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天意弄人，還是命裡注定，道士的師父竟一病不起。

依照古藉而看，得用蛟膽醫治，短時間內要取得蛟膽不是簡單事，道士眼前的方法也只有殺了與自己相識五載的蛟。

幾番的掙扎，還是拿起桃木劍與師父的法器紅鎖直衝至湖邊。

蛟不疑有他，感受到道士的氣便冒出水面。道士趁其不備，紅鎖直接甩出，蛟反射性欲以尾擊開，卻反被紅鎖扣住尾部。

道士握緊桃木劍，身形飛射而去，直取蛟的喉頭。

蛟不閃不躲，碧綠的眸子閃著憂傷，不敢相信遭受到背叛。許是感受到蛟的心情，緊要關頭，道士收回桃木劍，僅劃破蛟的皮肉，身子摔入湖中。

道士濕漉漉的爬上岸，氣憤的將劍折斷。沒多作解釋，回首望了蛟一眼，離開後，便沒再出現。

「道士？」古雲眼珠子亂轉。離湖泊最近的道觀，非乙空以前修行的那處莫屬。

「嗯，無凌道觀的初言。」幾十年的歲月，對這名字依舊記憶深刻。

「無凌道觀的初言？」果被古雲料中，乙空不由得瞠眼。「傷你的……是師公？」

「你是無凌道觀的道僮？」訝異不小於乙空。

「難道你就是那隻蛟？」似乎想到什麼，乙空張大著嘴。

初言這個名字，乙空並不陌生，記得三年前還在道觀內，那場重大的白事。

年事已高的初言，體力早不如從前，只是近年來，更是每下愈況。人生終是脫離不了生老病死，而初言最終仍是對蛟愧疚難當。

當年，邁入而立之年的初言，也該獨當一面，可沒有能讓紙包住的火，其師早就暗中得知蛟與初言一事，只是沒說破，沒想到五年的時間，初言與蛟還是糾纏不清，致使其師無法安心的教授道觀秘法給初言。左思右想過後，為測試弟子的心志，決定裝病。

雖最後初言沒把蛟膽帶回，卻從此與蛟劃清界線，也算通過考驗。

初言得知所有真相後，更是無臉回去見蛟。

七十歲高齡的初言倒在褟上，眼皮已睜不開，奮力的張嘴敘述往事，並對著道觀弟子交待遺願。「蛟……幫我替蛟解開紅鎖。」話還沒說完，與世長辭。

道觀弟子就算想為他盡綿薄心力，奈何沒人知道蛟在那裡，這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師公當時也是迫於無奈，想回來又沒臉見你，請別怪師公。」乙空咬著下唇。在心底初言是個慈藹的老好人。

