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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音之後而為大靜。 戰場天地俱寂無聲。 惟有橫滯於封鎖線更上方,鎮靜地吸聚了所有人目光,冉冉自轉的空間裂縫。 它是如火山紅般不規則狀邊緣,漩渦裂縫中滾滿五顏六色渾雜出的流彩,沒有人知道裂縫中的彼端有著什麼,就像是等待宙判式的,戰場上的所有生命,連大氣也難以喘出一口來。 底格里斯將軍死死盯著虛空迸現的圓洞,臉色比看到紅衣主教出現時還要複雜了好幾倍,那種神情,就像終於等待到了不太可能出現的神蹟般,心中的意外與不知所措情緒揉合起來遠遠壓過期待,他腳邊,默默平躺在地上的巴卡拉茲,胸口整個透開,面上卻是一派解脫的祥和,與底格里斯的回合,所投注的連情緒也一點不剩,掏空所有的無憾一擊。 妮若依周圍散落著十具各有殘缺的黑暗精靈屍體,她同樣凝視著失去雲彩的天空,澄色眼眸水波急轉,輕咬下唇,那渴望期冀的神態,彷彿就要溢出來似的。 虛空縫隙在眾生凝視下,有了動靜,從邊緣兩旁像是在擠壓出什麼般,濃縮、擴張,再匯合;突起、陷落,復揉磨,接著像是弓弦被拉到極至,陡然一放而形的震慄,它的洞已然被填滿,只有中間從上到下所形成的一抹有若眼睛的視線,驟然一亮而張,同樣飛在天空的黑衣袍人,當他看到那巨縫之眼霎然而開時,好像變作了千百倍大,緊貼在自己面前對著瞪視,在這視線之下,有種全身赤裸,彷彿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無獨多有,有這樣感覺的人也不只是他。 妮若依就在心神都沉浸於這異像威壓時,不曉得為何,她腦海中自然浮起一個身影,那個衝進自己死角邊的人,心神一突,荒亂地向四面八方搜尋,才看到了一個年輕人平躺在稍遠處的地上,他一動不動,閉起眼睛,不曉得生死實情,妮若依知道,那個人就是他,她緊繃的霜容,悄然瓦解了一點弧度。 此時,巨縫之眼驟然發出沖開整個天地黯淡的蒼白光芒,恍惚中,有人在耳邊呢喃著。 那聲音纖細,卻不柔弱,有著堅持,帶點肯定的徬徨。 “縱使天地逆轉,時序滯流,世間萬物,根已非源,惟有滿懷不懼,但存執念,方能找到千萬羈絆的原點。” 不曉得過了多久,好像就這麼一刻,又若一輩子,在意已能覺的長久夢境中,終於有一點光從很極端的角落明亮起來,它並不耀眼,但卻蓋過了所有莫名其妙的分景,好像打開掩住的門一般,前方看不明的世界清晰起來。 一片湛藍如洗的天空海。 眨了眨眼,如果不是明確意識到自己有在眨眼,可能又以為自己掉到另一個夢境或是格蘭德穆肯的意識之海中。 緩緩挺起身,坐了起來,晃了晃仍然還沒完全脫離暈眩的腦袋,煌看著右前方呆立著,閉著眼眸似乎仍未醒覺過來,被風拂得飄逸的紅髮藍袍女子。 煌雖然不明白為何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但他心情此刻確是怡然的。 一身血漬,從旁走過來的伍特蹲下來手扶在煌肩膀上問: “你還好吧!” “我沒事” 煌微笑答覆,心下暗覺奇怪,記憶中那風雷一擊自己是絕對擋不下的,那麼這段長久的夢與呢喃的耳語,難道是格蘭德穆肯又救了自己,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可能,他已然曾因救贖煌的靈魂而讓自己陷入不知何年何月的沉睡,而且就算真的是他,靈魂也應該進入共同的意識之海中才對,最重要的一點是,那段話,根本不是格蘭德穆肯的聲音,想必,就跟門有關了,煌覺得有點累,為何好像總是有這麼多奇怪的事一直發生,但也因為這些事,冥冥命運中自己總是活了下來,心下也不由得莞爾,命運這總被許多人嚷在口中的詞,他有點體會到了。 “這裡,變得很奇怪。” 伍特皺眉掃視著戰場周圍,戰場有了變化。 “這是他媽的怎麼回事。” 