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時光機還沒發明出來，十年後時光機也沒能發明出來，當然，現在是現在。

那張照片上她的笑容如此純真迷人，行事古怪卻深深攪動人心的少女，她是一場夢嗎？

咖啡壺開了，蒸氣聲催我拔去插頭，卻阻止不了我的思念。

我想念她，她去了哪裡？突然地來，又悄悄地走，將我心靈挖了個空，原來……思念這東西，容易令人憔悴。

姓名，住址，電話號碼都有了，但又如何？相似的容貌，相異的性格，打動人的不是那付嬌豔皮囊，而是皮囊下不同的心腸，令我著迷的是她，不是她。

她，無可取代。

她，究竟在哪裡？風的盡頭藏有我的思念嗎？

雨勢稍歇，烏雲漸漸推開，淡淡的月光斜射下來，在她臉上朦朦朧朧撲了一層銀光，柔柔的，粉粉的……

「老爸……」

望著她，我沒回答，說實話非常不喜歡她這樣喊我，但又擔心失去這層牽絆將成為互相陌生的兩人。

她喊我老爸時聲音非常悅耳好聽，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享受，我卻依然只能喊她“喂”。

「答應我，你一定要追到老媽。」

毫無戒心又如此親暱，像貓咪依偎在主人身邊，小手心摩搓我手臂滑呀滑，秀目半張半合，凝神沉思的嬌憨神態令我神往。

她真的與眾不同。

我側頭俯視她的臉，白白尖尖的鼻樑，秀秀氣氣的鼻翼，半開的眼皮有如半透明膠囊，眼睫毛不時眨呀眨。

我靜聽她說。

「告訴你喔，我來自遙遠的未來，那邊的烏雲比這邊黑，那邊的雨比這邊狂，那邊的你比這邊年歲大很多，那邊的媽媽長年臥病在床……」

她語調軟軟綿綿敘述著，我靜靜地聽，她慢慢地講，有如一首婉轉的歌，我當它是故事，半信半疑，耳朵在聽，心中在想。

認識這些天來，我從沒把她當成女兒，雖然年歲有段落差，雖然或許不該，但我可以等，十年的障礙之牆應該可以克服的。

我猜，打打鬧鬧中，自己一點一滴喜歡上她了，絕非她口中的老爸與女兒，是大男孩與小女孩。

不該喜歡上她，卻又喜歡上她，第一次讓我產生喜歡的衝動，挑動我心的是她，不是她口中那位天方夜譚的媽媽。

「你在看什麼？怎麼都不說話？」她抬眼，眼角帶笑，眼中藏著疑惑。

「繼續，我在聽妳說，在欣賞妳，這個故事很有趣。」我抿著嘴笑。

「你好奇怪？這會兒倒斯文了，平常不是滿口粗話嗎？」

「妳今晚也不一樣啊，那些罵人的口頭禪都不見了。」我笑開了。

「哎喲！還不都跟你學的，有什麼老爸就有什麼女兒，都是你的錯！」

一轉眼她音量又高起來，也好，我還是比較習慣這樣嬌慣的她，有點像金庸筆下的阿紫。

她爬起身，離開沙發，窗門外望了望，雨幾乎快停了，她望著雲縫間漏出的月光凝神，似乎在猶豫著，那清秀的背影，披散的髮，披著月光的背影有如童話森林中的精靈使者。

她轉身了，雙手負在背後彎腰偏頭，慧黠烏黑的眸子似乎在打量我。

「老爸，很詭異喔，今晚你一直盯著我，難道不相信我是你女兒？」

「不相信，我不說謊，但我喜歡妳那個故事。」

「所以你現在的眼神……」她似乎警覺到了，秀眉挑呀挑的。

「我在欣賞妳，這也是實話。」當然，不曉得我現在的表情對她而言會不會很奇怪？

「欣賞我？哼哼，果然曖昧，警告你別打歪主意，否則我立刻消失！」

這話說的有點重，可我瞧她有恃無恐，神態依舊輕鬆自然，既不緊張，也不驚慌，這女孩委實膽識過人。

「妳怕了嗎？天色這麼晚……」我故意試探。

「老爸！你不明白自己是個有色無膽的人嗎？我才不擔心你勒！就算你沒認真把我當成女兒也不會對我怎樣的，我再清楚不過了。」

靠！忍不住粗話又出來了。這鬼靈精還真把老子底細摸的一清二楚，那不叫有色無膽！那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老子雖然稱不上光明磊落，但也不屑卑鄙無恥的行為，懂嗎？！

「所以……」我很好奇接下來她有何打算，屋外雨終於停了。

「這場雨下太久，回不去了，今晚我想睡這裡。」她故意逼近我眼前說，似乎藉機探查我眼神。

這個結論雖不意外卻也訝異，一名大清早勇闖單身男子閨房，全身脫光也嚇不著她的女孩，還有什麼事情不敢做出來？

「嘿嘿，可是我肚子餓了，咱們先弄宵夜吧。」她那俏皮模樣又出現了。

「床……的問題……怎麼辦？」我再度試探，發覺與她之間的互動饒富趣味。

「幹嘛？想抱女兒一起睡呀？」她神秘兮兮地注視我，賊笑著，指關節壓的喀吱喀吱作響，語帶威脅：「好吧，我大方點。」

「呃……算了，別說老子沒風度，床讓妳吧，我打地舖睡客廳。」

試探結束。

她贏了。

我輸了。

至少今夜，我驕傲自己是名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