「我沒怪他。」只是寒心與不解，現在得知實情，加上初言在臨終前對自己的掛心，殘存的埋怨也隨風飄逝了。蛟給了乙空一個淡淡的笑容。

「重點是，那紅鎖要怎麼解？乙空，你師公在死前有說嗎？」古雲一語驚醒沉醉在往事中的兩人。

「啊，是師公的戒指。」戴在右手的食指上，酒紅色的瑪瑙石。「可是……已經下葬了。」因為是初言不離身的戒指，道觀弟子商討過後，決定作為陪葬品。

「那現在……只有盜墓了。」事到如今，想撒手不理似乎過於不負責，古雲就算百個不願意，也得蹚渾水。

「盜墓？師公的墓？」被發現的話，得揹上大不敬的罪名。

「有勞二位了。」蛟首低下行禮，古雲與乙空更是沒了退路。

選在深夜裡動手，畢竟不是光明磊落之事。

古雲與乙空悄悄的溜進道觀後方的墓園，大白天還沒什麼感覺，一到晚上，任何風吹草動都令乙空心底發毛，總覺陰氣森森，偏偏只有乙空看過那戒指，非來不可。

道觀的墓園不似亂葬崗，顯然經過規劃，以梯形排列，輩分高者在上位，以此類推。兩座墓中間，留有以黃泥鋪成的步道，讓墓園遠看似立起的棋盤。

「乙空，快點。」古雲催促著。從一出白蓮谷，乙空就拉拉拖拖，不知在磨蹭什麼。

「在走了，不要叫。」雙手拉著狐尾，縮著兩肩，眼睛看著左右兩旁的墓碑。

「你那叫走嗎？比爬的還慢。」不怕妖怪卻怕鬼？古雲實在不懂乙空的思想。

「啐，囉嗦，早說我不要來了嘛，硬逼我來還一直抱怨。」怕鬼乃人之常情，古雲不是人，勉強原諒他不懂。

「是！乙空大師，請問你師公的墓是那一座？」不了解道觀的習慣，每座墓看來都長的一樣。

「小聲點，上面數來第二排，中間那座。」以下巴指位置，因為雙手不敢放開狐尾。

古雲望向遠方那座墓前的碑，還真是初言的墓，頓時加快腳步，拖著乙空跑。

來到墓前，古雲再做一次確認，無誤後，便躍上墳土挖墓。

「古雲！」乙空站在一邊輕斥，沒敢動手。

「怎著？」沒抬頭，全心只想快些結束，快些離開。

「要先向師公秉告一聲。」話說完，乙空誠心的雙掌合十，口裡喃喃不知對著墓碑念啥。

「不過是一坏黃土，且他若泉下有知，知道我們是替他完成遺願來的，肯定不會怪罪。」三兩下，已可見著土下的棺木。

睨了古雲一眼，乙空懶的多說。

剩古雲一狐忙著把棺蓋上的土撥開，乙空心裡頭還是害怕的不敢碰，站著為古雲把風。

使用蠻力撬開棺蓋，裡面的屍骨已變成屍乾，沒發出太大的臭味。

「乙空，是那個戒指嗎？」古雲望著棺中交疊在腹上的手。

「對，食指上那個。」指著，並沒取下，暗念六字真言定心。雖不是第一次見屍體，還是挺不習慣的。

古雲只好自己化成人形，摘下戒指往懷裡塞。

挖墓不難，要把墓恢復就得費心力了。闔上棺蓋，兩人努力把土再堆回墳上，半時辰挖墓，花了近兩個時辰才把墓恢復。

離開時，晨雞初啼。

帶著瑪瑙戒指，古雲與乙空直奔湖邊，中途未做停留。

來到湖畔，古雲先是大喊：「蛟！快出來，我們拿到戒指了！」

似乎沒料到古雲兩人的效率如此快速，蛟浮出湖面，顯露些許訝異。

沒見過古雲化為的人形，蛟瞇起眼以氣判斷，一會兒才和善的道：「你們來了。」

「對，我們來了，把紅鎖讓我們瞧瞧，看戒指能不能打開。」邊說邊掏出剛得手的戒指。

晨光已灑落天際，照在瑪瑙戒指上，閃耀著酒紅色光輝，瑪瑙未因歲月而損傷，依舊色澤亮眼。

嘩啦的水聲，蛟將尾巴伸出湖面，擺在兩人眼前的岸上。

古雲蹲下身，把戒指上鑲的瑪瑙對準紅鎖上的凹槽坎入，分毫不差，不多留一絲縫隙。

「太好了！」古雲興奮的大喊。蛟的眼中閃著期待，乙空更覺心口狂跳。

「快轉開。」乙空拍著古雲的肩，已經等不及。

「嗯。」古雲點點頭，轉動戒指的金環部分。

啪！紅鎖應聲脫落，捆在蛟尾上的鐵鍊亦是框啷滑入水底。

倏地，一道藍光由蛟尾順著蛟的身子延伸至蛟首，本就是晶藍色的蛟，頓時更顯精神，全身泛著光芒。

感覺法力又能使用，蛟在湖面繞了一圈，轉而飛向天際又俯衝直下，濺起高揚的水花。

感染蛟的心情，古雲與乙空同樣笑的開懷。

蛟回到兩人面前，眼中原本的憂鬱已淡去，嘴角似乎掛著淺笑，「謝謝你們。」

「哈，不用這麼客氣，這種小事對我來說不算什麼。」確實對古雲而言不算什麼，只是半夜到墓場，可把乙空嚇的腳軟。

「能幫上你的忙，我們也覺得很高興。」不同於古雲的豪氣，乙空多了些謙虛。

「總之，我欠你們一個人情，有我能為你們效勞的地方嗎？」蛟仍不改客套，態度誠懇。

「真的不用了，若你堅持……那就有機會的時候，幫助別的妖怪。把白蓮谷的精神發揚出去，就算是回報了。」古雲真覺得自己這番話說的得體，笑的更是春風得意。

「嗯。」點頭。「我會的。」

「你會繼續住在這湖泊嗎？」乙空問。記得蛟曾說過，會住在這裡是因為初言，現在初言歸西，這湖泊對蛟而言應該不具意義了。

「不，我會離開，去尋找新的棲息地。」三甲田地大的湖泊並不適合蛟居住，更何況是潭死水。

「雁盪山的湖泊河川也不少，若你目前沒目標，不如就近……」乙空實在不習慣離別。

蛟微微搖頭，看樣子不打算在雁盪山住下，「謝謝你的好意，這裡有太多回憶，我想……我會往北邊去吧。」

「嗯，那你保重。」總不能強妖所難，乙空只有祝福蛟。

「你們也是。」蛟再次含首。

「有空記得回來找我們。」古雲沒打算留下蛟，離開或許對蛟更好。

離開被困幾十年的湖泊，應該喜悅，蛟卻不免感慨，唯一的遺憾是……沒能見上初言最後一面。

身形往天拔去，如箭射出！晶藍色的蛟消失在藍天之中。

「慢走！」古雲朝著天上大吼，也不知蛟能否聽見。

一盞茶時間過去，乙空仍望著天，久久不語。

「他走了。」古雲拉拉乙空。

「嗯，你說……我們還會再見面嗎？」北方，感覺好遙遠，連明確的位置也沒有。

「我說嗎？只要他不死，我們不死，總會有重逢的一天。」樂天知命，正是古雲的寫照。

乙空忽然發現自己問錯了人，頭疼的揉著額際。