底格里斯將軍從後面走過來經過煌與伍特旁邊,語氣與表情都透出濃厚的難以置信,已然斂氣多年的他也忍不住爆粗口。 “阿!” 眼眉微張,從雙瞳底部浮起澄色神采,回過神來的妮若依透過雙眼看著眼前也是一愣。 “睽違二十光年的解禁日,沒想到,它想要做的,就是回收罷了” 半空有話語隨著一身黑的人冉冉而下。 底格里斯將軍看到這人有點吃驚地語之: “黯影,是你。” 長袍露出的部位盡是魔法圖騰,已非之前肉體的黯影嘴角浮起淺笑: “是我,在最後一刻的解禁中,趕了回來,只是這急行一趟,所使用掉的天外隕礦,就不曉得是否值得了。”說到後面,他的笑容多了一抹無奈。 然後他們轉頭齊眼看著這片封鎖線戰場。 最顯眼的地方,也可以說是最不顯眼的八百公尺遠,竟是一片清晰、土色,在白日照耀下顯得清楚的高聳山壁,那本橫亙在前,蔥綠盎然的黑鏡之森,已然消失了。 “這..這…也就是說,我在這裡的任務結束了,這就是真實之門所給予的,命定之路嗎??” 底格里斯語氣有點苦澀、失落以及些許輕鬆。 “是阿! 不只你,我也是,還有活下來的士兵們,與那些已經死掉或跟著解禁日而消失的存在。” 底格里斯走到封鎖線前,他看著地上猶自存留的一塊凹陷,那是自己在力量爆發下所踩壓出來的,雖然,黑鏡之森已不復在,還有那千只強獸人部隊,但,數百只被斬殺的狼人與食人巨魔,巴卡拉茲與十只黑暗精靈的屍體卻不斷地在默證,這場才開始沒多久的小型戰爭,所發生的事實。 但與之相對消失的是,現場遺留著幾個人,將軍、黯影、妮若依、煌、伍特。 底格里斯將軍對仍留在現場的人說道: “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停頓一下,陡然提高音量: “還有你也是,到會議室來。” 塔樓台上,紅衣主教上半身靠在牆邊看著下方戰場,嘆出一口氣來,才悠悠地走向出口。 底格里斯剛打開黑門,就看到吟菲也正要做出開門的動作。 “將軍!?” 她愣愣地看著底格里斯,又瞄了眼遠方戰場,疑惑地又回頭看了後方。 “吟菲,你都記得清清楚楚嗎?? 我的意思是說,直到我二度衝出去後面所有發生的事情。” 底格里斯慎重問著。 吟菲訥訥地點點頭,”恩,都記得,還做了奇怪的夢,醒來就覺得很奇怪,怎麼本來應該在戰場上的他們,變成出現在這裡,還有我也是。” 底格里斯大踏步走進去,皺眉看著這空間中或躺或坐滿了昏睡中的士兵們。 “它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實在是令人好奇。” 黯影軍師語帶有趣。 “看樣子,的確是本還存活的士兵們,只是被移到這裡來而已,不用叫醒他們,讓大家好好休息,吟菲,跟我們到會議室去。” 底格里斯四處看了看,放輕腳步聲響,繞人而過。 “:是” 跟在後頭,吟菲看到了煌,一雙水眸不禁瞪大,然後才對他一笑。 煌也笑著回應她,可以明白,這女孩的眼神與笑意包含有很高興自己還活著的意思。 當六人一進入會議室,就看到紅衣主教端正地坐在其中一張椅子裡,微笑著說: “恩,就你們六個阿! 加上我是七人了。“ “吟菲,麻煩先把門給關好。” “是的,將軍” 吟菲關上門後,近距離凝視門把扭鎖處,”呣” 低聲一喝,一星型極小的空間鎖法陣驟然而現融進鎖頭,即消失不見。 各人就坐後,沉寂了一會,每個人看起來內心都另有所思。 “首先….” 黯影軍師打破沉默說。 “我也是剛回到這裡,所以並不清楚戰場的實際情形,相信有許多頗不合理的情況發生在各位身上,而它… 我是說,解禁日的背後施行者,也就是傳說中的神蹟,真實之門。戰爭的發生,將各位捲入實是抱歉,不過我想,也就是因為參予了戰爭,所以我們目前了解到的都是一樣,卻屬於每個人不同的差別,有誰….能先分享想法的嗎??” 過了半晌,才有一個冷然清脆的聲音突起: ”不只我們。” “恩?” 所有人看向妮若依的方向。 “黑鏡之森與獸人的消失,如果依照進門後那些昏睡的士兵們情形來對照,他們可能是被送回尼貝龍根地下城去,想必醒來之後也是覺得十分奇怪,通往里瑞貝雅的通道就這樣消失了。” 聲調清冷的她,也透出一絲好奇。 “也並不是全部消失,否則戰場上那些屍體又是什麼情況。” 底格里斯將軍微微搖頭。 “也許它雖擁有著無上神力,對於生命,卻只能從旁干擾,無法親自影響。” 紅衣主教一臉理所當然地接續道。 “就像棋盤一樣嗎??” 另一邊音躍甜美的吟菲問道。 感覺到投射過來六道熱辣的疑惑目光,不由得臉一紅,低下頭去。 “吟菲,有什麼想法就直說吧! 這裡不會有人覺得你的話是無足輕重或是胡言亂語。” 底格里斯給了她一個信心的微笑。 吟菲看著將軍,面有感激,才道: “也許它把這世界當做棋盤,而我們就是千百萬個互相交疊,爭鬥的棋子,當棋面倒向不好的方向時,就一展神通,投進別的變數,不同的棋子。” 伍特嫌惡地嘟噥: “如果是事實,那就真它媽的心理變態。” 紅衣主教這時彈了一下手指,吸引眾人目光過來說道: “各位,吟菲小姐的想法很對,敢情它是將自己當做命運的指引、世界的道標了。” 他霍地站起,雙臂攤開,一臉神聖: “即便是偉大的主,都不曾做下如此意義明確的霸權行為,這是褻瀆。 不僅是對聖神˙卡爾迪奧,主之光輝的藐視,更是漠視了整個沃靈大陸,以至生活在這裡的千千萬萬生命,人們的意志。 “因著此點,從今而後,這不知所謂名為解禁之神或門神的,就會是偉大的卡爾迪奧永遠的敵人,正義會戰勝邪惡,光明必定扑滅黑暗。” 說到這邊,尼奏凱如歌者拔到最尖端的高音般,喘息結束了他的詠嘆。 一聲冷哼破開了紅衣主教最後幾縷的嘆息,尼奏凱頓時懸在那。 底格里斯語帶不屑地說道: “你說這麼多廢話,無非就是想藉機謀利或力,光明?? 黑暗?? ,偉大的紅衣主教,你的正義篇章似乎比以前更加嚴重了。” 紅衣主教一臉悲傷地垂下頭,語帶些絲泣恕: “將軍大人,您怎能這樣說在下,我,尼奏凱,奉獻於聖白教會二十年頭,這天下眾生的喜怒哀樂,在我心中仍是無比擔憂,就像不久之前,里瑞貝雅城堡是多麼艱險呀! 但我不懼危險,為了驅走邪惡,甘願負出所有的力量也在所不惜。” 他的話確是事實,表情也真摯無比,同一年齡世代的許多高等貴族也遠遠說不出如此悲天憫人的動聽辭語,以尼奏凱如此的儀態、舉止與談吐,還有優雅英俊的外型,加上高貴的紅衣主教身份,換作在城裡,就會是叢者雲集之況,但是這裡是里瑞貝雅城堡的會議室。 “你只是覺得太無聊想要增加一點樂趣吧!” 妮若依看都沒看他一眼,冷冷低語。 紅衣主教一愣,咳了幾下,才又面帶微笑,坐下來說: “好了,我報告完了,接下來,不如就由蒼天傭兵團的這三位說一下話吧!” 伍特有點不耐煩,撇撇嘴囁嚅: “沒什麼好說的,我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角色,打戰就是盡力殺敵,能活下來就是我的實力跟運氣。 底格里斯將軍輕笑,漆黑眼瞳掠過光芒,看著伍特說: “無足輕重?? 是的,以一個兵務組長的職位角度看來算是,但是如從戰鬥的情形來評判,你那盡力也掩蓋不了,強烈地,像海風一樣吹拂在戰場上的血腥鬥氣,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你的實力,我想戰槌與猛斧兩個加起來都打不過你。” 伍特愣了愣,眼神也變得凌厲起來,與底格里斯對視起來,一時間,會議室中若有雷厲風息,很快地,伍特若有所思,神態又轉回慵懶,那緊繃之勢,又像沙堡一般迅速凋散掉。 伍特嘆息著“將軍大人您過於誇獎了,我,沒什麼好說的,也不值得讓你們了解,問我右邊這小子吧! 他的奇遇不少,這次也不例外。” 所有人的目光這時轉而集中到煌身上,瞪了一眼伍特,煌心中暗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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