說不定張大正就要提早當父親了。」說完一蹓湮地跑掉了，在房間裡的同學大家笑得一哄而散，徒留阿正和林麗薇臉上泛紅地待在房間裡。

阿正在班上如此受歡迎，有受寵若驚的感覺，臉上時常洋溢著幸福的微笑。他覺得這都是老天爺的恩寵讓他就讀這所大學，才有機會認識這些好同學，更讓他如此幸運地交到這麼好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