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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的七月初, 天氣真得好熱。 在花蓮一處偏僻的鄉下, 放眼望去, 除了那一大羣貓哭耗子的親戚外, 這裡的紅磚瓦屋和竹林池塘, 都還保持著原樣。 正午時當中, 十六歲的藍泉聲正懶洋洋的坐在樹蔭裡, 一邊聆聽著夏蟬高歌, 一邊欣賞著那羣親戚是如何的賣命表演, 譜出一章章有血有淚的感人好戲, 在奶奶這寧靜的鄉下古屋鬧起水災來。 瞧! 連爺爺生日都沒記得過的三舅媽, 這回跪在爺爺的照片前哭了個嘶聲力竭兼肝腸寸斷, 還像搗年糕似的一直磕頭, 讓泉聲擔心她要是再磕下去, 腦漿會從她的豬鼻孔流出來。總是把爺爺的名字“藍淨雨”寫成“爛鯨魚”的表哥表姐們, 更是十分配合的哭訴道, 老爺子在他們來不及孝敬之前就歸天, 是個多麼驚天地泣鬼神的世紀大悲劇。還有三跪九拜的二伯父, 整個肥臉黏滿了糊糊的鼻涕, 看起來像及了 X檔案中, 被吸走脂肪的三位受害者屍體。 另外一些比較實際的人, 已經捲起了袖子在後院挖, 希望鈔票能向石油一樣的噴出來。 這也是為什麼泉聲放下有冷氣的紅茶屋不去, 而寧願待在這裡的原因。 他實在很想知道, 當他那老奸巨滑的奶奶出門宣佈, 說爺爺留下的遺產是「他對大家所有的愛」時, 那些拜年的黃鼠狼還有沒有力氣爬回家。 在行成那一片樹蔭的老榕樹頂端, 兩個糢糊的青年悄聲無息的出現了。一個是紮著兩條辮子, 穿著牛仔褲的女孩, 另一個則是年紀稍大, 穿著一身運動服的男生。他們倆像猴子一樣的穿過枝椏, 並探著脖子往樹底下瞧。「就是他!? 」女孩一看見泉聲, 就氣衝衝的嚷道:「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平頭就是我們的新主人!?」「沒錯啦。」大男生拿起照片來確認:「他就是淨雨先生指定的繼承人… 哇! 居然還比妳小一歲呢。」 「我管他幾歲!」女孩從背後拿出她的飛鏢槍:「他要是死了, 老師就不能再逼我們追隨他了!」「哇啊啊啊! 妳瘋啦!?」大男生連忙拉住那女孩:「快把槍放下來!」不知是蝴蝶效應, 還是在樹蔭裡坐得太久了, 泉聲突然感覺到一股很不友善的寒意。他搔了搔頭, 一臉疑惑的朝樹上望, 心想這感覺以前好像有過, 只是這一次比以前要來得近。 就在他搞不清頭緒時, 奶奶突然像撒旦一般的降臨, 道出讓大家痛不欲生的殘忍事實。由於不少人當場口吐白漠就昏死過去了, 泉聲只好跑到三條街以外的唯一電話亭去叫救護車, 也就沒把那來歷不明的寒意記在心上了。一個鐘頭後, 好不容易大家都走了, 奶奶才好整以暇地搬出她的八仙桌和茶具, 悠悠哉哉的在門口泡起凍頂烏龍來。當她抬頭往前院一瞧, 發現泉聲還留在那裡擦洗地上的鼻涕時, 立刻沒好氣的朝他喊道:「喂! 老娘都說沒錢給你們了, 還不快點滾回台北去!」 「我知道啊。」泉聲也沒生氣, 只是從水桶裡多灑了一些水出來:「老爸說過, 爺爺的遺產早就捐給孤兒院了。」奶奶先是一怔, 接著冷笑道:「你以為只要賴在這裡, 我姑奶奶就會把私房錢給你嗎? 做你的春秋大屁夢去吧!」語畢, 還隨手抓起一個磁杯, 對準泉聲狠狠一扔。泉聲側身避過, 那杯子便摔到了黃地上, 碎成了千百個粉末。默不做聲地, 泉聲站了起來, 拎起水桶和拖把離開了前院。奶奶哼了一聲, 舉起茶杯慢慢的啜飲。 過了一會, 泉聲竟然又回來了, 並拿著掃帚畚箕開始掃地上的碎片。奶奶看了, 火氣突然上衝, 將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 破口大罵道:「你還死回來做什麼!! 老娘我不是叫你快滾嗎!!」泉聲面有難色:「可是, 爺爺昨天走了, 今晚奶奶妳不就一個人了嗎?」奶奶心中一酸, 沉聲質問:「是你爸叫你來的?」「不是啦, 學校現在放暑假了, 我想說…」泉聲小心翼翼道:「先… 先來這裡陪一陣子。」 奶奶露出一副似哭似笑的怪表情, 接著砰的一聲衝進門去, 並在泉聲反應過來前, 從門裡扛出兩個木水桶, 一齊往泉聲頭上扔。泉聲當頭接住, 及時避過了腦殼四濺的命運。他一臉錯愕的望著奶奶, 只見她不知何時流了滿臉的淚水, 還歇斯底里的狂吼道:「好!! 你要陪, 老娘就要你陪到底!! 去把廚房的水缸裝滿, 把後院的柴劈好, 再去超市買飯回來煮給我吃!! 這三件事做完前不準進來睡覺!!」然後又衝回屋裡去, 匡啷一聲鎖上了大門。 泉聲在原地呆了幾秒。他實在很想告訴奶奶, 那其實是四件事。唉嘆了一聲後, 便認命的將碎片掃帚收一收, 提起水筒往附近的河邊走去, 邊走還邊回想, 為什麼自己要這麼笨。明明就跟爺爺家沒什麼往來過, 也沒人拿槍逼著他, 偏偏自己要跑來活受罪。可是, 那種重要的人一去不回的痛苦, 他也親身體會過。要這樣撇下奶奶不管, 他還是做不到。想到這裡, 覺得老爸常罵他就是心腸太軟了, 才會老讓人欺負, 好像還滿準的。 走了大約一小時, 泉聲才找到那條難得的河流。說難得並不代表花蓮很乾燥, 而是在工業開發的其間, 台灣不少美麗的溪河湖流都遭受了嚴重的污染, 像淡水河和基隆河那樣變得又臭又髒。雖然在淨化工程後已經沒那麼嚴重了, 可是也難以恢復從前掬手便可飲用的日子。只有這條, 是在都市裡長大的泉聲所知道, 最原始也最乾淨的河流。他在很小很小, 連媽媽都還在的時候, 來過這裡的第一次, 就讓他留下了難以忘懷的留戀。媽媽離開後, 他也常常帶著阿姨來玩… 一直到三年前, 為了不觸景傷情, 他才和這美麗的河流疏遠了。 當泉聲在河岸邊的石頭坐下來休習, 並還顧四周時, 驚訝的發現, 這裡已經和從前大不相同了。原本長滿小花與青草的茂密樹叢, 現在居然光禿禿的一片葉子都沒有。因黏滿青苔而成現墨綠的濕滑大石, 也變成了死氣沉沉的乾褐色。向來清澈緩慢的潺潺河水, 不但氾黑而深不見底, 而湍急了不少的速度, 更是發出像申訴哭號般的巨大浪聲。最奇怪的是, 明明是燄陽高照的下午時光, 這裡卻是陰森森的寒冷異常, 完全感受不到夏日應有的生氣。 「怎麼會這樣?」泉聲喃喃自語。之前那不友善的寒意又再度升起, 並比上一次來得更快更兇。他打了個哆嗦, 不敢再逗留下去了, 將兩個水筒往河中一舀, 匆忙忙的想離開。不料水筒突然重的不得了, 啪喀兩聲又摔回了地上, 堅硬的筒底竟然摔出好大一條裂縫來。泉聲呆住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試著從他的思考邏輯裡找出一個合裡的解釋來。正在傷腦筋的時候, 卻被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嘶號結結實實的給嚇了一大跳:「小珠!! 小珠!! 我的乖寶貝呀!! 嗚啊啊啊~~」 泉聲趕緊捏一捏自己瘦巴巴的肚皮。嗯, 還好, 膽沒有破掉。尋著哭聲望過去, 只見不遠處有一只男人的身影。他的身材健壯, 頭髮卻已微微發白, 少說也有四十來歲。通常這年紀的人, 都多多少少經歷過社會上的磨練, 而顯得成熟老幹。不過眼前的這位任兄, 卻一點中年嚴威都沒有, 反而是跪在河岸的碎石堆上悽慘萬分的槌胸痛哭, 讓這原本就陰森的地方更加恐怖起來。 難怪會有這種寒意, 原來是碰到好兄弟了。泉聲拍拍褲子站了起來, 從口袋裡摸出一些冥紙, 上前叫道:「大叔啊!」 那傢伙身子一震, 驚疑的回頭, 看著泉聲。泉聲瞧見他額頭上有個發黑的彈孔, 心想是個冤死鬼呢, 嘴上卻努力保持一個微笑:「呃, 很抱歉打擾了您。現在是七月, 不嫌棄的話, 這些燒給您, 您就別哭得那麼傷心了, 好嗎?」冤鬼瞧瞧冥紙, 瞧瞧泉聲, 臉上的驚愕立刻消失, 取代的是一種難以至信的表情:「你… 你…」「我有帶打火機啦。」泉聲笑一笑:「您等一下呦, 我先做個石堆。」這樣子, 火才不會燒到一旁的枯樹。 當泉聲在石堆裡尋找適合的石頭時, 冤魂不言不語的在背後瞪著他。慢慢的, 冤魂的眉間浮出一股殺氣。他輕輕的舉起雙手, 河裡的水浪立刻接到命令, 嘩啦嘩啦的漩轉起來, 形成一個越捲越高的漩渦, 蓄勢待發, 而忙著撿石頭的泉聲根本毫無發覺。接著, 冤魂瞄準了泉聲的後心。他遲疑了一下子, 但又硬下心腸, 右手一揮, 漩渦立刻像離弓的飛箭般射向泉聲。 爆發的沖擊聲終於引起了泉聲的注意。他好奇的回過頭, 正好看到一隻珍珠色的白鶴陣風疾飛過了他的頭頂, 一雙強壯的翅膀奮力一揮, 颳起了滔天颶風, 順間和漩渦正面相撞!砰的一聲巨響, 旋風夾著水珠往四面八方炸開, 威力之強, 撼動了整個河岸。河水激浪沖起了半天高。河岸的泥沙碎石噴的噴, 灑的灑。許多較弱的枯樹樹幹從中被震斷, 霹靂啪啦倒得亂七八糟。而泉聲自然也無可倖免的一臉撞進樹叢中, 再軟趴趴的摔到地上。「什麼人!?」 冤魂又驚又怒。煙霧瀰漫中, 只見兩口飛鏢槍和火燄砲對準了他。仔細一看, 原來是那兩個一直在監視泉聲的男女:「不准動!!」 「你們…」冤魂恨恨的瞪著那兩位:「你們果然回來了。」「你在想什麼! 」男孩可沒被對方的怨氣給壓倒:「堂堂的陰水管理官, 竟然出手攻擊一名還願者!」「我還不了解你們嗎?」怨鬼指著倒在一旁的泉聲:「那死老頭一定會教他一堆有的沒有的, 讓他去攻擊我的寶貝女兒! 我管他是不是藍家的後代。會傷害小珠的人, 我絕對要通通消滅掉!」接著舉起一顆水球, 在口中一吹, 整個身影立刻化為黑色的陰霧, 並唰的一聲散開了。 「王八蛋!」那女生氣呼呼的把一只飛鏢摔在地上:「都到這種地步了, 還要坦護那個死妖婆!」「這下子麻煩大囉。」男孩收起他的火焰砲:「連他也背叛了, 這小子的處境真是越來越危險啦。」「我看他是沒救了。」女生飄到泉聲身旁查看:「看到冤死鬼不趕快跑, 還在那邊燒紙錢… 喂!」她在泉聲耳邊大喊:「那傢伙走了啦! 你可以起來了! 喂! 聽到了沒有?」 過了安靜的三秒後, 女生才一臉鐵青的轉向那男孩:「欸, 師兄啊, 這小子好像被撞暈了耶。」「不會吧~」男孩一臉要哭的樣子: 「怎麼辦? 他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 咱們要怎麼像淨雨先生交代呀!」「死不了啦。」女生踹了男孩一腳:「男孩子還這麼愛哭! 快點去找老師來啊。」 >>>下期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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